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敌后虎口脱险的国民党王牌军特工—— 记二分校十八期同学王啟福

高林

王啟福，1920年1月出生，贵州施秉人。1937年，王啟福在长沙入伍，在74军51师师部秘书室负责译电工作（机要秘书），后来到第九战区前敌指挥部参加南昌会战，并在江西等地开展敌后工作。1940—1941年，在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二分校第18期7总队步科学习，毕业后任74军军部情报科少校参谋，其间参加常德会战。抗战胜利后，先后任25师40旅118团第3营营长、第4军官医疗队教官、黔东师管区司令部少校军官。1978年，在平坝农场子弟学校担任中学英语教师。1983年，退休定居遵义，受聘到贵州航天○六一基地子弟学校，为遵义县培训英语教师。

抗战期间，有一支装备精良的著名铁军，曾列入国民党五大主力部队之一，常位于抗战一线并参加了所有重大抗日战役，这就是被日军称为“三五”部队（该军曾下辖51、57、58三个师）并令其胆寒的第74军。如今，在贵州遵义市，有一位戴着礼帽墨镜、须发全白、美髯齐胸的百岁黄埔同学王啟福，抗战时就是这支著名铁军中的一员，曾数次深入江西南浔线一带开展敌后情报工作，几经生死考验，三次虎口脱险。

求学无门 参军报国入王牌军

出生在黔东南施秉县的王啟福，家境还算殷实，但却接连经历3岁丧母、7岁丧父的不幸，年少的他只能跟随大姑一起生活。他自幼学习刻苦，先后就读私塾和施秉县立小学，后来考入镇远师范学校（综合学校）。

经过几年刻苦学习，王啟福以优异的成绩从中学毕业。因镇远为黔东门户，靠近湖南，王啟福与同学相邀前往湖南长沙，准备报考大学。当时抗战已全面爆发，到达长沙后才发现形势紧张，得知报考无门的他顿觉心灰意冷，同行的其他同学打道回府。王啟福不甘心，就到长沙城里四处闲逛。正好遇到74军51师在长沙招兵，王啟福心想，既然考学无门，不如参军报国。于是，王啟福就到招兵处报名，招兵军官听了他的介绍，带他去见师长王耀武。王耀武得知王啟福懂英语，安排他到51师师部担任机要秘书，从事译电工作。

生死敌后 历经三次虎口脱险

1939年，74军51师离开长沙，受命开赴一线参加南昌会战。对于当时赶赴江西参加南昌会战的情景，王啟福至今历历在目：“记得我们夜行军即将到达清江县城（今江西省樟树市）时，正好遇上日本飞机轰炸，我们急忙躲进路边离县城有几公里的柏树林。后来得知，清江被日军占领，我们连夜从一个叫黄泥岗的地方步行前往高安，到达高安时，高安已被日军攻破了。后来，部队进驻祥符观等地对敌作战，主要负责驻守湘赣线一带阻止日军西进，以便保卫粤汉铁路这条抗战运输生命线的安全，一直到南昌会战结束撤回湖南。”

就在这段时间，王啟福接到新的任务。“因为我懂英语和日语，便于开展工作，加上自己在师部干得出色，师部决定送我到第二情报班接受特务训练，然后派我到敌人后方去做情报工作。”王啟福在南浔线一带开展情报收集工作，其间几经生死考验。“当时，日军第16、第31、第33共3个师团在南昌，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到南昌了解他们的动向，为部队收集相关情报。我当时在西山情报班，西山是南浔线附近的山脉，情报班故以此命名。我们的电台就藏在西山山脉的竹林里，每天由情报员将我们收集到的情报用电台发出去。我当时住在西山南侧一个叫青岚刘的地方（因该村庄叫青岚乡，住户多为刘姓人家），由于日军要安排维持会派劳力挖战壕，和维持会接触较多，因此维持会的消息灵通，我就通过维持会获取日军情报，但日军常到维持会搜查，不时会有危险发生。”

