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近代女性词的美感特质

2021-02-01 11:14孙欣婷
上饶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闺秀词作词人

孙欣婷

(济南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250022)

1840—1919年间,中国出现了近180位女性词人,几乎人人有集,词作数量相当可观。近代女性词在时间段上涵盖了清朝末期与民国前期,在词学史上具有承前启后的作用,既承继了清代以来传统闺秀词的审美风格,又突破传统闺秀词的写作套路,为民国女性词的辉煌打下了坚实基础。

徐燕婷《民国女性词文化生态中的“传统范式”及其新变》中云:“放眼于整个民国女性词文化生态,民国女词人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承绪了清末闺秀词的余风,以吟咏个人情性为主,境界较为狭窄,在创作上并未有多大突破,我们可将其视为传统派,如寿香社女词人即可视为‘传统范式’的典范代表;另一类则在传统词创作的基础上,顺应时代的发展,在内容风格上皆有所创新和突破,使得词中融入一种新的时代气息,我们可将其视为革新派,这一类词人可以吕碧城、沈祖棻、汤国梨等人为代表。”[1]从时代的走向来看,近代女性词对传统词学的传承与新变更加明显,因此近代女性词从美感特质上可以大致分为四类:一类体现自然性情,词风婉约清丽;一类呈现“弱德之美”,词风蕴藉凄婉;一类注重寄托,以女性视角展现社会动荡带来的“黍离之悲”;一类突破传统闺秀词的写作套路,在词作中融入新的时代气息。前两类词作继承了传统闺秀词的内容与写法,后两类体现了近代环境下女性词的新变与特质。

一、自然性情的流露

吕碧城在《女界近况杂谈》一文中说:“兹就词章论,世多訾女子之作,大抵裁红刻翠,写怨言情,千篇一律,不脱闺人口吻者。予以为抒写性情,本应各如其份,惟须推陈出新,不袭窠臼,尤贵格律隽雅,情性真切,即为佳作。”[2]438她认为富于情感与灵性的作品即是佳作。女性词的书写范围较狭窄,但胜在发言出于真情,故多崇尚“性灵”之说,用词简练,少用僻典,在直抒胸臆方面更加写实。近代女词人继承了传统闺秀词抒发自然性情的特色,在词作中摒弃繁丽的辞藻修饰,以清简笔触描摹真切之情。

清代袁枚在诗歌方面倡导“性灵说”,后人袁绶将“性灵”一说融入词作中,其《浣溪沙》上阕云“月子弯弯瘦一分。可因离思澹秋痕。绿窗幽寂罥香尘”[3],简洁流畅,不用僻字,不用典故,以直白的笔法塑造明净清雅的意境。又如谢香塘《卖花声》上阕“秋色晚来赊。断雨残霞。萧疏芦荻满丛花。流水小桥红树外,几点归鸦”[4],将常见的“雨”“霞”“芦荻”“流水”“小桥”“归鸦”等意象平铺罗列,却又意味悠长,展示了一幅具有隐逸气息的乡村秋景。赵我佩《长相思·秋晚》写道:“芦花边。蓼花边。曾记横塘唱采莲。秋风年复年。暮云天。暮潮天。柳外轻丝荡细烟。沙鸥和月眠。”[5]该词以清圆流丽的风格见长,在写法上重白描,少铺叙,且律出天然,读之琅琅。

近代女词人自然性情的流露更体现在咏物词中,况周颐《玉栖述雅》论顾太清词时说,“闺秀词,心思致密,往往赋物擅长”[6]。在咏物词中,女词人的敏感天性使词作表达更加细腻。顾春词作中多为吟咏风物、时令之作,呈现出一种天然的疏阔气派。如《念奴娇·和姜白石》写泛湖赏荷,描摹景象,用“荷露烹茶,碧筒吸酒,又听萧萧雨”“菰米随波,红衣堕露,花里谁能住”[7]卷一等句写尽清幽闲适之感。又如《浪淘沙·春日同夫子游石堂,回经慈溪,见鸳鸯无数,马上成小令》一词,下阕云:“归骑踏香泥。山影沈西。鸳鸯冲破碧烟飞。三十六双花样好,同浴清溪。”[7]补遗 用笔简洁,舒朗天成。

