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共赴一场夏雨

她捂住胸口，里面仿佛藏着一只小鹿——扑通扑通，把她的心跳都弄乱了。

新浪微博：@夸黎

一

余帧从出租车上下来，正逢大雨倾盆，她一路拼命奔到江泳机场大厅外，整个人已经淋成了落汤鸡。

她惊魂未定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全变成一绺一绺的。

完蛋，今天花了两个小时做的发型全毁了……

余帧匆忙间看了下手表，顾不得收拾自己，咬咬牙朝里跑去。

多亏父母是在商界占有一席之地的成功人士，余帧有着江泳机场VIP通道的票，顺利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接机。

荧幕上的明星多得数不胜数，余帧喜欢的却不是那些演员歌手，而是一名职业赛车手，名叫温哲。

自从一年前接触到职业赛车行业并进行深入了解后，余帧也越来越喜欢这项刺激又特别的运动，甚至自己也买了辆赛车。但是，在余母数次含泪阻拦下，她当然是没能开起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喜欢赛车竞技，更不妨碍她追逐自己心里的那颗星。

今天本来是有正式的接机活动的，可惜后来取消了，又下了场大雨，关注赛车竞技的人本来也不多，到这個时候，就只有她一个人，她难得还有点羞涩。

但当温哲穿着俱乐部队服、戴着墨镜、英姿飒爽地从通道走出来时，余帧想也不想就跑了上去。

“晚上好，辛苦了！”

她做好了被无视的准备，没想到对方稍稍沉默一阵，也说了句“辛苦了”，还体贴地问了她一句：“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小心着凉，要不要给你一件外套穿？”

余帧受宠若惊：“不用，不用，我只是来接个机。”

对方低声笑起来：“怎么能让你空手而归，想要签名吗？”

余帧被他的笑逗得脸红，心中感慨：这人也太好了点吧！

她立刻掏出包里准备好的俱乐部周边，递上去。

周边落到人家手上再转回来，余帧视线一扫，笑意就在嘴角僵住了。

“周、崇、琢？！”什么情况？！

听她一字一顿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周崇琢取下墨镜：“嗯？怎么了？”这是他签名写得最认真的一次了，难道字还认不清吗？

余帧看着那张风流的脸，愣了五秒钟后，干巴巴地回了句“没事”。将周边拿在手中捏了捏，她低头跑走了，留下周崇琢一人在原地发怔，也是半天没回过神。

怎么会是他？！

周崇琢和温哲在同一家俱乐部做职业选手，周崇琢的皮相长得实在太好，后来又被扒出来是混不出名堂就要回去继承百亿家财的富家公子，靠着一张脸和家世就吸了不少的粉丝。但其行事张扬，又被曝出与粉丝暧昧不清等等黑料，余帧对他有的只是反感。

所以，这个暴雨夜，她折腾一番的收获就是淋了一场雨，以及拿到了讨厌的人的签名。

这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第二天，余帧发起了低烧，想起昨夜的经历，欲哭无泪。为了泄愤，她转头就把那张无处安放的签名挂到了“闲鱼”上。

——只需付零点零一元，卖家包邮送。

为了解决掉自己以前买的一些航模，又不浪费，周崇琢登录了“闲鱼”，玩心起，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就发现这条热度极高的宝贝。

看到这一行字的时候，周崇琢有些难以置信，又仔细读了一遍。

下面有不少人对签名的真假性表示怀疑，还有人说扔掉不好吗。

周崇琢十分郁闷，他的签名这么不值钱吗？

很快，他点开卖家的头像，半晌后愕然，认出是昨晚为自己接机的少女。

潮湿的雨夜，他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的确有些疲惫，但她浑身淋得湿透，乌亮的眼睛望着自己，说“晚上好”的时候，他实在有点感动，还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张签名。

