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你的宇宙里

2021-02-08 12:42:52薄皮大馅
花火彩版A 2021年11期
关键词:南川

薄皮大馅

他不想也绝不愿看到这个从没跟人红过脸的小姑娘,因为他而变得满身戾气。

新浪微博:@陈桉_

(一)

“周一,秋葵炒苦瓜,丝瓜蘑菇汤。

周二,苦瓜炒秋葵,蘑菇丝瓜汤……”

书本大小的纸贴在冰箱上,蓝黑色钢笔力透纸背地在上面写着本周菜谱。字体是赏心悦目,但内容却让人看一眼就消退一整天的食欲。

盛夏八月,蝉鸣啁啾,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阳光洒到玻璃窗上,通宵开空调也让人睡得不踏实。

谢栀一大清早起床,睡眼惺忪地下楼摸到厨房,熟门熟路从冰箱里翻出一盒草莓冰激凌,把冰箱门合上的时候,忽然察覺到哪里不太对劲。

她揉了揉眼,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张惨绝人寰的菜谱。

只粗粗扫了两行,谢栀的神经就差点被击溃:“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刚说完,身后就有道声音接住了她的话:“怎么不是?”

少年嗓音低沉,听得谢栀心头火起,转过头愤愤地看向来人。

“沈霁言,我劝你不要虐待儿童。”她咬牙切齿道。

被一字一顿点到名字的沈霁言头微偏,目光里带着点漫不经心,垂眸看向她。儿童没看见,漂亮小姑娘倒是有一个。

女孩儿脸巴掌大,皮肤是奶白色,五官长得好,杏眼菱唇,整张脸上最不和谐的,大概就是她右边唇角上触目惊心的小水泡。

高一升高二的暑假,前几天文理分班的结果刚刚出来,谢栀原来的班级彻底被打散,一年的相处早已让大家产生了深厚的情谊,于是举行了一茬接一茬的同学聚会。

聚会不是定在火锅店,就是定在烧烤摊,吃得是开心了,遭殃的是她的嘴。

如果早知道吃吃喝喝的代价除了嘴痛,还要面临这像牢饭一样的清热伙食,谢栀一定管住自己,不去跟人抢什么涮牛肉和烤鸡翅。

眼看着沈大魔王丝毫不听她的劝告,谢栀发动人身攻击:“沈霁言,你是不是嫉妒我人缘好,约我吃饭的人很多,故意打击报复我?”

少年轻嗤一声:“需要我给你看看有多少人邀请我吗?”

虽然两个人不在一个班,但是长得帅成绩好的人在哪儿都备受关注,知名度一高,就传到谢栀这里了。

更何况每天放学回家路上,都能看见他身边围着一堆人。

他究竟受不受欢迎,她再清楚不过了。

硬的行不通,谢栀忍了忍,攒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就算不是儿童,那我也是长身体的年纪吧,怎么能一点儿肉都不吃?”

“行。”沈霁言答得干脆。

谢栀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见他拿起旁边架子上的钢笔,拔开笔盖,飞快地在菜谱上多加了两个字:

丝瓜蘑菇肉丝汤。

谢栀:“……”

我真是谢谢你啊。

“顺便,”沈霁言仗着人高手长,从毫不设防的谢栀手里抽走了那盒草莓冰激凌,“三伏天不能吃冷的。这个,我没收了。”

(二)

谢栀认识沈霁言,至今满打满算,刚好一年。

她中考考得好,是以全市第十的成绩被重点高中南川中学录取的。

南城很大,从谢栀家坐地铁过去,要将近两个小时,起床气十级的谢栀不能容忍睡眠时间凭空减少,收到录取通知书当天,就决定收拾行李搬到住在学校附近的爷爷家。

反正待在现在这个房子,她也不过是和保姆阿姨住,她爸她妈两个生意人一年到头四处飞,维系亲情全靠二十一世纪的伟大科技——微信视频。

爷爷家在南川中学隔两条街的胡同里,未经拆迁的老房子保留着些许古典的建筑风格,两层小楼掩在高高的梧桐树后面,风过叶子簌簌作响。

谢栀来得突然,爷爷奶奶都不在家,她一把推开院门,直奔二楼自己的房间。

等收拾完,想出去倒杯水喝,刚踏出房门一步,谢栀就猝不及防地跟对面房间走出来的男生打了个照面。

对方刚洗完澡,身上穿着宽大的T恤和短裤,头顶搭着条格子毛巾,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随意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有几滴水珠沿着下颚线一路流淌过锁骨,坠入衣领里。

