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尼尔
这河,历史告诉他应该倒流,以泥土的颜色
——《加冷河》 1986年
尾随一艘轮船的宿命
南中国海的季候风,将他
刮到马来半岛南端的
一个岛屿以南的河岸
落脚。在河上的木屋
栖息、应变、谋生
他瘦成河边的一株茅草
竟日,垂望水面
潮退的岸外偶有鳄踪
像是韩文公驱逐南来的族类
警慎、落寞、不遇
浮沉人世间,徒留一身
坚硬的身姿
国境之南,心境以北
无以通行的象形心情
结绳浮岛,能奢望回乡的
是端正的方块情感
断断续续的思念
多年以后,他选择终止流离
河中红树林丛生的沼泽地
形成我偶然的原乡。梦里
北方一条大江的回忆在萦绕
他刻意掩饰的乡愁,安放在
北回归线上一片纠葛的土壤
一片土壤的纠葛
我很早就读懂,大江东去的苍凉
在逐渐收缩的情感版图里,形成
赤道上的一脉苦瓜藤
卑微坚忍。苦,不言痛
如此消磨一生,在堕落的南方
(选自本刊2020年第六期“诗高原”栏目)
倪志娟品读:
对中国读者而言,乡愁总是格外动人。
这首诗中乡愁的经脉从北向南延伸,呈现了一种渐渐收缩的趋势,如同一条河流离开了源头,缺乏新的滋养,便逐渐变小、变瘦、变得枯干。我們看到了一个远离家乡南下漂泊的人,对应于某种植物或动物,颇有些潦倒。他是干瘦的茅草,是被发配的、沉默的坚硬鳄鱼,是沼泽地,是苦瓜藤,卑微坚韧,无以为家。
乡愁的经脉,永远这样脆弱,象形心情和方块情感可以维系的也不过是漂泊的第一代,无论他们如何认定异乡的堕落,不肯苟同,他们的下一代,却依旧会反认他乡是故乡,获得他们自己的原乡。
河水即便有泥土的颜色,终究也是无法倒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