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三线建设是在1968年,之前我在上海柴油机厂技工学校读书。1968年12月分配工作的时候,我们作为生力军被分配到了四川。当时那边的工厂厂址还没有选定,所以我们就全部留在上海柴油机厂实习。
直到1970年5月,位于四川的锦江油泵油嘴厂(简称锦江厂)开始筹建,需要大量人员过去参与基建,边基建边生产。第一批去的有200多人,我们这批去的时候又有一二百人,前后共有700多人过去了。我当时被分到一个连里当排长,一个排下面有3个班,各有分工,团体协作。
三线建设的口号是“靠山、分散、隐蔽”,这是国家的方针,我们就沿着山坡造房子,车间都造在相对平整的土地上,还有其他的设施也在造,造了整整一年。因为当时提出三线建设要抓紧,经常晚上加班,加班是没有什么报酬的,每人就是发两个馒头。有馒头吃也就不错了,那时候的肉很紧张,能有菜包子或者萝卜丝油渣包子吃,就非常不错了。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我们完成了厂区的建设并投入生产。但是改革开放后,社会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国家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意味着我们内地的三线厂要直接和沿海的工厂同处一条起跑线,比质量、比价格。而我们很显然是处于劣势的,因为我们在内地进行生产的成本是比较高的,而且工厂地处偏远,运输成本也很高。到上世纪90年代后期,工厂举步维艰,开始减员,我在1997年6月办了内退,提前退休回沪。
我为锦江厂服务了近30年,走的时候非常不舍,我们整个青春时代都在那里度过。从单身到成家到有孩子,一个小家庭在慢慢地成长,我们也适应了那边的生活。但是改革开放给中国社会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三线厂都出现了“一江春水向东流”的现象,我也随着这个潮流回上海了。但是在四川的生活岁月已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无法忘怀。工厂在2003年的时候最终实施破产,人员全部被买断工龄推向社会,厂房也被收购。作为早期的建设者,内心自然是非常酸楚。我们那边的一位老工程师多年后重返老厂,看到一片破败的样子,他不无伤感地说,锦江厂就像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突然夭折了,内心的感情是真的放不下来。这话我至今仍然记得非常清楚。(倪同正)
上世纪70年代,我出生在滇东北的一个苗族寨子,这里是洛泽河峡谷,山谷纵横,交通全靠走,通信就靠吼。我8岁时,到距离寨子3公里外的乡中心小学读书,从寨子到学校要顺着一道山梁往下走,走到一条大路,这条大路我们一直叫它“铁路”,不远的地方还有用大石头砌的桥墩。沿着这条“铁路”再走1000余米,就到了我小时候就读的学校。
记得有一次,因为下大雨,父亲来学校接我放学。在经过“铁路”的时候,我就问父亲,这条“铁路”为什么和我在书里看到的不一样?父亲急冲冲地催我赶路,說道:“山上随时都会有落石,快走!”到了家里,父亲才跟我说,这条“铁路”是上世纪50年代开始修的,听说是因为苏联专家撤走了,就没有修了。我毕业后分配在本乡工作,才知道这条“铁路”从计划到建成通车足足用了一百年的时间。
20世纪初,云南就组建了官商合办的“滇蜀铁路公司”准备开发这条“铁路”,当时称为叙昆铁路。新中国成立后,于50年代年开始规划内昆铁路,并顺利地开始勘察和建设,工程从南北两个方向开始进行。可是到了1962年,苏联撤走了专家,内昆线停工,致使云南昭通境内的路段未能建成。到现在,昭通的崇山峻岭和大峡谷中还随处可见当年留下的桥墩和隧洞。