滴答、滴答。

柠檬沐浴露的味道环绕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谢栀脸颊唰一下就红了,一瞬间甚至以为是她前一晚偷偷翻的漫画书里的男主,被她从纸页中抖落出来。

空气安静三秒。

“你好?”面前的漫画美少年主动开口,“我叫沈霁言,是这里的租客。”

谢栀闻言立刻结结巴巴地回:“你好!我、我、我叫谢栀,栀子花的栀,是这里主人的孙女。”

说完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关键信息,谢栀蓦地睁大眼睛。

租客?!

当天晚饭时,谢栀才听爷爷详细介绍了事情的完整经过。

“小言跟栀栀你一样大,开学也是南川中学的学生。他家也离得远,上学不方便,那会儿你还没说要过来,我和你奶奶两个人寻思着二楼空房间那么多,租给他一间也没什么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就是一不小心把她吓得心脏停跳一秒罢了。

但是人都住进来了,怎么好意思让人再搬出去。况且他一个人独在异乡求学,谢栀根据多年熟阅各类少女漫画以及偶像剧的经验,当即就脑补出了一千八百字的沈霁言悲惨身世小论文。

唉,她鼻子酸酸地想,毕竟是未来的同学,能多关怀就多关怀一下吧。

谢栀本来就是外向的性格,既然下定决心要关照人家,就少不了嘘寒问暖。

这里地势低蚊虫多,谢栀和朋友出去逛街,还多搬了几盆驱蚊草回来,其中就有沈霁言的一份。

少女身量纤细单薄,捧着两盆比她脑袋还大一圈的驱蚊草上楼时,视线被遮住看不清路,脚下一绊,被人拉了一把才惊魂未定地站好。

盆栽东西被少年接过,沈霁言轻巧地两三步跃上了楼,说话的声音夹在咚咚的脚步声中,“下次有东西,记得叫我来帮你搬。”

谢栀呆呆地站在楼梯上,心跳砰砰,正要说“谢谢”,又听他道:“个子本来就小,再被压扁一点怎么办?”

“……”

她就不该这么好心!

沈霁言才不是寄人篱下要人心疼的小可怜。

不光不是小可怜,还在开学第一次摸底考试中取得了年级第一的成绩,并且霸占第一宝座整整一年,比学校到点准时关闭的大铁门还牢固。

谢栀一颗活蹦乱跳的少女心,也在一年的时光里,被沈霁言大魔王压迫得沉静如一潭死水。

七月底,爷爷奶奶报了个旅游团去云南玩,旅程半个月,临走之前嘱托沈霁言帮忙照顾谢栀。

起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谢栀心中还有几分小鹿乱撞,但她万万没想到,沈霁言这么信守承诺地“照顾”她。

孤男寡女?不存在的。

沈霁言大概把她当成了小鸡或小鸭,反正是那种随便喂点吃的就能活的小动物。

含泪喝下那碗丝瓜蘑菇肉丝汤时,谢栀如是想。

不过……这个汤,好像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喝。

(三)

