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散文诗：在思想的隐喻里展开或释放 （十七）

黄恩鹏

七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泰戈尔、希梅内斯和圣-琼·佩斯的散文诗

从1901年到2011年这110年里，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多多，但唯有泰戈尔是单以散文诗《吉檀迦利》获奖。其他诗人，或是因其全部的诗歌成就获奖，或是因其它体裁作品获奖。

1901年，法国苏利-普吕多姆是以《普吕多姆诗文集》获奖，获奖理由是：“特别表彰他的诗作，它们是高尚的理想、完美的艺术和罕有的心灵与智慧结晶的实证。”1913年，印度泰戈尔是以散文诗《吉檀迦利》为诗人赢得世界性声誉。获奖理由是：“由于他那至为敏锐、清新与优美的诗;这诗出之以高超的技巧，并由他自己用英文表达出来，使他那充满诗意的思想业已成为西方文学的一部分。”1923年，爱尔兰诗人叶芝以质朴和富于生气的语言获奖。获奖理由是：“由于他那些始终充满灵感的诗，它们通过高度的艺术形式展现了整个民族的精神。”1945年，智利女诗人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是以诗集《绝望》获奖，获奖理由是：“因为她那富于强烈感情的抒情诗歌，使她的名字成为整个拉丁美洲的理想的象征。”1947年，法国安德烈·纪德是以小说、诗歌、杂文、日记及文学评论等获得诺奖，获奖理由是：“内容广博和艺术意味深长的作品——这些作品以对真理大无畏的热爱和敏锐的心理洞察力表现了人类的问题与处境。”1948年，英国诗人托马斯·史登斯·艾略特是以大量的诗作获奖，获奖理由是：“由于他对当代诗歌做出的卓越贡献和所起的先锋作用。”1956年，西班牙胡安·拉蒙·希梅内斯是以抒情诗（包括著名的自传性散文诗集《柏拉特罗与我》）获得诺奖殊荣，获奖理由是：“由于他的西班牙文抒情诗，成了高度精神和纯粹艺术的最佳典范。”1959年，意大利萨尔瓦多·夸西莫多以诸多抒情诗获诺奖，获奖理由是：“他的抒情诗以高贵的热情表现了我们时代生活中的悲剧。”1960年，法国诗人圣-琼·佩斯因其全部诗歌成就获诺奖，获奖理由是：“由于他诗歌中的振翼凌空的气势和丰富多彩的想象，将当代升华在幻想之中。”1971年，智利诗人巴勃罗·聂鲁达以表现拉美人民争取独立、民主、自由的历史，有着高度思想性和艺术性的诗作，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理由是：“他的诗作具有自然力般的作用，复苏了一个大陆的命运与梦想。”1980年，波兰诗人切·米沃什以诸多诗作成就获诺奖，获奖理由是：“以毫不妥协的敏锐洞察力，描述了人类在剧烈冲突世界中的赤裸状态。”1990年，墨西哥诗人、散文家奥克塔维奥·帕斯，由于诗歌和散文具有融合欧美、贯通东西、博采众长、独树一帜的特点而获诺奖，获奖理由是：“他的作品充满激情，视野开阔，渗透着感悟的智慧并体现了完美的人道主义。”……2011年，瑞典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以极少量的诗歌和散文诗而众望所归获得诺奖，获奖理由是：“通过精练而朦胧的描述，向读者展示了鲜活的现实生活。”

除了这些写散文诗的诗人以不同类别的作品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外，还有以小说获奖的作家，如法国的罗曼·罗兰、美国的福克纳、日本的川端康成等等。这些作家，都有散文诗作品传世。散文诗纳入世界性大奖的公共视野，对其发展铺好了坦荡的大道。随着20年代的散文诗理论专著的出现，之后的欧州文学，散文诗文本研究层出不穷。这些文本都给散文诗写作注入了强大的活力，也无疑强化了世界散文诗的迅速发展。

上述诗人，除了泰戈尔是独以长章散文诗《吉檀迦利》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外，似乎没有诗人独以散文诗获奖。但诺贝尔文学奖评奖，始终是以综合性的文学之对世界的贡献来评定的，上述诗人的作品也包含着散文诗的成分。而希梅内斯的《柏拉特罗和我》、圣-琼·佩斯的《海标》都是诗人的重要作品。下面，就以泰戈尔的《吉檀迦利》、希梅内斯的《柏拉特罗和我》和圣-琼·佩斯的《海标》文本为例，来简析其艺术之美。

