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怦怦然（三）

折杏

新浪微博：@折了个杏

这觉睡得不沉，但是醒得很晚。近中午，温茴才从大亮的天光中睁开眼。

陆斯衍意料之中的不在。

肚子已经没昨晚那么疼了，温茴抬手遮了遮眼，拿过手机一看，十一点出头。她随便煮了碗面，填饱肚子后又回房间休息了会儿。

过了下午两点，温茴还是去了一趟剧组。

温茴本来在《为后》里的戏份只有三场，第一场是被皇后要求在雪地里罚跪，第二场是在寝宫为皇上研墨，最后一场是被皇上白绫赐死。

这三场戏里，温茴只有两句台词，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字。

胡学成说到做到，当真给她加了一场带台词的戏。

温茴太久没演戏，虽然加的这一场只有一句台词，但她还是在下面背了好几遍。

她底子在，加上花了心思，这场戏五分钟就过了。拍完以后，温茴换了衣服从化妆间出来。天还没暗下来，她也没急着走，随便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今天下午许橙没来，那边正在拍男二、女二的戏，温茴捧着脸，看得正入神，身后就有人叫了她一声：“温茴？”

男声温润好听，伴随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吗？”

温茴立刻坐正了，转头一看，那人已经笑着走过来了。

温茴对他有印象，《为后》的男一号，好像叫冯骏逸来着，跟许橙一样，是去年火起来的流量小生。

上次拍戏的时候，两人碰过一面。

温茴也朝他笑了笑：“您说。”

冯骏逸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英俊又温和，他在旁边坐下，沉吟几秒，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能请你帮我对一下戏吗？”

他指了指刚放桌子上的剧本：“因为许橙今天没来……”

温茴立刻听懂了，刚好闲着没事，她弯了弯唇：“当然可以。”

冯骏逸松了口气，把剧本递了过来。

温茴的剧本只有两张纸，但是冯骏逸作为男主角，剧本都快赶上一本书那么厚了，他伸手在剧本上一点：“就从这里开始。”

“好。”

这场戏写的是皇上怀疑自己被戴了“绿帽子”，醋意和怒意交加之下，和还未被封后的女主静妃发生争执的场景。

冯骏逸演技不错，入戏也快，额头上很快就有青筋暴突，激动之下，伸手就要来抓温茴的手。温茴被吓了一跳，她毕竟不是女主，对戏也得避着嫌才对，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那个……”冯骏逸也反应过来，挠挠头，“不好意思啊。”

温茴笑笑：“没事。”

后面还有一小段，好在冯骏逸平静下来后，倒也没有其他过激行为了。

过了会儿，冯骏逸被导演给叫走。

温茴松了口气，刚一转头，就正好对上栗子的眼睛。两人对视了半秒，温茴先开的口：“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他刚刚要抓你手的时候。”

温茴突然觉得心虚，她招呼栗子过来：“你老板叫你来的？”

栗子点头：“衍哥让我过来看你是不是不听话来片场了。”

“还有呢？”

栗子递过来一个浅绿色的小盒子：“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去疤的。”栗子指了指她的额头，“一天抹两次。”

温茴突然想起来，夜里半梦半醒时额头上的那抹清凉。她伸手接过，冲栗子笑了下：“替我谢谢你们老板。”

“没事，没事，”栗子咧嘴笑了笑，“嫂子你早点回去，今天冷。”

东西送到后，栗子很快就又回对面了。

温茴手里把玩着那个小瓶子，没出五分钟，栗子又去而复返：“嫂子，那个……衍哥让你离冯老师远点。”

见她皱眉，栗子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打小报告，是衍哥问我你在干什么，我才说的。”

温茴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冯老师演技挺好的。”别的她不做评价。

栗子点点头，又带话回去了。

又是五分钟后——

温茴看着再次过来传话的栗子，有些哭笑不得：“你老板又说什么了？”

“传话筒”栗子沉默两秒：“他呵了一声。”

