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大使直播首秀夸榴莲

2020年12月，努西爾万在海南卫视直播间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本刊记者陈霖 / 摄）

2020年12月14日晚，努西尔万拿起五彩斑斓的娘惹糕，向记者介绍起来。这是马来西亚的传统糕点，上面一层是由斑斓叶汁染色的玉米粉糊，下层是煮熟的糯米，香甜可口。拉惹·拿督·努西尔万是马来西亚驻华大使，正在为人生第一场直播做准备。

娘惹是什么？郑和七下西洋期间，闽、粤的许多渔民被招募为舵工、船师或者随员。他们中的一些人留在了马来西亚，在与当地人长达几个世纪的沟通交流中，形成了峇峇娘惹文化。华人与当地土著的男性后代是“峇峇”（Baba），女性后代即为“娘惹”（Nyonya）。长久下来，“峇峇娘惹”“娘惹”成为马来西亚文化的代名词。娘惹文化就是这一文化的代表。

这天，记者在演播室全程观看了努西尔万的直播。起初，面对直播镜头时他稍显生涩，说起娘惹糕和马来文化，他逐渐变得轻松。他告诉记者：“我很享受当一个马来文化的‘推销员。”

直播“娘惹文化”

这是在海南卫视的直播现场，努西尔万正面对镜头介绍手中从马来西亚空运过来的猫山王榴莲、娘惹糕等，镜头那边是数万坐在电视机、电脑前或正拿着手机的中国观众。

2020年6月1日，全球最大自由贸易港海南自贸港获批准，同月，海南卫视推出微综艺《全球国货之光》。这是中国首档驻华大使直播带货类节目：各国大使在北京的演播室介绍其国货;另外一个直播间有主播带货;远在海南的演播室则同步介绍海南免税进口商品。节目用这种方式以求解决疫情期间国人不能出境出国购物的问题。截至2020年底，节目覆盖9.82亿卫星用户，售出2000多万元的商品，直播带货观看人数超3200万次，收视率在生活服务类节目中位居第五。

努西尔万出生在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当地有很大的华人社区。儿时的他常到华人朋友家做客，吃中式家常菜、听粤语歌、看香港电影，尤其喜欢成龙、李小龙的武打片。

尽管不会讲中文或粤语，但他一听就能分辨出这两种语言。早期，广东、福建的方言和马来语融合成了当地语言峇峇马来话。2008年，新加坡传媒电视制播的华语电视剧《小娘惹》，在东南亚和中国引发收视狂潮。原剧有个叫“Kamcheng”的瓷器颇受珍视，这个读音在闽南话是“感情”，寓意感情永固。

在努西尔万心里，榴莲在马来西亚文化中占有一席之地。“榴莲的口味和纹理非常特别，而且它生长在马来西亚这样独特的气候和地理环境中，从里到外都是‘大马特色。”在海南卫视的直播当晚，有至少200万人同步观看了努西尔万的介绍，而微博购物平台和微博国际平台的观看数据也达到23万多。

事实上，马来西亚早已是中国重要的经贸合作伙伴。1967年，马来西亚和其他创始成员国成立了东南亚国家联盟（简称东盟），如今已有10个成员国，并取代欧盟成为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未来有望成为全球第七大经济体。在众多东盟国家中，马来西亚是中国的第二大贸易伙伴国，仅次于越南。尽管受疫情影响，2020年的前11个月，中马双边贸易额达1165亿美元，同比增长4.6%。随着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签订，中马贸易交流也将进一步增长。而这场直播也是两国贸易交流的一种创新方式。

早在去年疫情暴发后，海南卫视节目组就邀请努西尔万拍摄为武汉加油的视频。编导谢晓记得：“当时找到大使，觉得他很严肃，后来看过他在一个东盟论坛的讲话，形象都比较板正。直播那天看到他的另一面，他对每个流程都很配合，是真心想让人们了解大马文化。”当时，努西尔万一开完会就赶到演播室对台本、化妆、走流程。录制结束后，谢晓给他递了一杯水，“大使咕噜一下子全喝完了”。

对努西尔万来说，介绍大马文化成了习惯。在直播的第二天，他在大使馆举办了答谢节目组等人的活动，一桌桌地介绍猫山王榴莲和食用方法。

2020年12月，努西尔万正在海南卫视直播间向主持人和嘉宾介绍马来西亚的特产。

20多年领悟到“中国模式”

上世纪90年代初，努西尔万考取了马来西亚政府奖学金，赴英国威尔士大学读经济学本科。他学很多微观、宏观经济学，还研究经济思想史。“经济学思想很有价值，比如过去最重要的问题之一是公平价格，这是经济学中的伦理学理论，简单地说就是如何给产品定价。”青年努西尔万学到了世界经济史的变迁，也明白了要剖析经济政策，得放在各国制度中去理解。也正因此，他对国际政治产生浓厚兴趣，大学毕业后就回到马来西亚，进入外交部，开启了外交生涯。此后，他任马来西亚驻伊朗大使，还去了许多国家，2009年在纽约担任联合国人口与发展委员会副主席。

