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色火焰

2021-01-26 10:52未兀
花火B 2021年11期
关键词:游乐园园长魔术

未兀

作者有话说:这个故事动笔于七夕的前一天,因为无意中浏览到有关玫瑰花店的视频,所以让我产生了灵感。我在写稿过程中无数次对朋友说男主角就是我的理想型,朋友表示认同,并和我一起争夺起女友权。(程见青:?)哈哈哈,言归正传,希望看故事的大家也能早日收获属于自己的浪漫。

他将玫瑰认作火焰,用私心为自己争取来一场永不落幕的限定浪漫。

没事不要乱交朋友,尤其是家里开花店的朋友,被喊来修剪了一晚上的玫瑰花枝,累到连腰也直不起的陶渺如是想。

正值七夕,好友方澜澜家的花店人手短缺,陶渺被一通电话忽悠过来时,还没能预见自己接下来的悲惨遭遇。等最后一束花枝修剪妥帖,她疲倦地摘下橡胶手套:“咱们打个商量,每年七夕节定个友情冷却期,避免我们的友情过早夭折。”

“瞧你说的,多做手工有利于激发大脑活力。”方澜澜连忙给她按摩放松,“你先休息,待会儿我请你吃夜宵!”

“夜宵就不用啦。”陶渺看了一眼时间,“我还得赶回去写个总结报告,明天就截止了。”

“七夕赶报告,这也太惨了些。”方澜澜原本只想调侃,转念想起她上个月分手的事情,又忙不迭地道起歉来。

陶渺和许然确定关系已有半年,她因为暑期实习项目申请留校,二人分别不久,她就收到了许然发来的分手消息。

“没关系,都过去了。”陶渺出言安抚自己。倒也不是强装自然,毕竟从许然逐渐冷淡的态度中,陶渺就窥见了些许端倪,只是白费了半年的感情,心里的那点别扭还没平息。等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方澜澜又喊住了她。

“来了我家花店怎么能空手出去?显得我家行情不好。”方澜澜将一大束包装精致的玫瑰递给她,大力揉了一把她的脸颊,“就算没有男朋友,姐妹送的花也一样漂亮,七夕快乐!”

陶渺笑着与她挥手道别。天色已晚,玫瑰的底色依旧秾艳,在陶渺的怀中开得热烈,她独自漫步在满是情侣的街头,那捧玫瑰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陶渺叹了口气,路过花店附近的游乐园时,被门口忽闪的灯光吓了一跳。这家游乐园通宵营业,客流量不算少,此刻已经有多对情侣排在售票处等待购票。她注意到游乐园前张贴的七夕活动海报,大意是会随机挑选一位幸运儿,只要完成游乐园的限定项目,即可领取大奖。

陶渺对活动的兴趣不大,她转而看向了一旁的人体雕塑,雕塑靠墙而立,宽大的帽檐遮盖了他的大半张脸,他环抱着一个挂有铭牌的陶罐。

铭牌上的信息为“请赠我含有爱意的火焰”,陶渺在陶罐里面看见了几个打火机,还有几张裁剪成爱心的卡片,显然这些没能打动这位艺术工作者,他的唇角正抿得冷酷。

陶渺想起从前看的新闻,国外的艺术家在扮演雕塑的途中如果收到礼物,会做出相应的致谢动作,算是一种另类的放松。她忽然生出一丝恻隐之心,小心地将手中的玫瑰尽数插进他的陶罐里。

玫瑰放落的同一时间,雕塑忽然直起身,腾出一只手向陶渺脱帽敬礼:“感激您的慷慨馈赠。”

门口的灯在这一刻彻底罢工,取而代之的是绚丽绽放的烟火,面前的艺术工作者露出年轻好看的眉目,他勾唇:“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愿意接受我的邀约吗?”

熬夜赶完总结报告的陶渺是被方澜澜的来电吵醒的,她睡眼惺忪地按下接听键,听见那头的方澜澜大喊:“你怎么被选中成为游乐园的幸运儿啦?”

陶渺的瞌睡完全醒了,她惊愕道:“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公众号上的视频都传开了!”

