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对岭南的经略和开发

2021-02-01 09:32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岭南南海

赵 炳 林

(广东技术师范大学 民族学院,广东 广州 510665)

中原王朝正式经略岭南以及岭南开发序幕的真正开启,肇始于秦朝。秦统一六国后,即开始统一岭南的军事行动。秦朝在征服并统一岭南后,在岭南建立桂林、南海和象郡,置岭南于大秦统治之下。秦末,赵佗在岭南建立南越国。为了巩固对岭南的统治和促进当地社会经济的发展,秦和南越国采取了移民实边、屯垦、开路浚渠等措施,促进了岭南农业、商业等的发展和区域中心城市及港口的形成和发展。秦朝对岭南的经略和开发,是一个系统的工程,包括军队驻戍、军事斗争、机构设置、官员任命、水陆通道的开辟、人口迁移、城镇管理和港口建设等,但学界的相关研究比较薄弱,成果比较少且不平衡。林岗、郭伟川、祝鹏、梁国昭、赵炳林等对秦朝为征服岭南地区而建立的“五岭之戍”的真伪问题、驻戍点的位置等问题进行了研究(1)郭伟川《秦平北越与五岭考论——兼论揭岭及古揭阳县治的相关问题》,《历史文献研究》第30辑;祝鹏《古都庞岭考》,《社会科学》1979年第2期;梁国昭《都庞岭何在?——对祝鹏先生有关古都庞岭考证的补充和修正》,《热带地理》1989年第3期;赵炳林《秦朝“五岭之戍”述考——兼与林岗等先生商榷》,《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8年第2期。。徐苹芳以考古学的视角论及秦朝对岭南的统一问题,何海龙、赵焕庭、余天炽分别研究了秦朝岭南的交通与岭南越族地区开发的关系、潇贺古道和广州港及其作用以及岭南岭北的交通要道,陈代光以历史地理的视角研究了岭南城镇的发展问题,钱宗范对秦统一岭南和桂林城建的年代进行了研究,吕名中对秦朝岭南的经济开发也有论及(2)徐苹芳《考古学上所见秦帝国的形成与统一》,载台湾大学历史学系主编《台大历史学报》第23期;何海龙《走出蛮荒——交通与秦汉时期的岭南越族社会浅析》,《贵州民族研究》2006年第4期;赵焕庭《广州是华南海上丝绸之路最早的始发港》,《热带地理》2003年第4期;余天炽《秦汉时期岭南和岭北的交通举要》,《历史教学问题》1983年第3期;陈代光《秦汉时代岭南地区城镇历史地理研究》,《暨南学报》1991年第3期;钱宗范《秦汉统一岭南和桂林建城年代研究》,《社会科学家》1999年第6期;吕名中《秦汉时期的岭南经济》,《中南民族学院学报》1990年第2期。。这些研究都不够全面,有必要再进行深入全面的探讨。

一、秦朝对岭南的统一和经略

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3)秦军灭楚国后的次年,派屠睢等率50万大军,分五路攻略岭南,一路塞镡城(今湖南靖县西南)之岭,一路守九嶷(今湖南宁远南九嶷山)之塞,一路下番禺(今广州),一路至南野(今江西南康南),一路集结于余干水(今江西余干县一带)[1]61。秦朝为“凿通粮道”[2]307,派监御史史禄开凿灵渠,沟通了长江和珠江两大水系。

征服岭南的军事行动十分艰难,秦军“三年不解甲弛弩”[2]307。战争伊始,秦军本具优势,但由于屠睢实行错误的民族政策,杀死西瓯族首领译呼宋,对越人采取歧视的态度和高压政策,致使越人激烈抵抗,屡败秦军,击杀屠睢。

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秦朝大规模征发“诸尝逋亡人、赘壻、贾人”[2]307等,增援岭南,在付出“伏尸流血数百万”[2]307的惨痛代价后,征服了今两广一带的南越和西瓯,“略定扬粤,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谪徙民与粤杂处”[2]307,设置桂林、南海、象郡。其中桂林郡以今广西桂平为中心,辖地包括自今广西河池至广东西部。南海郡以番禺即今广州为中心,辖境包括西至今广东四会,东至粤东与今福建接境。象郡北边从今贵州都匀及广西西部,南界达于后来的日南郡,即今越南中部,古代称北向户或越裳之地[3]24。至此,秦统一岭南的事业终于完成了,岭南地区也从此被纳入秦朝中央集权制的版图[4]4。

