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GDP考核改善县域经济发展质量了吗

2021-02-07 01:28谢雅璐王冲
财会月刊·下半月 2021年1期
关键词:考核体系

谢雅璐 王冲

【摘要】在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 我国多个省份先后取消了部分县(市)的GDP考核。 利用这次准自然实验, 使用多时点双重差分法检验这一政策对于县域经济发展质量产生的影响。 研究发现:与没有受到政策影响的县(市)相比, 取消GDP考核之后, 受到政策影响的县(市)经济增长更快, 并且在具有农业和生态优势的县表现得更为明显。 此外, 政策的实施对于处于经济发达省份县(市)的经济发展促进作用更大。 这表明政策的实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县域经济发展质量的提高。 但是政策的实施尚未带来经济结构和产业结构的显著优化, 这可能与配套考核措施尚未完善和短期内地方政府对于GDP的依赖仍然存在有关。

【关键词】取消GDP考核;考核体系;经济发展质量;多时点DID

【中图分类号】F06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994(2021)02-0139-9

一、引言

国民生产总值(以下简称GDP)是国民经济核算体系的核心指标。 在过去追求经济高速增长的阶段, 由于GDP的规模和增速關系到一个国家的经济规模、就业和人民生活水平, 因此GDP一直是社会各界最关心的度量国家和地区经济状况的指标。 但是, 过分重视和追求GDP也产生了一系列弊端, 如虚报数字、过度投资、破坏环境等, 从某种程度上会导致社会发展不平衡。

鉴于片面强调GDP考核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改进考核方法手段, 既看发展又看基础, 既看显绩又看潜绩, 把民生改善、社会进步、生态效益等指标和实绩作为重要考核内容, 再也不能简单以GDP增长率来论英雄了”。 党的十九大报告也指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 正处在转变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的攻关期”。 以上论调表明, 我国经济发展从追求“速度”转为注重“质量”, 这就要求地方政府要扭转发展理念, 从注重GDP的增长速度转为追求经济发展的效率和结构, 才能更好地统筹推进稳增长、促改革、调结构、惠民生、防风险等各项工作。

在强调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 我国多个省份相继取消了部分县(市)的GDP考核。 2014年, 湖北省在《县域经济工作考核办法(试行)》中明确提出, 取消阳新县等58个县(市)区的GDP考核。 同年, 安徽、福建、贵州、河北、四川、山西等省份也相继取消了部分县(市)的GDP考核。 在随后的几年中, 内蒙古(2015年)、广西(2015年)、云南(2015年)、甘肃(2016年)、陕西(2017年)、海南(2018年)等省份先后取消了部分县(市)的GDP考核。 根据本文统计, 截至2019年, 我国已有17个省份明确取消了472个县(市)的GDP考核, 转而采用更加科学的考核体系, 以寻求当地经济增长质量和效益的转变。 目前, 取消GDP考核这一政策已经实施了一段时间, 但是该政策的实施是否达到了预期效果, 会如何影响地方经济增长? 是否有助于地方经济结构转变和产业转型升级?现有研究尚没有明确的解答。

基于此, 本文以2005 ~ 2016年为研究区间, 利用多个省份取消部分县(市)GDP考核这一政策作为外生性冲击, 考察政策实施对于县域经济发展的影响。 研究发现, 政策实施之后, 与没有被取消GDP考核的县(市)相比, 被取消GDP考核的县(市)经济增长速度更快, 并且在具有农业和生态优势的县(市)以及处于经济发达地区的县(市)中更加明显。 这说明政策实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县域经济质量的提高, 但是县域的经济结构和产业结构仍需要进一步优化。 本文提出了可能的解释:①多地在取消GDP考核的同时, 依然保留了很多与GDP高度相关的指标; ②“GDP至上”的文化长期存在, 使得GDP增速在官员晋升中仍然扮演重要角色。

