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琪,武晓芬
(云南大学 工商管理与旅游管理学院,云南 昆明 650000)
高杠杆已成为中国经济发展挥之不去的隐忧。社科院发布的中国杠杆率报告显示,2019 年初宏观杠杆率再度攀升,企业杠杆率大幅反弹,实体经济部门杠杆率较2018 年末有较大幅度的增长,杠杆率由2018 年末的243.7%上升至248.83%,增长了5.1 个百分点,已达到历史最高水平。自2015 年我国供给侧结构改革中提出“三去一降一补”的战略部署以来,有关去杠杆的政策密集出台,力度不断加大,已初见成效。企业作为市场经济的主体,去企业的杠杆是去杠杆政策的主要方向,其中资金密集、产能过剩行业首当其冲。然而,在去杠杆过程中,“一刀切”政策难以兼顾所有市场主体的利益,可能会造成误伤。因此,企业究竟是去杠杆还是稳杠杆,以及如何去杠杆引发了激烈的讨论。
杠杆率对于企业来说是一把双刃剑,尽管适度负债有利于扩大企业投资,提高企业业绩,但过高的杠杆率也会使企业承担巨大的债务风险,造成企业无效投资、资金链断裂导致破产等问题,不利于资本市场的稳定。最优资本结构理论认为,负债可以为企业带来税额庇护利益,但随着负债比率增加,企业代理成本与财务拮据成本也会增加,从而降低企业的市场价值。因此,企业融资应当是在负债价值最大和债务上升带来的财务拮据成本与代理成本之间选择最佳点。由于企业的融资总量决定了企业的投资规模,企业负债比例的变化也会影响企业投资决策。马红等[1]认为,企业债务杠杆与企业投资效率呈非线性的倒U 形关系,即债务杠杆虽然能增强企业的控制权,对企业投资有激励作用,但过高的财务杠杆率又会增加代理行为,造成非效率投资。那么,在当今我国高风险的市场经济环境下,企业去杠杆是否可以通过影响企业投资效率进而提高企业绩效呢? 投资效率又会起到何种作用? 这些问题值得我们进一步探究。
目前围绕去杠杆研究分为对宏观经济层面影响和微观企业层面影响。在宏观层面上,刘一楠等[2]认为,我国目前存在杠杆失衡、期限错配等问题,这些问题引发的资金流向的偏向性和利率的非敏感性会造成实体产业空心化、资金使用效率低下以及资产价格泡沫等现象,因此需要进行结构性去杠杆以提升资产配置效率。张晓晶等[3]分析认为,我国去杠杆经历了从一般化去杠杆到企业化去杠杆再到结构性去杠杆,是不断深化和修正的过程。从结果上来看,我国宏观杠杆率已大部分回落,趋于平稳。在去杠杆的经济后果方面,汤铎铎[4]指出虽然短期来看,金融去杠杆可能会使房企和基建投资下降,造成经济放缓,但从长期来看,去杠杆有利于经济和金融稳定发展。去杠杆政策也存在一定的风险,刘志国等[5]认为,激烈的去杠杆政策将使得信用创造大幅收缩,可使得经济陷入萧条。由于去杠杆会导致融资环境收紧,融资成本上升等问题,可能会制约未来期间民间投资增长[6]。聚焦到微观企业上,一些学者的研究指出去杠杆能增加过度负债企业的绩效[7],提高企业资金使用效率[8]等。
从上述研究看出,去杠杆政策会影响企业的融资环境和融资机会,对我国投资增长和资金使用效率有重大影响。目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我国宏观经济影响层面,而聚焦到微观企业去杠杆行为对投资效率的研究还较少。本文通过对我国非金融上市公司2013—2018 年的数据为样本,研究了企业去杠杆、投资效率和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并进一步研究了在不同程度负债的企业中,去杠杆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差异,以及投资效率从中起到的作用。
