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兴恒
一件平凡的事,能用一生去坚守的人,就足以令人敬佩。一件特殊的事,敢用一生去坚守的人,就更加令人无限敬佩了。农加贵就是一个令人十分无限敬佩的人。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这一直是我的座右铭。期望拜访获得无数荣誉的农加贵老师,期望近距离感受先进人物的人格魅力,期望走进充满传奇色彩的“那个村”的那所学校,一直是我的夙愿。
2020年11月28日,星期六,我校部分骨干教师赴落松地小学开展“学先进,争当新时代好老师”活动,终于有机会拜访又获得“全国先进工作者”殊荣的农加贵老师。
冬天的天气说变就变,早上没有往常一样的大雾,天空很昏暗,时不时一阵冷风袭来,偶尔还有冰冷的细雨落到脸上,让人不由得打起寒战。虽然天气变了,但我们向“那个村”进发的脚步不变,向先进看齐的初心不变,争当新时代好老师的热情不变。
因为是周末,我们一部分人从学校出发,已经先到了通往落松地小学的小路上,可是由县城出发的同事还没有到达,所以我们只好停在路边等待汇合。这是一条很窄的水泥路,沿着弯弯曲曲的小溪一直延伸到绿树掩映的山里。随着我们几辆小轿车停下,一群斑鸠噗地突然飞走,在空中打了个旋后又唰唰地在不远处的田里三三两两地落下,丝毫没有惊恐的样子,它们悠闲地时而觅食,时而好奇地向我们张望。溪流泠泠,树木葱葱,一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景象。斑鸠固守自己的故园,为何要惧怕人呢?这不正像当年怀着复杂心情坚守在山里教书的农加贵老师一样吗?
“来了,来了,他们的车来了。”眼尖的同事喊道。
大家往来路望去,一辆轿车绕过拐弯处,正向我们驶来。
“我看不像是我们的车。”一位同事说道。
那辆车靠近了,果真不是我们的车,经过一番周折才挪好我们的车,给来车让出道来。来人很随和,丝毫没有埋怨我们车队耽误了他的时间,还似乎知道了我们的来意一样,他一边耐心等着我们让车,一边说:“不忙,慢慢倒车,大家都是为了学习先进嘛!”
等待中,一阵紧过一阵的冷风吹过,有的同事躲到车里去了。我的思绪飞回到了2013年,中央电视台《乡约》栏目组在坝美的录制现场。因为那一次的“乡约在坝美”节目,才让一生坚守在“麻风村”一师一校的农加贵老师被外界所知道。一年之后,农加贵老师随全县“四有”好老师巡讲团到我校作报告,于是,我又有幸第二次听到他那传奇般的教书经历。虽然两次见他都是在人多的场合里,我也无缘与他有直接交流,但是农加贵老师给我的印象却是那样深刻和难忘——宽额头、黝黑脸、厚双唇,笑的时候会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来。让我更难忘的,还是他那些传奇般的教书经历。1986年,那还是人们谈麻风病色变的年代,他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麻风病收容集中村当代课老师。在被世人嫌弃、时人一步都不想踏入的特殊村子里教书,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有勇气到“那个村”呆上一日或数日,就已经算是胆子够大了,他却穷尽一生的勇氣,一个人,一所学校,坚守了一辈子,实在不得不令人敬佩啊!当初他经历了怎样的思想斗争?是否也曾经犹豫过、害怕过?是什么给了他这么大的勇气和毅力?