本文的贡献在于:①目前关于取消GDP考核改革的经济后果研究较少, 对取消GDP考核是否促进了地方的经济转型尚未有明确的解答, 本文的研究是对经济增长领域相关文献的一个有益补充。 ②本文还进一步将县域经济的特点(如是否有农业、生态优势, 是否具有良好的外部经济环境等)纳入分析框架, 深入考察这一政策影响的异质性。 ③本文还具有一定的政策意义。 在强调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 我国面临着加快经济结构调整与保持经济稳定增长、产业转型升级与创新能力不足等矛盾。 正是基于解决以上矛盾的现实需要, 本文从取消GDP考核这一重大政策变更出发, 探讨其实施效果, 有助于全面考察该政策的经济意义, 并为经济政策的制定提供事实依据。

二、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一)文献回顾

GDP能够反映一个地区经济发展的基本情况, 是国民经济核算体系中的核心指标。 研究我国经济增长方式的文献指出, 通过新中国成立后的多次行政体制改革, 中央政府将部分行政审批权、资源配置权、财税征收权让渡给了地方政府, 使得地方政府在区域经济发展中扮演了实际的主导地位。 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导向下, 由于上下级政府间的信息不对称, 上级政府对下级政府进行考核时, 主要采用可观察、易测量的综合指标, 例如GDP增长率[1] 。 不仅如此, GDP增长率在官员考核中也起着重要作用, 往往一个地区的GDP增长率是决定官员升迁贬谪的重要指标[2] 。

虽然GDP在宏观经济中起着重要作用, 但是由于该指标并没有考虑环境质量、资源消耗、居民生活质量、社会的全面发展和平衡等, 过度依赖GDP考核存在着诸多问题。 首先, 单纯以GDP增长率为导向的考核机制会导致地方政府在环保决策中存在短视行为[3] 。 其次, 单纯追求GDP增长也会对资源配置产生负面影响。 昌忠泽[4] 指出, 以GDP为主的政绩考核体制和分税制改革导致了地方政府过度依赖于土地财政, 进一步引发房地产市场泡沫。 李义平[5] 也发现, 片面追求GDP容易造成地方债务激增, 导致实体经济过度金融化、虚拟化, 加大区域金融风险。 究其原因, 主要是在以GDP为主要导向的考核机制下, 地方政府一直倾向于采用以扩张为主的财政政策, 从而导致资源配置的扭曲[6] 。 再次, 在“官出数字、数字出官”的背景下, 片面强调GDP增长引发了地方政府虚报经济数据。 卢盛峰等[7] 研究发现, 基于GDP考核的地方官员的晋升制度显著激励了我国城市的GDP“注水”行为。 此外, 辽宁省、内蒙古自治区和天津滨海新区等地区分别在2017年和2018年宣布之前的经济统计数据存在水分, 并大幅下调了以前年度的GDP增速[7] 。 Lyu等[8] 研究发现, 地方政府具有强烈的动机实现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的GDP增长目标, 甚至不惜进行财务造假。 在这一现象背后, “以GDP论英雄”的政绩考核观扮演着重要角色[9] 。 最后, 也有学者考察了地方政府的GDP评价体系对于当地企业的影响。 赵静、郝颖[10] 的研究表明, 基于GDP竞争的动机, 地方政府会干预国企的投资行为, 具体表现为地方政府更偏好于干预国企进行固定资产投资从而挤占了技术投资。 Liu等[11] 研究发现, 全国性的GDP竞争导致企业进行更多的现金流项目盈余管理, 而临近省份的GDP竞争则导致企业进行更多的应计项目盈余管理。

以GDP为主导的评价体系所产生的弊端显而易见, 因此, 我国多个省份先后宣布取消部分县(市)的GDP考核, 正是顺应了高质量发展的时代需要。 鉴于目前关于取消GDP考核政策实施效果研究的文献较少, 本文拟从这一角度研究此考核机制改革对于县域经济发展的影响。

