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妮妮
科幻小说读后感
编者按
科幻小说是在尊重科学结论的基础上进行合理设想而创作出的文艺作品,它用幻想的形式,表现人类在未来世界的物质精神文化生活和科学技术远景,其内容交织着科学事实和预见、想象,是随着近代科学技术的蓬勃发展而产生的一种文学样式。一般认为,优秀的科幻小说须具备“逻辑自洽”“科学元素”“人文思考”三要素,能培养人的科学探索精神,并引发深层的人文思考。这也意味着,阅读科幻小说,需要读者具备一定的科学素养。以下两篇文章,其作者就对科幻小说的叙述特点或情节、描写等方面进行了探讨。
《三体》三部曲被普遍认为是中国科幻文学的里程碑之作,将中国科幻小说推上了世界级的高度。身为一名高中生,笔者谨以对作品最真挚的敬意,以及对科幻小说最纯粹的热忱,表达自己的些许浅见。
一、叙述语言
《三体》作为科幻文学,并非逻辑架空的虚幻,亦非自定义秩序的魔幻,而是建立于当今科学背景之上的具有完整世界体系的著作,书中对现实世界进行了艺术性的科学虚构以及科学性的艺术加工。其中涉及的专业名词、科学学说和科技设备,都可以循迹于这个时代的前沿科学,或者被普遍认可的经典学说,因此整部小说的故事显得真实,而小说中人物的情感、背后的主题也因为共时性,而能够引发读者的共鸣。同时,《三体》并非浅层次的科普类文章,其所涉及的科学知识具有一定的深度,因而作者采用了丰富的生活化的借代、比喻、对比、类比等手法,使小说在拥有较高水平的学术专业性的同时,又得以保持表意的清晰,使其易于理解,从而为读者创造出一个雄奇壮美的科幻世界——扎根于人们匍匐生活的大地,升上璀璨而浩瀚的星际宇宙。
作为世界级科幻文学的《三体》,其字里行间显然隐藏着思想的厚重感。其第一部在描写主人公汪淼望向窗外,看见忙碌而充实的人群、看见一切如常的生活、看见真实存在着的细节时,紧接着用一句单独成段的话“里面和外面的世界,哪个更真实”撕破了世界的表象。这不仅使主人公重新审视自己被卷入该诡秘事件的事实,也于看似平凡的话语中透露出深刻且耐人寻味的哲思,使主人公以及读者们都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投去疑惑的一瞥,种下好奇与追问的种子。小说的哲理性是内秀而精微的,即使是一张“台球桌”,也具有其独特而丰富的象征性含义;而对“他竟在下意识中说出了那两个这时应十分忌讳的名词,还好,没有说出更隐晦的那个”这句话的理解,也让人得细细琢磨。然而,小说用词隐晦却不生涩,深奥却不过度,正如海明威的冰山理论,寥寥数笔之下是海量信息可感的潜藏,是无数科学家、哲学家对于这个世界的无声的追问。于是,主人公与读者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一瞥中拼凑出支离的想象,或会心一笑,或蹙眉沉思,满怀期待而悬念不解。
此外,《三体》叙述语言中极具特色的一点是人体生命与科学的密切关联。在谈及“反应黑箱”时,汪淼觉得“它像一个子宫”;而在说明潘寒的社会思想时,作者又这样写道:“科技革命是人类社会的一次病变,技术的爆炸性发展与癌细胞的飞速扩散相当,最终的结果都是耗尽有机体的养分,破坏器官,导致其寄宿体的死亡。”这无疑是人文精神与理性精神的共同产物。再比如说,身为科学工作者的汪淼,同时也是风景摄影爱好者,“现实的场景经常在他眼中形成一幅幅艺术构图”。从这个层面来说,《三体》的创作不仅仅是现实与想象的结合,也是人文与科学的圆融。
二、叙述结构