方澜澜是那家游乐园的忠实顾客,时刻掌握最新动态,陶渺被选中的场景被无人机拍摄下来发布在公众号上,尽管画面和人声经过了处理,方澜澜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陶渺沉默半晌,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给她听。通话接近尾声的时候,方澜澜问她接下来是不是要去参加游乐园的七夕后续活动。

“我没答应,”陶渺垂眸,“那个艺术工作者,可是许然的同班同学程见青啊。”

她实在是觉得难为情。

通话结束后,陶渺一个人在宿舍枯坐了很久,等心情完全平复,才洗漱完下楼觅食。

只是刚踏出宿舍楼不久,她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程见青。他提着一个保温桶,十分自来熟地迎上来:“早上好。昨晚休息得好吗?”

“早上好,我休息得很好。”陶渺条件反射地回答。

暑期留校实习的学生被安排在专门的楼里,程见青知道她在这里也不足为奇。她看见程见青提了提手里的保温桶:“是皮蛋瘦肉粥,不知道是否符合你的口味。”

陶渺连忙摆手拒绝:“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有办法参加你们的活动,你把早餐拿回去吧。”

“没关系,这早餐不计入活动。”程见青微笑,“只是活動难得举办,而且我们的活动大奖里包含闵行的戏剧门票,你确定不再考虑考虑吗?”

闵行是A市有名的戏剧大师,他的戏剧向来热门,受众面广,陶渺自小跟着姥爷观赏戏剧,算得上是业余爱好者,得知他的戏剧即将上演,陶渺专程在官网等了一夜,却因为竞争激烈,没能抢到一张票。

虽然有些动摇,但还不足以彻底说服她,她正准备再次拒绝,抬眼看见他疲惫的神色,脱口问道:“你一直没休息吗?”

程见青颔首:“已经不错啦,如果没有遇见你,估计还要工作一整天。”

“如果我没答应,你的绩效会受影响吗?”陶渺抿唇,没等程见青回复,她又补充道,“我参加你们的活动。”

“就当还你一个人情。”她在心底默默嘟囔。

和许然确定关系初始,陶渺偶尔会去他所在的篮球社找他,许然在外面练习,陶渺就在活动室等候,其间帮忙整理篮球。

放置篮球的木架年代已久,却因为经费筹集不到位一直没更换,那天她刚和社员吃力地将一筐篮球抬上木架,木架却突然开裂,物品轰然散落,砸了她一身。还是练习归来的程见青替她将身上的重物搬开,联系了校医前来救治。

“你是社里的新成员吗?”他这样问她。

陶渺摇摇头:“不是,我来这里找我男朋友许然。”

程见青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原来如此,我是许然的同学程见青。”

他做完自我介绍后匆匆离去,陶渺后来还是在许然的口中得知他那天在搬动重物时扭伤了手腕,无缘参加接下来的篮球联赛。

这一直令陶渺心怀歉意。

活动的难度不大,只需要陶渺在一周内打卡完游乐园的所有项目,作为陪同的程见青在这周内都会保持随叫随到。

陶渺的实习项目已经结束,离开学也还有一段时间,闲暇之余不禁笑他:“那你岂不是很吃亏?”

程见青倒是很有绅士风度,他将保温桶塞进她怀里:“荣幸之至,不算吃亏。”

活动在第二天正式开始,陶渺打卡的第一站就是跳楼机,穿戴好设备后,程见青的嘱咐还没说完,陶渺就纵身一跃,利落地完成了任务。

他去接她时说道:“女生向来怕这类活动,很少有人能像你这么干脆。”

她则一脸自豪:“我高中可是女子跳高队的!身体素质一直很好。”

许然在社交网站上发布了自己恢复单身的状态,程见青或许已经看见,所以一直没提及有关他的话题。几个项目下来,二人的距离被变相拉近,陶渺已经可以放松地和程见青闲谈。

任务要求陶渺每完成一个项目,就需要拍照记录,陪同员程见青便从家里带来了相机,尽职尽责地抓拍下她的剪影。陶渺好奇他的拍照技术,凑过去看他调节参数。

尽管对摄影一窍不通,陶渺还是能在照片上看出几分水准,由衷地赞叹道:“这世上还有你不会的事情吗?”

陶渺那个院系几乎没人不认识程见青,他的奖学金拿到手软,大型学院活动总有他作为学生代表上台露面,就连抢选体育课,教过程见青的老师在课上也止不住对他的夸赞。

“不一定。”程见青笑笑,他看向神情专注的陶渺,伸手在她的耳后打了个响指,等手再收回来时,指尖已经夹上了一支红玫瑰。

陶渺惊喜地接下,听他补充道:“就这个小魔术,我跟着园长练了一周才学会。”

“园长的魔术很厉害吗?”