(二)研究假设

基于制度经济学, Allen等[12] 发现并提出了著名的“中国之谜”:一方面, 中国在制度层面等(例如法律制度)落后于大多数国家; 但另一方面, 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 经济保持高速增长长达三十余年。 众多学者尝试解释这一现象。 其中较为主流的解释是:基于GDP考核背景下的地方官员“晋升锦标赛”假说[13] 。 这一假说认为, 地方官员为了在以GDP增速为基础的考核体系中胜出, 纷纷致力于促进本地区的经济增长。 周黎安等[14] 研究发现, GDP增速与地方官员升迁显著正相关, 这一效应随着时间不存在明显的变化趋势。 张天华等[15] 利用县域经济数据研究发现, 以GDP衡量的经济增速与县委书记的晋升正相关, 但以卫星灯光亮度测算的真实经济增速与官员晋升没有显著关系。 张军等[16] 从官员考核视角研究了省、市层面弱化GDP增速的考核权重对地方政府投资的影响, 他们发现GDP增速降低后, 政府依靠投资拉动经济增长的动力明显下降。 由此可见, 一旦取消GDP考核, 各级领导身上的“包袱”没有了, 地方政府将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从单纯追求经济高速增长转向追求社会、民生等方面的发展上。 因此, 本文推测, 与没有被取消GDP考核的县(市)相比, 被取消GDP考核的县(市)追求GDP高速增长的动力会减弱, 进而地方经济增长的速度会减慢。

各地省级政府取消县(市)GDP考核改革的实施, 表明了治理方向的转变。 对于这类县(市), 地方政府将根据其自身优势, 因地制宜, 由过去注重完成短期经济指标、单纯追求经济增长速度, 转变为追求质量和效益的发展模式。 根据本文的梳理, 各省份取消GDP考核的县(市)主要有三类, 分别为农业县、生态县和贫困县。 并且在对这三类县(市)的考核中, 还加入了促进农业、改善民生、保护生态环境等的相关考核指标。 从对县(市)考核体系的调整中可以看出, 取消GDP考核并不是放弃发展, 而是对县(市)的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在这样的背景下, 地方政府可以加快转变传统粗放型的经济模式, 摒弃那些高污染、高能耗的产业, 更加注重项目的引进质量, 加大对农业、民生、环保等领域的扶持力度, 使得县域经济发展更加合理、也更有效率和后劲。 潘美含等[17] 指出, 生态功能县具有发展旅游业的先天优势, 在取消GDP考核的背景下, 更有可能利用其生态优势发展经济, 经济增速也更高。 杨小龙[18] 的研究也表明, 具有农业优势的县可以依托特殊优势, 更好地发展经济。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 取消县(市)的GDP考核, 由于可能会改变县域经济增长的方式, 促进经济质量、效率的提升, 从而会使经济增长速度进一步加快。

综上所述, 取消GDP考核改革对于县域经济发展可能存在正反两个方向的影响, 因此本文不做方向性的预测。 此外, 由于该政策的制定和推行是由省级政府分地区、分时点实施的, 外生于县级政府的决策, 因此构成了对于县域经济的外生性冲击, 也减弱了传统经济研究中内生性的困扰。 因此, 本文使用多时点双重差分法, 深入考察取消GDP考核这一政策实施对于县域经济发展的影响。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的研究对象为我国的县(市), 研究区间为2005 ~ 2016年, 数据来源为CSMAR县域经济数据库, 具体的样本筛选流程如下:剔除北京、上海、天津所辖的县级行政区(62个观测值), 主要原因是这三个直辖市的城市化水平较高, 县区与市区的差别较小; 剔除由于信息披露不全、数据缺失而损失的样本(1844个观测值); 剔除因计算模型控制变量缺失而损失的样本(998个观测值); 为了消除极端值的影响, 本文对于所有连续变量在1%(99%)的水平上进行了缩尾处理。 最后共得到21288个县(市)/年观测值。 本文使用Stata统计软件进行数据处理和实证检验。

(二)变量定义

1. 被解释变量。 本文使用两个变量来衡量县域经济发展, 即县(市)GDP增长率(GDPG)和县(市)人均GDP增长率(GDPPCG)。

2. 解释变量。 本文的解释变量为Policy, 如果某一县(市)i在第t年被取消了GDP考核, 则赋值为1, 否则为0。

3. 控制变量。 参考以往文献, 本文将人口增长率(Pop Growth)、投资比重(Investment)、GDP结构(GDP Structure)等相关控制变量纳入模型, 具体见表1。

(三)模型构建

前已述及, 由于取消GDP考核政策是分地区陆续推行的, 因此本文构建多时点双重差分模型(多时点DID)来考察取消GDP考核政策对于县域经济发展的影响, 具体模型设定如下:

