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慕
我躲藏在窗帘后的时候,天色已暗。他正在卫生间洗澡,他要洗去刚刚憋出的汗,也要洗去身心遭受挫败溢出的那些味道。我躲在窗帘后,心里很想笑,可又不觉得有什么好笑。我想认真思考一下这事的来龙去脉,又觉得没有那么重要。所以我就静静地站在窗帘后,从十九楼的窗口看着这个城市的夜色,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无聊。
三分钟前,我把他推下床。他骂骂咧咧说,要不是真正在乎我,就凭我的细胳膊瘦腿,根本弄不了他,也奈何不了他。我没有吭声,只是看了看他高大的身躯,赶紧坐了起来。我不想激怒他,也不想纠缠他给个说法。我只想,什么事也不要发生,毫发无损地回去。
他有些凌乱地在床底下找他的拖鞋,有些不甘心地说着他的道理。我没理他,也没看他,只是从床上梭下来,坐到了床边的双人沙发上。他看了看我,走过来,捏着我的下巴说,白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一点情趣都没有,老死板。我想我一定是表现出受到伤害的弱小和受到惊吓的畏缩了,他再次看了看我,居然没说什么就进卫生间去了。不一会,卫生间就传来淋浴水龙头的流水声。
我站起来,在房间转了一圈,不知道要干嘛。我有些生气,他想跟我发生关系的意图那么明显,已经打扰到我。也许他以为,像我这样将近四十岁还单身的高知女人,说不定几句花言巧语就可以哄骗。他就是那种逢场作戏的轻浮之人,没有真心,只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或者是通过获取女性的青睐测试他自以为是的虚假魅力。总之,我对他的好感,在他想跟我发生关系的那些挑逗过程中就撤销了。他居然还爬上我的床,把我按在床上。还让我看他。我才不看他,我紧闭双眼,一点缝隙也不留给他。他向我俯身,我就把头偏开。他压向我,我忍不住地颤抖。这些,让他放开了我。
我有些无奈,毕竟我们是合作关系,闹僵了以后不好开展工作。我不知道如何抗拒一个人的意图,但我始终觉得自己持有隐形的武器,能让我全身而退。
他居然在我卫生间里洗澡。
看到他一进房间就走过来拉起的窗帘,我走过去,撩开看了看。房间里灯光太亮,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景象。我走到窗帘背后,看到了窗外的情况。看着看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躲起来,看看他找不到我会是什么反应。于是,我将就躲到了窗帘的褶皱里。
半个小时前,我们从接待方准备好的热闹的晚宴上回来。他说,要把我送回房间他才放心。他拿过我的钥匙,替我开了房门。没有转身,而是在我前面进了房间。他没有插上房卡,也没还给我,径直走到窗前,拉上了窗帘。房间瞬间变得黑暗,借着走廊的灯光,他折回门口插上房卡,把我拉进房间,关上了门。我还没有从眼前的黑暗中反应出什么,啪的一声,他打开了灯。
泡点茶喝。他说着,在房间里的双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过来嘛。他看我站着没动,拍了拍沙发说。
今天有点累了,要不明天机场我请你喝。我说。
今天喝是今天的,明天喝是明天的。他说。
那,要不楼下喝,我看见楼下有喝茶的地方呢。我说。
楼下是楼下,这里是这里,就我两个,在这里喝点,聊聊天。他说。
我放下身上的包,坐在床边。
你的腿型很美。他说。
我穿了一身黑色有暗花的收腰连身短裙,配一条红色的亮皮腰带,着黑色丝袜,脚上是一双黑色坡跟皮鞋。这身衣着最符合我的气质,最能体现出我的高挑与我的知性,裙子的圆领与我刚到锁骨的短发很搭。我的闺蜜曾笑着说,这身打扮是容易让男人动心的。
我缩了缩腿,尽量靠紧床边。