谁知道对方转头就将签名放到网上倒卖，还出价零点零一元。

不是，她图什么啊？

二

对于每个私聊自己问图什么的网友，余帧都有耐心地统一口径，回复：因为这张签名在我心里就值这么多钱，谢谢。

还有一个人问完后又坦白说他自己就是周崇琢，余帧去对方的主页一看，是各种各样的航模，标价还贼高，像个骗子。

余帧翻了个白眼，顺手就将人拉黑了。

一周后，余帧有些发愁，因为东西卖不出去。来问签名的人很多，但没有人买，倒不是它不值得买，周崇琢的签名标价上千元都有人收，只是没人觉得她的签名是真的，零点零一元付邮送也没人要。

还有一件更让人发愁的事情，余母又在给她安排相亲了。

余帧坚持自己还在读研，现在考虑结婚过早，相亲无法遇到真爱。可惜最后“姜还是老的辣”，负隅顽抗失败，余帧被塞进了车里，一路开往相亲的地点。

半路上听余母介绍相亲对象的情况，余帧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叫什么？”

余母笑了：“叫周崇琢来着，他爸爸和你爸爸最近刚好有生意往来呢。你不是正好喜欢玩赛车的吗？这个孩子还是职业赛车手呢，看妈妈多为你着想，你就感动吧。”

余帧感动得想哭。

她严重怀疑自己感冒还没有痊愈就要先患上心脏病了。

刚进咖啡厅，余帧远远就看见了周崇琢。凑巧的是，她今日穿的衣服和那天的一样，白色小洋裙，外面一件开衫，他也穿着那日的俱乐部队服，英气十足。

余母和周母默契地说了一阵就走了，留下他们二人相对无言。

半晌后，余帧清了清嗓子，斟酌一番，道：“不好意思，相亲是我老妈的意思，但我自己觉得还不是时候……您觉得呢？”

周崇琢用手指转着墨镜，勾起嘴角：“就不要说‘您’了吧，感觉我好像是你爸爸那辈的人一样。正好，我对相亲也没什么想法。”

余帧被他的话一噎，心里烦闷得很，这人可真会占口头便宜，无聊透顶。

她索性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看到原本青春靓丽的小姑娘一脸郁闷地看着自己，周崇琢舔了舔嘴角，扬眉道，“我有个朋友要来，他叫温哲，我们打算去兜风。你想去的话，我带上你，怎么样？”

余帧抿了抿唇，点了下头，回身坐下。

她冷着脸，问：“那天不是温哲乘坐那趟航班吗，怎么后来遇见的是你？”

周崇琢用手指点着桌面，闻言，哦了一声，挑眉道：“本来是我们俩，但后来他取消航班了，自然就剩我一个喽。”

半个小时后，余帧问：“温——你朋友什么时候到？”

他用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说了几句挂掉电话，耸耸肩，笑道：“Sorry，他说他来不了了。”

余帧和周崇琢对视几秒，皱着眉道：“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周崇琢点头，认真道：“猜对了。”

早就应该猜到的，这个人一肚子坏水，哪里能够相信？

他轻咳两声，含糊道：“谁让你把我的签名放在网上卖的。”

——还卖得那么便宜。

他后来看了看她在“闲鱼”的其他信息，看出温哲才是她真正想要签名的那个人，心里真的很不舒服。

余帧不想再说什么，转身就走，高大的青年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站起：“我带你去聚餐，温哲也在。”

“我信你个鬼！”余帧转头瞪他。

他一脸无辜，挪到她的身边，把聊天记录给她看：“是真的，这次没骗你。”

聊天记录显示聚会的时间的确是今天，俱乐部的选手都会参加。如果说和周崇琢在一起，余帧有一百个不情愿，那温哲两个字就可以变负为正。

余帧踌躇一阵，还是咬牙上了周崇琢的车，虽然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周崇琢戴上墨镜，将跑车的车窗降下，夏日的风袭来，吹起余帧的长发。他定定地看了两秒，转头扬唇一笑：“出发喽。”

三

聚会地点是一家休闲俱乐部，余帧跟着周崇琢进了包厢，看见了几个常在赛车比赛中看到的面孔。

俱乐部内年纪最小的选手吴峥就在，他看到进来的两人，吹了声口哨：“哇哦，周哥今天带了美女过来，是女朋友吗？”