“是了,是了,这次真的是我们的车了。”有个同事喊道。我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这下人都到齐了。我们的车辆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前进,大约十分钟左右就到了落松地小学。眼前是一块略为倾斜也不很规范的水泥场地,边上有三个梯田状的大池塘,溪水从校园里流淌而出,相继流过三个池塘,又流了出去。场地往上就是教学楼,远远看见农加贵老师和一个扛着摄像机的人正在交谈。看到我们,他满脸笑容地朝我们迎过来。还是那宽额头、黝黑脸、厚双唇、没说话自先率真而笑的模样。“欢迎……欢迎……欢迎……”他一边重复说着,一边逐一和我们握手。
看墙上的学校简介,落松地小学已经“三迁其址四搬家”了,旧校址原来就在我们之前停车汇合的岔路口附近。现在的落松地小学占地1 627平方米,已经建有一栋三层高的新楼房,内设教室、食堂、会议室、图书室等。校园里绿树成荫,花草繁盛,一条清澈的小溪穿越校园左侧而过,溪水潺潺,叮咚如歌,流到下面的池塘里,为校园增添了许多情趣。落松地小学如今已经成为广南县强化教师爱岗敬业的学习示范基地,再也无法寻觅到当年令人畏惧的半点迹象,倒是有络绎不绝的学习参观者。“麻风村”也华丽转身,成了观光学习的小康村。34年的岁月沧桑,这里的校貌环境、村庄农舍都改变了面貌,但坚守者——农加贵老师那颗无畏的从教初心却从来没有改变。
置身于这样幽静、雅致的校园里,即便我无限放飞想象力,也想象不出当年这里是如何恶劣的环境,想象不出农加贵老师每天面对着怎样的艰辛和困难。
趁和农加贵老师在教学楼前独自合影的空档,我终于一口气说出了所有问题:别人都特别害怕这种病,你不害怕吗?有过动摇吗?他略微皱皱眉,表情凝重地望着对面的山峦,似在深思,又似在回忆,仿佛他的记忆就在那对面山林里贮存一样,一反那没说话就率真而笑的表情,良久才缓缓地说:“当初……怕啊!说心里话,哪里有不怕的呢?动摇,也有过的,但是我走了,谁愿意来呢?这里的孩子怎么办?一天又一天,就慢慢熬过来了,后来就不怕了。再后来,我也成了这里的一员,外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我应该也成了外人嫌弃的对象了……”他的话很朴实,脸上却现出坚毅的表情。我看得出来,这绝对是农加贵老师真实的内心流露了!
来到三楼会议室,我才知道,扛着摄像机的那个人原来是广南电视台的记者,是之前被我们车队堵了一会儿的那个人,是专程来录制农加贵老师前几天赴北京接受“全国先进工作者”嘉奖的获奖感言的。为了拍摄的需要,农加贵老师从柜子里翻出了他获得的所有“荣誉”,沉甸甸的两袋,大家把所有奖状和奖章都整齐地摆放在办公桌上,实在摆不下了的,就摆在旁边那条长椅上。有刚被嘉奖的“全国先进工作者”奖状和奖章,也有往年获得的奖状和奖章,如“全国模范教师”“全国民族团结先进个人”“启功教师奖”等。为了拍到最好的效果,记者同志建议农加贵老师坐到奖状和奖章中间拍一张特写,可他却一边连连摆手推辞,一边说:“不行,不行,荣誉不是我一个人的!”最后实在拗不过大家的要求,他硬拉着大家一起坐着,才肯拍摄。我想,每一份耀眼的“荣誉”都体现了党和政府对他工作的肯定和认可。他和这些证明自己坚守一生的“荣誉”拍张特写是无可厚非的、理所当然的,然而他却像个小学生一样腼腆、连连辞让。这一瞬间,我似乎读懂了农加贵老师的动力源泉——那就是在他身上所特有的谦逊、朴实、憨厚,甚至于有点木讷的性格。正是这种性格特点,让他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让他做出了一生的特殊坚守。他哪怕稍稍多一点“精明”,多一点“世俗”,或许就抵制不住时人的嫌弃、疾病的威胁、家人的反对,更别说扎根这里坚守一生了。
山村的教育,“一师一校”不仅仅落松地所独有,一生奋斗于“一师一校”的人也不仅仅唯独有农加贵,但是,能坚守在这么特殊的一所学校里一辈子,那绝对是有且仅有他了。
返程途中,天转晴了,太阳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