暑气渐退,夏日在几碗丝瓜汤中悄无声息地步入尾声。

谢栀唇角小水泡彻底消下去的第二天,学校开学。

南川中学高一是平行班制度,从高二起,文理科各分出一个实验班,为高考冲击名校做准备。实验班按高一几次考试的成绩,各取前五十名。

这也就意味着,谢栀不得不和沈霁言分在一个班级。

并且在开学第一天的班会课上,她眼睁睁地看着沈霁言在众人的爱戴之下,被选为高二理科实验班的班长。

在家逃不过,现在在学校也逃不过了。

以前高一的时候,谢栀虽说在年级里排不上前三位,但在班级里还没掉出过第二名,再加上她一向乐于助人,人也乖巧可爱,一直是班宠一样的存在。

早自习偷偷睡觉有人帮她打掩护,偶尔偷懒不想写作业学委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活自由又快乐。

然而在沈霁言的眼皮子底下,谢栀的早自习补觉时间彻底泡汤,她一打瞌睡,就被他用气味浓烈的风油精熏醒,扒拉着眼皮背她平时从来不看的古诗文。

至于不写作业——她现在连一个空都不敢留。

谢栀憋不住想找爷爷告状,老人却一脸和蔼地看着沈霁言:“小言在学校照看栀栀辛苦啦。”

少年起身给谢爷爷倒了杯茶,笑着说:“应该的,您客气了。”

一旁的谢栀看着这幅爷慈孙孝的和谐场景,觉得自己才像是这个家的外来人口。

沈霁言这还不算完,接着又转过头来温和地看了谢栀一眼,道:“以后我会更加关注栀栀,帮她提高学习成绩。”

什么关注,这明明是示威吧?谢栀猛掐自己的人中。

她胸腔里怀揣着一个深沉的愿望,到底怎么样才能灭一灭沈霁言的威风?

这一等就等到了期中考试后。

大概是早自习强忍着困意背的古诗文起了作用,谢栀这次的语文成绩创了新高,总分排年级第八,比上学期期末进步了五名。

榜首的位置还是雷打不动地写着沈霁言的名字。

“班长也太变态了吧,这次的卷子这么难也能考720?”

“数学物理化学三科满分,我服了。”

班上其他同学紧盯着沈霁言的分数窃窃私语,谢栀却把目光投向了第二名,总分709,主要失分点在英语,如果英语成绩提上来,其他几科再考好一些,那超越沈霁言也不是梦。

刚巧谢栀的强项就是英语,常年霸占单科第一。

一个不成熟的小计划在她心底悄悄地生根发芽。她要帮第二名补习英语,让他在期末考试中一举打败沈霁言。

第二名是个名叫方绍的腼腆男生,听说她的来意后,惊讶了一会儿,不好意思道:“这太麻烦你了……”

谢栀打断他,语气凝重:“不麻烦,辛苦的是你。”赶紧在两个月内赶超沈BOSS!

因为不想占用太多放学后的时间,所以谢栀抓紧一切在学校的补习时间。

就比如现在的体育课。

自由活动时间,谢栀从口袋里掏出纸笔,把方绍揪到一边,“上次你写的作文我看过了,英语语法没什么问题,就是句式太简单……”

树荫下,两道身影靠得越来越近。

沈霁言投出一个三分球,往场外一望,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擦汗的手一顿,脸色忽而冷了下来。

谢栀讲课讲得太过投入,完全没注意到旁边打网球的男生一个失誤将球打向了她这里,等听见呼啸的风声时,已然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她身后伸出了一只手,将球牢牢地握在手心。

谢栀一阵后怕,转过身想感谢这位好心人,冷不防对上沈霁言一张没有情绪的脸。

他随手将球扔了回去,没等她开口,抬步就走,只丢下了冷漠的一句:

“操场不是你们约会的地方。”

(四)

沈霁言生气了。

谢栀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后,第一反应是无所适从的慌乱,第二反应是,她还生气呢!