南海尉任嚣原是秦朝老将军,在屠睢五路攻伐岭南的军事行动中,曾作为东路军统帅,率大军从赣州南下,越大庾岭攻下曲江、清远,平定番禺。任嚣由此得任南海郡尉。赵佗也因军功获任“百粤首邑”的龙川县令。后赵佗听从前任任嚣的建议,图谋割据岭南,“止越不来”[2]307。在秦末大乱中,赵佗欲趁“中国之民,又相率避地奔亡”之际,想“自立塞外,播华族之文风,化榛莽为同域”[5]39,遂绝道聚兵自守,把控大庾岭的关口横浦(今广东南雄北),骑田岭入越的阳山关(今广东阳山北),湟水的要冲湟溪关(今广东英德境内连江入北江处),袭杀秦朝官吏。清人朱彝尊在《越王台怀古》一诗中“声言三关盗兵至,一时按法诛秦吏”即说此事。在罗浮山建“万人城”,守卫番禺东边防线,扩建“任嚣城”为“万人城”,守卫番禺。赵佗兼并桂林和象郡,占控岭南,自立为南越武王,建立起包括今两广、海南和越南北部在内的割据政权。南越国的疆域,向东与闽越相接,抵今福建西部的安定、平和、漳浦;向北主要以五岭为界,与长沙国相接;向西到达今广西百色、德宝、巴马、东兰、河池、环江一带,与夜郎、句町等国相邻;其南则抵达越南北部,南濒南海[6]68-86。

公元前214年,秦军统一岭南后,随即把郡县制推行到岭南,设立桂林、象郡和南海三郡,此即史书所谓的“三郡之开”。“乃置南海尉以典之,所谓东南一尉也。”[7]464南海郡在三郡中地位最高。郡设守、尉、监御史等分掌政务、军事和监察,县设令或长,管理各郡县。桂林和象郡分别为西瓯和骆越之地。西瓯是以封豨(治今广东封开)的原始人群为中心,融合其周边的苍兕、桂国、自深、黑齿、雕题等原始人群,以起源于本地的古人类文化为主体,吸收了来自中原等地的瓯、氐、楚等文化,由岭南最早、最大的母系氏族部落联盟形成的土著民族[8]55。他们多居于今广西大部和广东西部,强悍无比,曾重创秦军。骆(雒)越在宣化(治今广西南宁)、郁平(治今广西桂平东)和广东茂名地区都有分布。据《交州外域记》载,在桂林和象郡未设郡县之前,也有一定的开发,如雒田,其田随潮水上下,民垦食其田,因名为雒民。其地方长官自上而下称雒王、雒侯和雒将等。由于西瓯和骆(雒)越桀骜难治,故只设郡名,而不派官员。

秦设岭南三郡不包括在秦最初建立的三十六郡之内。清代著名历史地理学家洪亮吉和全祖望等已作过严谨考证,比较可信。因为三十六郡最南的二郡是长沙郡和九江郡,其南边辖境在今湖南永州、郴州、江西南康一线,都没有越过五岭[4]13。岭南置三郡后,由南海尉统制三郡,同时南海郡不设郡一级最高长官郡守,故南海尉有相对独立和专断的权利。南海郡的郡治在番禺,下辖番禺、龙川(治今广东省龙川、五华、兴宁、河源、和平、新丰、海丰、陆丰等县和紫金、平远两县的部分地区)[9]6、博罗(治今广东省博罗县及以东一部分地区)和揭阳(治今广东省潮汕地区)四县。南海郡的首任郡尉是任嚣,曾为秦军将领,赵佗是其下的龙川县令[5]9。在今广东龙川县还留有佗城、岳王庙和越王井。政治上的“三郡之开”与军事上的“五岭之戍”是配套的。“三郡之开”仅是统治岭南的政治手段,只有与“五岭之戍”的军事手段交错并用,才能确保岭南的平稳过渡和长治无虞[10]。

秦王朝把岭南地区置于自己的直接统治之下,这样就为以中央政权的力量开发岭南地区提供了可能,从此翻开了岭南大规模开发的新篇章。

二、秦朝岭南社会经济的发展

秦朝为了更好地维护对岭南的统治,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来促进岭南社会经济的发展。这些措施主要有屯垦戍边和移民实边等。

秦朝的岭南除当地土著民族以外,还有由于统一岭南的军事活动、北方社会动荡等原因而导致南迁的北人。秦末北方人南迁岭南,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移民活动。

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征发戴罪之人、赘壻、商人等人参与讨伐岭南,后又把一些贪墨蠹政官员贬谪到岭南。一些北方人为了逃避秦末战乱,被迫避居岭南。政府也有组织地迁徙了一些北方人到岭南居住。在赵佗行戍南海之时,曾派人上书秦始皇,“求女无夫家三万人,以为士卒衣补。始皇帝可其半”[3]307。这些人南徙后,婚配当地戍卒,繁衍生息,增加了岭南人口。移民中有商人、文人、谪官,也有逃避兵燹之灾的流民,但最主要的还是屯戍军队,这是秦朝移民的最显著特点。军事移民是中国古代人口迁移的其中一个类型,也是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谪迁“治狱吏不直者”[3]307去岭南垦殖,与越人杂处,共同开发岭南。与越杂处,一是要实边,二是要变粤人“好相攻击”[11]73之俗。史籍中所说屠睢率兵50万人南征,这个数字显然有所夸大,因为当时的社会经济条件下要调动50万大军,需要强大的后勤支援系统,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人数多肯定无疑。建立南越国后,赵佗依靠汉、越地主贵族,沿用秦汉的政治制度,厉行改革,发展生产。同时,北人南迁也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技术,这些都促进了岭南的开发。