余帧正准备反驳，就听另一人道：“想什么呢？”

她一口气还没松，对方紧跟着说：“不是女朋友，还能是谁呀？”

吴峥狗腿道：“说得是。”说完，他还殷切地递上一听可乐。

“嫂子喝。”

这下子误会可就大了，余帧连连摆手：“别这么叫我，我和……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她用手肘撞了撞周崇祯，希望他能替自己解解围，结果后者笑而不语，只低头抿了口可乐。其他人一见，又开起玩笑来。

余帧哑巴吃黄连，恨不得回到三个小时前，誓死抵抗余母的攻势，坚决不踏出家门一步。

她郁闷地给自己洗脑：就当是为了见温哲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包厢内的音乐从爵士转成了DISCO，余帧左等右等，依然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就在此时，吴峥看了眼微信，对众人道：“温哥说了，他不来，让我们自己玩。”

转瞬间，余帧意识到自己又一次上了周崇琢的当，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她拿起包，低声说了句“失陪”就跑出了包厢。

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周崇琢拦住她：“跑什么？”

余帧在晚风中气呼呼地道：“你是不是知道温哲根本不来聚会？故意耍我很好玩吗？”

“余大人，冤枉啊，”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真的以为他会来聚会的。”

余帧狠狠地瞪他，转头就要离开。他在身后叫她：“喂，好歹是我的生日聚会，余大人给个面子不行吗？”

余帧这才想起，今天好像真的是周崇琢的生日，他的粉丝还做了应援来着。

寿星为大，余帧实在冷不下脸直接离开，但又不想回到包厢里。他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提议道：“他们还要玩一阵，我们在路边走走吧。”

已经入夜，路上行人寥寥无几。虽然是夏夜，但晚风依旧有些凉，余帧抱着双臂，看着远处的灯火，心里有些怅然。

如果今天能见到温哲，那就太好了。

真可惜。

“余帧。”

突然被叫到名字，余帧有些蒙：“怎么了？”

“你衣领上有只飞蛾。”

“？！”余帧最怕昆虫，浑身僵住，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倏地闭上眼，慌张道，“拜托，快把它赶走！”

周崇琢靠近她，垂下眼，她紧紧闭着眼，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兔子，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余帧感到脸颊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碰了碰，她睜开眼，撞入一双深邃的眼里。

片刻后，她回过神，抬手将他推开，用手狠狠地擦了擦脸颊。

看到他笑得肆意，她觉得自己又被捉弄了，顿时气急：“你这个大骗子！”

哪怕他装得再可怜，余帧这次也不想再给他一丁点同情，大步朝地铁站跑去。

“下周大骗子有比赛，欢迎来看！”

“……神经病啊！”

四

有了先前的遭遇，余帧绝对不会再去看一场周崇琢参加的比赛，但有温哲的时候除外。

她买了靠前的座位，早早就到场了。

比赛开始前，温哲来到车道一侧热身，余帧兴奋地站了起来。很快，她的身边便响起了女生们的欢呼声——因为周崇琢的到场。

“啊——是周崇琢！”

“好帅！！！”

他已经穿上了赛车服，修长的身形和俊朗的五官让他成了全场的焦点。

做热身运动的时候，他还朝着起点两侧的看台抛飞吻，引得无数女生尖叫。余帧则嫌弃地撇了撇嘴，把视线移开。

看台前方有巨大的投影屏幕，全程跟踪选手们的竞赛路线。虽然是晴天，但前几天刚下过雨，赛道也有些潮湿的地方，好几处都插着红黄竖条纹旗举着。这种情况时常会有故障发生，余帧的心也一直悬着。

庆幸的是，温哲一直保持在前三名。

即使对周崇琢无感，余帧也不得不承认他并非完全靠脸，比赛进入最后一圈的角逐，他依旧处在领跑位置。她看得有些焦虑，这次比赛的积分不少，她更希望温哲能够摘得桂冠。

最后半圈的角逐，余帧根本坐不住，和很多观众一样站了起来。

温哲的车速加快，明显想要在弯道超过现在位列第二名的选手，但车轮突然打滑，余帧的心剧烈地跳动，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赛车撞向围栏，观众席发出了惊呼声。