“倒也不是,”程见青朝她比出噤声的动作,狡黠道,“他当时学了半个月。”

陶渺笑得眉眼弯弯,去掉那层神秘的滤镜,程见青本人倒是比想象中有趣得多。当天的活动任务结束后,程见青请陶渺喝了游乐园的限量咖啡,方澜澜从前向她抱怨过这个咖啡的难买程度,堪比学校的抢课。陶渺便询问程见青是否能再卖她一杯,好让她能带去给方澜澜尝尝。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程见青转了转眼睛,模样有些为难,陶渺见状不想麻烦他,正要说些什么,程见青却在这时开口,“只不过接下来是我们园的演出时间,做咖啡的工作人员会时歇业准备演出,如果你不介意等等的话,可以看完我们的演出,我再带你购买咖啡。”

“我会在台上表演魔术,道具是你贡献的玫瑰花。”他笑容潋滟,“要来看看吗?”

“好。”陶渺被他感染,笑着答应下来。

演出的时间不长,工作人员的表演却很卖力,园长本人也亲自登场,扮演的狗熊憨态可掬,惹得众人频频发笑。程见青大轴出场,无论是经典扑克牌还是帽子戏法,他都信手拈来,翻飞的十指仿佛熠熠生辉。

陶渺站在台下,空间距离与他很近,隔着人群的欢呼,又觉得离他很远。那个方才和她一起坐着喝咖啡的程见青,的确属于另一个更耀眼的舞台。

陶渺这样想着,人群的欢呼声忽然大了起来,她回神去看,台上的程见青已经凭空变出一大束玫瑰,向着观众抛下来,她对上程见青的眼神,不自觉地张开手,那束热烈到令人心颤的玫瑰就这样不偏不倚,坠进了她的懷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陶渺每天在完成打卡任务后,都会留下来观看游乐园的演出,再给方澜澜带去她喜欢的限量咖啡。她也在闲聊中得知园长是程见青的叔叔,暑假游客多,他来这儿给叔叔帮忙。

园长有张圆圆的脸,逢人就笑,憨厚又亲切,面对她这个与程见青是旧识的幸运儿,他的态度更是和蔼,甚至额外送了她几张门票,让她有空带朋友来玩。

门票尽数给了方澜澜,陶渺在这头打趣程见青:“那你和澜澜肯定有共同话题,她暑假替爸妈看店,完全失去人身自由,每天都在期盼开学。”

“累是累了些,但这份工作也能给人带来惊喜。”程见青挑眉,看着陶渺略显懵懂的神色,很快转移话题,“说起开学,那时园里会举办大型的表演,报我的名,能打折。”

“打几折?”

“当天的咖啡五折。”

“你就抠吧!”陶渺佯装恼怒地推了他一把。

一周就快过去,陶渺最后的打卡任务是游乐园中心的摩天轮。程见青比她更有仪式感,劝她把时间选在傍晚时分,说这样拍出来的照片能更好看。

陶渺依言去做,她在摩天轮座舱靠近地面那一刹那对着窗口挥手的画面,就被程见青定格在了一片落日的暖橘色调里,分外温柔浪漫。

等成片修完发布在公众号上,已经是暮色四合,恰逢下班高峰期,公交和出租车都爆满,程见青便骑着电瓶车送她返校。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后座的陶渺上一秒正和程见青聊着天,下一秒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她在一阵天旋地转中被抛在了路旁。

等她从混乱中清醒,才发现前方出了追尾事故,程见青躲避不及,只能选择偏头撞向路边的草丛。

陶渺此时人落在草丛,除了轻微擦伤没有大碍,倒是程见青为了把控车头平衡,不仅磕破了头,右手也被砸得鲜血直流。陶渺从兜里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时,仍然止不住地颤抖。

她想起程见青今天说起的表演会,园长为此筹备了很久,程见青届时也会上台表演拿手的纸牌魔术。

活动来得突然,陶渺不由得发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型的活动?”