我不是老虎,不会吃人。他饭桌上喝了酒,现在红着眼睛说。他一脸的笑意,在我看来就是一脸的坏水。我不想接他的话,也不想搅了这一滩坏水。
这个城市我第一次来,想出去看看。我敷衍说。
都一样,高楼,街道,霓虹灯,没有什么看头。再说,今天已经在外面看了一天,累了。他说。
我没再坚持。其实,我也已经感觉很累了,只想洗个澡,把自己摔在床上,舒舒服服伸展成花瓣的样子。
他已经烧开了水,把房间的茶用房间的杯子泡上了。
我还是那样坐着。
今天的参观,有什么感受。他说。
我是搞设计的,不是研究生死的,我没有你那么多想法。我说。
生死一瞬,一生一死,也许就是一墙之隔,也许就是几十秒钟的间隔。他说。
这涉及不到生死的感叹上,因为从正义的角度看,罪犯的死是罪有应得。同情罪犯,就是姑息作恶。我心里感觉的累,也许正是来源于此。但我没有说出口。
五个小时前,也就是下午三点,天气阴沉,气温闷热,我们到了灵山陵园。虽然这不是我们的目的地,但这是必经之路。
灵山陵园在我们路上的右手边,占据了整整一个山头,陵墓整齐而又密密麻麻地布满在山上,壮观、震撼。车上的我们停止了正在谈论的话题还是正在说的话,一致偏头看了看这陵园。车里有了短暂的寂静,接待我们的人和被接待的我们,五个人共同陷入相同的沉默。随着车子的前行,陵园被抛在了后面,当我们的眼睛看不到那些陵墓时,车里又恢复了谈论。没有多久,大概走了一千米的路程,就到了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我们的车开进了一道生锈的大铁门,从车上下来,我感觉到了真切的寒意。车上空调的温度是二十度,外面的温度至少在三十度以上,我还是扯紧了我身上紫色的空调衫。铁门在我们身后关上,站在四周高墙围成的院子里,我抬头看了看南方这闷热而阴沉的天空。我喜欢这座城市,但此时站在城市的边缘,却有些害怕这里。这里远离了城市,却紧密联系着生死;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却笼罩着沉重的命题。
小叶,这边来。他在叫我。
我回过神,转身跟随着前面的人,走到了屋檐下。我们上了楼梯,经过了走廊,他们一直在交流着一些细节,我没有听进去什么。比如,他们说到每个设计点的用途,说到分出楼上楼下的用意,我都没有放在心上。我漫不经心,有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不是我的业务,我只是临时顶个缺。我们下楼,来到一层我们刚进来的地方。一排墨绿色的灌木突兀地长在我们面前。介绍人说,以前执行死刑就是在这排灌木丛前面。罪犯验明正身后,戴上头套,就跪在这排灌木丛前面。执行口令一下,就实行枪决。正常情况,枪响之后,罪犯伏法。罪犯的鲜血就流入这排灌木的根部,吸收不了的,就流入下水道。下水道就紧挨着这排灌木丛,铁栏杆盖着。我听了以后,往后退了两步。
有个别情况,罪犯倒地之后还会爬起来,就得换另一名执行法警来补枪。介绍人继续着他的介绍说,改进执行方式,也是最大限度地体现了人道化、人性关怀。执行死刑的形式有多种,注射死刑目前只有两个国家在采用。它是让人丧失意识之后,停止呼吸和心跳。通过注射执行死刑,罪犯感觉不到痛苦。
这边就是。介绍人转身,带着我们走近注射执行室。我们隔窗观望。
我们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地方,是在专用车上进行。他说,如果有条件,也就是要建一个这样的场所。
有场地,建成一个这样的场所不需要多少资金。真正贵的是针水。介绍人说。
是的,是的,我们清楚。他说。
我眼前看到的是,两个不大的房间连在一起,或者就是一个房间,通过一堵薄墙或是一块厚木板隔开。两个房间各开一道门。右边的有张担架似的床,床上有特制的固定设施,比如皮带,套环。左边的房间就像一个医院里的注射室,简单,生冷。两个房间之间只有一个拱形的小窗口,头都不可以通过,就像以前医院里询医问药的那种,也像以前卖电影票和火车票的那种窗口。
