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纳“三因素说”下《格萨尔》与《奥德赛》女性审美意识

2021-01-17 06:21李晓燕
青年文学家 2021年32期
关键词:奥德修奥德赛格萨尔

李晓燕

人类在从蛮荒到文明的进程中,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这些文学作品由于产生的时代、环境、阶级、书写的对象不同而具有不同的时代性、地域性、阶级性和民族性。有些文学作品如昙花一现般湮没于历史长河,而有些作品却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亘古通今,依然屹立于世界民族文化之林,如《格萨尔》与《奥德赛》。

泰纳的“三因素说”指的是:种族、环境和时代。在他看来,文学作品是记录人类心理的文献。而人类心理的形成离不开一定的外在条件,因而文学创作及其发展趋向是由种族、环境和时代三种力量决定的。

《格萨尔》与《奥德赛》两部史诗中既有林林总总的英雄,也不乏形形色色的美人,从中可以一窥古希腊和藏族先民对女性的审美意识。何谓审美意识?根据百度百科的解释,审美意识是指在审美活动中,人对客观存在的诸多审美对象的能动的反映,也即广义的美感。它包括审美感受、体验、趣味、标准、理想和观念等。女性审美意识是以女性这一群体为审美对象产生的审美感受、体验、趣味、标准、理想与观念等。本文拟从审美趣味、审美标准和审美理想三个方面来探讨《格萨尔》与《奥德赛》两部作品中体现的女性审美意识。

一、《格萨尔》与《奥德赛》之女性审美趣味

审美趣味是指审美主体在审美活动中所表现出的稳定性选择倾向或爱好,是人们在审美活动中表现出的个性化价值取向。根据泰纳的“三因素说”,不同的种族、环境和时代产生的记录人类心理的文学作品《格萨尔》与《奥德赛》中所体现出的女性审美意识是怎样一番风景?本文拟从服饰审美角度一窥两部作品中的女性审美趣味。

史诗《格萨尔》中描写的岭部,位处高原,海拔高、温差大、自然环境恶劣、物质资源匮乏。在描写王妃珠牡的服饰时,集中体现了藏族先民对于女性服饰的审美趣味。“妃子我有一顶帽”“妃子我有一件流苏珠宝衣,名叫珠毛的紫獭衫,用一百个公羔皮作下摆”“身上紫红的软皮袄”从帽子、紫獭衫、软皮袄等可以看出,环境对女性服饰审美的影响。由于恶劣的高原气候,女性的服裝倾向遮蔽、保暖的作用。物质资源的匮乏并没有弱化人们对于贵重饰物的审美趣味,从抽象的奢华的“流苏珠宝衣”到具象的“我头上戴惯了绿松石……我腰间系惯了铜饰和螺缨……我手上戴惯了镶珠金镯……我手中拿惯了水晶念珠”。饰物不但能修饰人物的外表、衬托人物的气质,还能彰显人物的社会地位以及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水平。此外,从对珠牡王妃的着装描写中,还可以看出藏族先民对紫红、黄、绿、白等颜色的钟爱。紫红彰显着人的身份地位;黄色使人联想到黄金,代表着永恒的价值;绿色象征着草原,喻示着生生不息的生命气息;白色使人联想到洁白的白云或是哈达,纯净无瑕。这种对于服饰以及服饰颜色的审美趣味一路传承至今,成为高原上一道独特且靓丽的风景线。

《奥德赛》中出现的女性人物群像既包括女神如雅典娜,也包括凡人如奥德赛之妻佩涅罗佩及众女仆。虽然笔触不多,但我们仍然能从这些只言片语对不死的女神或是平凡的女人的描写中一窥古希腊人对女性的审美旨趣。在史诗中,无论对女神还是凡女着装的描写基本都有一个标准配置“四件套”—披篷、长袍、腰带和头巾,如:“神女……她自己穿上银光闪烁的宽大披篷,轻柔而舒适,环腰系上制作精美的黄金腰带,把一块巾布扎在头上”“那神女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长袍,轻柔优美,间系一条无比精美的黄金饰带,用巾布把头部从头顶包扎”。与《格萨尔》中“厚重”的服饰相比,《奥德赛》中女性的服饰显得相对“轻柔”和“松软”。这是由各自民族所处的环境所决定的。这些或厚重或轻柔的服饰既能适应环境又能满足人们对审美的需求。腰间的腰带能勾勒出女性的身体曲线,长袍能使女性的身形更显修长,这一点也与藏袍不谋而合。而点缀的饰物也倾向贵金属如黄金等,“她这样说完,把精美的绳鞋轻系在脚上,那是双奇妙的金鞋”。同藏族先民一样,古希腊人也喜欢华丽的衣服,觉得穿上华丽的衣服不仅能提升美感更能彰显尊贵的身份以及地位,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再给她穿上华丽的衣服,惊人得艳丽”“漂亮的衣服能给人带来高尚的声名”“现在我衣衫褴褛,不受人尊敬”。而在衣服色彩的审美上,我们也能找到与藏民相似的审美旨趣—对高贵的紫色以及纯洁的白色的钟爱。

两部史诗反映出的两个民族先民对于着装的较大审美差异主要是由各自所处的环境决定的。但对于点缀的饰物,二者的审美差异不大,皆偏爱能够彰显身份地位的珠宝或贵金属,这一点也延伸得到了对颜色的偏好上。

二、《格萨尔》与《奥德赛》之女性审美标准

审美标准是指人们在审美评价中总会自觉不自觉地运用或遵循某种尺度去衡量和评估审美对象,这种尺度就是审美标准。产生于不同时代、书写了处于不同环境下的两个不同民族的《格萨尔》与《奥德赛》也体现了各自的女性审美标准,笔者拟从外在和内在两个方面入手浅析。