资本结构理论认为财务杠杆是影响企业绩效的重要因素。最初的MM 理论认为,由于企业会面临所得税的问题,债务的利息支出可以抵税,降低综合资本成本,因此企业负债越多,企业价值越大[9]。但随后权衡理论提出了负债引起的财务拮据成本和代理成本问题,认为尽管增加债务会给企业带来税盾等收益从而提高企业价值,但与此同时过多的负债会增加财务拮据成本,提高破产风险,因此企业存在一个最优的资本结构来平衡负债带来的收益和成本[10]。当企业持有的负债过度高于目标负债率时,其财务困境成本会高于可抵扣财务支出所产生的税收收益,会给企业经营状况带来不利影响[11]。一方面,由于高负债提高了企业的债务违约风险,银行可能会要求企业支付更高的利息成本和担保费用,过多的财务费用会对企业绩效产生压力;且由于企业破产风险的上升,需要弥补性地支付更高的人力成本,从而也降低了企业绩效[12]。另一方面,高杠杆也会造成未来融资约束。企业想要在未来获得足够的债务资金,需要拥有大量的有形抵押品,这会使企业将资金过多地投放在固定资产和土地投资上,抑制对创新研发等方面的投入,从长远来看并不利于企业绩效的提高[13]。
因此,本文认为企业去杠杆能优化资本结构,降低破产风险和减少资金使用成本,提高企业绩效。故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去杠杆能提高企业绩效。
从上述分析可知,去杠杆主要通过降低破产风险和强化债务治理效应来影响企业绩效。其中,债务的治理作用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实现债权人到股东的财富转移,二是增强对管理者行为的约束。财富转移主要是通过违约方式,将原本承诺的投资于低风险的项目转而投向高风险项目,因此负债对企业投资有激励作用。而债权人为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在债务契约中设置各项限制条款,以及为了支付利息费用导致的自由现金流的减少,也会对经理人的投资行为起到直接影响。那么,投资效率作为中介变量在去杠杆和企业绩效之间是否具有一定的传导效应?
1.去杠杆与企业投资效率。为了研究企业投资效率是否存在中介作用,我们先探讨去杠杆对企业投资的影响。关于财务杠杆和企业投资之间的研究存在两种理论观点。资本替代理论认为,负债融资会加大股东与债权人之间的利益冲突,可能导致公司过度投资或投资不足[14]。这是由于股东只对债务承担有限责任,由于代理问题和信息不对称问题的存在,杠杆率越高的企业存在的道德风险越高[14],管理者越倾向选择投资高风险项目,其目标是股东财富最大化而非企业价值最大化。而对于债权人而言,他们很难判断高杠杆公司是否有好的投资机会,因此,即使高杠杆公司有净现值为正的投资项目,也可能难以找到新的债权人,从而丧失优质的投资项目[15]。自由现金流假说以股东与经理人之间的代理问题为视角,认为负债融资能产生一定的治理效益,能约束经理人的行为,减少经理人的过度投资问题。企业对外投资规模受外部融资和现金持有总量限制,当企业的融资规模受经济增速下行和去杠杆政策的影响,其融资总量也会相应减少,进而影响企业的投资行为。
由于我国资本市场发展不足,企业投资决策中的融资来源大部分为债务融资,因此负债能缓解企业的资金约束,扩大企业投资规模,适度的杠杆率能一定程度上抑制企业的过度投资行为,缓解企业投资不足。但陆正飞等[16]指出当过多负债导致企业财务状况较差时,企业会通过过度投资转嫁企业风险。同时,我国高杠杆企业尤其是国有企业普遍存在“债务软约束”问题,即资金债务对负债主体的投资、消费等行为的约束作用较弱,负债主体可以将部分或全部债务风险转嫁给他人。徐向艺等[17]指出,在预算软约束条件下,负债融资无法对企业过度投资发挥其应有的约束效用,会造成这部分行业和企业随意增加杠杆,充足的资金来源会更加刺激企业盲目投资高风险项目、扩产能;当债务企业面临无效投资或投资失败时,银行等债权企业为了避免债权成为不良资产,会持续向债务企业“输血”不断增加其杠杆,造成恶性循环。由此可知,过高的杠杆率可能并没有发挥显著的债务治理效用,而去杠杆对形成债务硬约束,降低过度投资有一定的作用。国内外大量理论研究和实践表明,企业债务规模和对外投资规模呈正相关关系。对外投资增加,会导致相应债务增长;如果债务规模受控,企业可投资资金也会缩减。在经济增速放缓期,去杠杆将明显影响企业投资能力和积极性。因此,对于本身资金缺乏且投资不足的企业,去杠杆可能会加剧这一情况。
