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景观电影的叙事突围：叙事与景观并重——以克里斯托弗·诺兰电影为例

□ 陈泓宇

新世纪以来，人类完成了生存方式的彻底改造，同以往历史区隔开来。信息技术的发展，堪称第三次工业革命，深刻影响了世界的进程。数字技术的进一步发展让电影技术主义路线走向极致，观众能在银幕上欣赏由特效制作带来的视觉奇观电影。科学技术的应用完成了空间上的革新，新生产力改变着人类的思维惯性。人们不必再看抽象文本去体味故事，电影的直观特性将最大限度展现故事的可视度，完成受众对于叙事的感知。资本的介入将社会中的一切都变为了商品，艺术是商品，各种文化也是。资本的不断累积让整个社会都充斥商品消费的味道，为将产品更好地卖出流通，整个社会正在变为景观社会，好莱坞的技术主义电影就是其直观体现。从经典好莱坞到新好莱坞电影，美国的电影创作发生了很大改变。新好莱坞体系下出现的大量优质导演，重新带领美国电影走向世界巅峰，成为各国影院的票房收割机。究其原因，在于像诺兰一样的导演对景观电影的自身修正，用自己的风格化的手法，完成景观电影的叙事突围。

一、景观社会、景观电影的概念形成

（一）景观社会的概念形成

国际境遇主义代表人物居伊·德波认为，当前艺术文化与社会生活之间是相互抑制与敌对的。缘由是他受到现代主义文化思潮影响，认定崇高的进场造成了艺术与生活的割裂，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之间的格格不入。他提出“景观社会”的新名词，以批判消费社会的理论。他认为消费资本主义是一种“景观社会”，它通过创造一个使人迷惑的影像世界和使人麻木的娱乐形式来安抚人民①。如今，伴随新媒体的发展而诞生的网络综艺、网络纪录片、网络大电影、短视频等延伸了景观的定义，其视觉冲击更加明显。不同时代语境，景观带给学者的却是相似的忧虑。居伊·德波致力于通过提出某些手段来改变景观状态下个体的生存状态。因为景观本身透过个人就代表观感的复苏，注意力政体的集中凝视，意味着社会中的差异化消失，深度的衰退以及消费欲望的极度膨胀诱使个体人失去了自我，成为集体无意识中人，带来严重的后果。比如追求景观表达而忽视多元文化的差异性，颇有精神鸦片的味道。他建议人必须作为真正意义的主体，通过积极想象参与艺术创作。然而其想法存在很多缺陷，每个人都积极参与创作是否又会造成对社会资源的浪费？究竟如何改变惯常思维，况且又能否认为改变就会带来积极的作用而不是相反？所以他的理论也被后世学者批判。无论如何，景观的产生是人为造成，景观的缺陷被放大，对其所带来的视觉复苏等益处去全盘否定是失之偏颇的。

（二）景观电影的特点

景观电影继承了景观社会的观点，代表着影像朝着视觉审美化的倾向发展。对电影本体的理解集中于视听展示，而非叙事的精心构造；叙事成为技术主义景观下的附赠品，而非是公正的并列关系。很多导演按此逻辑来创作电影，使电影的景观呈现比以往更具有视觉快感。我们能看到诸如《长城》《小时代》等一些将视觉体验做到极致的电影，其故事沦为电影的第二甚至更低的位置。当观众观看了这些电影后，认为影片叙事不知所云，完全无法打动自身。观者的诉求证明了叙事依然占据电影本体的重要地位。新好莱坞电影导演意识到仅靠视觉奇观呈现并非电影创作的良策，需要在讲故事的能力上进行全方位的思考。克里斯托弗·诺兰继承了好莱坞技术主义的风格，在叙事上精心打磨，代表着新好莱坞电影创作崭新的风格和方向。

诺兰导演也许并不算高产，却部部爆款，豆瓣评分也鲜有低于7.5分作品，票房更是保障。在艺术性上，值得一提的是，2018年上映的《敦刻尔克》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剪辑、最佳混音、最佳音效剪辑等奖项，证明了其表达的艺术感。在视觉设计上，诺兰导演本人坚持用IMAX摄影机进行拍摄，并经常大成本大制作完成电影整体的构建。比如在《蝙蝠侠黑暗骑士》中，蝙蝠侠的豪车设计以及炸掉真正的医院意味着诺兰追求景观的极致呈现。2014年的影片《星际穿越》获得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优秀的影片极富生命力，以至于在2020年的重映中，该片依然能吸引观众，收获不错的票房。学者周宪认为，景观影像是“视觉快感取代叙事线性结构”“话语因素重要性降低”“奇特影像的狂欢”②，而诺兰用自身电影为例做了否定的阐释，证明视觉观感与叙事结构并不存在冲突，相反还会有促进作用。诺兰讲故事的能力一流，并且在时空设计上挥洒自如，挖掘出别具一格的叙事技巧，进行着宏大叙事与个体叙事的融合。比如《敦刻尔克》围绕着小人物讲述盟军的撤退进程。《蝙蝠侠》系列围绕着人性与蝙蝠侠个体的成长，以及信仰的游移与再建立，让观众体味到人性的复杂。《星际穿越》讲述的是宇航员要穿越星际拯救地球的故事，以主人公库珀为线索描述了世间亲情的伟大。他与女儿墨菲最终完成了异时空的连接，拯救了全人类。