温茴也沉默两秒，然后哧地一下笑出声来：“知道了。”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今天有粉丝来探班吗？”

“有三个。”栗子宽慰她，“嫂子，其实星星们大部分挺好的，她们现在是不太能适应，等时间久了就好了。”

他的工作不涉及陆斯衍的私事，当真以为他俩是恩爱好夫妻，还有些羡慕地笑了笑，“嫂子，你和衍哥真有情趣，聊个天还要人传话。”

看着一脸“姨母笑”的栗子，温茴没好意思告诉他，她跟陆斯衍之所以要他传话，是因为结婚快一个月，他们还没加上微信。

栗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温茴也没多待，打车回家前，她给对面剧组点了几杯奶茶。

一刻钟后，陆斯衍的粉丝收到了外卖小哥送到的四杯奶茶，每杯下面都有备注，分别是星星1、2、3号和“栗子”。

三颗“星星”一脸茫然。

栗子先反应过来，一拍手：“嫂子请我们喝的！”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刚刚还问我来了几个粉丝呢。”

栗子笑眯眯地插上吸管：“嫂子对你们多好啊，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后别总‘洞姐’‘洞姐’地叫了，听到没？”

陆斯衍的粉丝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有组织有纪律，每天探班的人数都有限制，个个乖巧懂事，很少会添乱。

几个人家境都不错，陆斯衍也不差那几个钱，片场每天都备着零食，根本没人会在乎这杯奶茶的钱。但是重点嘛，在于心意。

粉丝们努努嘴，倒也没怎么反驳。

栗子更是心里美，他看着备注下面“栗子”两个字，脸上都快笑出了一朵花来。

他的女神请他喝奶茶了欸！他刚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就听身后自家素来不喜甜的老板淡聲问：“我的呢？”

栗子险些被珍珠呛到。

对不起，老板，没有你的份。

温茴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半。她不太喜欢做饭，所以晚饭直接在外面吃了。

换完家居服，温茴抱着暖水袋靠到床头。付曦的电话刚好这时候打过来，她俩平时习惯微信聊天，一打电话基本就是有重要事。

果然，电话一通，她第一句话就是：“我刚开完会。”

温茴应了一声，等她继续说。

付曦：“公司让我以后只带你一个人。”

好事啊。

温茴刚要开口，就听她又继续道：“为了让我好好带你，把我手里的几个艺人全分配出去了。”

“而且，”付曦顿了顿，“你先躺到床上，做好准备再听我说。”

“在床上了，说吧。”

“公司把你划分给了文艺的经纪团队。”付曦说，“文艺知道吧？之前把陆斯衍一手帶火的那个经纪人。”

经纪人圈里的一姐，温茴当然知道。

不止陆斯衍，她带火的大牌明星现在哪个不是身价过亿。后来她不当经纪人了，创建的经纪团队也是娱乐圈里顶尖的。

被文艺看中，就相当于一只脚迈进了一线行列。

连外界传的盛娱小公主许橙都没有这个机会，结果偏偏被温茴给撞上了。

付曦不觉得这是运气好的问题。

“茴茴，你老实告诉我，”她很不解，“陆斯衍其实暗恋你吧？”

温茴仔细想了想，说：“你还不如说看见母猪上树了。”

陆斯衍那样的人，字典里可能压根就没有“暗恋”这两个字。他长得好看，小时候被陆青元带到剧组来的时候，每天都有年纪大一些的哥哥姐姐想抱他。小男孩五官精致，唇红齿白，漂亮得像是童话书里矜贵的小王子。

那时候的温茴，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陆斯衍性子偏冷，也不喜欢跟生人亲近，每天就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玩PSP。偶尔温茴视线在他脸上多停了几秒，撞上正抬头的小男孩，她小时候也不太懂什么叫害羞，只觉得这个小哥哥长得真好看，一时没把视线收回来。

小哥哥拧紧了眉：“看什么？”他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语气隐约透着不悦。

陆青元刚好拍完戏过来，一看到整张脸都透着“别看我”的儿子，也拧紧了眉：“跟妹妹好好说话。”