“因为是告别活动。”程见青敛起双眸,“叔叔很快就要返回老家,等这个月过去,游乐园就会更换主人。”

“是有什么突发事情吗?园长的游乐园明明办得很好,他的表演也非常用心……”陶渺说着说着,抬眼看见他沉郁的神色,追问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不是所有的热爱,都能不顾一切地去追寻的。”他盯着远方流动的云,沉默了良久才开口,“我们只能尽力办好最后这场表演。”

程见青的话语还回荡在耳畔,陶渺看着他受伤的手,忍不住红了眼眶。

陶渺翌日来病房看他时,他刚和来看望的工作人员道别。她给床头柜上的鲜花更换了清水,努力找些轻松的话题与他攀谈,程见青却毫不避讳地说:“表演要被我搞砸了。”

晚会的重头戏是园长自己排练的戏剧,程见青靠着扑克魔术传递关键信息,是不可或缺的角色。他的魔术被园长融入了戏剧,与普通魔术多有不同,加上工作人员各有各的安排,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替补人选。

眼看程见青为叔叔感到低落,陶渺把心一横:“你要不要教我试试?”她说这话时心中满是忐忑,涉及戏剧行业私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她这样莽撞的提议。

程见青闻言有些惊讶,等他反应过来,脸上已经漾起笑意:“你愿意来,我们求之不得。”

陶渺心中的大石落了地,开玩笑地说:“你就不怕我偷师学艺?答应得这么爽快。”

“我不怕。”程见青定定地望着她,“你相信合眼缘这回事儿吗?这件事儿交给你,我比交给谁都放心。”

他的话到了后半段带些调笑的意味,陶渺却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很快偏过头去。

距离开学还有十天,程见青起初会给陶渺观看叔叔的表演视频,佐以他自己提炼出的魔术心得,给陶渺打下基础。等他出院后,学习地点就变成了程见青的秘密基地。

那个小工作室占据了游乐园的一小块地方,看似不显眼,内里却别有洞天。程见青的魔术道具,扮演雕塑时的染料,以及一系列稀奇古怪的家当都整齐有序地排列着。

发觉她探究的眼神,程见青大方挥手:“看中了什么?都可以带走。”

陶渺看着那些藏品,心里想起的却是从前和许然谈恋爱时,除了他时常出没的篮球社,自己居然对他的爱好一无所知。

他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情侣也需要各自的私人空间。”就因为这一句话,当时班级举行女子篮球赛,她都没找许然陪她练习,遑论参观他的秘密基地。

陶渺找了地方坐下来,看他用左手给她简单演示,由于表演在晚上,只要合理运用舞台灯光与布局,即便是陶渺这样的新手,也能大致完成任务。更何况,她的魔术表现比程见青预想中好得太多。

陶渺的第一次魔术表演虽然磕磕绊绊,好歹完整地走完了流程,程见青见状长舒一口气:“幸好叔叔没早些遇见你,要不然我御用魔术师的地位岌岌可危。”

虽然知道他是在活络气氛,陶渺原本绷着的脸还是缓和下来。她一遍遍练习着魔术,几天过去,她的魔术大有进步,代价是指缝间撕扯般的痛。她不愿让程见青多想,咬牙忍着。

直到那天她因为手痛撒落了扑克牌,程见青才发现不对劲:“你回去后也进行练习了吗?”

陶渺没否认,他难免动怒:“你此前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白天的练习时间已经是你的极限,怎么还能这样折腾你的手?一场魔术表演,不值得你付出这样的代价。”

“值得的。”她垂头,看不出什么神色,“我很喜欢这座游乐园,不想让园长的告别留下遗憾。”

程见青没有再说话,起身朝外走去。陶渺以为他还在生气,正要抬起头搜寻他的身影,看见的就是他提着热水,怀里夹着止痛喷雾归来的模样。他用热水将毛巾打湿,替陶渺热敷过疼痛的部位后,才细致地喷下止痛喷雾。

“这个喷雾每隔四小时喷一次,可以有效緩解疼痛,你的魔术技巧已经熟练,接下来的练习时间减半就好。”程见青俯在她身前耐心叮嘱着,喷雾清凉,被他握住的手却生出热意。陶渺胡乱点着头,接过喷雾时,脸上还止不住地发烫。

陶渺最后是戴着面具上台的,她的魔术表演虽然中规中矩,但是被戏剧的气氛烘托一下,也算圆满。等园长在谢幕中宣布自己即将离开时,台下还有观众伤感落泪。

程见青提前备好了庆祝花束,打算去后台邀请陶渺观赏接下来的烟火晚会,得到的却是陶渺已经提前离去的消息。

“也许是我多想,她的状态不太好。”

