吕雪萱
“冠生园”是我国近代食品工业中规模最大的私营企业,它的创办人冼冠生,从摆食品摊起家,毕生艰苦创业,为抵制外商倾销、发展我国食品工业作出了很大贡献,是一位爱国的、干练的实业家。
冼冠生名炳成,字冠生,以字行。1887年(清光绪十三年)出生在廣东佛山一个裁缝家里,父早丧,由母亲抚养成人。少年只在私塾读过几个月书,后即以裁缝手艺勉强糊口。15岁时随同乡搭船到上海,在表兄所开的“竹生居”饮食店帮伙。几年后积得一点资本,自己开了一家“陶陶居”小吃店,专营广式小吃。由于地处偏僻,资金短绌,营业始终不佳,几度停业后,不得不改弦易辙,另谋出路。
当时上海文明戏盛行,“新舞台”戏院演出连台本戏,经常满座。一些小贩在戏院门口设摊兜售鸭肫肝、干果、蜜饯等消闲食品,生意甚好。冼冠生受到启发,也在自己居住的亭子间里试制陈皮梅和果汁牛肉干到戏院门口出售,同时进剧场内托盘叫卖。由于这些食品现做现卖,风味特殊又价廉物美,所以颇受顾客欢迎,每天都能销完。为了扩大经营品种,改进制作方法,冼冠生专程回佛山老家一家干果工场,学了两个月制作话梅的技艺。重返上海后,他精心制作产品,并用印有“香港、上海冠生园”字样的商标纸包装出售,外表看来美观卫生,在同行摊贩中独树一帜,格外受人欢迎,常常供不应求。未几,冼冠生即在附近一带小有名气,引起了“新舞台”名演员薛瑶卿、夏月珊等的注意,提出要和他合伙经营食品生意。
1915年,由薛瑶卿等5人各出资500元,以冼冠生的制作设备和商标作价500元,合计6股,开设了一家食品店,取名“冠生园”,冼冠生任经理。冼除了努力增加新品种,经营好本店产品外,还经销泰丰食品厂的罐头、糖果、饼干等,业务更兴旺发达了。
1918年,冠生园改合伙为股份有限公司,资金增至15万元,并设立董事会,冼冠生被推为董事,同时担任经理职务。他多方设法,在上海郊区租得土地十余亩,盖了厂房,又并进一家罐头厂,从此冠生园有了自已的生产基地。之后,他又在市内最繁华的南京路上租得一座八开间铺面的三层楼房,设立了冠生园总店。他精心擘画,在总店开辟食品门市部、饮食部、饮冰室和照相部,营业蒸蒸日上,冠生园的名声随之传到国内外。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外资企业纷纷在中国设厂,英商义利洋行、英商海宁洋行和沙利文糖果厂等外国食品企业也竭力扩大产销,企图垄断上海的食品市场。冼冠生面对外商挑战,毫不示弱,专门撰写了《提倡国货与改良食品》一文(载1928年10月《中华国货展览会纪念特刊》),明确提出,要抵御外资侵入,必须提倡国货,要急起直追,改变国货生产落后状态,提高国货质量,舍此别无他法。与此同时,冼冠生制订了雄心勃勃的发展计划。经公司董事会同意,他于1931年公开向社会招募新股,增资至30万元。他用此款在漕河泾兴建了设备完善的新厂房;引进了德国、英国先进的成套机器设备,并从香港、广州礼聘高级技师,使冠生园生产水平、技术水平大大提高。为了扩大影响,冼还在新厂房上装置起六米高的巨型霓虹灯,彻夜灯火通明。当时附近高层建筑极少,沪杭铁路线上列车经过该处,数里外即能望见那写着“冠生园”字样的霓虹灯,犹如海市蜃楼,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厂址四周还划出一部分园地辟作农场,设置山石花木、小桥流水和亭榭堂馆,园中设餐厅茶室及小卖部,开放之初先招待报界人士,广为宣传,于是漕河泾成了上海著名游乐佳所之一,每逢节假日,游客如云,冠生园的声名更为卓著。除此以外。冼冠生还亲偕名厨,赴武汉、南京、杭州等地建立分支店,进一步扩大冠生园的规模。
1932年樱花盛开时节,冼冠生应日本同行之邀,赴东瀛参观访问。临别时,日本森永糖果株式会社总经理森永太一郎馈赠各种糖果样品28箱,冼寇生回国后即组织人员分析研究,仿制出新产品杏花软糖、鱼皮花生等20多种,后来成为冠生园的名牌产品,享誉全国。
到1936年,冠生园已颇具规模,仅上海一地,即设有总店l家,分店lO家和生产工厂3个,年产值在全国食品工业中居首位。
冠生园从1915年开设,20年间发展这样快,这样顺利,原因之一是冼冠生经营有方,他常对下属说,办好企业,必须要有三个“本”,做到三个“至上”。三个“本”是要有本心(事业心)、本领和本钱;三个“至上”是:信誉至上,质量至上,顾客至上。