GDPGi,t(GDPPCGi,t)=γ0+γ1Policyi,t+

ControlVarsi,t+εi,t  (1)

其中:GDP增長率(GDPG)和人均GDP增长率(GDPPCG)为被解释变量, 取消GDP考核(Policy)为解释变量, ControlVars为控制变量。 本模型实际上是将全部县(市)分为两组, 一组为受到政策影响的县(市), 即实验组, 另一组为没有受到政策影响的县(市), 即控制组; 并将研究区间分为两组, 一组为政策实施之前, 另一组为政策实施之后。 这样就构成了四组样本, 并前后进行两次差分, 最终可以得到政策实施的净效果。 此处主要考察系数γ1, 由于取消GDP考核的改革是分地区相继推行的, 因此回归模型中Policy的系数γ1, 就相当于传统单时点DID模型中交乘项(Treatment×Post)的系数[19] 。 如果γ1为正, 表明相对于没有被取消GDP考核的县(市), 被取消GDP考核的县(市)经济发展速度更快; 如果γ1为负, 表明相对于没有被取消GDP考核的县(市), 被取消GDP考核的县(市)经济发展速度更慢。

四、实证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2报告了样本的省份分布。 可以看出, 本文最终样本一共包含22个省、5个省级自治区、1个直辖市(重庆)。 河北省的样本最多, 为1585个观测值, 占总样本的7.45%。 宁夏回族自治区的样本最少, 只有146个观测值, 占总样本的0.69%。 其中, 取消部分县(市)GDP考核的省或自治区共有17个, 分别为:安徽省、福建省、甘肃省、广西壮族自治区、贵州省、海南省、河北省、湖北省、内蒙古自治区、宁夏回族自治区、青海省、山西省、陕西省、四川省、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云南省和浙江省。 其余11个省、市、自治区并未取消县(市)的GDP考核。 最终样本包括了2005 ~ 2016年共12年的样本, 每一年的样本量分布都较为均匀(见表3)。

(二)双重差分模型回归结果分析

表4报告了模型(1)的回归结果。 回归结果显示, Policy的系数为正, 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 这表明, 在政策实施之后, 与不受该政策影响的县(市)相比, 受到该政策影响的县(市)经济增速更快, 即政策的实施有效促进了县域经济的发展。 以上结果可能的解释是:在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 取消GDP考核政策的出台, 一方面减少了各县(市)为了实现GDP目标而引发的急功近利行为, 另一方面各县(市)为了完成新的考核目标, 加大了对民生、环保等领域的扶持力度, 投入了大量的财力和物力, 从而提高了经济增长的质量和效率, 进而促进了县域经济增长。

(三)稳健性检验

1. 平行性检验。 运用双重差分法需要满足平行趋势假设, 即在政策实施前, 控制组和实验组的差异应当保持平行趋势, 政策实施之后, 两组的趋势差异发生改变。 这样做可以确定上述结果是由政策本身引发, 而非受到政策实施之前的其他因素影响。 为检验这一假设是否成立, 本文参照Bertrand和Mullainathan[19] 的研究, 构造如下模型:

GDPG(GDPPCG)=γ0+γ1Yeari,-1+γ2Yeari,0+ γ3Yeari,+1+γ4Yeari,+2++jγjControlVarsi,t+εi,t

(2)

在该模型中:Yeari,-1、Yeari,0、 Yeari,+1、 Yeari,+2+为年份虚拟变量, 分别代表取消GDP考核政策生效的前1年、当年、第1年、第2年及以后。 此处主要关注四个年份虚拟变量的系数, 如果γ1不显著, 则代表在政策实施之前, 控制组与实验组的变化趋势没有显著差异, 即通过了平行性检验。 如果Year0, Year+1, Year+2+的系数显著, 则表明在政策实施之后, 控制组与实验组的原有差异趋势发生了变化, 即政策的实施产生了效果。

表5报告了模型(2)的回归结果。 可以看出, 在列(1)和(2)中, Year-1的系数分别为-0.003和-0.002, 但并不显著; 而Year0, Year+1, Year+2+的系数均为正, 且Year0 和 Year+2+的系数在统计上显著, 因此平行趋势假设得到了支持。 此外, Year+2+的系数较Year0和Year+1的系数更大, 表明政策实施的年限越长, 地区GDP和人均GDP的增长越快, 即取消GDP考核政策带来的正向效果逐年增强。