2.投资效率对去杠杆和企业绩效的传导作用。当企业实际资本结构和目标资本结构发生偏离时,Kane et al.[18]认为,实际资本结构会朝着目标资本结构调整以达到企业价值最大化。同时,由于企业的资本结构决策会影响企业的投资决策,资本结构的多维性能够减轻股东与债权人之间的代理冲突对投资效率的负面影响,因此,管理者可以利用债务杠杆来促进企业最优投资政策的实施,从而提升企业价值[19]。随着近几年“三去一降”的政策刺激,我国企业去杠杆的速度和力度加大,去杠杆企业的外部融资规模会受到限制,抑制了管理层过度投资的动机从而提高投资效率,有利于提高企业经营绩效。由于政策影响的广泛性,对于本身资金缺乏而投资不足的企业,仍有可能会被迫去杠杆,它们会因融资总量的削减加剧这一问题,去杠杆并不能对投资不足造成的低投资效率产生有利影响。因此,对于投资不足的企业来说,去杠杆并不能通过提高投资效率而对企业绩效产生积极影响,更多的是通过降低财务风险等其他方式来提升企业绩效。
同时,Tsuruta[20]认为,高杠杆企业之间存在较大的业绩差异,良好投资机会降低高杠杆产生的破产风险。这是由于企业通过杠杆可以获得大量投资现金,若投资项目成功,则会带来更高的业绩,若投资项目失败,则会与其他企业产生更大的业绩差距和破产风险。因此,投资效率不仅作为中介来影响企业去杠杆和企业绩效的关系,还能调节去杠杆对企业绩效的影响力大小。尤其是对于投资不足的企业来说,去杠杆可能会加剧投资不足引起的非投资效率,这种非投资效率会损害企业的价值和经营绩效,抵消了去杠杆在其他方面对企业绩效带来的收益。因此,相较于过度投资企业来说,在投资不足的企业中,非投资效率可能会削弱去杠杆对企业绩效的正向影响。
综上所述,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2:投资效率作为中介变量在去杠杆和企业绩效之间起到传导作用。
假设2a:过度投资企业的投资效率在去杠杆和企业绩效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
假设2b:投资不足企业的投资效率在去杠杆和企业绩效之间无中介传导效应。
假设3:投资效率能调节去杠杆对企业绩效的影响。由投资不足引发的非投资效率有负向调节作用,会抑制去杠杆对企业绩效的促进作用。
由于行业和企业特质的差异,不同企业的负债程度不同,其资本结构调整速度和方向都会有所差别,这就会造成企业去杠杆通过投资效率影响企业绩效的作用存在差异。
虽然企业资本结构最终都会朝着目标资本结构靠拢,但Fisher et al.[21]指出企业在调整结构的过程中,存在调整成本和其他随机因素会影响资本结构调整速度,导致结构调整缓慢,只有调整收益大于调整成本时,企业才会主动向目标资本结构进行调整。当企业过度负债时,企业会承受较大的财务风险和较高的综合资本成本,而降杠杆所带来的收益远大于调整成本,会促使过度负债企业更加积极的向目标杠杆调整。同时,杠杆偏离目标值越大,企业所获得的调整收益会越高,杠杆调整速度也会越快,去杠杆通过减少高杠杆带来的损失对企业绩效的正面影响会更加明显。此外,负债率高的企业,管理者资产替代行为越严重,容易造成投资效率低下和投资失败风险。因此,相比非过度负债的企业来说,过度负债企业去杠杆会对投资效率的提高产生更加显著的影响。
对于负债不足的企业,可能会面临外部融资规模不足或内部自由现金流滥用的问题,这就容易引起企业过度投资或投资不足的投资效率低下问题,企业会损失一部分债务抵税的收益。而此时企业若进行去杠杆,则是朝着目标杠杆反向调整,可能会加重上述问题。因此,负债不足的企业去杠杆不但不能促进企业绩效提升,还可能会对企业绩效产生负向影响。
综上所述,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4:企业的目标杠杆偏离度会影响去杠杆、投资效率与企业绩效之间关系。
假设4a:在过度负债的企业,去杠杆能提高企业绩效,投资效率在两者之间的中介作用更强。
假设4b:负债不足的企业中,投资效率在去杠杆和企业绩效之间无中介作用,且非投资效率会加强去杠杆对企业绩效的负向影响。
本文逻辑分析如图1 所示。
图1 有调节的中介效应分析