“看你还不行了？”陆青元横他一眼，“把你能耐的。”

陆斯衍脾气也不小，眉头松开，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打PSP了。

温茴因为得罪了小少爷，当天回家还被温父罚站在墙根教育了一通。从那天开始，她就没再看见过那个特别好看的小哥哥。

温茴跟陆青元就合作过两次，第二次合作时陆斯衍刚好在读高中，学业正紧，一部戏从开机到杀青，他也没去过剧组。再后来见到陆斯衍，就到了拍《海棠依旧》的时候。温茴对他印象太深，就算已经很多年没见，还是一眼就从人堆里认出了他来。

陆斯衍那会儿刚成年不久，身上带了很锐利的少年感，他站在烈日炎炎的盛夏晴空下，目光睨过来：“温茴？”

温茴当时怀疑是自己小时候赤裸裸的目光太过猥琐，让这个小少爷产生了某种生理上的阴影。所以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能认得出她来。

温茴那时候已经懂了人情世故，还一度为此担惊受怕，以为陆斯衍会背地里给自己“穿小鞋”，好在那部戏拍得顺利，直到杀青，陆斯衍也没为难她。

那几年网络不及现在发达，大部分娱乐新闻只出现在纸媒上。陆斯衍当时已经红透了半边天，所以剧组从来不缺来采访的记者，有胆子大一些的，四处给陆斯衍编造桃色绯闻。

编一个，当事人就澄清一个。

少年时期的陆斯衍也是混世魔王一个，他家世背景强，锋芒根本不必遮掩，澄清得烦了，再有狗仔来跟的时候，少年的嘴角就轻轻歪了下：“你想失业？”他长相本就冷淡，冷着脸的时候就是一副“你也配跟我说话”的生人勿近样。

陆斯衍当时也不过出道一年多，经纪人就换了三四个，后来实在没办法了，才换成了当时已经大名鼎鼎的文艺。

说来也奇怪，只有文艺能压得住他。

温茴见过文艺，人长得很漂亮，就是跟陆斯衍说话的时候语气贼凶，像陆斯衍小时候跟她说话一样。温茴撞上过一次，那天吓得她戏都卡了三次。

陆斯衍跟她演的那一场吻戏，早就看出她情绪不对，到第三次拍之前，俩人对戏的时候，他突然低头凑近了些。

温茴本来正在走神，一张脸骤然在眼前放大，虽然没亲上，但她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不、不是借位吗？”

少年半眯着眼，狭长眼底有细碎的流光。温茴鼻子灵，闻到他身上掺杂着雨水味道的淡淡烟味。

后来，那种烟味也在温茴身上留了一天。

温茴现在还能记起陆斯衍那时候的表情来。再一想到文艺，她瞬间就又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没再跟付曦讨论猪会不会上树的问题：“曦哥。”

付曦：“说。”

温茴问：“文艺姐今年多大了啊？”

付曦百度了一下：“36了。”

“现在脾气好吗？”

顿了顿，付曦才问：“问这个干吗？”

“我以前有点怕她。”

“没听谁说她脾气不好啊。”

温茴这才放心下来。又听付曦叮嘱了几句有关签约的事宜后，两人结束了通话。

外面夜色正深，她下床拉上窗帘，睡觉之前刷了一遍微博。

温茴没有网瘾，也没在微博上“买房”，白天压根没想起来看微博，这会儿闲下来才打开看了眼。

她的名字挂在热门新闻榜尾巴上，虽然位置靠后，眼看着马上就要在榜上消失了，但她还是觉得很欣慰。毕竟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和陆斯衍一起上热搜。