二、景观电影的叙事突围

（一）诺兰影片的风格特征

在叙事层面上，诺兰导演最为复杂的影片莫过于《盗梦空间》。在该片中，叙事与景观平起平坐，或者超越了景观，达到了新的高度。逻辑严谨的故事植根于最深刻的浪漫情怀和精神观照之中。通过尝试弥合传统和先锋、虚构和真实等种种二元对立的分裂观念，克里斯托弗·诺兰开辟出了属于自己的电影宇宙③。在叙事方面采用了套层模式设计，展示出了多种不同的梦境，主人公一行人围绕每层梦境发生不同的故事。故事间并非互相游离，而是环环相扣。更深层梦境的人要想办法受到生理刺激以回到上层，才能最终摆脱梦境。影片叙事节奏很快，观者需要结合细节仔细思考才能完全理解导演的意图。套层叙事在诺兰那里发挥得游刃有余。这部影片的景观呈现也具有很强的导演个人理解。因为人在梦中一切都与现实相反，所以在营造梦的空间时，他采用了完全倒立的形式。观众看到整个世界是倒立的，如车辆、道路中人的行走，完全不遵守牛顿运动定律。还有梦是混乱、无序的。在多层梦境中，每层的内容完全不同。诺兰用很好的形式去堆积小故事，比如酒店里男二与潜意识的人打斗过程。上一层梦境中车要掉入水中，这一层他们打斗时受到重力影响，双方都漂浮起来，设计符合现实逻辑。在多重梦境包裹下，诺兰呈现了多样的景观，给观众以强烈的视觉冲击。而且视觉奇观呈现并不排斥故事层面的浸润，因此可以说视觉景观协同叙事层面的发展，在哪层梦境就会有对应的叙事节奏。

《蝙蝠侠黑暗骑士》是诺兰最成功的商业大片，他所建构的超级英雄蝙蝠侠以及反派小丑已经成为了影视经典形象。“蝙蝠侠”系列作为美国导演钟意的题材，多次拍摄，然而反响平平。而诺兰导演从人性建构与解构出发进行拍摄，塑造出了多样且立体的人物。比如小丑的人物形象是一个疯子却又是不同凡响的疯子，他把社会中最丑恶的一面展现出来，考验人性，试图也将蝙蝠侠拉扯下去怀疑自己最纯粹的信仰。哈维·丹特在被人欺骗后从正直的法官变为恶魔，令人唏嘘。从景观来看，特效制作极其考究，多次具有爆破、追击等高难度拍摄技术的运用。投资成本也很高昂，但最终收获了十亿美元的票房成就。该片在讲故事上能力属于一流，否则小丑也不会有极高的评价。故事围绕着人内心拥有的底线进行，并将每个人都拉到审判场来，蝙蝠侠本人也不例外。比如两艘船选择炸哪艘、到底要不要帮助哥谭市人民解构信仰等，终极关怀延续了接下去的剧情。当然他还有很多电影都延续了叙事与景观的统一，如《致命魔术》《记忆碎片》等，证明他在电影创作中并不会厚此薄彼，在视觉观感与艺术美感之间力求达到和谐的统一。2020年9月，诺兰新片《信条》上映，作为疫情平稳期第一部在中国上映的大片，延续了导演本人的烧脑风格。影片在叙事上狠下功夫，甚至有了些许更前沿的技巧呈现。比如对“熵减”的讲述推动了剧情发展。景观风格上继续着商业大片的味道，观众在影院中看到了诺兰建构的时间逆流世界，豆瓣评分达到7.8分。很多文章对其故事的脉络进行了细致分析，以求对电影进行更深入解读，大概只有诺兰的电影才会使人着迷去挖掘导演每层所想表达的空间内容。

（二）叙事突围重构景观电影

结合诺兰的影片，已然发现其在叙事上的精心设计重构了观众对于好莱坞电影单纯景观呈现的固有印象。正如大卫·波德威尔所说：“叙事是依观众对统一性的追求，为满足观众、改变观众、挫折观众和打败观众组织而成”④。在叙事结构、技巧等方面进行更深入的挖掘是诺兰正在探索的事。他将故事的悬疑感更多彰显，将完整的线性故事进行碎片化处理，并在叙事深度上不止步于表面，讲述心理层面更复杂、更深邃的故事，以此实现景观电影在叙事层面的突围。近些年来，大量好莱坞电影开始在叙事表达上进行着力书写，讲述好故事，以搭配视觉景观。如《奇异博士》《云图》等影片书写了复杂的人性及其中的光辉，叙事巧妙，吸引观众。当然诺兰的风格也并非我们必须遵循的金科玉律，对于理想叙事的追求，对于景观的塑造，都是新一代导演应该注重的法则。当代观众更愿意为高口碑、优视觉的电影买单。笔者认为，叙事表达占据着景观电影的重要地位，但在景观营造方面也需用令人震撼的视觉奇观来使大众沉浸其中。只有平衡好二者的关系，景观电影才能收获更好的评价。

三、结语

景观电影在当下已经有了新变动，对于视觉景观的追求不再是景观电影的唯一法则。叙事的突围体现了新好莱坞电影导演对带有消极意义的景观社会及景观电影的修正。叙事成为景观电影很重要的一部分。正是如克里斯托弗·诺兰等新好莱坞的导演对于景观电影的进一步创新，才使好莱坞电影焕发新的生机，也指引着中国影人对于电影的叙事改造。讲好故事、拍好景观成为现在所追求的潮流。世界多些像诺兰一样热爱创新的导演，电影才会向前发展，景观电影也会成为优质电影。

注释：

①周湄.商业电影——奇观中的政治表征[J].当代文坛,2011(02):18-23.

②周宪.论奇观电影与视觉文化[J].文艺研究,2005(03):18-26+158.

③王艳.克里斯托弗·诺兰的叙事特征与艺术风格解析[J].电影文学,2020(16):79-81.

④陈叶知.非线性叙事下的观影效果彰显——谈克里斯托弗·诺兰的叙事特点[J].电影评介,2010(15):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