与顾春的疏阔不同,蒋英集中大量吟咏时令风物之作如《唐多令·芦花》《南乡子·孤山雪霁》等,词风趋于秾丽。如《临江仙·红叶》用“丹砂”“胭脂”“红霞”等带有浓艳色彩的意象比喻红叶,塑造出暮秋时节寒气逼人、萧萧瑟瑟的意境,最后一句“漫将渠暖酒,拾取煮清茶”[8]才一改整首词的萧寒气象,有闲居怡情之乐。不过,女词人在闲适生活的背后,也会有对时事的敏感察知。道光年间,正是政局动荡的时代。女词人虽困居家中,但也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时局。蒋英另有《蝶恋花·晚步感怀,时海氛不靖》一词,末句“只恐兵戈侵乐土。一腔忧愤凭谁诉”[8]直言对时事的担忧。这是近代女性词独有的风貌,即使是书写自然性情,也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对社会动荡的忧虑和无可奈何。

二、弱德之美的呈现

叶嘉莹曾说:“词这种文学体式本身的美感特质,它适合表现幽微要眇的感情,而且是一种被屈抑的感情。”又说词中的美感是一种“弱德之美”:“凡被词评家们所称述为‘低徊要眇’‘沉郁顿挫’‘幽约怨悱’的好词,其美感之品质原来都是属于一种‘弱德之美’。”[9]后世推尊词体,往往注重词之婉约美,王国维说:“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10]词之早期内容多写男女之间的情愫,相应的风格是婉约蕴藉。近代女性词中,有不少词作涉及个人情爱,继承了唐五代以来词体婉约低徊的风格,如许诵珠有《金缕曲·对月有感却寄外子京师》一词,上阕云:“月色明如许。助秋心、流萤焰冷,晚蝉吟苦。百种凄凉千种恨,诉与嫦娥不语。但寂寂、清光来去。空外一绳云雁影,似传情、代把衷音谱。虫韵急,乱如雨。”[11]以哀婉愁绝之笔触抒发女词人内心的孤苦及对丈夫的思念。

吕碧城在《晓珠词》自跋中云:“至若感怀身世,发为心声,微辞写忠爱之忱,《小雅》抒怨悱之旨,弦歌变徵,振作士气,词虽末艺,亦未尝无补焉。”[2]527与以往女词人注重“言情”不同,面对时局的纷乱和动荡不安的生活环境,近代女词人更愿意借词来“言愁”,包括“别离之愁”“乡关之愁”“身世之愁”。别离之愁主要是亲友间或夫妻间的离愁别恨。左锡璇《苏幕遮》一词写夫妻别离之愁,首句即直言“别离多,欢会少”,而“嘶马秋风,人在斜阳道”一句用“秋风”“斜阳”塑造出别离之凄凉背景[12]。

近代的几次战乱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因此乡关之愁成为词作的主题之一。远离乡关,居无定所,深感乱世漂泊的女词人把对故乡的思念和安稳生活的向往倾注词中。如左锡嘉有《雨中花幔·孤雁》:

水国秋深,关山月落,孤飞杳杳冥冥。况风高木杪,烟冷芦汀。异地悲凉已极,故乡消息何凭。江城砧杵,塞垣笳角,无此凄清。栖迟何处,怊怅当年,空解脉脉惺惺。休再说、天涯只影,烽火曾经。别绪抛原不得,吟魂唤也难醒。谁怜寒杼,较它长笛,添倍伤情。[13]

陆蓉佩有《满江红·壬戌之冬避居崇川,感而填此》:

细雨孤灯,感往事、闷来闲写。记旧日、江南烟景,风流云谢。吴苑荒凉麋鹿走,金山寂寞寒潮打。算古今、兴废几回更,苍苍者。狐兔窜,闻悲角。蹂躏遍,无全瓦。盼降幡一片,石头城下。浩劫茫茫惟涕泪,乡关远望临风洒。问元戎、恢复竟何时,洗兵马。[14]

左词借咏孤雁来表达凄惶孤冷之情,“异地悲凉已极,故乡消息何凭”,词人便如无枝可依的孤雁一样,望尽天涯路远,数尽寒杼声声,却也只是倍添伤情。陆词则用“吴苑麋鹿”典故并化用“一片降幡出石头”的诗句来叙写战争带来的兴废之感,并在词尾表达出对于战乱停止的殷切期望。

