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联生
我的老家是抚河边上的一个小村庄,抚河的支流在村子西边蜿蜒而过。村子的堤垱边有一个渡口,至于渡口是什么时候存在的,谁也说不清。
渡口对岸靠近抚河边有不少村庄,有汪家村、刘家村、尧家村、潘家村……小时候,那里的村民大多以制竹篾制品、织渔网为副业,竹篾制品一般是鸡笼、簸箕、畚箕、箩筐等,村民们都靠这些手藝来挣钱养家糊口。那时,农村商品经济不是很发达,虽然每个大队都有供销社代销点,但代销点的商品并不多,村民购买生活日用品或出售农副产品都是要等到赶圩日。圩日一般是农历一、四、七或三、六、九,每逢圩日,对岸村民就会挑着那些竹篾制品来到渡口过河,然后到集市上售卖。渡口摆渡人主要是以载这些人为主,当然还有两岸来往的人。由于附近方圆十来里没有桥,那时的渡口繁荣一时。
摆渡船是丈余长的小木船,每次只能站十来人,渡到对岸只要花三分钱,碰到大方的人也会给五分钱。每逢圩日,过渡的人特别多,有拿农副产品去集市上卖的,有到集市上去购买商品的,有年轻的姑娘、小伙子去逛街的。圩日当天,摆渡人可以有四五元钱的收入,那时一天有四五元的收入相当不错。
记忆中,渡口摆渡人有三个,每人三天一轮,也就是每个圩日一轮。给我印象最深的摆渡人是一个腿脚不便的老者。老者古铜色的脸庞,脸上稀稀疏疏长着几根胡须,显得似乎有点凶。夏天,老者头戴一顶草帽,赤着足,袖子高高挽起,手臂上青筋暴突。冬天,老者戴一顶棉帽,脚上穿着解放鞋。由于行走不便,不管刮风下雨,还是严寒酷暑,老者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船上。
这位摆渡老者,有人说其不讲人情近乎刻薄,也有人说其心地善良性情温和。过渡的人形形色色,有的人抓住老者行走不便的弱点,船到岸后不给钱就走。遇到这种情况老者不会放过,尽管行走不便,把船停好后就会跑上岸去追。当然,大部分人老者是追不到的,只得垂头丧气、气喘吁吁回到船上。在我心里,他是一个有人情味、和蔼可亲且善良的老者。那时候,农村家家户户做饭都是烧生产队分的稻草,由于不够烧,放学后我会和村里同龄人一样去锄草。有一次,我想渡河到对岸的沙洲上去锄草。来到渡口,那天正好是老者摆渡,我看到船上站满了人,便本能地停在岸边,摆渡的老者正要撑船离岸,他看到我想要渡船就停了下来。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在岸上没有动,老者见状便向我招手,我红着脸说:“大爷,我没有钱。”老者没有说话,但船也没有撑开,于是我大着胆子跳上船,老者则马上用力撑篙,船离岸了。渡河中,我一直怯怯地看着老者那布满刀刻般皱纹的脸,只见老者眼睛一直直视对岸用力撑船,根本没有把我这个白渡客当一回事。
到了对岸,乘客纷纷离船,我想对老者说句感谢的话,但是最终还是没把话说出口。老者温和地望着我,好像在说:“赶快去吧,早点回来,来晚了没有船了。”我下了船,回头看了看老者,他又载上过渡人将船撑离了岸。
现在,家乡抚河边的渡口已经不复存在了。渡口上游三里远的地方修了一座桥,抚河两岸附近村庄的村民来往再也不用坐船了,村里再也没有摆渡人了,但当年摆渡人的善良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