那阵子，努西尔万每天要接触各国的发展案例，查看各国“18岁到40岁人口的失业率”成了职业习惯。“一般来说，如果一个国家的青年失业率达到25%，那很可能没有未来。因为年轻人不干活，那他们老了之后也不能养活自己，更不能贡献社会。”他也发现，几乎所有国家都有一个挑战，“必须在变老之前变得富有”。他顿了顿说：“这听起来有点儿残酷，却是事实。如今，每过几年就有职业面临被淘汰的风险。政府要确保人们有足够的技术和教育水平去应对转变，人民才不至于失业，社会才能稳定。”

中国的发展路径让他颇为感慨。1995年，他第一次来中国。当时，他到北京进行为期两周的培训，住在宾馆里。有一天，房卡突然失效，一名服务员刚好路过，为了帮他换新房卡，上下楼跑了好几趟。“他看起来才十八九岁，很热情地帮我处理问题。”后来房门打开了，努西尔万和他开玩笑：“你怎么这么拼命？”“您是客人，我们就要尽力服侍。”

努西尔万与妻子、女儿、儿子在北京。

努西尔万回忆道：“这虽是小事，但我当时很受启发，如果一个国家有10亿人愿意拼命干活，那这个国家的发展速度一定会超过你的想象。”

这些年，有许多报道写中国快速崛起、发展以及中国模式，但努西尔万有他的理解：“并不是‘崛起和‘发展，而是‘再次崛起與‘再次发展。在世界历史中，中国一直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遇到难题时总能克服困难，重新站起来。”

那么，在努西尔万心中，中国模式到底指什么呢？素来严肃且拘谨的他在采访中第一次露出笑容，是在他谈起中共革命史的时候。

“中国共产党从马克思主义理论延伸并发展了适合自己发展路径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模式。对马克思理论有所研究的人都知道，马克思论证了城市工人的革命，在他那里，工人是先锋队。而中国共产党是用农村包围城市，获得成功，创新地使用了马克思主义。”

在努西尔万眼里，中国人有个独特的天赋，就是善于从别人那里学到东西，充实自己。他也用这个思想看待马来西亚的发展。

大马人也在“淘宝”

2019年，努西尔万被任命为马来西亚驻华大使。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他也意识到新的发展机会——电商。努西尔万记得，全球疫情暴发之前，只有32%的马来人使用线上购物，如今达到了80%。2020年9月，马来西亚有28万新注册企业，很多企业使用了网络平台，而大部分使用的网购平台正是一家中国投资的网购平台——来赞达（lazada）。

2012年，中国的阿里巴巴公司在马来西亚开启了境外第一个电商购物区，当时的主要目标市场是东南亚。它的平台功能类似中国的淘宝，主营3C电子、家居用品、时尚服饰等。到2020年，来赞达在东南亚的用户超过3亿，有至少15万个卖家和3000个品牌，每天访问量超过13万次，已成为东南亚最大的电子商务平台。

中国电商模式也逐渐影响着大马人民的消费行为。努西尔万就经常在来赞达平台上给女儿买书、买衣服。“马来西亚的年轻人能快速适应变化，所以疫情来临，大马人民能快速适应在家办公、线上购物。”中国科技产品也逐渐占据了马来西亚市场。“华为是马来西亚卖得最好的手机品牌，一个普通机型价格是三四百美元，此外还有小米和OPPO。”

这让他想起上世纪90年代到访北京期间的一个细节。

当时，努西尔万去商店买东西，要用信用卡支付，可只能使用美国运通信用卡，支付手续复杂：先取出想要购买的清单，拿到收据，然后用信用卡支付，还要输入手机号码等信息。一次支付至少花一个小时。但之后再次到访北京时，一切都变了。“后来中国使用微信支付，一秒就能完成支付流程，还很安全。”

努西尔万说：“每个国家应该舍得丢掉旧的传统，去适应和拥抱新的变化。拿中国扶贫事业来说，中国进行改革开放，变革旧的经济发展模式，还制定不同阶段的脱贫政策。因此，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减少了8亿多贫困人口，对全球减贫贡献率超过70%，说明除旧迎新的逻辑和这套治理系统非常有效。”

妻子、女儿和6个月大的儿子随努西尔万在北京生活。当天直播，努西尔万在现场待到了深夜11点。离开前，他聊起了6岁的女儿。女儿正在一家国际学校就读，每晚努西尔万都得在家里陪女儿，“我答应她，每天要哄她入睡，今天赶不及了，要让她明天一大早就能见到爸爸”。当时，努西尔万和节目组工作人员拉勾许诺，如果之后还有介绍马来文化的活动，他一定带女儿一起来。

拉惹·拿督·努西尔万

出生于1970年，英国威尔士大学经济学学士，曾担任马来西亚驻伊朗大使、联合国人口与发展委员会副主席，2019年成为马来西亚驻华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