基于上述理论,本文以2013—2018 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的数据为研究样本,并对数据进行了进一步筛选:(1)考虑到金融业的特殊性,剔除金融企业数据;(2)剔除ST、*ST 公司数据;(3)剔除缺失数据,最终得到4 166 个样本数。为了消除极端值的影响,本文对连续变量进行了1%的缩尾处理。本文数据来自CSMAR 数据库。
1.企业绩效(roa)。企业绩效采用总资本收益率(roa)表示,即企业净利润除以总资产的值。
2.企业去杠杆(clev)。借鉴綦好东等[7]的研究成果,用资产负债率的变动情况表示企业是否去杠杆,即clev=levt-levt-1;若clev 为正数代表企业去杠杆,则赋值为1,若clev 为负数,则赋值为0。
3.企业投资效率(effinv)。借鉴Richardson[22]提出的两步法残差度量模型来测算企业投资效率。第一步,利用Richardson 的资本投资支出模型来估计企业最优的投资支出规模;第二步,用企业的实际投资支出减去模型估计的最优投资支出,其所得差额大于0,即为投资过度(overinv),其值越大,说明过度投资程度越大;差额小于0,即为投资不足(underinv),其值越小,说明投资不足情况越严重。采用差额绝对值表示非投资效率,其值约接近0,说明效率越高,非投资效率值越大说明效率越低。
4.企业实际杠杆与目标杠杆的偏离度。借鉴陆正飞等[23]、Uysal[24]和Denis et al.[25]的方法,用企业实际负债率减去目标负债率(负债主要影响因素回归值)的差额表示杠杆偏离度,正向偏离程度越大说明企业越有可能过度负债,负向偏离程度越大说明企业越有可能负债不足。对于目标负债率的预测方法借鉴了Harford et al.[26]和Denis et al.[25]的Tobit 回归模型:
用企业实际资产负债率减去上述模型估计的目标资产负债率的残差值,即为杠杆偏离度。资本结构是一个动态调整过程,实际资本负债率在目标资本负债率附近适度范围内的偏离是正常的。为了避免内生性问题和确保概念界定的准确性,将高于残差值75%的企业样本作为过度负债企业,将低于残差值25%的企业样本作为负债不足企业进行分组回归。
5.控制变量。参考綦好东等[7]的研究,对其他变量控制如下:企业规模(size),用总资产对数表示;企业年龄(age);现金流(cash),用期末等价物占总资产比表示;产权性质(state),将国有企业设为1,非国有企业为0;股权集中度(ownership),用前十大股东股数占比表示;销售增长率(growth),用销售增长率表示。
1.为了验证假设1、假设2,设定模型如下:
2.为了验证假设3,在模型(3)中加入了投资效率和去杠杆的交乘项,得到模型如下:
3.为了使假设4 得到检验,将样本分为过度负债和负债不足企业,分别检验上述模型中去杠杆、投资效率和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
按照温忠麟等[27]对于中介变量的检验程序,如果模型(2)和模型(3)中的系数β1同时显著,且模型(4)中的β1和β2同时显著,模型(4)中clev 的系数小于模型(2)中clev 的系数,则说明投资效率存在部分中介作用。若此时仅模型(4)中的β1不显著,则说明投资效率为完全中介变量。
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1 所示。从投资效率的方差结果来看,各企业投资效率差异相对较大,且投资效率总样本、过度投资的均值大于中位数,投资不足的均值远小于中位数,说明有半数的企业投资效率严重偏低。而过度投资企业的样本量远大于投资不足企业的样本量,说明大部分企业都存在投资过度的问题。从去杠杆的情况来看,均值为0.459,说明近乎一半的企业选择了去杠杆。从企业杠杆偏离度的统计结果来看,overlev 的方差较大,最大值和最小值差异较大,说明各企业杠杆偏离度具有加大差异,且两极分化严重。从均值和中位数来看,overlev 的均值为-0.000 000 000 153,接近于0,中位数为负数,说明从整体上来看,企业过度负债和负债不足情况相当,大部分企业不存在过度负债问题,但由于最小值的绝对值小于最大值的绝对值,说明我国高度过度负债企业的情况要比负债不足的情况更严重。通过对各变量进行膨胀因子分析得出vif 值远低于10,因此各变量之间不存在显著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表1 变量统计性描述
