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薇薇
(阜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阜阳 236037)
本文所说的“近代汉字”是将楷书成熟之后作为论述的主体,将唐代楷书作为近代汉字的上限,将20世纪初期作为近代汉字的下限。文章主要基于近代汉字书写的多样性特征,结合分析某字呈现的几种笔顺面貌,从而得出近代汉字楷书笔顺面貌背后的成因。由于明代梅膺祚编纂的《字汇》[1]是最早按笔画排列汉字的字典,卷首的“运笔”章明确规定了78个楷体字的笔顺,对后来汉字笔顺规定影响很大。所以文章同时参考和比照了“运笔”章的笔顺规定。
这个要求会让中间对称这种形式变得比较突出,所以先中间后两边在诸多汉字的书写中被优先选择,呈现出“中正、规矩”的笔顺面貌。
又正是由于《字汇》的影响深远,所以其“运笔”章中笔顺例字的面貌又深刻影响了后面清代、民国的习字书中关于笔顺的规定,很多字的笔顺规定基本都是绝对承袭《字汇》。比如“川”字,以《字汇》为代表的明代字书就是先中间的规定,它直接影响了后代字书和习字帖中关于“川”的笔顺。我们看到诸如《习字秘诀》《父师善诱法》《书法正宗》《习字入门》《字学及书法》等后世主流的习字书均是严格的承袭了《字汇》关于“川”字的笔顺规定:丨(中),丿,丨。
这种说法有点类似于古人书法论著中所说的“先主笔,次副笔”,但是有些笼统,具体来说,就是把占位多的主干部分写完,再依次添加枝叶。
不过这种写法在以《字汇》为代表的字典或习字书中更为多见,而在实际书写中却并非主流面貌,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字汇》作者对于“主体”先行的习惯,进而影响后世。
此条和第一条“方正、规范”的要求是紧密相关的,由于古人书写行款是从上到下竖行排列书写的,因此先中间,次两边,这样才符合大众习惯,也便于布置结构。而从中间开始书写的这种行款,也对笔顺的安排产生了影响。
我们研究的近代汉字楷书笔顺,均是隶变之后的字体,虽然字体随着时代的变化也一直在变化着,但是汉字发展演变毕竟是一脉相承的,继承才是主流。在后世的笔顺面貌中,古文字尤其是篆体的影响明显可见,所以后代在书写的时候还可以见到小篆等写法的痕迹。
正是因为承袭篆体(还有一些古文字),而小篆和古文字的字形多较象形,书写时候还是更多地考虑到字义的,所以字义的作用也会对书写时的笔顺有一定的影响。
此条和上一条表面上看正好是相反的,但其实并不矛盾,它们共同呈现了汉字的发展和变化。如果上面第五条笔顺成因表达的主要是早期汉字(包括受到篆体结构影响)的笔顺写法都还比较会考虑到字义的整体性的话,后来的汉字书写则越来越不同,甚至相反。随着汉字的发展,“象形性”越来越不明显,“表意性”越来越淡化,而笔画组合的搭配整齐和美观越来越受重视。因此,当表达字义和字形结构美观等发生冲突时,“表意性”往往是被放弃的。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汉字的符号性越来越明显,字形和字义的对应关系几乎完全被抹杀掉。由于字义已经不再作为考虑的因素了,而只是以构型为主。所以,反映在笔顺上,字义必然越来越弱化,这也成为后世笔顺调整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种笔顺的形成主要由于字义的表达已经不再是构字需要考虑的因素。楷书已经将汉字的象形化降低了很多,而符号化比重大大增加,楷书反映出来的已不再是小篆的三个有意义的部件,而是成为一个内外结构的字。
我们可以和上一条做个对比,同样是“盈”字,近代汉字主要有两种笔顺面貌,其中一种面貌成因主要是受到字义的作用影响,故而为了照顾字义的整体性,选择了某种笔顺。而这一条恰好相反,字义已经不再作为写字时安排笔顺的要素,而主要以构型为主,进而也会导致笔顺随之改变。