陈廷焯云:“凡交情之冷淡,身世之飘零,皆可于一草一木发之。而发之又必若隐若现,欲露不露,反复缠绵,终不许一语道破。匪独体格之高,亦见性情之厚。”[15]一些女词人便将身世之愁谱入词作。如江淑则在《贺新郎·和韵答闺友》中有句:“自顾此身如倦鸟,栖息枝头垂翅。”[16]将自身比作倦鸟,有福薄之叹。宗婉曾在里中教授女弟子,有《满江红·述怀示书君女弟子》一阕,上阕直言平生之苦:“无一事、堪舒眉叶”“一弟青衿怜落寞,两儿黄口伤孤孑”,下阕更是“思往事,空陈迹。提旧恨,徒悲咽。已炎凉阅遍,世情冰雪”[17]1170,颇能代表当时女性困顿之中所抒发的哀愁之感。因是女词人亲身经历,故而愁绪更能动人。

三、黍离之悲的哀咏

易代之际,社会风云激荡,在这样复杂的背景下,一向不被重视的词体反而有了抒发真情的空间,被词人赋予沉痛的情感。女词人李清照晚年经历了国破家亡的离乱之后,在诗里写道:“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18],成为千古名唱。但这份激昂慷慨的意气在其词作中却未出现。直到清初,女词人徐灿写出“龙归剑杳、多少英雄泪血”[19]等感慨世变的词作,将家国之悲融入女性文学的书写之中。整个近代风云动荡,政权迭变,连囿于闺中的女词人也感知到时代的变化不定和战乱带来的惨伤,“黍离之悲”成为近代女性词中所占比重极大的主题。近代女词人以笔载史,记述乱离中的遭遇与变迁,从不同角度对“黍离之悲”进行书写,丰富了女性词作的内容,也从创作理念上提升了女性词地位。

宗婉《百字令·寇氛未靖雨窗闷坐灯下填此》中说:“见说故里兵戈,他乡鼙鼓,处处烽烟阻”[17]1183-1184,词意悲凉。但《满江红·题溧水任秀才垲殉难略后》则极有气魄,一改词集中的颓唐之气,慷慨激烈,首句即云“请看取、书生义烈”,下阕又有“创重浑忘身中炮,战酣弥觉肝横铁”一句,虽用笔简陋粗疏,但胜在气势豪宏。结句“尽从容、含笑入重泉,标忠节”[17]1179,则以缓笔收尾,将之前的激昂之气尽收于此,以平和语调彰显任氏之忠节。

女词人陈嘉战乱时被困杭州,食尽而死。其《洞仙歌·庚申杭城劫后,迁徙者纷纷,四月朔,余随外子东渡钱江,避居萧山之桃源乡,就途中所见,谩成此解》记载了第一次由杭州避居他乡的见闻。《浪淘沙·枕上杂闻秋声,谱成此解》一词语境清冷,“荒烟满地乱蛩吟”“天边孤雁递哀音”[20]等句体现出女词人在战乱中的凄凉心境。

刘钅监作词不出传统闺怨词之体系,但其一些词作也反映了对时事的感慨,如《满江红·庚子感事》组词:

其一

风鹤惊心,家书梗、梦魂飞越。深愤憾、顽民悍族,祸延君国。蚕食鲸吞东道尽,狼奔豕突神京兀。最堪伤、宫府半凋残,金瓯缺。求言诏,几微澈。匡时略,条陈切。叹饷储匮乏,莫纾筹策。革旧维新期后效,卧薪尝胆遵前辙。待从容、再复富强初,恢宏业。[21]13

其四

烽火经年,恸畿辅、首罹浩劫。想当日、翠华西指,仓皇急迫。羸马敝车颠越险,豆羹麦饭供承缺。况长途、十户九无人,增悲切。天潢胄,声威歇。台衡宰,猷为竭。奈联邦十一,互施抑勒。赔款止兵和约定,达聪明目邦交协。庆尧天、重整旧朝仪,胪驩切。[21]13

庚子年在清末是特殊的一年,列强入侵,京城大乱,光绪帝西逃,民众陷于危难之中。刘钅监用这组《满江红》详细记录了当时朝局动荡、京城遭劫的惨伤景况。囿于传统观念,女词人仍旧对清末朝廷抱有希望,对一时的休战与短暂的和平感到欣喜,这是女词人的思想局限,也是当时情况使然。