内昆铁路,北起四川内江,南至云南昆明,全长 800多公里,横跨乌蒙山,从海拔300米的地方爬升到2200米,然后又降到1800米的昆明,施工难度为铁路史上所罕见。2001年,内昆铁路全线开通,这条让昭通人民等了一百年的铁路终于建成了。铁路是在村外几公里改道修建,没有沿用老的路线。
我最熟悉的是家乡的路,我感受最深刻的,是家乡的交通变化。21世纪初,随着国家对农村基础设施建设的重视,村里的那条“铁路”被修成了宽阔的公路,与通往寨子的公路相连。
抚今思昔,通过家乡路的变迁,我深切体会到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巨大变化。如今的家乡,铁路贯通南北,村村寨寨通了硬化路,宜昭高速公路正在建设中。我国“八纵八横”高铁网的第八纵渝昆高铁将从家乡通过,届时将实现1个小时到达省城昆明,到直辖市重庆也只要1个多个小时。
现如今,无数了不起的铁路、高速公路和大桥在神州大地铺就了万里通途,中国在铁路、公路和桥梁方面创造了辉煌成就。时光记载久远,历史印证变迁。祖国筚路蓝缕的艰辛与辉煌告诉了我们什么叫“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我们要把个人追求融入到波澜壮阔的国家和民族事业中,始终与党和国家的发展同向同行,如此,我们的“路”才会越来越宽阔,百姓的日子才能越过越红火!(李红云)
穿过世界上最长的海底沉管隧道及跨海距离最长的桥隧组合公路,你只需要买一张车票。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他们最关心的不是刚刚通车的港珠澳大桥如何拓展客流,如何带动粤港澳大湾区的未来,而是穿梭于香港、澳门、珠海时多了一种选择。我购买的是从香港太子港开往澳门威尼斯人码头的直通巴士票,160元港币。
“直巴”和“金巴”,这是在购票前首先要搞清楚的两个简称。所谓“直巴”即直通巴士,从香港市区直达澳门市区,中间不用换乘。而“金巴”又叫口岸穿梭巴士,得名于其金色的外观,“金巴”只在香港口岸与澳门口岸之间穿梭,并不进入市区。因此,相比于“直巴”,“金巴”价格更为亲民。
我最终决定选择“直巴”。离发车还有半个小时,位于太子港上海街的发车点就已有人候车。由于发车点一般紧邻售票点,不断有人赶来买票。港珠澳大桥横跨伶仃洋,全长约55公里,按照售票员的估算,大概需要2个半小时。我掐表计时,从下午3点由香港口岸驶出,到澳门口岸,“直巴”通过大桥主体只用了25分钟。也就是说,全程大部分时间其实是用在从市中心开往口岸以及通关的流程上。
当巴士驶入6.7公里长的海底隧道时,乘客并没觉得与普通的城市地下隧道有什么不同。过了几分钟,才有人品出奥妙:“好长啊!我们是在海里吗?”我告诉他们:“我们确实是在巨大的海底沉管里。”而向大家解释将33根横截面相当于一个网球场、近8万吨重的沉管横着安放到40多米深的海底,并与前一个沉管的对接误差控制在厘米级有多不容易时,我不得不搬出在港珠澳大桥人工岛施工现场,一位工程人员问的问题:“用一根线吊着镜头,你能准确地把它安装到相机机身里吗?”身旁的一对老年夫妇听得怔住,努力理解着那些超出想象的工程场景。
说话间,前方光亮越来越大,车从西人工岛穿出隧道。阳光洒在两侧宽阔的伶仃洋上,打着“中国结”的青州航道桥已清晰可见,车内爆发出一阵欢呼,这时几乎所有乘客都掏出了手机,生怕错过任何一帧美景。“太燃了!”来自内地的郭小姐声音有些颤抖:“听说国家还要建一座从烟台到大连的海底隧道,想想就激动!”港珠澳大桥伟大之处不仅在于工程量巨大,在细节上的用心也随处可见。比如,由于内地和港澳的驾驶习惯不同,车辆该靠左还是靠右行驶?其实建设者早就用立交转换的方法将问题轻松解决了。我发现,在大桥主体行驶时,所有车辆都是依据内地习惯靠右行驶,而在靠近香港和澳门口岸,车辆要通过立交桥时,自然而然就切换了行驶方向,将靠右行驶改成靠左行驶。