2. 倾向性得分匹配后的双重差分(PSM-DID)检验。 根据本文的梳理, 哪些县(市)被取消GDP考核可能不是随机选取的, 而是存在一定规律的。 因此, 必须考虑取消GDP考核试点县(市)被选取的原因, 否则在表4中观察到的政策效应就有可能是由于两组的固有差异造成的, 而并非由取消GDP考核造成。

依据Chen等[20] 的研究, 本文使用倾向性得分匹配后的双重差分法来避免这一问题对结论造成的影响。 本文首先找出与实验组在各方面均较为相似的控制组样本进行匹配, 然后在匹配后的样本中使用双重差分法进行回归, 如果回归结果与模型(1)的回归结果相同, 则认为控制组和实验组的差异影响政策实施效果的可能性较小, 否则反之。 为此, 本文构建如下模型:

Treati,t=γ0+γ1Pop Growthi,t+γ2Investmenti,0+ γ3GDP Structurei,t+εi,t    (3)

首先按照Probit模型来估计样本被划分为实验组的概率, 在模型(3)中, 被解释变量Treat为虚拟变量, 如果某一县(市)被取消了GDP考核, 则其取值为1, 否则为0。 本文选取模型(1)中的控制变量作为匹配变量。 由于县(市)固定效应主要用于控制县域固定特征, 但被解释变量Treat属于县域的固定特征, 不随时间变化, 因此, 在模型(3)中, 本文不再重复控制县(市)固定效应。 根据模型(3), 每一个观测值均可以算出被划入实验组的概率, 即為匹配打分法产生的分值。 根据分值, 对实验组和控制组进行1∶1的最临近匹配(半径为0.01), 从而得到9352个观测值。

表6报告了匹配后的样本特征对比分析结果。 本文发现, 实验组和控制组的Pop Growth的均值分别为0.008, 两者的差异小于0.000, 且统计上不显著(p=0.300)。 类似地, Investment在实验组的均值为0.785, 在控制组的均值为0.776, 差异为0.009, 在统计上也不显著(p=0.419)。 此外, GDP Structure在实验组的均值为0.983, 在控制组的均值为0.996, 差异为-0.013且不显著(p=0.533)。 因此, 在进行了倾向性得分匹配后, 本文发现控制组和实验组的差异并不显著, 表明样本匹配成功。

表7报告了PSM-DID的多元回归结果。 本文发现, 在匹配后的样本中, 列(1)中Policy的系数为0.013, 在1%的水平上显著; 列(2)中Policy的系数也显著为正。 这与表4的结论保持一致, 即取消GDP考核改革促进了县域经济的发展。

3. 只保留2012 ~ 2016年的样本。 大部分省份在2014年取消了部分县(市)的GDP考核, 为了取得较为平衡的样本, 本文只保留2012 ~ 2016年的样本, 对模型(1)重新进行检验, 回归结果依然稳健(见表8)。

五、异质性分析

(一)取消GDP考核的分类

通过梳理17个省份取消部分县(市)GDP考核的文件, 本文将被取消GDP考核的县(市)主要归纳为以下几类:贫困县、农业县和生态县。 为了进一步检验取消GDP考核政策在以上三类县(市)的实施效果, 本文定义了虚拟变量Ag & Eco Counties, 如果某一县(市)被取消GDP考核的原因是该县(市)属于农业县或者生态县, 则其取值为1, 如果是贫困县则为0。 进一步地, 本文将Ag & Eco Counties与Policy交乘, 并将该交乘项引入模型(1), 以考察取消GDP考核这一政策在不同类别县的实施效果。 表9显示, 交乘项Ag & Eco Counties×Policy的系数为正, 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 这表明, 相对于贫困县, 取消GDP考核政策对于具有农业和生态优势的县具有更强的经济发展促进作用。 即具有农业特色或者生态功能的县(市), 在政策实施之后, 经济增长的效应更为明显。