/ 王啟福。

“有一次，估计有人通风报信，我被日军盯上了。当时，我去日军16师团217联队部收集情报，看到情况不妙我就准备返回。原本返回青山街的路上需要过关检查，我虽身上揣有良民证，但证是假的，因为真的良民证要经由日军南昌警备部发放，我不得已，改道到西山脚下一个叫‘蒙山’（谐音）的庙。庙前面已被日军烧毁，仅剩后面的娘娘庙部分。庙里住着一个和尚，是个高度近视的湖北人。我把来意向他说明后，他让我到送子娘娘庙暂住。娘娘庙的月门也被日军烧毁了，和尚就用砖头堆砌替代。那时已快入夏，晚上蚊虫多，咬得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后来实在太困，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忽然听到砖头垮塌的声音，我顿时惊醒过来，原来是日本兵喊门，和尚不敢开，日本兵就直接拿枪敲砖头。日本兵拿着手电乱晃，我顾不上穿鞋，打开后门就向后山跑。但后山太陡，根本上不去，我只得改走羊肠小道，顺着藤蔓往山下跑。隐隐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判断已下到山脚了，赶紧趴在地上不敢动，就地观察动向，等人刚走过，又赶紧爬起来往前走。这时，天已大亮，忽然听到后山上的日本兵在喊（他们在山上搜查了一整晚）：‘站住，站住，不站住就开枪了’。”说到这里，王啟福还用日语学当时日本人的叫喊。顾不了这么多，王啟福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跑，山下有一个符姓村庄，村庄也早被日军烧毁，仅剩残垣断壁，王啟福赶紧钻进去暂时躲藏。这时，后山上的日本兵朝王啟福跑的方向开了三枪，幸好没打中。“村庄里也不能久留，我还得想办法离开，于是就从村里出来，继续往青山街走去。刚走到不远的一个转弯处，就看见日军一个小队举着太阳旗向我这个方向走来。‘不好，怎么办呢？’我一边想一边环顾四周，路左右两边都是稻田，稻田里已种上了早稻，我急中生智，把裤腿一挽下到稻田里，抓了些泥撒在衣服和脸上，若无其事地在稻田里薅秧。走近的日本兵看了看秧田里的我，就走过去了，我终于算躲过一劫。”王啟福说到这里停了停，突然提高嗓门：“日本兵走远后，我赶紧从秧田里站起来洗手，一摸裤兜，当时把我惊出一身冷汗，因为裤兜里还揣着我去日军驻地时画的日军部署图，头天晚上一直在跑，忘记处理掉了。我当时想，要是日军搜身，看到地图我必死无疑。”

/ 王啟福拉二胡。

8月，王啟福再次经历生死一劫。“记得那天是8月15日，我和维持会会长刘德桢、干事刘德生以及一个近视的人（记不清名字）一起打麻将，维持会就设在刘家祠堂，我当时买了些花生和香烟带去，由于没注意，打完麻将后扔在地上的花生壳和抽过的日本香烟头没有收拾干净，这些东西后来也成为日军重点怀疑的线索。晚上，我独自一人住在西厢房，日军围住维持会，大声敲门准备进门搜查。”由于祠堂处于田坝中央，没地方可逃，王啟福看到这个情况，估计这次难逃敌人魔掌。但他转念一想，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何不自己主动去开门，反而不易引起日本兵怀疑。“门一开，扛着太阳旗、手握指挥刀的日本兵随即冲进屋内，我就乘机走出门去，走过祠堂，前面有一块稻田（当时稻田已收割完稻谷放干了水），稻田前面有一条叫浑溪的水沟，水有半人深，我就想借故小便顺着水沟逃走，刚下到沟边，又被日本兵喊回来。日本兵看了看我，然后开始搜身，身上也没搜出有用的东西，就暂时没理会我。这时，日本兵已在祠堂门口架起了机枪，一个带队的日本兵突然将指挥刀拍在桌上，指着刘德生说：‘你的便衣大大的有。’刘德生回答：‘便衣，没有没有。’日本兵然后又指着地上的日本香烟头问香烟哪里来的。刘德生镇定回答：‘香烟是我们自己抽的。’日本兵还把刀架在刘德生的脖子上，但刘德生始终没有屈服。见逼问不出什么来，日本兵又把刘德生带到村头的白蜡树旁站着，将子弹上膛，用枪对着刘德生的脑袋继续威逼审问。刘德生临危不惧，坚定地说没有便衣。日本兵只好放下了枪，刘德生趁势递给带队的日本军官一包香烟。见他收下香烟，我们的心也终于落了地。不久，日本兵就撤回驻地。这一次，总算在江西老乡的誓死保护下再次逃过一劫。”