救护人员很快赶到，将温哲从车中抬出。他已经昏迷，被送去了医院。

余帧无暇顾及已经结束的比赛是什么结果，她得知他被送往哪个医院后，匆匆赶去，却因为记者太多而被一起拦在外面，除了看病的群众及家属不允许入内。

人群拥挤，记者们想闯出一条路，余帧被挤到一旁，身体失去平衡。快要栽倒时，她感到腰上一紧，回过头一看，是周崇琢。

待她站稳，周崇琢松开手，看了看四周，问她：“想进去看温哲？”

余帧连忙点头。

他颔首道：“我带你进去。”

车子打滑撞上围栏，温哲头部受伤，所幸不是重伤，人很快就醒了过来。他正在和赶来的俱乐部队友聊天，余帧就在外面悄悄地看了一阵。

等周崇琢从里面出来，看到她还在，他道：“不进去吗？”

余帧摇摇头，温哲还不知道她是谁，她就这么贸然去探望也不妥当。

“我就在这里，他没事就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病房，满脸都是关切。

周崇琢静静地看着她，有些自嘲地想着，自己可真是个傻瓜，拿了冠军连颁奖典礼都没参加就匆匆跑来，却是在这里看着自己一见钟情的人为别人担心。

那个雨夜，她像只精灵一样跑到自己面前，淋雨的样子很狼狈，但眼睛很亮，像夜空中的星星。

但是，现在，这颗星只为别人而闪烁。

五

事后，周崇琢以帮了她的恩情为条件，加上了她的微信。

「下个月六号是温哲的生日，有个生日party，你想不想来？」

正在看电影的余帧看到这条消息，立刻扔掉手中的遥控器。

「想、想、想！」

「OK，那我到时候来接你。」

得到周崇琢的允诺，余帧既兴奋，又有些紧张。

因为周崇琢，她和温哲见过几次面，但是都只是简单地聊了几句话，party上应该能有更多的交流吧？

温哲生日当天，余帧换上了新买的紫色连衣裙，搭配一双矮跟软皮鞋，阳光将她衬得愈发白皙，整个人显得温婉动人。

她甫一坐上车，耳边便响起了口哨声。

“啧，你这衣服……”某人摘下墨镜，露出帅气的脸，打量她几眼后，欲言又止。

余帧瞪他一眼，心里头有些紧张：“怎么了？”这可是她挑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买的。

他扬唇道：“好看呀，像一个小公主。”

他夸得真心，余帧却以为他在嘲讽自己，郁闷地背过身，不看他，一路上都忐忑不安。

温哲的家境普通，并非周家和余家这样的商界豪门。他举办party的地点就是普通的清吧，他请了不少朋友，而余帧大多都不认识。

怕引起尴尬，余帧拽着周崇琢过去，他伸了个懒腰：“干吗呀？”

“陪我过去，你得帮忙做个介绍人。”

周崇琢无奈地笑了下，微仰着身体，任由她拉着他的手腕走过去。

短暂地介绍之后，温哲热情道：“阿琢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欢迎来参加我的生日。”

余帧有些紧张地笑了笑，刚想再说些什么，有人已经凑过去要敬温哲一杯鸡尾酒，她不得不退到一边。

包厢很大，能容纳几十人，等人都到齐了，众人怂恿温哲跳舞。

“我不会跳舞，别难为我，”温哲笑道，又眨眨眼，“但我不介意唱首歌。”

“来一首！来一首！”

温哲坐在吧台椅子上，调整麦克风的高度，流水般的光影下，他缓缓地唱了首情歌，声音淳厚，令人陶醉。

歌声收尾，欢呼声中，有人调侃道：“喂，唱得这么深情，不会有想着什么人吧？”

“是啊，有想着女朋友。”温哲大大方方地承認。

场面顿时沸腾起来，许多男生冲上去，八卦是哪位美女，要他带到兄弟们面前瞧瞧云云。

没有人注意到余帧默默地退出了包厢，除了周崇琢。

离开包厢，余帧的心情有些低落。

她离温哲的世界好远啊，原来不是靠近就能够拉近距离的。

清吧后面有一个花园，夜风微凉，她环抱双臂往前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谨慎地回头，看清来人才放松下来。