通勤和观光巧妙结合,是我本次港珠澳大桥之行最大的感受。以往很多乘客一上车就睡觉,而走港珠澳大桥,乘客全程都处于亢奋状态,无论是大桥的建设故事还是伶仃洋的历史,每一个细节都值得挖掘。(范凌志)
2014年7月的一天上午,我跟着IBE(影像生物多样性调查)的两位野生动植物摄影师,爬上了澜沧江源头附近的一座小山。这是一座普通的山峰,在三江源的阔大平原上,有无数座这样不知名的山峰——从河滩地边开始,以优美柔软的曲线缓缓隆起,在接近山顶的部分突然坚硬地冒出一堆堆寸草不生的石峰。石头在风霜雨雪的经年捶打下,一块一块剥落到山坡上,再在滚动中相互磨砺,被岩羊和其他高山动物的利蹄踏成更细小的碎石,像流水一样从山坡上一泻千里。
高处是观看荒原最好的地方,这里最具威权的猛兽都喜欢在高处巡视自己的领地。我登上的这块石头在接近山顶的陡峭坡壁上,像流石滩中突兀翘起的一根拇指。从这里看出去,左边是阳光下的原野,山脉横陈其上,连绵起伏,7月的绿色寸草柔和了山脊。分枝状的河流从原野中流过,它们是澜沧江的一部分,从几百公里外的山谷冻土层破土而出,形成谷涌向西南奔流,一路吸纳沿途分支,到这里时已经称得上是真正的河流。我们的营地就在河滩上,从高处看下去,一长排白色帐篷、大大小小十几辆车都静默成微小的物体,原以为硕大的营地和河滩上的一块石头、碎石间的一株龙胆没什么区别。
青藏高原四面被巍然挺立的高山环抱,形成了一个地球上独一无二、面积巨大且不规整的梯形。三江源就位于这个地球最高的地质断块北部,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高海拔让这里保留了无数的雪峰和冰川,蓄养的水源孕育了三条大河的源头——长江水量的25%、黄河水量的49%、澜沧江水量的15%都来自这一地区。为守护这片净土,2005年起,我国先后启动了三江源生态保护和建设一期、二期工程,至今累计投资超过180亿元。2016年,我国首个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在这里拉开帷幕,园区总面积达12.31万平方公里,下设长江源、黄河源、澜沧江源3个分园区。经过10余年保护,目前三江源地区藏羚羊种群数量比保护初期增长2倍以上,三江源全境雪豹数量超过1000只。与2004年相比,三江源头年均向下游多输出58亿立方米的优质水,草原产草量提高30%,江源美景得以重现。
这里人烟稀少。三江源最西边的唐古拉乡,一个村庄的管辖地有几千平方公里,几户人家最近的邻居就可能在千里之外。尤其黄河源头附近到柴达木盆地,是连绵的无人区,只有山峦在稀薄草皮的覆盖下呈现出大同小异的曲线,草地上的水洼反射着太阳的金光。
夏天是這块土地最生机盎然的季节,我们经过了巴颜喀拉山脚下,看到了亚洲纵深腹地最好的草场一年中最浓烈的美景,还探访了在外观上依然保持沉静和荒凉的三大河源。当然,一路上也尝到了荒原独有的雷暴风雨,但每次遭遇,都让我们离这片荒原深不可测的美更近了一点。
在澜沧江源头坐上山间悬石这一刻也是如此。左边的原野还阳光灿烂,右边天空已经有一大团雨云像大军压境一样,黑压压赶过来,估计离山顶只有不到半个小时路程,摄影师发出了撤退的指令。风雨欲来的短暂时间里,我学着像一只动物一样,在浩荡天风中挺直身体,伸长脖子,感受着荒原高处难以言说的辽阔和沉默,以及其间万物生长和死亡的声响。(娴芯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