冼冠生一贯极其重视企业信誉,认为这是企业成败的根本。凡本企业售出的商品,必须对顾客负责到底,使顾客满意,以吸引他们以后不断惠顾。有一年,冠生园制作果子露用的白砂糖突然短缺,生产厂只好用其他砂糖替代。为慎重起见事先作了试验,并未发现质量上有什么问题。但大量投放市场后,有的瓶内糖分发酵变质,甚至因气体膨胀而发生爆裂事故。不少采购者来函来电交涉,冼冠生立即召集厂长和高级职员,亲自带队赴各地了解情况,就地处理,该退换的退换,该赔偿的赔偿。尽管企业遭受了较大的经济损失,但却挽回了信誉,事后果子露的销路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所上升。
信誉和产品质量总是密切相关的,冼冠生从创办冠生园开始,就特别强调必须保证产品质量。他身为公司董事兼总经理,后来又担任上海市商会监事等职务,俨然成为全国闻名的同行业领袖,但他始终坚持每天上午到工厂各车间巡视,亲自过问产品的选料、配方和成品检验。有一次他发现面包质量不够好,但厂长不够重视,解决不力,就召集各级主管人员一起分析研究,最后说:“面包做不好,请厂长搬到厂里住,再做不好,请他住到面包车间去;还做不好,请他睡到炉子间门口去;最后仍做不好,请他爬进炉膛里去。”虽是说笑话,厂长却已感到无地自容,赶快采取切实措施,提高了面包质量。冠生园传统的梅制品,原料有两处出产:苏州邓尉的梅子价格较低,但核大肉薄;杭州超山的梅子价格较高,却核小肉厚。冼冠生宁愿出高价采购超山梅,以保证梅制品的质量。他还不惜工本,专门在超山设置制梅工场,每年新梅一登场就大量收购,就地腌制储存,使冠生园梅制品一直得以质量特优而闻名。
冼冠生对顾客更是热情周到。他常说,顾客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一定要设身处地地为顾客着想。他在繁忙的事务中,仍经常抽出时间亲自站柜台,或到门口迎送顾客。不论顾客身份、衣着如何,也不论是否熟人,他一律笑脸相迎,热情服务。在他的带动下,冠生园的店员极少发生与顾客争吵的事,大多数顾客都能满意而归,下次再来。冠生园生意兴隆,这也是原因之一。
冼冠生还十分重视广告宣传。他对冠生园生产上的开支控制很严,但做起广告来却从不吝惜,他说这是对企业信誉的无形投资,其作用和效益无法估量;他要求广告宣传做到“广、大、小、活”。“广”是范围要尽量广,如报刊、路牌、电影幻灯、车辆招贴、电台广播以及墙头、车站、码头等处都可做广告。“大”是在某些场合要做大型广告,取得更佳的效果,例如他亲自设计在吴淞航道入口处树立了一座高达三层楼的大铁架,上铺铁皮牌面,漆上“冠生园陈皮梅”六个鲜红大字,进出船只上的旅客,无不为之吸引。冼还常在报上刊登全版大型广告,或特约电台播出专场及连续广播节目等。“小”是指经常运用报刊,广播中短小精悍的小型广告,使“冠生园”三字,不断出现在大家的视听中,犹如老朋友经常见面,以收到“细雨渗透”的效果。“活”是指方式多样化,例如广式月饼,上海的锦芳、利男居、杏花楼等老字号早已做出牌子,冼冠生为了使冠生园后来居上,夺取“月饼大王”的桂冠,曾连续三年别出心裁地举办了三次轰动全上海宣传活动;1934年借用大世界游乐场开了一次盛大的“月饼展览会”,开幕那天由著名影星胡蝶到场剪彩,并请胡蝶斜依在特制的宝塔形大月饼旁拍了一张照片,旁边题上“唯中国有此明星,唯冠生园有此月饼”,大量精印后广为散发宣传。展览期间还发放优惠券,凭券免费游览大世界,并享受九折优待价供应月饼,结果冠生园月饼及其他食品销量激增,收到极佳的效果。1935年冠生园又办了一次“水上赏月”活动。事前报上刊登大幅广告,报道消息,凡购满冠生园月饼十盒,即赠给水上赏月券一张。中秋之夜,冠生园向市轮渡公司包租了游览船,船上邀请著名演员演出精彩文娱节目助兴,并设小卖部,供应冷饮糕点。随船还邀请了报界记者采访,次日各报都详为报道,影响很大。1936年再次举办“陆上赏月”,办法同上年,但游览去处改水上为陆上,事前向上海路局包定中秋之夜七节车厢,挂灯扎彩作为“赏月专车”,顾客持券上午,直达青阳港铁路花园饭店,大草坪上安排文娱演出,水上又有划船赏月等活动。