“你跟来做什么？”余帧索性在池子边坐下，嘟着嘴小声道，“看我的笑话呀。”

她感到肩膀上一沉，是他将外套披在她的肩膀上。

他在她的身边坐下，叹口气：“好心没好报，我是来安慰你的。”

余帧哼了一声，不说话。他坐了片刻，又起身，过了一会儿回来，手里拿了把吉他。

余帧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不过，这么一看，他穿著纯色T恤，抱着吉他的样子，有那么一丁点帅。

周崇琢朝她眨眨眼，极有绅士风度地鞠了一躬：“这位小姐，请允许我为您弹奏一曲。”

出乎余帧意料的是，他真的会弹吉他，弹起了著名的摇滚曲《Hotel California》的旋律。乐声流畅，他的歌声低低的，令人惊讶地动人。

一曲毕，余帧赏脸地鼓掌，诚实地给予赞赏：“唱得不错。”

“心情好点了吗？”他的声音难得温柔。

余帧啊了一声，还不适应这种温柔。

周崇琢挠了挠头：“你在‘闲鱼’上求这首歌的纪念版CD，说每次听这首歌能让你心情变好。纪念版CD，我没有，但我可以为你唱歌。”

他的话让余帧心跳加快。

她疑惑道：“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喂，什么叫突然对你那么好。”周崇琢不满道。

余帧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忽然倾过身，月光下，他的眉眼浓烈。

他在她的脸颊上啄了一口，比月光还温柔。

“我喜欢你，有那么难看出来吗？”

六

那个晚上，余帧落荒而逃了。

她没想到会听到周崇琢说“喜欢”两个字，但又觉得郁闷。

那么奢侈的两个字，他怎么说得那么轻松又娴熟，一听就有些不靠谱。余帧想到网上的那些绯闻、传言，愈发觉得他说的是玩笑话。不过，她这么一想，郁闷不减反增。

和周崇琢的关系始终不远不近，那个晚上，她逃走之后，他可能也明白了什么，没有再提起那件事，她也就当作无事发生。

即使有周崇琢作为最佳中介，余帧和温哲的接触也不算多。俱乐部平时都有训练，而她度过了暑假，不得不开始每日每夜为论文秃头的悲惨生活。

她在读新闻系，摄影类课程的要求非常严格，连寒假都有作业要做——记录一种职业的假期日常。

余帧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赛车手，恰逢他们进入休赛期，她联系了温哲之后，他的同意让她喜出望外。

一切准备就绪，拍摄前一天，温哲突然打来电话，说是俱乐部安排了商业活动，他在名单之列，要去参加。

余帧失落地挂了电话，懊恼地在床上滚了一圈，起身准备去洗澡时，电话又响了。

“我的形象还是不错的，不考虑考虑我吗？我又没有商业活动要参加，正好可以陪你。”周崇琢在电话那头说道。

余帧揶揄他：“你？那还是算了吧。”

“怎么了？”他的声音充满委屈，“我会很配合的，你想怎么拍就怎么拍，我保证全力配合。”

“……当真？”

“是啊，你现在找别人恐怕也来不及了，有现成的福利不要吗？”

在周崇琢的怂恿下，余帧想到摄影类课程的成绩，遂答应下来。

令她惊讶的是，他的假期日常规律得不像话，完全不像网上形容的那么纸醉金迷。

他早起先煎个荷包蛋，吃过后去晨跑，晨跑回来再做三明治，煮热牛奶。剩下的时间，他大多在研究比赛，晚上会去健身，偶尔出去和朋友转一转。他早睡早起，让经常熬夜追剧的余帧都有点自叹不如。