根据表2 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结果(1)中去杠杆对企业绩效回归系数为正,t 值为8.01,说明去杠杆对提高企业绩效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假设1 成立。结果(2)中去杠杆对投资效率回归系数显著为负,说明去杠杆也能提高企业投资效率。在结果(3)中,去杠杆对企业绩效的回归系数为0.003 26,相对于结果(1)中0.004 14 有所降低,且投资效率仍对企业绩效有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说明投资效率在去杠杆和企业绩效之间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同时也表明,除了投资效率外,去杠杆还通过其他的方式来影响企业经营绩效。本文假设2 成立。表3 将样本分为投资不足和投资过度,进一步分析不同程度的投资效率对去杠杆和企业效率的影响。从表3的回归结果来看,对于投资不足的企业来说,去杠杆并不能提高企业的投资效率,且投资效率不能显著影响企业绩效,说明投资效率对去杠杆和企业绩效之间无显著的中介作用,假设2b 成立。对于过度投资的企业来说,去杠杆能缓解企业投资过度的问题,进而提高企业的经营绩效,投资效率在去杠杆和企业绩效之间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假设2a 成立。对比投资过度和投资不足企业中去杠杆对企业绩效的直接效应,投资过度的企业去杠杆对企业绩效的影响t 值(9.3)大于投资不足企业的t 值(2.17),说明去杠杆对投资过度企业的绩效影响作用更大。这是由于过度投资的企业能通过去杠杆收紧银根,改善盲目投资问题,提高企业绩效,因此在过度投资的企业中,投资效率能更显著地发挥去杠杆对提高企业绩效的中介作用。
表2 样本总回归结果
另外,本文在表2 的结果(4)中加入去杠杆和企业投资效率的交乘项后发现去杠杆对企业绩效的影响显著水平降低,说明投资效率对去杠杆和企业绩效之间还存在调节作用,这意味着在企业投资效率很低的时候会严重影响去杠杆对企业绩效的促进作用。本文通过表3 进一步分析这种调节作用究竟是过度投资引起的低效率影响还是投资不足造成的影响。根据回归结果显示,去杠杆和企业投资效率的交乘项在投资不足的情况下显著水平更高,且此时调节效应为完全负向调节。这说明企业在投资不足时,依靠去杠杆并不能提高企业绩效,由于企业投资不足的主要原因是内部资金匮乏和外部融资受限,企业适度的负债能缓解一部分资金压力,改善投资不足的情况。此时选择去杠杆会加重企业的资金困境,加剧投资不足,进而损害企业经营绩效,但投资过度的企业去杠杆不会出现此类问题。因此对于投资不足的企业而言,投资效率不仅不能起到去杠杆对企业绩效的中介作用,还会抵消去杠杆对企业绩效的直接促进作用,本文假设3 成立。
表3 分组回归结果
从表4 可以看出,过度负债的企业样本回归中,去杠杆变量与企业绩效在1%的水平上正相关,同时也与企业投资效率在1%的水平上正相关,说明对于过度负债的企业而言,去杠杆不但能提高企业绩效,也能提高企业效率。当控制了企业效率以后,去杠杆和企业效率与企业绩效仍在1%的水平上正相关,此时的系数由直接效应下的0.006 95 降为0.005 6,说明在过度负债的企业中,投资效率在企业去杠杆和经营绩效之间起着部分中介作用。在负债不足的企业样本回归中,去杠杆与企业绩效无显著关系且系数为负,尽管去杠杆仍显著影响了企业投资效率,但影响系数-0.083 3 和t 值远低于过度负债企业下去杠杆对投资效率的影响。在控制了企业投资效率后,去杠杆仍对企业绩效无显著影响,说明在负债不足的企业中,去杠杆不但不能提高企业绩效,还有可能损害企业经营绩效,投资效率在二者之间也没有起到中介作用。
表4 不同负债程度下分组回归分析