(二)外部经济环境

在县域经济发展中, 外部经济环境也扮演着重要角色。 因此, 本文定义了虚拟变量经济发达省份(Developed Prov.), 如果某一县(市)所在省份的全省人均GDP在全国排名属于前25%, 则该变量取值为1, 否则为0。 本文将Developed Prov.与Policy交乘, 并将该交乘项引入模型(1), 以考察外部经济环境对于取消GDP考核这一政策实施效果的影响。 表10报告了这一结果。 可以看出, 交乘项Developed Prov.×Policy的系数为正, 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 表明在经济发达的省份, 由于县(市)所处的外部经济环境更好, 可以更好地受到经济发达地区的辐射, 所以政策实施对于这类县(市)经济发展的促进效应更强; 而经济欠发达的省份, 由于受到地区的辐射较少, 因此政策实施对于这类县(市)经济发展的促进效应较小。

六、进一步分析:取消GDP考核是否促进经济结构转型和产业转型升级

回顾取消GDP考核的初衷, 是为了减弱县域地方长官单纯追求经济发展的动机, 从而促进经济结构调整和地方产业转型升级。 以往我国经济在保持高速增长的同时, 也产生了经济结构失衡的问题, 即过度依賴投资和净出口, 而消费对经济的拉动不足[21] 。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 要“完善促进消费的体制机制, 增强消费对经济发展的基础性作用”。 因此, 本文考察取消GDP考核这一政策是否促进了县域经济结构调整。 本文分别计算了投资和消费占GDP的比重, 据此生成Investment和 Consumption, 并分别将其作为被解释变量引入模型(1)。 表11显示, Policy 与Investment正相关, 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 而Policy 与Consumption负相关, 也在1%的水平上显著。 这一结论表明, 与没有被取消GDP考核的县(市)相比, 被取消GDP考核的县(市)在政策实施之后, 投资水平显著升高, 而消费水平显著降低。 表明取消GDP考核并未明显改善县域经济结构, 经济发展对于投资的依赖程度依然较高, 而对于消费的依赖程度则较低。

在此基础上, 本文考察了取消GDP考核的政策是否能促进地方产业转型升级。 发达经济体产业结构的演进一般呈现如下特征:第一产业(农业)所占GDP比重逐渐下降, 第二产业(工业)所占GDP比重先上升后下降, 第三产业(商业、服务业)所占GDP比重逐步上升[22] 。 当前我国的产业结构特征, 依然存在着工业比重较大, 第三产业发展相对不足的现象。 因此, 本文分别考察取消GDP考核对于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的影响。 本文将第t年第二产业、第三产业增加值分别占第t年GDP的比重定义为第二产业比重(Second Industry)和第三产业比重(Third Industry), 并将其引入模型(1)作为被解释变量。 表12报告了这一结果。 本文发现, Policy 与Second Industry正相关, 且在10%的水平上显著; 而Policy 与Third Industry负相关, 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 这一结论表明, 相对于没有被取消GDP考核的县(市), 被取消GDP考核的县(市)第二产业比重较大, 而第三产业比重仍然较小。 这表明取消GDP考核并未有效改善县域产业结构。

对于以上结论, 可能的解释是:①通过梳理17个省份取消GDP考核的文件, 本文发现, 有些省份在取消部分县(市)GDP考核的同时, 还在继续考核一些与GDP相关的指标。 如山西省在2014年明确取消了对36个C类县的GDP考核, 但是仍然考核固定资产投资、人均地区生产总值、人均地区生产总值增长速度、固定资产投资增长速度等指标, 这些指标约占总指标权重的24%。 再如, 云南省在2016年取消了重点生态功能区县和限制开发区域及生态脆弱的国家级贫困县的GDP和GDP增速的考核, 但是同时保留了第一产业增加值增速、第三产业增加值增速等指标, 约占总指标权重的49%。 ②由于取消GDP考核政策实施的时间并不长, 而GDP长期以来作为考核干部的标准, 即使在短期内取消了GDP考核, GDP增速可能还是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地方官员的升迁贬谪。 例如, 韩晶、张新闻[23] 研究发现, 十六届三中全会以来, GDP增长仍然显著影响地方官员的晋升, 绿色增长对于官员升迁的影响并不显著。 由此可见, 即使取消了GDP考核, 短期内根深蒂固的“GDP崇拜”可能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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