言宁更欣慰，发来消息：呜呜呜，我们茴香会独立行走了！

hui：？

宁宁：还有后援会了！

hui：真的假的？

别是陆斯衍的粉丝为了抹黑她建的吧。

宁宁：真的，我上午特地加群打入了内部。

宁宁：你知道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给你建后援会的那个妹子，居然是行行的大粉。

大概是因为陆斯衍演的容鹤行太深入人心，所以很多粉丝喜欢叫他“行行”。

言宁给她分享了个微博用户：之前是这个。

温茴点进去一看，置顶第一条微博就说明了情况。

手可摘星辰：号主换人，晴子说她要去追星了。我们会尽力做好以前晴子的工作的。

这人发的微博都是分享陆斯衍日常穿搭同款的，刚刚建起来的时候，就因为分享的同款精准无误而迅速火了起来，到了现在，粉丝数量已经超过五十万。

置顶那条微博发出来不到一天，评论就破了万，下面大都是陆斯衍的真爱粉，问题也问得差不多，换了人的博主也一一回復。

小陆可可爱爱：什么情况，晴子脱粉了？最近有什么新人出道吗？

手可摘星辰回复：没有哦，晴子说她永远喜欢哥哥，只是现在有了更需要她保护的人。不是新人哦。

一通你问我答下来，粉丝也差不多明白个七七八八了。

温茴看了几分钟，退出来再一搜索自己的名字，果然有个关联用户叫“温茴粉丝后援会”。

后援会只发了一条微博：欢迎回家。@温茴h。

温茴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不太习惯之余，眼睛没由来地有些发涩。

言宁的消息刚好又发过来：现在你的粉丝群里在商量搞个转发、关注抽奖，欢迎你回来。

这就是温茴跟陆斯衍的差距。陆斯衍的粉丝在超话广场吼一声，不出半个小时，一个上千人的粉丝群就会满人，温茴这个群吼了半天，一个群还不到一百人。

言宁叹了口气：茴香，你要不要赞助个奖品表示一下。

他们都不缺钱，来点特别的奖品才有吸引力。

宁宁：跟行行相关的奖品最好。

温茴本来想说“没有”，但是一转头，余光瞥见了洁白枕头上的一根黑色短发，她凑近了些，拍了张照片给言宁发过去：这个可以吗？

宁宁：这是什么玩意儿？

hui：你不是陆斯衍的粉丝吗？

宁宁：？

hui：怎么连他的头发都认不出来？

宁宁：……

温茴最后花了近千块钱，买了几盒陆斯衍的同款眼罩，作为奖品寄给了言宁给她的那个地址。

陆斯衍那部电影在京拍摄的戏份临近收工，应该挺忙，连着几天都没回御南一品。

转眼就到了签合同的日子。文艺的经纪团队虽然在盛娱旗下，但又是相对独立的个体，所以划分给她的艺人需要再签一份合约。

周一下午，温茴提前了半个小时去了盛娱。付曦还在交接工作，所以没跟她一起过去。

文艺的办公室在顶楼，温茴乘了电梯上去，怕文艺这会儿有别的事，她还在外面又待了十分钟，才敲响办公室的门。

门没锁，里头沉稳的女声响起：“请进。”

温茴给自己顺了顺气，推门进去。

她还能认出文艺来。女人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不长，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表情倒也不算冷淡，朝这边看了眼：“来了啊。”

温茴点了下头：“文艺姐。”

文艺：“坐吧。”

走得近了，温茴才注意到沙发上倚了个人。那人轻阖着眼，右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左手撑着额头按了按眉心，似乎听到动静，他才抬开眼皮看了眼。

温茴在他旁边坐下。

陆斯衍应该是喝了酒，眼尾飘了层绯色，眼神也不大清明，呼吸间隐约有甜而烈的红酒味道徐徐飘过来。

文艺坐在对面，很快把几张装订好的纸放在茶几上：“我看了你演的剧，演技是在线的，所以现在主要是名气的问题。成名前，你可能需要和小四……斯衍捆绑一下。”

她看向温茴：“没意见吧？”

温茴摇头。

“所以我不管公司以前是怎么说的，也不管你俩是真是假。但是从今天开始，在外人眼里，你俩必须是真的。”

文艺见她没有异议，才又抿了口茶：“谈过恋爱吗？”