拍摄健身素材时，就在周崇琢家中的健身室，余帧捧着摄像机跟着走进去，就见他脱掉了针织毛衣，露出腹肌和人鱼线，身材好得堪比男模。

余帧脸色微红，连忙低下头摆弄三脚架。

半个小时的拍摄过去，余帧终于收集到了素材，可以剪视频了。周崇琢说自己也付出了，要看着她剪辑。

“这里的镜头还是不要了，感觉看上去不帅……嗯，这个地方不错……”

余帧握着鼠标，听他在旁边指点江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剪了好久了，休息一会儿。”

余帧摇摇头：“再剪一会儿。”

“眼睛要坏掉了。”

他要拉她起来，两个人都被床脚绊住，一同落在棉花般的床垫上。

他的面庞近在咫尺，眼眸深得让人不敢直视，余帧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他缓缓低下头，她紧张得闭上双眼。

片刻后，她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喂，怎么不起来？闭着眼想什么呢？”

余帧蓦地睁开眼，脑袋里乱糟糟的，起身跑开。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她才发现自己的脸比过年时的大红灯笼还要红。

她捂住胸口，里面仿佛藏着一只小鹿——扑通扑通，把她的心跳都弄乱了。

七

剪辑好的微型纪录片交上去，余帧罕见地从严苛的摄影老师手里拿到了“优秀”，视频还被拿去在系里进行放映。

寒假结束，周崇琢也忙碌起来，陆续要参加各种比赛，行程排得很满。

余帧好不容易找到空余的几天，飞去M市观看比赛。场馆外有不少卖花的姑娘，她盯着看了几秒，想到前几天周崇琢说的话。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有着慵懒的性感。

“什么？”

“要是我拿了第一，还能收到你送我的鲜花，那该多好呀。”

余帧好久不说话，周崇琢笑了笑：“你买了什么位置的票？”

“D区，怎么了？”

“没什么，兴许我一上场就能看到你呢。”

卖花的姑娘见余帧盯着自己，正要开口，她已经跑进了场馆。

周崇琢上场时，照例收获了一群少女的欢呼声，余帧听着，心里的滋味有些怪异。紧接着，她看到穿着赛车服的他朝自己的方向抛了个飞吻，欢呼声顿时更大了。

“啊！妈妈！男神在朝我抛飞吻，我疯了！！！”坐在余帧身边的少女激動极了。

比赛进行到第五圈时，周崇琢还是位列第一，温哲排在第三。就在这时，余帧的肚子有些痛，她很快离席了。

比赛仍在进行，就在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圈的时候，周崇琢驾驶的赛车突然倾向一侧，在全场的惊慌尖叫声中撞向了围栏……

等余帧回来，比赛已经结束，许多观众离去，仍有一些在观看颁奖典礼。最后一圈，温哲逆袭，拿到了第一名，他站在领奖台上，和观众们挥手致意。

余帧没看到周崇琢的身影，远远地看了一阵，也离开了。等到夜幕降临，她才从新闻上得知他受伤的消息。她没来由地感到惊慌，立刻联络了俱乐部的其他人，第二天一早就赶去了医院。

周崇琢撞到了头部，已经没有大碍，但还在睡着。在病房中，余帧也见到了温哲。

在得知周崇琢只是轻微受伤后，余帧总算放下心来。

温哲见她这么快就赶来了，又结合这几个月的八卦，打趣道：“你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

余帧还在想周崇琢的伤势，迟钝地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连连否认：“不是，怎么可能？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温哲笑道：“你别紧张，我就问问。”

想到网上的那些传言，余帧迟疑片刻，小声询问：“他的那些新闻，都是真的吗？”

“什么？”

与粉丝暧昧，耍大牌……余帧一一列举。

“那些新闻啊，都是编的，别信。”

余帧也不知道为什么，得到这样的答案，心里骤然松了一口气。

八

余帧再去探院的时候，被告知周崇琢已经出院了。但她再打电话联系他时，却发现周他的手机关机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还是会出现在赛场上，但是不再回复余帧的任何消息。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询问了旁人，也都不知道原因。