不仅是因为补习功课这么纯洁向上的行为,被沈霁言误会成约会,而且下课后,她就被刚巧来操场巡逻的班主任揪去了办公室,勒令以后体育课就要好好锻炼身体,不允许再携带任何学习用品。

闹了这么一出后,方绍立刻躲谢栀躲得远远的,别说补课了,生怕跟她站在同一块地砖上受牵连。

当事人谢栀十分无语,没想到他这么靠不住。

她趴在课桌上,视线瞥过她贴在文具盒上自己的分数条,698分,比沈霁言差了22分。

其实也说不上很多,但总归是她目前还跨越不了的沟堑。

可是,万一呢……

比起靠别人从沈霁言手里夺走第一,如果完成这项艰巨任务的是她自己,获得的成就感和满足感,都要大得多。

不努力怎么知道自己一定做不到。

只是第一步,还是要先跟沈霁言和好,现在这种低气压的氛围,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最起码上次沈霁言帮她挡了球,她还没有好好地道谢,先低头是勇敢的表现!

夜晚,明月高悬。

十一月几场大雨过后,气温骤降,谢栀裹着毛绒睡衣严肃地盘腿坐在书桌前,思索着最佳的求和方案,最终抽出一张叶子书签,在上面抄了一道数列求和题。

这是她在网上看的,怎样有效又不失面子地跟人求和。

抄完后,谢栀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蹲在走廊里,把书签悄咪咪地从沈霁言的门缝塞了进去。

随后双手抱膝坐下,默默地等待着沈霁言的宣判。

不多时,书签被里面的人原路推了回来。谢栀捡起一看,背面龙飞凤舞地写满了计算公式,最后一行是:“求得等比数列{an}的前n项和为”。

谢栀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吐槽沈霁言毫无情趣,还是该疑惑他怎么没将答案写全。

下一秒,门从里面打开,沈霁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谢栀想站起身,却一个踉跄撞上他的胸膛,磕到鼻梁,当即就有眼泪飙了出来。

这人是不是铁做的啊?

她想退后一步狠狠地瞪一眼这个罪魁祸首,却被沈霁言按在怀里不能动弹。

耳边响的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擂鼓一样,谢栀耳朵烫得厉害,“你要干什么……”

“谢栀,你知道求和的结果是什么吗?”沈霁言问她。

谢栀不明所以:“……你不是没写吗?”

“求和的结果是,”少年声音又沉又缓,带着一抹哑,“以后离其他男生远一点。”

错了频道的对话在这一刻接通调频。

谢栀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本来也没……”话说到一半,谢栀底气不足,转口道,“反正我跟方绍根本不是在约会,你要跟我道歉。”

“对不起,”沈霁言叫她,“公主殿下别生气。”

都被这么叫了,谢栀哪还气得起来,耳根的红晕弥漫到脸颊,却还记得要碰瓷:“你刚刚把我撞疼了。”

“那我该怎么补偿?”

谢栀这会儿很好说话:“帮我补习,三科。”

以敌人之矛,攻敌人之盾。让沈霁言手把手教她如何打败他,谢栀觉得自己策略完美。

然而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就是,两个月后的期末考试,沈霁言仍是第一。

谢栀却不是一无所获,她再次进步五名,头一回闯进了年级前三。不过这一次,第二不是方绍,而是班上的另一个女生。

(五)

放寒假的第一天,南城下了一场大雪。

铺天盖地都是白色,梧桐树枝头被压得半弯,晶莹剔透的六角雪花一朵接一朵地扑到玻璃窗上。

谢栀刚睡醒看见窗外的景色,就兴奋地想直接冲进雪地里,被沈霁言兜头丢了厚厚的毛线帽、棉手套和长围巾。

她鼓了鼓脸颊:“沈霁言,这样玩雪一点儿都没有灵魂!”

“我只知道你要是感冒了明早起不了床,赶不上去霖市的高铁,可能这辈子都不想玩雪了。”

谢栀蔫了,帽子上两个粉粉的兔子耳朵耷拉了下来。

不同于别人可以放肆打游戏看电视,谢栀这个寒假要在霖市参加英语竞赛的冬令营,连上课带考试,日程安排得紧锣密鼓,要到年二十八才能回家准备过年。

唯一能安慰她的,大概就是沈霁言跟她一样惨,只不过他是去苏城参加数学竞赛。

和沈霁言一起去的还有期末考排年级第二的那个女生。

谢栀心里有一缕很微妙的不开心。

虽然沈霁言在家是她的专属“点读机”,但是作为班长,他在校时,对班上的每一个同学都很耐心。

谢栀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见那个女生去问沈霁言很简单的物理题。

十几岁的少女心思都写在眼睛里,风轻轻一吹,湖面就泛起了涟漪。

她忽然觉得好不公平,沈霁言让她离其他男生远一点,那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也要和其他女生保持距离。