因为有了之前的经历，王啟福从事情报工作更为谨慎了。尤其是晚上睡觉时，他不再一个人单住，以备遇到紧急情况，有人提醒方便撤退。但是，敌后工作中，危险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王啟福在敌后工作的第三次虎口脱险，距离上次只差10天时间。“8月25日晚上，可能是有人向日本兵提供了情报，日本兵又到我住的地方搜查，当天我住在刘德桢家里。我与他们一家感情很好，之前，刘德桢的女儿出嫁，我还帮她画枕头，在枕头上写些英文字母，她很喜欢并心怀感激。听到日本兵来了，刘德桢的女儿赶紧跑来喊我：‘鬼子来了，鬼子来了。’因为她熟悉地形，就带着我沿小路不断绕道，顺利跑出了日本兵的包围圈。”说到这里，王啟福对老乡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但随后又满是遗憾之情，他说：“2015年抗战胜利70周年之际，遵义电视台记者采访我并知道了这件事，就专程前往江西寻找那几位老乡。不幸的是，刘德桢和他的大女儿，还有刘德生，前几年都相继去世了。”

/ 贵州省黄埔军校同学会干部采访王啟福。

王啟福几经生死，为部队提供了大量情报。不久，就被推荐进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二分校学习。

受训归来 转战湘西持续抗战

1940年，王啟福就读黄埔军校武冈分校（二分校）18期7总队步科。军校毕业后，调任74军军部情报科少校参谋。

1943年11月，日军纠集7个师团约10万人进攻常德，中国军队集中了第六战区和第九战区的16个军43个师共21万人迎战。王啟福随军驻桃源县，亲历这场著名的常德会战。1944年，他还随军参加长衡会战等，持续战斗在湘西抗日战场。

抗战期间，贵州曾是74军的重要兵源地，由于74军常打恶仗，部队损失惨重，王啟福还受命到镇（远）独（山）师管区征务科工作，为74军征集新兵补充兵源。

抗战胜利后，王啟福又先后调任25师40旅118团第3营营长（驻山东胶东）、第4军官医疗队教官，后来返回遵义任职于黔东师管区司令部，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

育人修身 潜心编纂抗战史料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王啟福得以落实政策，在平坝农场子弟学校担任英语教师，为当地培养了大批人才。1983年，王啟福退休回遵义定居，他继续发挥余热，受聘到贵州航天〇六一基地子弟学校为遵义培训英语教师。

从教师岗位退下来后，王啟福又投入到抗战史料的收集整理工作中。如今，遵义市档案馆还保存着王啟福主编的油印本《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国人民对日作战纪实》，该书对抗战的主要战役进行了汇总，并按时间顺序分类编辑。书稿编辑中，王啟福查阅了大量史料，并亲自手绘抗战形势地图，对自己亲历的战斗还作好标注。

如今，年逾百岁的王啟福不忘学习锻炼，看书读报、栽花种草，家里屋外到处都是他的乐园。王啟福爱好书法，精通二胡、大提琴等乐器。更让人称奇的是，90岁那年，他还逛乐器店，购买古筝并自己扛回家，开启了一段古筝的自学之旅。谈起这些，别人点赞称奇，王啟福却认为这只是普通的日常生活。是的，这些日常和他经历的烽火岁月相比，不值一提。

最后，王啟福说：“回忆当年，从军报国的目的、年轻时的梦想今天均得以实现。我欣慰当年曾经参加了抗日战争，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我之所以编辑抗战史料，就是希望年轻人铭记历史，记住为抗战牺牲和付出的先烈们，共同努力把中国建设得更加强大，让人民生活更加幸福，真正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