法警将罪犯固定在注射床上,连接好相关仪器。通过这个小窗,执行法医只需将针头打进死刑犯的静脉血管,按一下注射泵上的注射键,药物就开始进入死刑犯体内。而与注射泵相连的电脑显示屏上,就能看到脑电波由有规律的波动变成几条平行直线。脑电波的前后变化会被清晰地打印在纸上,作为死刑报告的主要内容,最后,由法医根据心跳、呼吸等来确认罪犯死亡。剩下的就是电脑控制。死亡过程最多一分半钟,无声无息就完成了。介绍人很专业地讲述着那个没人愿意想象的过程。
也遇到过个别的犯人,注射之后反而鼾声如雷,即使那样,补一针也就完成了。当然,这是极少数的情况。介绍人轻描淡写地说着,习以为常地在两个房间进出。
我满身寒意,不敢走进去。我站在外面,心里却不自觉地想象了那些情景,吓得我赶紧转身,又不想离开他们太远,我就在原地打转。
小叶,来听听,回去也好跟你们领导汇报。他又在叫。
我没跟过去,看了他一眼,在这个地方叫名字,让人感觉很不好,觉得寒冷。
他走了过来。直到离开那个地方,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我躲在窗帘后,听着卫生间渐渐小了的水声,我想他快出来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于是我贴紧了墙,把刚才只是属于恶作剧的想法变成了事实。卫生间门开了,我感觉他已经穿戴好走出来了。果然,他口中小叶的叫唤还没完全喊出口,就发现房间里没有我,于是加大了音量。
小叶,小叶。他在大叫。
我听见他掀开被子的声响,随即感觉有风鼓动了窗帘。他应该在找手机。不一会儿,我的手机铃声就在床上响起,“一朵花,一棵树,一座房子,一條路;一座山,一条河,一只小船,一个我;一颗心,一把火,一个木瓜,一个我”,是那首红山果的歌。他听完铃声,打开门,朝着房间外的走廊外又叫了几声,没有回应。他又转回房间,把手机狠狠摔在床上,嘴里嘟嚷,千万别做什么傻事。
我就站在落地窗帘与墙之间的位置,也许因为窗帘很厚,褶皱多,他没看出来。也许因为他知道窗户很大,玻璃也大,但只能开一道小口,不会有什么隐患。所以他才没特别注意窗帘后面,而只是扯开了一条缝,看了一眼外面,又拉上了窗帘。
会做什么傻事?我在心里想。难道他怕我去举报他,刚才差点犯了错误的行为。还是怕我跑出去万一走丢了,他无法交待的后果。我不知道他口中的傻事会是什么事。
他再次拉开门,想冲出去,但又折了回来,狠狠关了门。可能想起我的手机还在房间,判定我不会走远,应该会很快回来。他在床上重重坐了下来,床的弹簧发出震颤的声响。
我躲在窗帘后面,看着城市的灯火照亮的夜空,也看着夜空之下的城市。白天嘈杂熙攘的街道,车水马龙和人群已分散流进自己的渠道,消隐在夜里。眼前的城市,就像一个人,刚洗了澡,褪去了一天的奔波与疲惫,裹着浴袍把自己安放下来,回到了平静真实的状态。眼前的高楼,也在这暗中发亮的光影中,进入即将入睡的状态。
我突然想,如果他在窗帘后找到我,会怎么样?会不会像小时候玩躲猫猫那样,被找到的定为输,要接受惩罚。如果是那样,他会怎么惩罚我。而我,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总是躲得很小心,躲得别人意想不到。其实,我好多时候就躲在家门口的那堆草垛里。但一起玩的小伙伴都习惯往外面往远处去找我,以致于常常是我憋不住,一个人自己走出来。然后还得到处去找他们。再然后,我们就会忘记,我们在玩躲猫猫,输的一方要接受惩罚的事。
他会不会也是那么笨呢?如果他那么笨,又不出去找我,我呆在窗帘后怎么办?听着他在房间里走动的声响,我想他出门去找我的可能性不大。
我突然想到杨涛。杨涛也是很笨,不仅不能在衣柜里找到我,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躲。但即使这样,我还是认为我曾经真正喜欢过他,甚至爱过他。