此次活动致使当年冠生园月饼销量达十余万盒。经过这样几次活动,加上冠生园月饼本身用料讲究,制作精细,因此声誉鹊起,终于跃居同业榜首。当年蒋介石在庐山办训练团,还特派励志社黄仁霖来沪向冠生园订购大批月饼上山犒赏学员。冼冠生还设计一辆广告售货两用车,车身漆满广告,两侧装有翻板,平时用作送货,遇到大型集会、集市,便满载食品驶至会场,放下翻板,插上彩旗,当场售货,大受顾客欢迎。1935年冼冠生又组织力量,编印《现代之冠生园》一书,图文并茂,广为赠阅;后又主办《食品界》月刊,约请社会名流撰稿,共出版12期,影响也很大。
正当冠生园欣欣向荣顺利发展之际,抗日战争爆发了。冼冠生一面积极参加工商界爱国抗日活动,捐献物资支援抗日将士;一面赶快将工厂中的部分机器拆运到租界内。不久,上海沦陷,冠生园漕河泾生产基地毁于炮火;各地分支店也因战事影响而损失惨重。冼冠生并不气馁,他同当局军需署签订供应军用罐头和食品的协议,获得一笔预付贷款和迁厂补助费,将大批机器设备和原材料迁往汉口(其中部分在水运途中被日机炸沉。这时汉口已成为后方军政中心,人口骤增,形成畸形繁荣景象,食品、饮食等业尤为兴盛。冼冠生抓住这有利时机,增加生产,扩展营业范围,营业额直线上升。他一面把巨款汇往上海,偿清中国银行抵押借款;一面胸有成竹地筹划向大西南发展。
1938年冬,武汉告急,冼冠生报经军需署同意,将制罐设备运至湖南桃源建厂投产,利用常德一带产牛区的资源,赶制大批黄豆牛肉罐头及饼干等供应军需。其后冼冠生到达陪都重庆,亲自选定闹市中心都邮街店址,开设冠生园重庆分公司,仿照上海模式,设门市部及饮冰室、饮食部等。当时江浙籍人来渝甚多,对冠生园怀有“他乡遇故友”的特殊感情;重庆当地人对冠生园产品的广东风味也颇感兴趣,因此冠生园的营业盛极一时,饮食部更是门庭若市,成为社会名流大宴小酌的理想场所。周恩来同志曾多次邀约民主人士在此聚餐叙谈;冯玉祥将军也常来此就餐,并曾亲题“现代弦高”四字赠与冼冠生。不久,冼又设立食品工厂及支店四处;并在该地投资兴办“南泉中学”。这时冠生园在重庆的职工已达400余人,而管理人员仅12人,工作效率極高,成为西南引人注目的大企业。
1939年起,冼冠生风尘仆仆,亲自到昆明、贵阳、泸州、成都等地开设分店。整个抗战期间,冠生园在西南地区积累了巨额资金,据统计,后来汇往上海的仅法币就在1亿元以上,还有美金数万,黄金200余两。
抗战胜利后,冼冠生带着庞大的计划回到上海,打算迅速恢复冠生园旧观,并向东南亚及美国发展。但他很快发现,他面对的现实十分严峻——冠生园在上海的工厂只剩下一幢空大楼,从美购的生产线,因经办人外行,多处不合用,不得不赔款退订;美国剩余物资源源倾销,几乎占据了全部食品市场,国民党发动内战,各地交通阻隔,通货膨胀,生产难以维持;再加上,战时冠生园股票为一些商人所得,他们操纵董事会,排挤冼冠生,冼本人也积劳成疾,常因高血压、心脏病发作而不能正常工作。因此,原订的发展计划全成泡影,冠生园元气大伤,困难重重,到解放前夕已是日暮途穷。友人劝冼冠生,索性抽走资金,到香港或国外去另展宏图,冼坚决拒绝。他说:“我的事业在祖国。把企业、资金弄到国外去,这样的事我绝不做!”他依靠全体职工,勉强撑持到全国解放。
新中国成立后,在“公私兼顾、劳资两利、城乡互助、内外交流”的政策指引下,冠生园得到多方扶持,业务很快恢复、发展,冼冠生深感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正确和伟大,欣喜之情经常溢于言表。
1952年4月22日冼冠生因病不幸辞世,终年65岁。
此后,冠生园的生产曾一度陷入困境。后来,在党的“团结资方,搞好生产”方针指导下,厂内经劳资协商,推举原生产处长、随冼冠生工作了20年的顾义新同志任厂长,生产逐渐恢复、发展。1956年社会主义改造运动中实现全行业公私合营,冠生园从此走上了社会主义的光明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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