温茴瞥了一眼陆斯衍。

“别看他了，”文艺皱眉，“他更没谈过。”

文艺一看温茴这反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拧了下眉，有些无奈道：“本来想着如果你谈过恋爱的话，这次也跟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差不多就行。”文艺继续道，“倒也不用太刻意地秀恩爱，时不时发点糖就行。”

但是现在，她是真的有些发愁了。

陆斯衍今天喝了酒，正事基本上是听不进去也记不住的，所以这些话她只能全对着温茴说：“带手机了吧？”

温茴点头：“带了。”

“有微博没？”

“有。”

文艺：“打开微博，搜索话题榜。”

温茴还是微博新手，搜了几分钟也没找到地方。

陆斯衍本来正闭着眼睛假寐，沈懿的戏在京取景的部分已经全部拍完，很快就要去下一个城市取景，临行前，剧组聚了个餐。他喝得其实不多，但是连续一周睡眠不足，这点酒也足够让他头疼。

见温茴这边半天没动静，他撑在眉心的手拿下，朝她伸过去：“手机。”

温茴立刻把手机双手递了上去。

陆斯衍平时话都不多，今天更是沉默得过分。他不再开口，拿过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又递过去。

屏幕界面赫然停在了榜单上，文艺的视线在两人脸上逡巡了一圈，然后才定在温茴的手机上：“随便点一个就行，看看内容。”

榜单上各种名字五花八门的，排在前几名的，粉丝少的也过了百万。

温茴随便点了一个叫“1314”的话题。

这个名字有意思，“土味”和甜蜜结合得恰到好处，很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温茴是抱着学习的心态来刷微博的，结果一进话题广场，她就看到了陆斯衍和沈懿的照片。

文艺咳了声：“不是这个。”似乎是怕她想歪，文艺还特地解释了句，“沈懿跟小四从小一起长大的。”

“哦。”

温茴虽然好奇，但是也不好当着文艺的面继续往下看，很快就依依不舍地退了出来。

“1314”排在话题榜的第八名，温茴从下再往上看，最后干脆直接点了第一名。

第一名叫“绿叶”，简约大气。

再一看粉丝，四百多万。

温茴眼睛都没敢眨，点进去之后，正要见识一下榜首的是哪对明星，结果刚看了两秒钟，文艺就没忍住笑了声：“也不是这个。”

文艺干脆也不让温茴自己找了，她起身走过来，把微博界面退回到榜单那页，挑了一个点进去。

“看看这个。”文艺伸手指了指，“这两个人一开始粉丝以为只是荧幕情侣，不过后来发展成真的了。”

她已经忽略了陆斯衍，全程只跟温茴说话：“发布会，颁奖典礼，综艺节目，微博上……能秀恩爱的地方数不胜数，你回头好好看一下。

“凡事都要有个度，别随时随地都提斯衍，别人问起了，你顺着说几句就行。

“你跟斯衍的通稿公关那边已经在写了，过几天应该就能发出来，到时候可能需要你配合点个赞。

“其他工作上的问题就再说，我回头跟你经纪人再商量。”文艺叮嘱，“还有，暂时不要私自接代言、广告这些东西。”

文艺一说就是一大通。

这半个小时里，陆斯衍都没睁过眼。直到全部都交代完了，文艺才抬脚踢了下他倚着的那组沙发：“陆斯衍。”

他倒还醒着，一声“嗯”轻得像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温茴看出文艺要下逐客令了。

文艺跟她说话的时候虽然算不上亲和，但是也在正常的范围内，跟陆斯衍说话时就好像总带了半分凶狠的气息。温茴甚至怀疑，如果陆斯衍再不起来，不出三分钟就会被文艺给丢出办公室。

她摸了摸耳朵，也抬腿轻轻踢了下男人的鞋：“你还能走路吗？”

陆斯衍抬了下眼皮，可能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一双眼睛越发幽暗深沉，他盯着温茴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吐了个字：“手。”