但不知为什么,从新婚的那个夜晚开始,我就讨厌上他了。他猴急猴急地想要和我上床,喷着酒气的嘴巴凑在我的耳边,呼着一股浑浊的热气说话,弄得我整个脸像芒果过敏似的燥热难受。我本想弹一首秋日私语给他听,也想让他在旁,题字一幅以作纪念,可他一门心思只想上床。我烦了,跟他说,大股酒气,你去客厅睡吧。他却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我,不解地问,今天是我们结婚的大喜日子,我们不睡在一起?我说,老长长的日子,今天不睡,明天睡。他说,今天不同,今天就只有这么一天。我摘着头上的发夹,配花,漫不经心地说,你喝了那么多酒,吸了那么多烟,我受不了这气味。他说,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抽烟喝酒的,你没有反感我。我说,我今晚反感,可以吗?杨涛不说话了,气呼呼去客厅开电视。我拆完了头上的装饰,卸了脸上的浓妆,洗了个澡。我出来时,他已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内心竟一阵轻松,整个人放松下来。我和杨涛的新婚之夜,就这样以互不干扰各居一室的清静度过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愿意跟杨涛结婚,却不愿意与他同床共枕。谈恋爱的日子,我们也是牵过手的,他的手的温度我是接受的。那是一只拿粉笔的手,有着粉笔灰的粗糙和干爽,有着他三十岁的体温与热度。我的手历来冰凉,那一刻,我感觉到了热气。所以,我对他说,我们结婚吧。这是我们认识一个月的结果,他说好的。于是,就有了这个结婚的大喜日子。
我们相敬如宾,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个月。我不当着他的面换衣服,也不在他面前衣作松散,我不敢尝试让他进入自己身体的陌生感。
我做饭给他吃,我弹琴给他听,我画画给他看,我在他面前说我妈原本不同意我嫁给他。我认为我信任他,依赖他,与他同心。
可他不满意,他说他维持不了这样的生活。
他问我怎么想结婚,我说结婚就是在一起生活。
我们确实在一起生活,在一个桌上吃饭,在同一套房子里住着。不在同一张床上睡觉,这好像让他很是惊讶,很是难以忍受。
难道结婚,就是为了睡在一起那么简单?我说。
既然你说简单,那你为什么连这么个简单的要求都不能做到。他说。
我说,我做的比这多。他摇头,之后便离开,搬回他的学校住了。
还好,我们都没有置办什么东西,没有什么纠葛。我收拾了我的东西,也搬出了还贴着大红喜字的房子。
这事没给我什么打击,也没有影响我工作的状态。我还是一如既往,做我喜欢的事,上我的班,我觉得我得回了我的自由。
一天前,单位临时让我代替同事出差。由于事先准备好的名单换了人,他主动联系了我。他说他叫孙智,智慧的智,不是孙子的子。我们坐同一班飞机,到达这同一座城市,同住一个酒店,我们要参加同一个项目的考察调研。
他来接我的时候说,你们单位老实缺人吗,怎么早就定好的出差人员临时还换人?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是跟我不熟,还是怕我不懂他们的业务。我不好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不过也好,这些情况老王都了解,换个人去看看也好。他说。
我看不出我临时顶替了老婆住院走不开的老王,他是失望还是不满。
孙师,是不是很失望。我微笑着问。
没有,换个美女好。他说。
飞机上,他口无遮拦地说他与我们单位多少人是朋友,跟多少人喝过酒。
怎么从没见到过你,他说。那感觉就仿佛我是被单位藏起来,要用得到时才放出来一样。
业务不对口,没有来往,没见到过我很正常。我说。
不是,我基本知道你们单位的美女,就是没见过你。他肯定地说。
我偏头看飞机窗外的云彩,影响了他的谈话兴趣,打断了他的话题。