《三体》的情节具有极强的跳跃性,这既体现于人物的反转之迅速,如史强的出场,短短两章内就完成了汪淼对他评价的鲜明转变;也体现于角色的反差之巨大,如作为杨冬的母亲而被提及的叶文洁,从起初多次提及的伏笔,到初见时的“近乎天衣无缝的善解人意”,再到最后真实回忆的再现,人物反差之大如斯,令人不禁深思格式化、标签化思维的拘囿;还体现于人物思维的跃进,科研工作者的身份使汪淼注定比常人更加睿智、思路更加跳跃,所以,他对于技术以外的超自然现象也就更加敏感,对于变化的接受与应对也更加敏捷。例如小说的最初,汪淼被卷入与“科学边界”有关的怪事之后,从对杨冬回忆的插叙,到与丁仪和申玉菲的接触,在相当长度的逻辑链中,主人公能够迅速厘清幽灵倒计时的谜团,对于其间的微妙,或许读者并未能够完全揣摩透彻,但正如博尔赫斯所言,“含糊不清也是丰富多彩的一种表现”,这种跃进并不影响小说阅读的流畅性,反而加深了可读性与趣味性。同时,科学家的身份所致的行为与思想也因脱离日常而显得非正常,甚至有些荒诞,如“汪淼总是下意识地将她(申玉菲)与早已消失的DOS操作系统联系在一起”,思维的跃进表现出遥远的真实。此外,故事情节也因为一连串巧合的出现而得以大幅跃进,小说中“三体”游戏的偶然引入无疑是强有力的佐证。情节的跳跃性极大地渲染出小说紧张的氛围,进而带来读者思考的深入、阅读体验感的深化。
小说中的事件展开也独具匠心,具有“迷雾揭开式”的特点。作者往往先描述一个直接而突兀的冲突性事件片段,以极强的冲击力抓住读者眼球,而后从已经发生的事实入手,一步步循着交织的暗线与明线,追溯事件的本源。正如小说的开头即是人物之间的冲突、和平年代与反复强调的“敌人”“攻击”“战争”之间的冲突,危机暗藏,十面埋伏,荒诞而令人不安。而对追溯的过程本身的叙述更是富于变化,一个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如同蝴蝶轻轻扇动一下翅膀,却能引起读者的头脑风暴,引起小说世界中“多米诺骨牌效应”的剧变。
三、个人感受
科幻小说史是千灯互照的历史,科幻小说自身也就是无数先行者与后来者的千灯互照。刘慈欣在《三体》中,有对科幻小说大师阿西莫夫的致敬,有与前辈博尔赫斯“没有什么是建于磐石的,一切皆在流沙之上。但我们的责任就是建造,仿佛磐石就是流沙”的跨时代共鸣,也有自己个人的创新与执守。
首先,科幻的对象已经不再局限于遥远的未来,对于同样遥远的历史,刘慈欣提出了科幻的解释。“三体”游戏中纣王用鼎烹人,“文化大革命”时期红卫兵的反常,对于无法做出明确解释的历史,科幻的创作使它们再度鲜活,重获新生。
其次,科幻小说的人文主题进一步得到了升华。不同于西方发达的科幻产业链,刘慈欣的《三体》具有极其鲜明的中国传统历史特色,也更深入地关注了人的内心、社会的内核。
当世界开始变化,或者说,当人类突然意识到了世界的变化,我们该如何应对、如何选择?我想,这是《三体》世界不断延伸扩展的基点。
当三体文明在我们眼前徐徐展开时,不知是如荆轲刺秦王之图穷匕见般迎来不可逆转的毁灭,还是像虽然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但最终依然留下了希望?
在这个诚如作者所言“集现实反应与数字模拟一体化的时代”,我们该如何面对科技与道德的悖论,面对本就复杂而且还将继续复杂的人性,面对平凡生活中其实并不平凡的一切?
世界奇妙瑰丽,万物静默如谜。我们因知识的进步而对更多的未知感到疑惑,又因疑惑而思虑。然而思慮是引导认识深入的必经之途,也是引起惶惑的罪恶之源。庸人因无知而免于恐惧,无睹而无动,在幸福的酣睡中长睡不醒;而智者却因博识而备感无知的惶恐,奋力挣扎,在清醒的求生意识中长逝。对于此二者的价值判断,正是人类未来何去何从的终极困惑。
最后,我想到的是荒诞与真实。科幻文学必然带有部分荒诞的色彩,真实是荒诞的真实,荒诞是真实的荒诞。就像小说开篇常伟思高深莫测的话语中所隐含的道理:与常理相悖才是常态,那些被习以为常的都只是幸运的偶然。荒诞的绝望、解构的世界、渺小的人类以及伟大的人性,是否能够撑起一个乐观明朗的未来?
当世界开始变化——世界已经开始变化。
(指导教师:章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