刘韵琴《满江红·癸丑乱后过金陵有感》描绘了当时战乱中的江南:

大好江南,三年内、两经战事。触目处、颓垣残井,劫灰而已。钟阜龙蟠消王气,石头虎踞空营垒。只矶头、燕子不曾飞,今犹是。访故旧,存无几。桃叶渡,秦淮水。剩丝丝乱柳,冷清清地。无限沧桑怀古意,凄然一掬兴亡泪。

况今人、愁较古人深,难言矣。[22]

词作写于民国二年(1913),此时政权不稳,战乱频仍,古都金陵曾有六代繁华,但也饱受了战争的摧残。昔日龙盘虎踞之地被硝烟弥漫,旧时风景不再,空留人感慨世变之繁杂。

书写家国沉痛之外,近代女词人在新的社会环境下自我意识逐步觉醒,化哀痛为理想,以实际的行动参与到革命运动中,为家国贡献一份力量。这是对“黍离之悲”哀咏的升华,表明近代女词人已不限于闺阁里的叹息,更向往参与到社会变革中去。

郭坚忍出身诗书世家,在清末率先放足,创办女学堂,投身于当时的重大政治事件中。其《满江红·自题停琴拔剑小影》一词,上阕充满了对女性深居内庭的不甘,直言“抱负未能伸志向,遭逢大半多轻薄”,又表达出自身建功立业的抱负,“激昂时、罢调弃宫商,磨干莫”,希望自己的画像能有像汉代的功臣之图被绘于麒麟阁上。下阕表达了她对于传统礼教约束的不屑:“说甚德从惟顺守,更多仪礼加拘缚”,表示一定登坛演说,尽一己之力报效民族与国家[23]。徐自华出身仕宦之家,本立志作贤良淑德的传统闺秀,后投身到革命工作中。结识秋瑾后,写有《金缕曲·送秋璇卿妹之沪时将赴扬州》等词。徐自华早期词风清婉,成为革命女性后,词风也逐渐向慷慨豪迈转变,《满江红·感怀用岳武穆韵》一词先抒亡国之恨、时局之乱、身世之愁:“难收拾、这般危局,风潮猛烈”,但下阕充满豪情壮志,直言“亡国恨,终当泄”,并“愿吾侪、炼石效娲皇,补天阙”[24]467,希望女性也能像女娲一样炼石补天,发挥自己的作用。秋瑾早期词作也有传统闺阁之风,但后期所作名篇佳作更脍炙人口,如《满江红》(小住京华)、《满江红》(肮脏尘寰)、《如此江山》(萧斋谢女吟愁赋)、《鹧鸪天》(祖国沉沦感不禁),等等。鉴湖女侠词中常常充溢着近代以来女词人的慷慨之风,性别色彩凸显分明,不仅以女子之身发出如“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24]151这样的愤懑不平之语,更重要的是将国家危亡与个人命运紧密结合,将词作为奔走呼号的武器,发出“金瓯已缺总须补,为国牺牲敢惜身”以及“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24]153的豪情壮志。

四、新奇之作的涌现

随着近代社会生活范围的扩大,一些受新思想影响的女词人开始书写新生活、新见闻,大量引用新名词,增强词体表现力。最能够将新事物引入词作的当属吕碧城。吕碧城长期旅居海外,足迹遍布欧美,《晓珠词》中将所游各国的神话传说、历史人物、名胜古镇亦常填入词作中,如《解连环·巴黎铁塔》《绛都春·拿坡里火山》《金缕曲·纽约港口自由神铜像》等,扩大了词的书写范围。《摸鱼儿》写瑞士暮春之景,《好事近》写登阿尔伯士雪山的经历,《绛都春》记日内瓦湖习桨,《念奴娇》写游白琅克冰山,《解连环》咏巴黎铁塔,《玲珑四犯》咏意大利古市场遗址。同时在题目中也常常作解释说明,如《破阵乐》中写道:“欧洲雪山以阿而伯士为最高,白琅克次之,其分脉为冰山,余则苍翠如常,但极险峻,游者必乘飞车Teleferique,悬于电线,掠空而行。东亚女子倚声为山灵寿者,予殆第一人乎。”[2]250不过,在这些新颖别致的词作中,只是将新名称置于题目,内容依旧以古典意象和传统用词进行书写,如《玲珑四犯·日内瓦之铁网桥》一词,虽然是吟咏日内瓦铁网桥,但用典和词语都较为传统,“倚柱尾生”[2]132更是常用典故。又如《摸鱼儿》一词咏英国“十三日女王”简·格雷(Jane Grey),其中用典为“七步诗”“玄武门之变”,以中国古代历史故事来比喻外国史事[2]178。吕碧城的这类词作可谓是以中国传统词作为载体,对西方事物进行描摹,不仅在词作的表现方式上令人耳目一新,也在词学创作上开创了新的写作模式。