1.泰戈尔：《吉檀迦利》

谈世界散文诗文本，印度泰戈尔是绕不过的散文诗巨擘。就如上述所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泰戈尔是唯一一位以散文诗获奖的作家。泰戈尔一生著述丰赡，他一生共创作了50余部诗集。12部中、长篇小说，100集装箱篇短篇小说，20余种戏剧，还有大量有关文学、哲学、政治的论著和游记、书简等多卷。此外，他还是一位造诣深厚的音乐家和画家，当然，这是因为他早年在伦敦研究西方音乐有着相当音乐基础的缘故。他曾创作出2000余首歌曲和1500余帧画，其中《人民的意志》已被定为印度国歌。

泰戈尔1861年出生，1941年去世。80岁月年光，有60余年的艺术春秋。他继承了古典和民间文学的优秀传统，吸收了欧洲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文学的丰富营养，在创作上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取得了辉煌成就，成为一代文化巨擘。1913年，鉴于他在文学上的巨大成就，他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英国政府封他为爵士，他也成为印度近代文学的奠基人。

《吉檀迦利》是一部以颂神诗的形式写作的抒情哲理诗。全诗通过对“神”的敬仰和追求，有力地表现了人类努力摆脱自身有限的存在，渴求自由、渴求平等的热望。诗人庞德评论这部诗集表露的是诗人的虔诚，那是一种近乎但丁似的虔诚，令人感到异常的美好。诗中大量的警句格言、充满人类理想的思辨文字，让他这一里程碑式的长章在世界各地得到了流传。这里不仅有印度古代宗教、哲学的历史回声，又有西方现代哲学和象征主义、唯美主义等艺术思潮的交织闪亮。同样有着孟加拉土地上民众的“歌谣式”的理想、信仰和真情诉说。既有着民间的灿烂梦境，又有着宗教的月光花香，他的散文诗独树一帜，美轮美奂。他亲译了英译本，首次在英国出版，并很快得到認可和赞美。“吉檀迦利”，孟加拉和印地语是“献歌”的意思。是诗人献给“神”的颂歌。而神歌在印度题材里比比皆是，但泰戈尔不同，他将人与神结合，既有现实人间的经历又有神的超逸博大的爱。因此，这部诗集不能看作一般宗教意义的颂神诗。因为，诗中的“神”既没有肉体，也没有抽象之空洞无物的概念。神是真美善的结合物，是生命的统一体，是“万王之王”，是天地万物的生命主宰，又是你身边的父亲、母亲，是你的情人、朋友，也是你自己美好的心灵所向。虽无固定之形，却又无所不在。有人认为这是“泛神论”，泰戈尔却说，“神学家可以追随学者，认为我写的一切都是泛神论。但是，我们不会崇拜这个术语，不会为保护它而摒弃活生生的真理”。因此，这“神”，我倒认为是“天地之神”“大自然之神”，或者“万物之神”。它不会单单指一种宗教之神。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艺术象征，是美学之神。它象征着统摄天地万物的宇宙本体，一个亘古流动着的清风之神，是无限之无限、和谐之和谐，是人类“活法”之法则。

《吉檀迦利》共103章。分为三大块：前部40章。中部30章。后部33章。前部40章，集中表现了诗人对神的敬仰、追求和渴望“人神合一”的祈愿。“你已经使我永生，这样做是你的欢乐。我这脆薄的生命之杯，是你不断地把它倒空，又不断地以新生命来充满。当你命令我歌唱的时候，我的心似乎要因为骄傲而炸裂;我仰望着你的脸，眼泪涌入我的眼眶。”（诗意述略）“我从未见过你的脸，也没有听见过你的声音，但我生活在与你相会的希望中。你不断地拒绝我，从软弱动摇的欲望的危险中拯救我，是你使我一天一天地更配领受你自动的、简单而伟大的赐予——这天空和光明，这躯体、生命与心灵。”（诗意述略）文本中的“你”可以看作是神的化身，是宗教之神、真善美之神，或者阿波罗之神。而一个人内心的宗教，完全取决于这个人对于自身生命的认知态度，以及对于大千世界的感受。自然万象，生灵，都是平等的。诱惑与欲念，都是一时的尘埃，需要雷电来震荡和雨水的清洗，使之重生，发出新芽。这是人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