我躲在窗帘后,心思回到了这个十九楼的房间里。这个叫孙智的男人从卫生间出来之后,直到现在还在窗帘外两三米远的范围内烦躁地走动着。他在打电话,我想,他是想通过一些我公司里他熟悉的人打探我的情况。找不到,他是着急的。
我压低了喘气的声音,把身体贴紧墙壁,尽量不碰到窗帘。真是要感谢这道厚实的窗帘,让他近在咫尺却不能发现我。我没看窗外,也没看夜空,对着窗帘,闭上了眼睛。不一會儿,我竟有了迷糊的睡意。他心烦气躁,他打电话的声音一下高,一下低,一下轻声,一下粗声。
你说,她是个理智的人;她不会做傻事;她甚至都不结婚。哦哦,真是个怪人哈。啊,她结过婚。什么,一个月就离婚了。啊,她提出不同房的要求。啊,这不有病吗?还有这样的人。她在这边有同学啊,那可能去找同学了。好好好,她真是个怪人。
听着他一惊一乍的声音,睡意慢慢包裹了我。
两个小时前,我们在外面用餐。我们谈到了工作,生活,甚至谈到了生死。他说,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就应该有新的心情。有了新的心情,就会有新的收获。我还沉浸在那个注射死刑执行场所沉重灰色的情绪里,没有回他的话。也许那个时候他就作了铺垫,想跟我好。因为,在席间,他主动给我夹菜,又为我递餐巾纸。我偏头看了看墙边的空调,他就赶忙站起来去调整。
孙师好细心。陪餐的人笑着说。
女士嘛,是需要关心的。孙智迷迷地笑着说。
我没有说什么,低头吃我盘子里的菜。
现在我有点恨他,那么快就转回到眼前,那么快就找到忘却的方式,想到寻欢作乐。他定是个轻浮甚至是有些厚颜无耻的人,我心里暗自给他定罪。
我迷迷糊糊,感觉白天经历的一切重新来到了梦里。我在奔跑,想赶紧远离那个灰色的地方。还好,我不负责这方案的设计,还好,我只是临时顶替。
我不知道我来到了哪里,在哪里。我看见街边有必胜客,走进店里,没有我要喝的奶茶。服务员已经在拖地,很快要打烊的样子。那就来个冰淇淋,我说。柜台后的人说,也没有了,要不来杯可乐吧。我说好的。我请你吧,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随我进了必胜客店里。我没有拿到可乐就走出了必胜客店。
街上尖锐的刹车声,在我耳朵里响起。
我醒来,还在窗帘后站着。
孙智果然没有找到我。
我仔细听了听房间里的动静,没有任何声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找到窗帘的边缘,探头看了看,走出了窗帘。
房间的灯孤寂地亮着,那张凌乱安静的床上,也只有枕头和被子,没有其他。我担心他会睡在我床上,也担心他就此睡着了,我该怎么办。还好,我没有看到我不想看到的情况。我轻手轻脚走到卫生间门口,往里面看了看,也没有什么不妥。这下,我可以放心地睡觉了。
孙智的房间就在我隔壁,我不想弄出大动静,只简单洗了个脸,就躺进被窝,打算睡觉。
“一朵花,一棵树,一座房子,一条路;一座山,一条河,一只小船,一个我;一颗心,一把火,一个木瓜,一个我”。我的手机铃声很突兀地响起,我吓了一跳。
你回来了?他平静的声音在手机里传来,感觉他脸上绷着坏坏的笑。
不回来去哪里?我也平静地说。
要不要来我这里?他仍是平静的声音,但我感觉他快绷不住要放声大笑了。
我没有说话。
还是我来你那里!他平静地说完之后,果真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明天见。说完这三个字,我挂断了电话。
虽说明天见,我却不知道明天怎么面对。如果他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出现,我会觉得他虚伪。如果他有些歉意,我就会笑一笑回应过去。
关了灯,我睁着眼,借着房间里隐约的光线,看得出房间虽然不大,但仍显得空旷。我睡的床不大,但我一个人躺在上面,仍然感觉很宽大。
我像一只小船,飘荡在海上。也像一块礁石,隐藏在大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