工作人员的话语敲响了他的警钟,程见青放下花就匆匆向外跑去。游乐园客流量大,门口的公交车和出租车都被围得水泄不通,程见青很轻易就在不远处发现了陶渺的身影。

她逆着人潮,走得有些艰难,。程见青单手拍上她的肩膀,她回头时,眼眶还微微泛着红。

烟火照亮了大半夜幕,程见青自然地接过陶渺的背包,跟着她一起向学校走去。约莫两公里的路程,他们走了大半个小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经过校门口的便利商店,程见青进去给陶渺买了一杯热饮,她的道谢声才打破僵局。“我刚才在台下看见了许然,他带着别的女生。”她干眨了几下眼睛,明知道程见青并没有追问她原因,却头脑发热地想把一切说给他听。

程见青僵了一下:“或许只是碰巧。”

“哪里来的碰巧,”陶渺吸了吸鼻子,“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最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我们根本没来过游乐园。”

“那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呢?”

“为什么……”陶渺低声叹了口气,“因为一时心动,热血上头?”

陶渺与许然的相识,始于大二那年的寒假。她报了院里的志愿者活动,放假不久,就跟着同学坐上了前往小镇的大巴。

学校有对接A市小镇福利院的帮扶资助项目,他们则代表学校来这里当义工。义工人数虽多,但每人负责的工作不同,陶渺也只和周边几个女生相熟。直到那天,院里走失了一个孩子,陶渺和一行人在上山搜寻的时候走散,不仅没能找到孩子,还因为坡陡雪滑,狠狠跌了一跤。

她的手机摔下了山崖,等有人找到她时,她已经冻得意识模糊,只记得那人脱下了外套罩在了她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将她背下了山。

那人还怕她彻底失去意识,一直絮絮叨叨地同她说着话。陶渺其实没看清他,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山里冷,只有他喘气间呼出大片白雾混着山头飘落的雪,打着旋儿映在她眼底,就此被她铭记。

陶渺第二天在病房醒来,病床旁陪护的人被她惊动,揉着眼睛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替她按铃唤来值班护士,补充道,“我是志愿者许然。”

陶渺为表感激,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出院后还请他吃过几次饭。但他们的关系真正有所改变,还是在开学后的某个暴雨天。陶渺因为伞被旁人拿走,气愤地在社交平台发布了一条心情动态,又退回图书馆自习。

座位还未坐热,她就忽然收到陌生同学递来的伞,同学用口型示意她伞的主人此刻身在门外。陶渺连忙打开手机,发现许然点赞了她的那条动态。

她火速收拾好东西冲出门外,雨势很大,没了伞的许然正站在屋檐下躲雨,陶渺稍微稳定了心神,举起伞大跨步走到他身前问:“要和我一起撑伞吗?”

许然略显惊讶,却还是答应了她,他们共持一把伞走到宿舍楼下,半个月后就顺水推舟地确定了关系。

那时的陶渺还不知道,他们从相识到分手,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年的时间。

“整体经过就是这样。”陶渺喝了一口饮料,用脚来回踢着路边的石子,“古文里不是有个词叫百闻不如一见吗?我觉得我和许然应该要反着来,止于印象,不该相见。”她实打实地动过心,那颗跳动的心却在和许然的日常相处中,渐渐被磨去了感觉。

陶渺注意到程见青很久没有接话,抬起头看他,察觉他的脸色此刻有些难看。

“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没等陶渺开口询问他,程见青就丢下这句硬邦邦的话,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夜风袭来,陶渺一激灵回过了神,发现自己向程见青诉苦的举动有点不妥,后知后觉感到难堪,难堪里又夹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感。

陶渺开学第一周的课程不多,她每天早上甚至能关机睡到自然醒。只是醒来除了方澜澜的留言,她再也没有看到其他消息。如果按照往常的习惯,这个时候,她还能收到程见青的早安问候。

但陶渺也明白,自己和程见青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游乐园,她在游乐园的最后任务已经完成,两人就此失去联系也不奇怪。她有些丧气地躺回床上刷手机,刷到许然的动态时,才想起他已经开学,而自己这里还存放着他的一些东西,他没有及时拿走。

陶渺爬起身,吭哧吭哧地把许然的东西打包装了箱。她的宿舍离许然的宿舍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她也因此没能提防忽变的天色,只好在途中冒着雨从箱子里拽出了许然从前送给她的伞。

许然知道她有分寸,没有上演失踪戏码,接到电话就顺从地下来取回物品,只是接到伞的时候,他皱起了眉:“这不是我的伞。”

陶渺当他记性差,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头的许然却依旧茫然:“你或许会错了意,我并没有给你送过伞。我那天只是恰好路过图书馆。”

陶渺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福至心灵,追问道:“那志愿活动呢?不是你背我下山的吗?”