温茴把手递了过去。下一秒，陆斯衍握住她的手，借了半分力站了起来。

文艺的声音响在后面：“麻烦你了啊，小茴香。”

温茴差点被这个称呼惊得一头栽下去。

陆斯衍虽然看着不大清醒，但是好在步子还算稳。

顶楼都是公司高层，电梯没什么人用，进去之后，里面也就他们两个人。温茴想把手抽回来，但是又怕陆斯衍一会儿站不稳，想了想，最后干脆任由他牵着了。

电梯门合上。温茴按下一楼的按键后，电梯很快下行。

她盯着不断下降的楼层数字看了几秒，才转头看了眼陆斯衍：“你跟文艺姐是什么关系啊？”

陆斯衍侧眸看她一眼：“你猜。”

温茴想了想刚才这俩人在办公室的交流，又想起文艺每次都能治住陆斯衍的那股子劲儿，怎么都不可能是一般的关系。她眨了下眼睛，当真猜了起来：“你暗恋她？”

温茴说着，脑袋里已经浮现出了一部因为近十岁的年龄差距，这对有情人不被家人看好而被迫分离的大戏。

怪不得陆斯衍今天来见文艺时，醉成了这个鬼样子。她越想越觉得是他单相思。

温茴见他皱眉，站直了身子特别真诚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说这句话时的语气，跟那年撞到他抽烟时一模一样，都带着一种隐匿在无辜和温柔底下的勾人。

陆斯衍今天喝的真不多，但是这会儿嗓子像是借着酒劲儿点了把火，直直烧到了他黑沉的眼底。

温茴的心思还在他跟文艺身上，八卦劲儿上来，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早就忘了：“文艺姐知道吗？”

陆斯衍低头看了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什么？”

“你暗恋……”

话还没说完，陆斯衍突然抬起手来捂住她的嘴：“嘘。”

温茴出国以后个子长高了一些，今天又穿了高跟鞋，两人身高差距缩短不少，他微俯下身，低头把下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困。”男人声音不大，倦意明显，“别动。”

温茴的心蓦地一动。她当真就站着没再动，视线一抬瞥见楼层数，已经到了三楼。

很快，电梯下行至一楼，电梯门打开。外面站了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像是早就等在了这里。电梯门开的那一瞬间，两人还在有说有笑地聊天。

也不过是几秒钟的工夫，男生先反应过来：“嫂子，衍哥睡着了吗？”

温茴保持著那个姿势没动：“没睡着，不过好像喝醉了。”

栗子挠了挠头：“中午是喝了点酒……”但是应该不至于醉成这样。

温茴这才注意到他旁边的女生：“你们等他很久了吗？”

“没、没、没，我们也刚到，”栗子伸手指了指那个女生，“北京这边后援会的会长，今天过来跟我商量了点事，好不容易赶上衍哥也在，就在楼下等了会儿。”

女生白白净净，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是马上就能挤出几滴眼泪来。

温茴伸手推了推半抱着她的男人：“你粉丝来了……”

陆斯衍没动。

几个人也没人去按电梯，半分钟过去，电梯门自动合上。

因为是高层专用电梯，这会儿又不是上下班的时间点，所以根本没人用到这部电梯。

温茴看了眼紧闭着的门：“陆斯衍。”

那人没反应。

又过了几分钟，温茴刚要再叫他，本来搭在她肩上的下巴轻抬了下，男人低低的声音就响在她的耳侧：“她是我姐。”

不等温茴反应过来，陆斯衍已经站直了身。

他松了松衬衣领口的扣子，然后按了开门键。

外面的人还站在原地，栗子反应快，连忙上前一步，按住开门键等两人出来：“衍哥，飞机是晚上的，你要不要先去酒店休息会儿啊……”

陆斯衍走在前面，黑色大衣的衣摆微微扬起，卷出一个利落好看的弧度。他肩宽腿长，步子迈得也大，光是个背影都能勾走无数少女的魂。

栗子小跑着跟在后头，他还没忘记自己的偶像，临出门前，又回过头来朝她眨了眨眼睛：“嫂子拜拜！”

