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中学 518000)
小梅是我母亲多年的好友,和我母亲是同乡,她们一样都是初中毕业后就没有读书了,但是他们也不一样,我的外公非常支持我母亲读书,在我外公重病之下依旧坚持去市场上杀猪,卖猪肉。当然,我外公也是一个非常有“谋略”和“胆识”的智人,正如前文所提过,即使做的是本小利微的买卖,也算是撑起了家里的一片天。小梅的母亲是个典型的客家传统女人:温柔贤惠,吃苦耐劳,刚中有柔,也很听话。平时话语不多,可做起事来也是“出的厅堂,入得厨房”。可是小梅的父亲却不似我外公那般有“谋略”,小梅的父亲是外乡人,不是客家本地人,算是上门女婿,“嫁”到这个对比当时相对富裕的地方。他父亲到这个地方后,在县里当官,虽然他官轻势微,即使他父亲在县里的风评不那么好,多少也算是有话语权的人,可是据小梅说,她父亲常常感叹“朝中无人莫作官”。可能也是迫于生计吧,便像那些稗官一样,专给“上头的人”搜集街谈巷语,道听途说以供省览。这也算是谋生的一种方式吧,但这却苦了小梅,经常在县里,被一些混混找麻烦。
“我大叔啊,不愿意让我读书,他宁可让我多学刺绣,天天可拿着那绣花布逼着我“,也从不让我手碰油、脚沾泥,却对我妈指手画脚,说起我妈,我妈是一个梅州本地人,听话,勤奋。我妈在地方比我大叔受欢迎多了,过节我妈(收)的礼房间都堆不下,每年都有亲戚来看我妈。我妈是那种做很多事,说很少话的人,如果不是我大叔压在头上,我妈可能就是个厉害的乡官。而我大叔总是在指挥我妈,他要我妈背着我走山路上小学,还要我妈种地择菜别带着我,多年来我的皮肤可不像别人,更不像你,粗粗的手都是茧,我大叔说了,盖里有钱人就是喜欢细皮嫩肉的姑娘。
表面上看,小梅的父亲对小梅还是不错的,“我大叔(父亲)跟别人不一样,他心疼我,不愿让我多做农活,想把我养成大户人家的姑娘样,当时,我以为我大叔是真的心疼我。”童年的小梅对这样优待还是很受用的,尤其是在见到隔壁村的一个姑娘读书读的好好的,却被家里人换了一屋子的柴火,被迫嫁了个残废,又是耕田又是种地的,日子苦得很,后来也没她消息了。小时候,我以为我大叔不一样,我以为他只是心疼我,不愿我多做农活,想把养成大户人家的姑娘样……”
小梅读完初中后,就被她父亲从学校抓了回来,再也没出过门。所以小梅也明白了他父亲的意图,不愿意让我读书,他宁可让我多学刺绣,按照他父亲的意思,女人只要慧心巧思,干净白嫩就有机会攀上富贵子弟:“莫看现在改革了,解放了,那些个达官贵人,富贵人家,依旧可是喜欢传统姑娘,可像你这样(哪像你这样),看踢球,踩水沟。
小梅说她是一个特别喜欢汲取知识,勤奋好学的人,她看见初中老师给教室边角清漆,就在一旁观察,然后上去当个帮手。看到县里的街上有人卖煎饼,就看好哪些食材,回家自己学着做。看见我母亲会踢皮球,就撒着娇跟着我母亲学踢皮球,拿家里的治胃病的甜丸(药外面包裹了甜衣)与我母亲换皮球玩耍的机会,哪怕好多事情都遭到了她父亲的禁止,却依然要去做。正因为如此,才初中学历的她,洗衣做饭下地耕种、采樵、织麻、缝纫、中馈之事,无不为之。我母亲提到她总说:“小梅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她善用身边的资源去汲取能力和积累知识,即使在父亲的安排下,与一个陌生的富贵人家结亲,她也没有放弃规划自己的人生。她认为自己的能力其实非常的强,她甚至在婚后也不放弃各种学习的机会,读了成人大学,也利用了婚后家庭的资源出国留学进修。可以说她把她的生活,婚姻都经营的很好。
谈到丈夫,小梅还是挺欣赏的。“我是很崇拜阿平的,他是一个好人。他虽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孩,但是一点也不娇气,有钱,有男人气概,有胆识,我很喜欢”。小梅是按照父亲的干净白嫩的标准长大的,可是却并不讨丈夫喜欢:“但是他当时没那么喜欢我,客家姑娘都是勤俭朴实的,他看我细皮嫩肉,温柔顺从就觉得我好欺负。”说起这个,小梅笑了起来:“但是感情是需要时间培养的,男人和女人在乎的东西好像确实不一样,我大叔在乎的和阿平在乎的也不一样,我大叔觉得女人娇嫩听话男人才喜欢,阿平却喜欢务实的人,那我也得努力做到让他日子过得最舒服。”本身就很能干的小梅渐渐让丈夫阿平依赖了起来,天天说,“梅,家里没有你,天都要塌了”。也经常和朋友吹嘘,自己娶了个客家老婆很勤奋能干啊,生活都不用操心,日子过得是多么舒服自在,小梅也没在意,而且有时候还觉得很自豪。
