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悦 蔡殿梅
(辽宁师范大学,辽宁大连 116029)
20世纪是一个关于空间的、关于同时性和并置性共存的时代。在这一时期人们对于世界的感受,与其说是对随着时间变化而形成的漫长生命体验,不如说是对自身同时联系着不同交叉点的网状体验。[1]在詹姆逊等思想家对这个时代的空间的相继阐述下,一种对于空间前所未有的皈依和转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面对这一时期的空间转向,詹姆逊从建筑、绘画和电影角度对空间进行分析,提出了“超空间”理论,而且还用洛杉矶的鸿运大饭店对这个理论进行了解读——即站在其中“就完全失去了距离感,使你不再能有透视景物、感受体积的能力,整个人便融进这样一个‘超空间’之中”的情况[2]。这与人们习惯的形式与功能统一的现代空间不同,因为它没有方位、距离、界限、时间等方面的限制,人们在这之中没有办法分辨其中的差别,进而会产生疑惑,陷入自我迷茫和混乱。但“超空间”强调的不是现实存在的空间,而是“一个充斥幻影和模拟的空间、一个纯粹直接和表面的空间”[3]。在“超空间”中,人们会不可避免地丧失空间定位能力、自我定位能力和认知图式的形成能力,就这而言,詹姆逊的超空间理论为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的解读提供了新的视角。
罗伯特·库弗,美国当代著名的后现代小说家和剧作家,他致力于探索小说的新形式和创新来打破规则和传统以恢复文学的活力,同时他擅长驾驭不同种类的写作风格和令人应接不暇的叙述声音,因此被誉为“最富有创造力的作家之一”。[4]
短篇小说《保姆》,主要讲述了发生在晚上7点40到10点之间,一位保姆在去朋友家参加聚会的塔克夫妇家里照顾三个小孩期间发生的故事。在这篇短篇小说中,库弗运用了大量的语言技巧,从而在其中体现出后现代主义特有的摧毁和否定一切的观念。
在以往对于《保姆》的研究中,学者们大多从语言、结构及叙述模式上着手,论述其后现代主义小说的特征。而在《保姆》中,库弗通过运用后现代主义写作技巧,在文中构建了一个 “超空间”。同时由于语言碎片、语言游戏和不确定性,沉浸在文内“超空间”的读者会逐渐丧失对于小说内容的空间定位能力以及读者的自我定位能力和认知图式的形成能力,这使读者较好的体验了《保姆》中的超空间感和独特的后现代主义魅力。因此本文试图以詹姆逊的“超空间”理论解读《保姆》一文中的后现代主义写作特点。
根据詹姆逊的“超空间”理论,空间定位能力是人们关于自己所处地理环境的认知的一种基本能力。一般而言,读者对于小说中人物所处的场景能够根据文中的描写清楚地辨认,但是在《保姆》中,由于小说的碎片化的形式,让读者无法对文中人物进行清楚的空间定位。
“碎片形式是种开放形式,这种开放形式对打乱和重新安排想象言听计从。”[5]在传统的写作中,文中的现实和想象之间有明显的区别,而库弗却故意将这些虚实混杂在一起,使读者难以分清其中的虚实。在《保姆》一文中,大致有三个空间:塔克夫妇的家,马克父亲家和杂货铺。但是,在对于文中的几个主要人物的描述中,可以发现这几个主要人物时常都在幻想,且在这种碎片式的写作形式下,很难对其内容进行虚实区分,甚至分不清是谁的幻想。同样,《保姆》在这种形式下来采用了水平式的叙述,情节既看不见开头,也看不见高潮和结局,更看不出因果关系。[6]同时,文中的一些片段可能存在同一时间发生,并且这些片段中虚实难辨,让人对与文中人物在某一时间点的空间定位十分模糊,甚至可能完全说不清楚。当然也正是由于形式的过于碎片化,在阅读时需要加入大量的自我理解,这样,对于文中一些时间点的人物的空间定位自然也就会存在众口不一的情形。
当然,这种空间定位能力的丧失并不是绝对的,对于《保姆》中的某些碎片,也是可以清楚地对其中的人物进行空间定位的,比如对于片段10的马克和杰克的定位等,只是在这种碎片化形式下,文中出现的虚实界线模糊,水平式叙述模式,以及大量的读者参与,会让读者在文中的超空间之中丧失对一些片段中人物的空间定位能力,甚至可能丧失读者的自我定位能力。