温茴回家以后，去陆斯衍的超话逛了一圈才知道，他这两周要去临城拍戏。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家里这两周就只有她一个人。

别墅本来就大，这么一来就显得更加空荡。

温茴晚上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罐酸奶就上了床。她早早洗漱完毕，撕了片面膜敷在脸上，倚在床头刷起微博来。

文艺给她推荐的是荧幕转真人的一对情侣，去年年底公开以后，俩人热度水涨船高，代言接的也是一个比一个大牌。

温茴在他们的超话里待了一会儿，把套路摸清了些才又退出来，回到了榜单。“绿叶”还赫然在最上面挂着，但是第二名变成了“四个橙子”。

本来只看这四个字还挺可爱的，但是拆开来一看，温茴的眉心就突地一跳——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是许橙和陆斯衍的衍生名。

温茴呼了口气，手指从“绿叶”上滑下来，点进了“四个橙子”。

话题广场上第一条微博就是长长的一段话，还配了一段剪辑的视频。看发布微博的时间，就在几小时前。

温茴点进去看了一眼。

看得出来这个粉丝确实用了心，但是温茴看来看去，也没能从陆斯衍波澜不惊的眼底看出什么风起云涌的变化来。换一句话说，陆斯衍看许橙的眼神太冷淡，还不及对温茴十分之一的温柔。

温茴没再往下翻，返回又点进了“绿叶”的话题。

她白天没看见这是谁和谁的话题。这会儿文艺不在，她没什么顾忌，扯下面膜就点了进去。

很不巧，这个话题里的热门微博也是一条带视频的长微博。只不过相比“四个橙子”而言，这条微博的内容更平和一些。

陆斯衍结婚以后，他的各种粉丝比先前还要疯狂。温茴本来是提着一口气的，看完这一条才总算把心给放下了。

还好是和叶景的搭档衍生粉丝。

虽然温茴也不太了解这个人，但是这条微博看下来以后，她至少知道了两点。

一：叶景是男的。

二：这两个兄弟认识很久了。

温茴把那个视频重放了几遍，然后找到了陆斯衍的真爱粉：宁宁，你知道叶景吗？

言宁回得很快：还有人不知道叶景？

叶景是这几年人气最高的当红偶像，粉丝数量和陆斯衍差不多。

hui：那你知道“绿叶”吗？

宁宁：当然知道！

同时喜欢陆斯衍和叶景的言宁瞬间激动起来：你听没听过一句话，最好的友情就是陆斯衍和叶景？！

hui：……

好非主流的一句话。

言宁是真的俩人都喜欢，很快就发了一堆图片过来，还每一张都附带解释，比如：他俩一起打的耳洞。

温茴还真没注意过陆斯衍有没有耳洞。

宁宁：景哥第一次巡回演唱会，行行是特邀嘉宾。景哥当时第一次染头发，非让行行跟他一起染。

照片上的两个人还都是少年模样，顶着一头浅蓝色的头发站在麦前，在舞台上熠熠生辉。

宁宁：景哥的文身在脖子后面，行行的文身在腰上，不过没人看到过。

言宁越说越激动：茴香，他俩太好了，呜呜呜，我爆哭！

温茴叹了口气。

陆斯衍和叶景的关系应该是真的不错，所以他俩的粉丝每天都能找出糖来。对比之下，她和陆斯衍的糖大概得从石头缝里抠，可能还抠不出来。

哦……温茴抠出来一颗假糖。

十六岁那年，她和陆斯衍闻过同一支烟。

温茴的长相随了母亲宋琴。宋琴年轻时是镇上出了名的美人，皮肤白皙，身姿窈窕，一双温柔潋滟的桃花眼仿佛会说话，眼角一弯便尽是风情。

温家以前还算富有，但那仅限于温父成家之前。温父好赌，婚前还没表现出来，婚后没多久就原形毕露了。碰上手气不好的时候，输一套房子也不是不可能。宋琴的性格是全然不同于长相的强势，起先还会好言好语地劝他改邪归正，后来眼见家底越来越少，就再也心平气和不下去了。