谢栀闷闷地捏了一个小乌龟雪人,然后不讲道理地砸到沈霁言脚下泄愤。

第二天,两列高铁分别驶向不同的目的地。

竞赛冬令营要比平时学校上课累多了,每天上完课还有小组讨论,忙完回宿舍都到了快要转钟的时间,谢栀洗漱完倒头就睡。

考试前一天,她才有时间从抽屉里摸出手机,一刷朋友圈,就是那个女生发的新动态,是班上几个去参加数学竞赛的同学一起去聚餐吃了顿饭,還附了一张合照。

沈霁言被人簇拥在中间,脸上挂着几分笑。

谢栀脑海里的那根弦终于绷不住了。

她在这儿孤家寡人冰天雪地,有人在另一座城市众星捧月热火朝天。

她拨通了沈霁言的电话。

原以为要过会儿才有人接,不料对面的人像随时在候着她一样,铃声没响到第二秒就接通了。

无数质问的话萦绕脑海,谢栀张了张嘴,说出口的是:“沈霁言,我听说苏城的云片糕很好吃,你要记得帮我带一份回来。”

有细小的气流声窜进听筒,片刻的沉默后,她听见沈霁言不太正经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你这么晚打电话给我,就是想说这个?”

谢栀咬了咬唇:“不然呢?”

“比如,你是想说‘我想你了’?”

谢栀脑袋冒烟儿,啪一声,把电话挂了。

几秒后,手机弹出了沈霁言发来的新消息:“栀栀,好好考试。是我想你了。”

谢栀慌忙丢下手机,把被子拉过头顶,缺氧感取代了之前的满腔酸涩,在快被憋得喘不过气之前又倏然掀开被子,像喝了一大口碳酸饮料,气泡在舌尖上旋转跳舞,最终留下了一抹无与伦比的甜。

这一年的春节,谢栀的父母都在国外没能回来,她继续留在爷爷这边过年。

沈霁言也在。

考试结果要等开春才会公布,起码可以安安心心地过完春节。

沈霁言如约给她带了云片糕,除此以外,还带了他们冬令营的纪念品,是一个饺子形状的羊毛毡小挂坠。

这是结营当天玩游戏闯过五关的奖品。

因为做得精致小巧,备受女生们青睐,但闯关难度不小,能拿到这项奖品的没有几个。

沈霁言闯关完成之后,同行的女生带着期待问他:“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沈霁言说:“抱歉,我有要送的人了。”

他对别人是客气、是礼貌,对她是明目张胆的偏心。

此时,那个“要送的人”正因为除夕夜买不到烟花筒而沮丧,看见这只小饺子眼睛一亮。

“喜欢吗?”

“超级喜欢!”

小姑娘眼神清透认真,看得沈霁言呼吸一窒。

他说:“明年吧。”

谢栀把挂坠珍惜地揣进口袋里,歪了歪脑袋,“明年怎么了?”

沈霁言揉了揉她的刘海,没有说出口。

——明年给你放烟花。

(六)

“你们听说了吗?沈霁言同时收到了P大和T大的保送名额!”

“好羡慕,第一年参加竞赛就拿金奖被保送的,他还是我们学校第一个吧?”