从去杠杆和投资效率的交互项来看,过度负债企业样本的回归结果中,去杠杆与投资效率的交互项不显著,说明两者之间无互相调节作用。而负债不足企业样本结果却显示去杠杆和投资效率的交互项与企业绩效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负,同时,在加入交互项后,去杠杆变量对企业绩效的影响从不显著变为在1%的水平上显著,但其影响系数为-0.005 81,说明投资效率此时在去杠杆和企业绩效之间起到了完全负向调节作用。这反映了在负债不足的企业中,企业投资效率低下会加剧去杠杆对企业经营绩效损害。本文假设4 成立。
为了验证上述结论的稳健性,本文将企业目标杠杆偏离程度作为连续变量,将杠杆偏离度、杠杆偏离度与去杠杆的交乘项加入到模型(2)、模型(3)和模型(5)中,将杠杆偏离度与投资效率的交乘项加入到模型(4)中,进行有调节的中介效应检验。其结果显示,投资效率在去杠杆和企业绩效之间的部分中介传导效应仍存在,且去杠杆与杠杆偏离度的交乘项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杠杆偏离度与投资效率的交乘项不显著,说明杠杆偏离度调节了投资效率中介效应的前半路径,即杠杆偏离度主要依靠调节去杠杆和投资效率之间的关系来影响企业绩效,对投资效率和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无调节作用。结论具有稳健性,因篇幅所限,回归结果未予列示。
本文以2013—2018 年沪深A 股上市公司的数据为样本,研究了我国当前经济环境下去杠杆对企业绩效的影响以及具体的影响路径。研究发现,企业的投资效率在企业去杠杆和企业绩效之间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具体而言:从总体上来看,去杠杆可以通过提高企业投资效率来影响企业绩效,但由于造成非效率投资的原因不同,投资效率从中起到的作用也有所差异。去杠杆能提高由于过度投资造成的非效率投资,从而提高企业绩效,但投资不足造成的非效率投资则不能作为中介变量起到传导作用。进一步研究发现,企业杠杆偏离度对投资效率的中介效应起到前半调节作用。即只有在过度负债的企业中,去杠杆对企业绩效才有正向促进作用,能通过投资效率的中介效应提高企业绩效,而在负债不足的企业中,去杠杆并不能对企业绩效产生积极影响,投资效率的中介效应也不再存在。同时,本文还发现,非投资效率还对去杠杆和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起到一定的调节作用。在投资不足的企业中,非投资效率会抑制去杠杆对企业绩效的积极作用;在负债不足的企业中,非投资效率甚至会加重去杠杆对企业绩效的消极影响。
在我国当前高风险高杠杆的市场经济环境中,企业去杠杆的确能一定程度上抑制企业过度投资,提高企业投资效率和企业绩效。但并不是所有企业都适合去杠杆,过急过快或“一刀切”式的去杠杆方式对于本身资金缺乏或外部融资环境恶劣的低负债企业可能会产生不利影响,造成企业融资成本上升抑制投资,反而不利于提高它们的投资效率,甚至影响企业正常经营。因此,应坚持结构性去杠杆,有针对性的稳步推进企业去杠杆政策,重点对过度投资的高负债企业进行去杠杆降风险,严控此类企业资金去向和投资用途,降低无效投资,提高投资效率,从而提高企业绩效;而对于本身因面临较高融资成本和融资受阻导致投资资金不足的低负债企业,盲目去杠杆可能会加重企业的资金负担,对于此类企业更重要的是稳杠杆,刺激企业投资,促进企业再生产,提高企业绩效。针对去杠杆可能造成的企业投资资金缩减等问题,政府应扩宽企业融资渠道,完善债转股定价和交易市场,扩大非上市非公众股份公司债转优先股试点范围,帮助解决企业资金问题,减轻企业负担。对于企业而言,面对去杠杆带来的资金约束问题,企业应积极优化融资结构,加大直接融资比重,扩大资金来源,并提高投资项目筛选标准,避免资金浪费。同时,企业应充分把握债转股的机会,将其部分经济周期长、成本高的债权转化为股权,降低企业杠杆风险和投资风险,提高企业绩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