好像从温茴有记忆开始，父母不是在争吵，就是在争吵的路上。六岁那年，两人终于过不下去了，离婚是宋琴提出来的。

宋琴铁了心要跟这个废物丈夫断干净，律师请了好几个，证拿到手后只带走了当时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儿子，其余什么都没要，包括温茴这个女儿。

离婚以后，温父的劣根性不仅丝毫没有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温茴小小年纪，家里就背负了不少债务。

那个年代的演艺圈跟现在不一样，演员并不算是一抓一大把的职业。也不知道温父从哪个赌鬼朋友的嘴里听来的话，动了把她送进娱乐圈的心思。有天回来以后，他带温茴去买了一身好看的裙子，收拾了一下直奔一家小娱乐公司而去。

那一天是温茴七岁的生日，没有蛋糕没有祝福，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自己亲爹给“卖”了。

因为五官生得水灵标致，所以找温茴拍广告和演戏的比比皆是。好在温茴喜欢表演，所以那几年虽然累了点，但是也算得上无忧无虑;后来长大了些，等她出落成亭亭少女后，问题就出现了——

温父开始带她四处应酬，那种灯红酒绿的场合鱼龙混杂，烟酒的味道浓烈刺鼻。温茴闻不惯烟味，但是那些投资商、制片人不会在乎她闻不闻得惯，也不会管她有没有成年。他们我行我素，全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猥琐的油腻感。

拍《海棠依旧》的时候，温茴依旧没能适应。肺活量倒是因此提高了不少，但憋气毕竟不是能从根本解决问题的法子，试过了网上好多人的建议都没用，她干脆自己偷偷买了一盒烟。

因为是公众人物，她不敢当着包括温父在内的其他人面碰这种东西，所以只能等收工以后，片场的人都散了，她才找了个漆黑的角落，把烟盒拿了出来。

温茴没有经验，再加上紧张，点烟的时候连手都是颤的，打火机按了几次也没点着火。

燥热的盛夏，少女的鼻尖渗出了一层汗，白色的裙摆被晚风轻轻撩起来，周遭隐约有很轻的脚步声响起。

温茴刚好把火点着，细小的火苗一卷，烟头上就有艳红的火星闪了闪。她屏着呼吸，做好心理准备，想用力闻一下散在空中的烟——

就一下。

那根煙突然被不知从哪里伸过来的手给抽走，男生的手修长干净，食指和中指夹着烟从她嘴里拿开：“小朋友不要抽烟。”

也只有他会把她当小朋友。

温茴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突地被吸进去的那缕烟雾呛得咳了起来。

夜色朦胧，这边是路灯照不到的死角。

温茴捂着嘴咳了半天，好不容易停下来，就听到旁边的少年沾了笑的声音：“怎么躲在这里抽烟？”

她突然想起来了。那次撞破陆斯衍抽烟的地方，就在这个角落。

她皱了眉，一把柔软的嗓音里掺着无奈和不解：“我没吸……以前听人说，晕车的人自己开车就不晕了……所以我就想着，讨厌烟味的人，可能自己多闻一闻就不讨厌了。”

但是很显然，她失败了。

陆斯衍抬手晃了下指间还燃着的烟：“然后呢？”

温茴的眉头皱得更深：“好难闻。”又臭又呛。

也不知道是谁吃饱了撑的，发明了这种东西。

陆斯衍的眼皮垂了下，视线落在指尖那点忽明忽暗的火星上：“怎么还没回家？”

“快回去了。”

“没人来接你？”

“我自己回去。”

事实上，每天都是她自己回家。

“我送你。”

“不用……”

“去那边等我，”少年的手抬起来，随手把烟放进嘴里，“两分钟。”

光线太暗，温茴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

少女盯着黑暗中唯一的光亮看了几秒，到底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出了阴影。

那晚阴天，后半夜里下了很大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