在《字汇》中,我们经常看到“依俗”“依俗作”“今俗”等表述,以下这几个字体现的笔顺共性,表明了俗字对正字写法的作用和影响。
“从易”和“趋简”是人们写字时笔顺选择最明显的方向。正是因为追求书写的快捷、方便,一个文字的形体是否适合使用者快速书写的要求,往往是该文字是否发生形体变化的重要影响因素,所以草书的连笔方便、经济简洁的写法对汉字笔顺的影响深远而广泛。虽然楷书笔画独立没有连笔,但是草书的方便、简单、快捷对于其潜在的或者“笔程”选择上的影响是处处可见的。可以说,我们甚至极少见到完全没有受到草书写法影响的字,由于例字很多,我们择其代表性的简单说明一下。
人们不仅仅把文字作为一种书写工具,还把文字的书写作为一种艺术。就汉字的结构来讲,各种笔画组成一个汉字,笔画与笔画之间的安排,不是一笔一笔地机械堆砌,而是美学意义上的完美组合。点画之间、部件之间合乎整体布局,才能产生美的效果,只有按照合理的笔顺规则去写,才能较容易做到这一点。
(1)匡/區/匪字。这三个左上下包围,右边缺口的字,分为两种情况:“匚”部和“匸”部。
相较于外部的“匚”,内部的“王(主)、品、非”等很显然笔画多一些,先写内部,有预留空间,可以很好地安排空间构造,写出来的字美观匀称;反之,如果先写外面的“匚”,空间就被固定了,最后再写内部的“王(主)、品、非”,势必造成外松内紧的局促感。
(2)乘字。前三笔是撇、横、竖,这样这个字的框架结构便确定下来了,骨架立起来了,然后根据整体骨架往里面填充搭配一些小部件,如此写出来的“乘”字结构合理、布局紧凑、美观大方。若不如此,则该字的中心难以掌握,易造成字形失衡,也不好看。
值得一提的还有“左、右”二字。“左”字先写横,“右”字先写撇,这是书家基本统一的笔顺,为何?除了前面所说的篆体结构等的作用,还有就是受审美标准的制约。诚如田蕴章先生所言:“由于下方体形有别,导致起笔笔顺不同,‘左’字下方的‘工’为上窄下宽的体形,而‘右’下面的‘口’正好相反,所以上方形体也随之变化。‘左’字上方宜横短撇长,而‘右’字上方宜横长撇短,按照间架结构规定:横长撇短先写撇,横短撇长先写横,只有这样的字形才能完美,可知古人对书法笔顺的研究正是至微至精。”[5]23综上可知,笔顺的形成与书写的美观与否也有着直接关系。
这种面貌一般在多横与竖的相交关系中体现得最为明显。
这条也是笔顺发展呈现出的共性,有些字的笔顺会受到同类型其他字的影响,即笔顺的从众现象。
(1)戌字。《字汇》笔顺:先戊,次一(“滅”字从此)。
从上述例字可知,往往笔画的连或不连会造成此字结构上的重要改变,写法、笔顺势必也会随之改变。
还有一些无法用理论概括和解释的笔顺面貌,有可能是书写者个人的写字习惯,后来普及成为大家普遍遵守的笔顺规定。近代笔顺面貌呈现出多样性特征也有部分原因正是由于古人写字笔顺的随意性较强,所以书写者的个性在字体中就有比较明显的体现。
另外书写工具的改变对笔顺也有作用,例如“川”字,毛笔书写的是“大字”,自然先中间;后来书写工具发生了改变,“大字”变成了“小字”,“川”字笔顺也就相应调整了;还有书写方式、生理习惯(右手执笔)等可能对笔顺也有一些影响。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任何一个字的笔顺都不是孤零零的由某一个原因造成的,而是多种原因的综合。比如:“左、右”二字,既有小篆写法的遗留,又有草书连笔的影响,还有书法审美的需求。所以,我们应该综合看待。
以上我们大致归纳总结了几大类近代汉字楷书笔顺形成的原因,为什么这样写不那样写,可能在选择的时候有其自身的原因。但是正如我们不止一次强调的,总体来说,近代汉字楷书的笔顺具有多样性特征,笔顺的选择也不像现代这么固定和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