陶渺回到宿舍时,被雨水浇湿了一身,她无心去管,只不断回忆着许然方才的解释。

“送你到医院的人是我,但背你下山的人不是我,是程见青。”

在那个寒假,程见青作为志愿者之一,负责后勤工作,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找到陶渺的那一天,他接到家里的紧急电话,被迫中断活动任务,连夜坐车赶回了家。

而那把被她错认的伞,陶渺撑开它仔细研究过后,才在不起眼的内衬处,看见了游乐园出品的专属标志。它同样来自程见青。

只是这种种的巧合,她没主动问过许然,许然也什么都没说。她就这样误将一颗真心,呈到了别人眼前。

陶渺接下来的几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她因为淋雨患上了感冒,除了每日的上课,大部分时间在宿舍睡觉。方澜澜打来电话宽慰她,称自己待会儿会来给她送药,然后才神神秘秘地说:“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次的七夕幸运儿不是官方选定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原本能打动雕塑的‘火焰’,应该是游乐园去年的联名纪念火柴盒。但官方没有限制雕塑自身的选择权。”

陶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听见方澜澜说出了那句:“所以选择你的不是官方,是程见青。”

是程见青。

一连听到两次类似的对话,陶渺挂断了电话,只觉得心乱如麻。因此当电话再一次响起时,她看也没看,径直接了起来:“澜澜,你送药到楼下了吗?”

“是我,程见青。你还没来领取奖品,园长催我来问问你。”程见青的声音顿了顿,“你身体不舒服吗?”

“有点感冒。”陶渺用破锣般的嗓子回他,她原本想约定晚些去拿奖品,此时却突然生出别的想法,“你能把奖品带来学校吗?我不太方便出校门。”

她根本不必赌,程见青很快答应了她,他向来对她有求必应,只是她太迟钝,一直没往别的地方想。

程见青和她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她看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带上了那把没有归还的伞。

“这些是活动的奖品,如果有遗漏,及时联系我。”陶渺刚在楼下找到他,程见青就将包装精致的礼袋递了过来,犹豫了半晌,又从身后拿出一袋药,“这是叔叔推荐的特效药,你可以试试。”

陶渺接下,笑着问他:“真的是园长推荐的吗?”

她等不及看程见青回应,又将手中的伞展示在他面前:“那你认得这把伞吗?”

“认得。”程见青的神色有些挣扎,他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他最早遇见陶渺,是在闵行的戏剧展上,她因为擅自拍照,被工作人员判定是干扰他人。围观群众觉得她不懂礼貌,不经意在入场前撞见陶渺打电话的程见青却知道,她的戏迷姥爷得了重病,她无礼的举动是想满足老人再过戏瘾的心愿。

程见青给她递去手帕纸,她只是低头向他道谢,没有抬头看他,这仿佛预示着,此后的多次见面,她也从来没有认出过他。

他忽然别开目光:“擅自打扰你,我很抱歉,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他不想强求,率先向她提出道别。

只是步子刚迈出去,他就被身后的陶渺拉住了手腕:“你唯一要抱歉的,是送伞那天走得太快。”

程见青停下步子,感受到身后的陶渺有些颤抖地抱住他:“快到女朋友还没出现,你自己先跑没影儿了。”

陶渺深吸一口气:“至于我,我也该为此前和你的每次错过道歉。”

雷声乍响,在淅沥的雨声中,陶渺埋首在他肩头,程见青听见她小声问他:“所以,程见青,你能接受我的道歉,给我一次重新认识你的机会吗?”

天际翻涌起墨色,程见青不知怎么就回想起找到陶渺的那个雪天,她仰着一张白净的脸,眯着眼睛向他道谢。他小心地搀扶起她,像拾起一片降落在他心间的雪。

“可以。”程见青抬手覆住她的手背,由衷庆幸起七夕相遇的那个夜晚,他将玫瑰认作火焰,用私心为自己争取来一场永不落幕的限定浪漫。

編辑/代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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