“不知道他会选哪个学校,也可能不选呢?留下来继续参加高考也说不定。”

“做梦吧你,换你高二就被保送,你愿意再苦哈哈地读一年高三吗?再说了,那可是P大和T大,学霸高考不也就为了考这两所学校。”

竞赛结果下来之后,不管是在哪里,谢栀都能听见类似的议论声。

南川中学这次竞赛收获累累硕果,大小奖项装得盆满钵满,但是其中最受人瞩目的,还是初次参赛就一举拿下数学竞赛金牌的沈霁言。

现在不止是他们高二年级,整个南川中学都流传着他的传说。

其实谢栀考得也很好,可即便她也拿了金奖,英语竞赛的规模和受重视程度也远远比不上几个理科学科,她只获得了高考加分,没能有机会和沈霁言一样被保送。

说一点不失落,那是自欺欺人。

但谢栀努力地管控着情绪,她将失落压缩成一个看不见的小球,丢到心房的角落里,更多的是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

沈霁言过完这个学期就要走了。

P大和T大都在京市,距离南城太远了,连经过的云都不是同一种形状,更何况人。

时间的指针已经拨到四月,墙角下,处处新鲜而旺盛地绽放着绒绒的彩色小花。

放学后,谢栀刻意拖慢了脚步,在巷子里走了好几个来回才慢吞吞地往家走。生怕一推开门,就听见沈霁言对爷爷奶奶说,他只租到这学期结束。

可她不去就山,山跑到了她面前。

路灯将来人的身影烙在地上微微摇晃,谢栀头顶传来熟悉的少年嗓音:“谢栀,你是蜗牛吗,这么久还走不回家?”

一句话把谢栀的忧愁打散,她随口编了个理由:“家里酱油没了,我去买酱油了。”

“酱油呢?”

“刚刚口渴,我喝光了。”

沈霁言轻笑一声:“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谢栀跟在他身后,用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说,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谢栀突然停住脚步,叫了前面的人一声:“沈霁言。”

少年转头,唇角噙着一丝笑,大片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脸上,美好得要让人把这一秒清清楚楚地镌刻在脑海里。

“高中生活是很宝贵的,大家都说,这三年是未来最美好的回忆……”

句子的重音落在“三年”上。

说了半天,谢栀又后悔了,她凭什么因为她自私的小心思,要求沈霁言来买单。

那可是保送啊。

哪怕沈霁言再优秀,也不敢百分百保证高考一定能考进T大。

谢栀安静下来,“我瞎说的,你别管我……”

“我不走。”沈霁言说。

谢栀霍然抬头。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走了谁替南川中学考个省状元?”

巨大的惊喜灌顶而下,谢栀睁大眼睛,想哭又想笑,还想骂沈霁言自恋,但又不得不承认,除了他也没人有资格说这句话了。

但她嘴上还是不服气道:“这不是还有一年吗,说不定我就超过你了。”

沈霁言伸出手,把她拉进光下。

“好啊,等你追上来。”

(七)

又是一年夏至。

烈日炙烤,万里无云,连风都带着一缕喜气洋洋的燥热。

南川中学校门口拉起了巨大的横幅:“热烈庆祝我校高三实验班谢栀同学摘得20xx年省理科状元桂冠!”

状元本人原本难得睡了个懒觉,却被楼下闹哄哄的声音吵醒。

她趿着拖鞋困倦地探出颗脑袋想观望下是什么情况,就对上了一张张陌生的脸孔。

最靠前的中年男子笑容灿烂地跟她招手,“谢栀同学你好,我们是T大招生办的老师,恭喜你在今年的高考中取得好成绩……”

谢栀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得知了自己是高考状元的消息。

等她匆忙换身衣服再下楼的时候,招生办的老师们已经跟她爷爷聊上了选专业的事儿。谢栀脑袋还是懵懵的,听老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介绍。

直到听见一个老师说:

“你们南川中学历届都有很多优秀的学生选择我们T大,我记得去年还有个数学竞赛金牌的学生保送过来,应该和谢栀同学你是同一届的,叫沈霁言……”

沈霁言。

謝栀想,她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手机里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发过来的那句:“谢栀,对不起,我食言了。”

有什么好道歉的呢,一切又不是他的错。

事情的转折具体发生在哪一天,谢栀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从有人扒出沈霁言父母双亡,还住在谢栀家开始,校园里再提起他的名字,话题风向就从羡慕,变成了唏嘘,乃至一些由嫉妒产生的极端恶意。