两人就这样过着简单的茶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平平淡淡的一直到30多岁,有一天阿平突然病倒了,倒不是很严重的病,只是一只耳朵听不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也检查不出来什么原因,这只耳朵就这样失去了听觉,即使是跑到梅州最好的医院,也没有治好。失去部分听力的阿平,变得无能沮丧,他觉得自己的能力突然都没了一样,“他什么都要我做,什么都要我决定。” 我可能也是因为小时候家庭的原因,也是一个不爱做决定的人,“虽然我很喜欢去挑战去学习,愿意尝试做一些新事情,这些都是因为是自己感兴趣及特别喜欢的事,或者被人鼓吹(鼓励)着去,但是要我自己去决定去做所有的事情,是不可能的”。可阿平生病后,什么也不做,每天要小梅陪着他,“我们也要生活啊,那时候小梅突然就觉得阿平,他怎么那么怕死呢。”
迫于生活的压力,小梅承担起了家里的主要开支,她虽然认为自己会很辛苦,但是为了家庭也不得不担起重负。她杰出的能力使她成功的接下了担子,甚至可能比当年阿平先生做的更好。阿平由于生病的问题,渐渐的变得非常迷信,到处求神拜佛,请神算子测自己的寿命。又要求小梅备孕,想要一个孩子。梅很生气,但她的潜意识也告诉她,这是她的义务,她得去完成这个使命。
“我们很快就怀上了,怀孕很累的,不过阿平也是一个好丈夫,非常照顾我,也可能是为了孩子吧。虽然他不会煮饭,但是也会努力帮我打下手,好不容易将他拉出了生病失去半边听力的阴影,终于也算是参与了我的生活,不在像之前那样什么都不做,整天碌碌无为。即使现在阿平在生活上帮助了我一些,可是我的朋友,我身边的同事,都经常说心疼我,觉得我很累很辛苦,甚至在私底下说我活得像个寡妇。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9个多月的时间,我忍到了那一天,我和阿平谈了很久,他丝毫没有体会到我的心酸,他觉可以帮忙照顾我,帮忙照顾孩子,已经是替我分担了。但是什么叫帮忙?这就是他的责任!他有养家的责任!养家不应该是我,是他!阿平的这种态度让小梅很生气,加上身边的朋友同事对自己的影响,我开始有意无意像公司同事收集一些信息,我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不管什么方式。反正我早就觉得我的学历丢脸,那我就努力的往外面走,得到一些进修的机会。女儿嘛,留给他照顾吧,他得担起这个责任。”
小梅给我看了她当时哺乳女儿的照片,很幸福,表情中透露着当妈妈的喜悦。可是三个月后,她就离开了。她出国留学了,走的很突然,震惊了身边的所有人,身边原来所有鼓励她,心疼她的人都对她的行为都感到震惊,变成了愤怒、指责。她的丈夫阿平却是最平静的人,阿平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承担起了照顾家庭和女儿的责任,经常打电话给她,鼓励她,希望她在国外可以照顾好自己,小梅顿时就明白了原来丈夫才是最支持自己决定的人。
“我当时就哭的不行了,他竟然是最理解我的人,就连我的父母都打电话过来骂我,指责我对这个家的不负责任,但他却能理解我想要逃避的痛苦,可能是因为他也反思了自己吧,终于醒悟不可以把所有责任让我一个人承担,他也得去保护这个家,为这个家的幸福生活做贡献,我和他都应该是这个家和女儿的保护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