除吕碧城之外,其他近代女词人也在这样的新氛围中对词体进行了创新。如姚倩《鹊桥仙·民国成立后阴阳历并用,一年得两七夕,喜填此解》一词提及民国成立后阴阳历并用之事。沈鹊应所处的时代新学兴起,女学也随之发展,其《高阳台·怀苹妹西洋女塾》一词中就提及“西洋女塾”[25]。这些词作在题材和书写范围上有所创新,吟咏新事物,为传统闺秀词的创作注入新的元素。

女词人裘凌仙有《满江红·送英领事返国》一词:

轮舶乘风,烟袅处、轻云薄霭。衔使命、作宾上国,英雄气概。琴剑相将来万里,笙簧雅奏逾三载。况泰西、女学最昌明,传瀛海。登议院,陈梗概。司主掌,荣衔戴。望重洋欣羡,星轺耀彩。朱雁方随羌笛度,碧天吹送秋帆快。想使君、归去检尘装,芜词在。[26]

所咏之事区别于传统送别词作,以“送英领事返国”为题,虽遣词造句依旧不脱古典之风,但新名词如“轮舶”“泰西”等的加入,使整首词充满了别样气象。

在咏物词方面,薛绍徽《赤枣子·绎如以果汁制冰,食之甜香沁肺腑,因与英姊各赋一阕》咏新式食物果汁制冰,与以往闺秀词所咏风物不同,是新时期的产物,为词作增添时代色彩。其《聒龙谣·题右旋螺图》一词更是以右旋螺为吟咏对象,取材别致。为使读者明晓,特在序中详细解释:“螺旋皆左,此独右转,本内府所藏,能避飓风。凡使琉球者,则请载行。海舟入落漈无险阻,吾乡赵右铭先生奉使时曾用之,有灵验。”[27]480《忆江南·英姊信来问海上风俗,既作申江曲答之,意犹未足,复填八阙以寄》以小令描绘了上海的新式景观,保留了近代时期上海的风俗面貌。其一描写上海路“车马急纷驰”“夹道笙歌围锦绣,千家栏槛罩玻璃”,将近代上海的繁华展现出来,并在结尾说上海这座城市是“艳号小巴黎”[27]538。其五咏上海的珠宝首饰,出现“钻石”“金刚石”等新名词,结句“花露粉脂香”,以寥寥数字使佩戴珠宝、美丽妖娆的上海摩登女郎形象呼之欲出[27]538。其八咏“上海婢”,出现“丝厂”等新名词[27]538。薛绍徽的这组词作论质量并非上佳,但这些新事物、新名词的加入,标志着词体表现内容的扩大和升级。

综上来看,近代女性词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在词作内容和词学风格上都出现了相应的变化。在与新文化交锋的浪潮中,大部分女词人仍然坚守着传统创作模式,以吟咏个人情性及时令风物为主,继承闺秀词明净清丽、深情婉约的风格,以抒发“自然之情”“弱德之美”。但在变幻不定的时代局势下,近代女性词也注重表现世变所带来的“黍离之悲”,并开始展现出自我意识的觉醒。一些思想进步的女词人将书写自我提升到书写家国的境界,将革命理想和奋斗热情融入词体之中,希望女性在新时期发挥自己的作用,词风也多倾向于豪迈激越。同时受西方文化影响,近代女词人也在传统词作中加入了新的意象和表现手法,在题材和书写范围上有所创新。近代女词人虽然不像民国时期大批涌现的女学者词人那样具有更强烈的新时代气象,但作为时代过渡的见证者,她们的词作和词风独具特色,承前启后,不可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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