“他现在除了成绩好什么也没有吧?谢栀家可是很有钱的,要我说他读什么大学,还不如好好讨好谢栀……”

“古代有童养媳,现代有童养夫。”

“就是不知道他能厚着脸皮在谢栀家待多久咯……”

谢栀从小在一个相对单纯的环境中长大,从来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人凭空就可以对人产生这么大的恶意。

这些话她听了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沈霁言这个当事人。

所以当沈霁言决定要离开的时候,谢栀甚至替他感到解脱。

只是南川中学的一切,连同她一起,可能都成为了沈霁言不愿提及的痛苦回忆。

他没再回来过。

谢栀恍然地想,或许她不和他报同一所大学,从此避开他的世界,对沈霁言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T大的老师离开没多久,P大的老师又来了,一整天巷子里络绎不绝,直到傍晚才停歇。

爷爷奶奶知道她自己心里有主意,一早出去躲清闲。

送走最后一批,谢栀捶了捶肩膀,正转身往回走,忽而听见一声轻笑,“谢栀,又变成蜗牛了?”

树梢上的蝉鸣一瞬间静止,夏天也像凝滞在了此刻。

谢栀定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扭头。

少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傻子,一年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沈霁言。”

(八)

父母因车祸离世那年,沈霁言八岁。

长辈们都说他懂事得早,听话地跟着大人走完了葬礼的全过程,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有沈霁言自己知道,他哭了很多次。

最后一次是他不小心跑进了一个陌生巷子里,那儿有一颗梧桐树,和他家院子里的很像,难免就勾起了一些难过的回忆。

可这次没哭多久,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蹲在他旁边,睁着双杏核儿眼看着他,在他哭的间隙问他:“你怎么啦?”

沈霁言低着头说:“我见不到我爸爸妈妈了。”

小女孩“哦”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小大人似的安抚他:“没事的,我一年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两次,老师说我们二年级的小朋友要坚强。”

说完,她忽然站了起来,很兴奋地跟他说:“那你认我当妈妈,我认你当爸爸,然后我们天天见面,不就好了吗?”

沈霁言聽得目瞪口呆,结果这小姑娘还觉得自己好聪明,想出了一个天才的主意。

那天末尾,小姑娘跟他说:“我叫谢栀,家就住在这儿,记得来找我噢。”

于是七年后,考上南川中学的沈霁言在回忆里扒拉出这个片段,还真的去找了那个名叫谢栀的小姑娘,兑现天天见面的诺言,陪在她身边两年。

一年前的离开,并不是因为他害怕那些莫须有的传言。

可那些东西伤害不到他,却会伤害到谢栀。那段时间谢栀经常为了他和别人争吵,他不想也绝不愿看到这个从没跟人红过脸的小姑娘,因为他而变得满身戾气。

只要他走了,一切流言就会随之平息。

让谢栀度过一个安稳的高三。

故事兜兜转转又说到了这个夏天。

谢栀红着一双眼睛:“你怎么这么自信,你都没有回来找过我,就不怕我跟别人约好考别的大学吗?”

沈霁言低头对上她的眼睛:“那我只好告诉爷爷奶奶,你跟人早恋了。”

“……”谢栀好想咬他一口,恨恨地一头撞进他怀里,“怎么有你这样的人。”

“栀栀,其实我也很胆怯。”沈霁言低声道,“前年过年的时候,许愿去年能带你去放烟花。去年寒假我在学校待了一个月,在实验室实验了无数次试管烟花,一遍遍地录视频,又不敢发给你。”

“……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有人带你去看了真的烟花。”

谢栀在他怀里蹭掉眼泪,“我很矜持的,收了你的吊坠,就不会给别人机会了。”

沈霁言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吻落在她发顶,“那公主殿下,开学可以让我帮你搬行李了吗?”

矜持的公主殿下让她的骑士低下了头,嘴唇贴近他的耳朵,说了两个字。

——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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