在詹姆逊的“超空间”理论中,人们因无法根据传统的时空观来辨识不同空间的差异,从而无法进行空间定位,进而陷入迷茫和混乱并对自我产生怀疑,丧失自我定位能力。[7]
“玩弄语言游戏,造就语言迷宫,使语言不断漂移,难以确定是后现代主义小说家的惯用手法”。[8]从语言上来看,《保姆》的整体表现形式就是碎片。在小说中的片段中,语言的设计就像是扑克牌游戏,“可以任意打乱顺序,从任意一个片段开始,无头、无尾、无连贯的情节,突出了文本的游戏性。”[9]正是由于这种语言碎片,从语言排列上来看,《保姆》中的语言游戏的表达也造成了的读者自我定位能力的丧失。从保姆这个角色来看,假定保姆是个负责的保姆,她全程认真在家照顾孩子,塔克先生没能偷溜回家,马克和杰克也没去找她玩,那小说最后电视里报道的某家保姆出事的事情便只是新闻报道。而如果不是上述排列方式,那么小说内容又会呈现出多种不同的可能。同样的,《保姆》中电视节目片段和故事情节交织在一起,也很容易造成读者的语言短路,从而陷入迷茫。就好比故事的结尾处说道:孩子死了,丈夫跑了,浴室里还有一具尸体,根据之前的描述,很容易将这些内容与塔克家的情况相对应,但塔克夫人却说“我们还是来看看下半夜演什么电影吧”[10]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发生塔克一家的故事,这就极易造成读者的困惑不解,从而丧失自我定位能力。[9]
在《保姆》一文中,库弗运用了大量语言游戏的表达,这样很容易让人丧失对文内空间的差异的辨别能力,而变得迷茫混乱丧失自我定位能力,但同样的这种语言游戏的应用也会极大地增加读者的参与感,使读者切身体会到后现代主义将小说的写作中的一种语言游戏的表达的独特之美。
从詹姆逊的“超空间”理论来看,认知图式是一种为了应对某种特定的情形而产生的认知结构。处在“超空间”中的人,由于被颠覆的传统时空观很容易丧失空间定位能力,进而陷入迷茫失去自我定位能力,最后由于空间定位和自我定位能力的丧失,也不免对自己的认知图式产生怀疑,在怀疑得不到解决的情况下,认知图式的形成能力也会逐渐丧失。
“后现代主义文学,放逐了一切具有深度的确定性,走向了不确定的平面”。[11]从情节上看,“《保姆》作为库弗精心构建的一部反情节的小说,情节的确定性被彻底消弭”。[9]这不仅是从文中的一些矛盾的情节而言,而是从整篇文章来看,小说不仅没有确定的开端与结局,而且单从文中的空间来看,也只能理出的四条情节模糊不清、交错复杂的线索—分别以保姆、塔克家的电视节目、塔克和杰克为中心。但是由于每条线索都无法找出确定的起因结果,小说最后也没给出的答案,读者也不能对小说的结局给出明确的回答,最终只能陷入小说中的超空间之中,进而丧失认知图式形成能力。从语言上来看,库弗对于语言游戏的应用更让整篇文章的内容都陷入了一种不确定的迷雾之中,这样,读者的认知图式形成能力也只能丧失。最后就现实而言,“连文中的人物自己也无法走出真假相混、虚实相间的泥沼。”在宴会上,塔克先生始终幻想着回家与保姆调情,以至于现实中的他竟然将调情的话在宴会上脱口而出。[9]在这些虚实相间的内容中,在阅读时的读者又如何能保持清醒的认识来形成自己的认知图式呢?
一切都在不确定之中,这使得《保姆》的读者始终处于一种模棱两可超空间之中。情节是不可靠的、语言是充满游戏的、现实也是充斥虚构的,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读者的认知图式形成能力最终只能丧失。
库弗在《保姆》中,以碎片化的写作形式、语言游戏的表达方式和不确定性的内容来构建了一个充满后现代主义特色的超空间。在这个超空间之中,读者在阅读时会不自觉地无法辨认文中的空间,无法进行空间定位;不自觉的地对自我产生怀疑,丧失自我定位能力;也会不自觉地陷入迷茫困惑,从而无法形成对文章内容的认知图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对于超空间带来的困惑的无能为力,读者在面对这样的好似永远找不到出口的迷宫般的超空间文本内容时,也可以如同詹姆逊一样,借助美学的构想,以认知图绘来解决这种超空间的认知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