余帧愈来愈郁闷，终于忍不住让俱乐部的人帮忙，在休息室内见到了周崇琢。

他还和之前一样，五官好看，几乎没有瑕疵，唯一的区别，是他看到余帧时神情淡漠，好像她是完全无关的陌生人。

他脱下赛车服，穿好外套，从余帧的身边走过去。

“……你怎么不理我了啊？”说出这句话时，余帧心尖有点酸，像浸了柠檬汁。

“你和温哲的话，我都听到了。”

“……”

“既然认为我是个人渣，就不必勉强待在一起，反正你也很讨厌总是被我缠着，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

受伤的人换成他，余帧只会姗姗来迟，来探望他也是因为温哲也在。在她心里，那些绯闻就是他这个人的全部。

她从来都不曾想要了解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就好像他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周崇琢自嘲地笑了笑，走前最后道：“对了，温哲和他女朋友分手了，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你加油。”

他径直走出了休息室，余帧愣在原地，心里像挤满了柠檬汁，又酸又涩。

周崇琢言出必行，说不联系，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余帧。

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两个人的聊天框始终没有新消息，即使余帧将它置了顶，也依然不能改变这一点。

又一个夏天到来的时候，余帧接到了温哲的消息，说俱乐部准备了一趟自驾游，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去。

在得知周崇琢已经出国，并且不在名单里，余帧的心沉到了谷底，蔫蔫地拒绝了温哲的邀请。

也是在那一刻，她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初衷改变了，但原本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人好像也变心了。

说不上是偷偷，还是光明正大，余帧总是提前熬夜赶完论文，然后坐上飞机，去天南地北看比赛。她有时候会见到他，有时候甚至会与他擦肩而过，但他总是目不斜视，从不多看她一眼。

临近重要赛事，余帧忙着在网上订机票，没心思打理“闲鱼”的小金库，但看到不少人来问签名的事情，还是停下了手。

她将零点零一元改成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元，东西终于无人问津。但她看到上面的签名，突然有些鼻酸。

她想，明天再看最后一次比赛吧。

最后一次了。

九

比赛到了春季，每场赛事对于选手的积分都变得尤为重要，这一场比赛亦是高手云集，竞争可想而知地激烈，连看台上遥遥观看的观众都斗起了气。

与往常不同，周崇琢没有在一开始就占据领先位置，而是在前两圈处于中间排名，余帧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倒数第三圈，周崇琢终于提速，超越了三名选手，排在第四位。倒数第二圈时，他排在了第二名。

最后一圈，周崇琢在两个弯道利用完美的漂移，第一个冲出了终点线。

余帧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怀中的花束跟着颤抖、狂欢。

比赛结束，她抱着花束离席，打算在颁奖结束的合影阶段将手中的鲜花递到周崇琢的怀里。他曾经说如果她能为他送上鲜花那该多好，这也是她最后能拿出来的勇气。

他眉目英俊，就那样看着她，情绪低落着，低下头接过花。

例行的拥抱进行时，余帧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她还没有道恭喜，周崇琢就松开了她，转身对下一个合影者微笑。

余帧尴尬地看着他，是如何浑浑噩噩地下台的，都不知道。

颁奖典礼之后，周崇琢在后台休息室旁的走廊里找到了余帧。

她抱着双腿靠坐在墙边，像只小仓鼠。

有黑影投下，余帧抬头，看到他的面庞，突然鼻子一酸，倏地站起来，狼狈地抹了抹眼泪：“我现在就走，免得惹你讨厌，以后也不来了。”

“这么快就放弃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委屈又别扭。

“我以后偷偷喜欢你也不行吗？”

她说完，大步跑开，却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周崇琢低下头，他的拥抱很紧，声音却小心翼翼的：“什么喜欢我？哪种喜欢？”

余帧气急，转身赌气般推了推他的胸膛，眼泪倏地掉下来：“你是傻瓜吗？”

他有些手足无措，温柔地揩去她的泪水。

“你对温哲主动了六个月零三天，我怕你喜欢我还没有那么长时间。其实……在台上就想亲你一下……”

半晌后，他低头在她的嘴角啄了一下。

“……周崇琢，你磕到我的牙了。”

“看来得勤加练习，请余小姐多多配合。”

“……神经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