在北人南迁的过程中,由于西江地区是北人南迁的首经地区,故也是北人重要的居留地。谭元亨指出:“原西江文化得以大规模地与外来文化碰撞、整合,发展成为以南越文化为底本,以中原文化为主体的区域文化。西江文化发展的这个过程比岭南其他地域文化完成要早。”[12]37“此后历代百越民族后裔受汉文化影响较深,岭南社会比较安定,都和秦朝大批移民居留岭南有历史的渊源关系。”[13]66“秦徙中县之民于南方三郡,使与百越杂处。”[14]卷五上据调查,今河源龙川县城有一百三十八姓,祠堂四十八座,学者认为这是中原民南迁留下的痕迹[4]29。

因为当时的岭南为榛莽之地,故在移民实边的过程中,肯定也有政府强制征发的行为。屯垦戍边和移民实边要严格区分的话,前者主要指戍守军队所进行的生产活动,而后者主要是政府有计划地把北方中原人民移到岭南地区,使之从事生产。不管是驻军屯留、政府安置,还是自发避乱迁徙,这些人都成了北人南迁的最早期居民。这些人带来了北方比较先进的生产方式和生产工具,也带来了丰富的劳动力资源和生产经验。他们参与并促进了岭南的早期开发。

前已述及,秦在大举征伐岭南之初,就派史禄开凿灵渠,便于运输粮草。统一岭南后,秦朝为便于对岭南三郡的统治,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修建了潇贺古道。这条古道蜿蜒曲回于巍峨的南岭山脉丘陵之间,北连潇水、湘水和长江,南结临水(富江)、封水(贺江)和西江,使长江水系和珠江水系紧密相连,成为海陆丝绸之路的重要对接通道。另外,还有南雄、连州、贺州和全州4条岭南山路[15],这些水陆通道的打通,极大地便利了岭南和岭北地区人民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也为秦及以后中原政权向岭南传达政令,提供了方便。

番禺地处珠江下游,三江汇集,流入南海,流域内经济腹地深广,现在所谓的泛珠江流域当和这个腹地相当。地利之便为番禺在秦朝即成为中国对外贸易的港口和窗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广州作为中国岭南历史上最早的港口,自然也成了沟通中外的重要桥梁和纽带。它在岭南中心城市的地位也由此奠定。徐闻、合浦和日南三港靠近东南亚,具有向外辐射的天然条件。船只可以从这三港出发,北可到广州、岭北,南可到东南亚等地。故在秦朝时,岭南的内外水运体系差不多已经初成规模。

由于经济文化的聚集和辐射,在岭南的沿海、沿江和重要的交通道路沿线初步形成了中心城镇。从地区分布上来看,主要形成了北部湾沿岸区、西江及其支流桂江和贺江沿岸区、东江和北江沿岸区三个中心地区,这与岭南水系及水陆交通网络相因应。

在秦朝征伐统一岭南的过程中,由于军事需要,筑下了秦城(在今广西北部大榕江沿岸)、桂林郡城(治今广西平乐县境内)、高要(治今广东德庆县境内)、象郡郡城(治今广西贵县境内)等城池和蒲葵关(在今闽越间的盘陀岭上)、横浦关、阳山关、洭浦关(连江口,为骑田岭和大庾岭入粤道路的交接处)、湟溪关等关城,也自然形成了龙编(在今越南河内附近,为交趾的郡治)、番禺、广信、曲江、合浦、徐闻等中心城市[16]。它们是所在广大区域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商业中心。

海南岛在“秦为象郡外徼”[17]11,但秦在海南岛的经济活动无疑已经开始。据《正德琼台志》卷3记载:“越外近海,多犀象、玳瑁、珠玑、银铜、果布之凑,中国往来商贾者多取富焉,则秦有至者矣。”这说明,秦时已有商人涉足海南岛,从事犀象等贸易了。

秦之度量衡等制度也推广到了海南岛,据道光《琼州府志》记载,过去海南实行的六进制度量衡,“实存秦时旧制”,如“六束为一攒,六攒为一对”等[18]。这些现象表明,秦朝强大的政权力量已经波及象郡之外徼海南岛了。海南岛的开发应该说是从秦朝开始的。

澳门本为香山县的一部分,在5000年前,已有土著古越族人在香山岛居住,过着渔猎生活。公元前214年,香山岛为秦南海郡辖地。

秦朝是岭南地区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和海外贸易发生根本变革的重要时期。秦朝岭南水路交通的开辟和拓展进一步强化了岭南的政治地位,加强了岭南与岭北中原地区的联系,也引发了岭南农业生产方式的变革,促进了岭南社会经济的发展,推动了岭南贸易的起步和早期海外贸易中心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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