(一)外在

女性外在审美标准,是对女性容貌、外形的评价标准。这是一种直观的评价标准。王妃珠牡身为格萨尔大王的妃子,直到现在依然被藏民视为心中的女神,从对其的外在描写中我们可以一探藏民对女性外在的审美标准。在《格萨尔》的分部本《霍岭大战》上部中,邪恶的霍尔白帐王因王妃去世,便派出会说话的鸽子、孔雀、鹦鹉和老鸹前往世间各地遍寻天下美人为妃。鸽子、孔雀、鹦鹉飞回各自的故乡,未能完成使命,唯有老鸹看见了年轻貌美的森姜珠牡。它在返回霍尔向白帐王复命的时候是这样描述珠牡的美貌的:“……住着森姜珠牡女,真是人世上最美的姑娘。皮肤就像白锦缎,肉色润泽如红娟,灵活明亮鹞鹰眼,眉如新月弯又弯。前进一步能值骏马一百匹,好像天仙舞翩跹,虽有百匹骏马也难换;后退一步能值紫骡一百匹,好像飞天下云天,虽有百匹紫骡也难换;浓密黑发能值犏牛一百头,根根发辫是珍珠宝石串,虽有百头犏牛也难换;一笑能值百头羊……她是世间姑娘的顶尖儿,大地上女儿的装饰品,岭国女儿中一精英,若数美女只有她一人。”这样将抽象具象化的描写有助于读者自行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美女亭亭袅袅行走的图景,你甚至能欣赏到细微处的美如眉眼、头发和笑容。人物形象描写丰满,审美标准具象化。

《奥德赛》中对女性外形的描写相较于前者就显得抽象,很多笔者未能从书中找到类似珠牡外形这样详细具体的描写,唯有从字里行间、只言片语的表述中寻找踪迹。在第五卷“奥德修斯启程归返海上遇风暴”中,“神女中的女神”卡吕普索认出奥德修斯,邀请其至居处热情招待并真诚挽留与其共享长生:“我不认为我的容貌、身材比不上你的那位妻子,须知凡间的女子怎能与不死的女神比赛外表和容貌。”女神也以容貌身材来衡量自身的美,那凡间女子呢?在第六卷中,奥德修斯在历尽艰辛之后遇到了公主瑙西卡娅时,是这样称赞她的:“姑娘,你是天神或凡人?你若是位执掌天宇的神明,我看你与伟大的宙斯的女儿最相似,无论容貌,无论身材或是那气度。”《奥德赛》中对女性形象进行描述时喜欢以神喻人,常以“神样的”为形容词去修饰女性形象。这样的修饰虽提升了凡人女性的魅力,却也给了读者太多的留白,读者只能运用自己的想象去补全这些留白而不能形成对这些描写的女性的较为直观的、具体的具象表达。

(二)內在

容颜易老,身材也会走形,因此容貌和身材不能成为女性审美的唯一标准。《格萨尔》中,作者借派出去为白帐王寻美的鹦鹉之口表达了藏民对女性的审美标准—不仅关注外在形象也注重内在能力、修养的事实。“一个既要能做白帐大王的王妃,又要能做拉伍王子的继母,还要能做霍尔江山的主妇和辛巴们的主母,这样合适的美女”,短短几行文字把藏民对于女性的审美标准表达了出来:美则美矣,还得具备照顾孩子、掌管家事的能力。《奥德赛》中也有相似的审美标准。在第十六卷中,雅典娜幻化成凡女模样帮助奥德修斯父子相见时,是这样写的:“她立即来到附近,幻化成妇女模样,美丽、颀长,善做各种精巧的手工。”女子不但得容貌美丽、身材颀长,还得有才能;不但要有才能还得有德行,安分守己:“她的女儿确实很美丽,但是不安分。”于是貌美、智慧又忠实的佩涅罗佩成为了《奥德赛》里“女人中的女神”。和丈夫常年在外出征的珠牡一样,佩涅罗佩用自己的智慧想出编织寿衣的计划周旋于一众如狼似虎的求婚人中,守护幼子的周全,尽量拖延时间等待丈夫的回归。她们代表了两个民族在不同时代对女性的审美理想。

三、《格萨尔》与《奥德赛》之女性审美理想

审美理想,即理想的审美对象,是指人们向往和追求的美的最高境界。笔者认为两部史诗中的两个典型女性形象:珠牡和佩涅罗佩代表了两个民族在不同时代产生的相似的女性审美理想。这种相似性,归因于“环境”的相似性。格萨尔王身负使命因此常年在外征战,作为王妃的珠牡不但得操持家中大小事务,还得应付不时上门挑衅的觊觎者,如《霍岭大战》中的白帐王。而佩涅罗佩也面临着相似的处境。丈夫奥德修斯虽然结束了十年征战准备回返,但归家之路却磨难重重,历劫无数,归家久久无期。家中的佩涅罗佩被其他贵族觊觎,因此以求婚为名,赖在其家中,肆意妄为,糜费其财产。处境相似,两位女性人物的应对方式也颇为相似。那便是始终如一地恪守妇德,对丈夫忠贞不渝,并且运用自己的智慧与勇敢去解决危机。

(一)德行

这里的德行指的是两位主要女性人物身上展现出的对丈夫的忠贞。珠牡在老鸹找到她并游说她去做白帐王的妃子时,珠牡先是大声地斥责它,后又抓起灶灰,使劲打向老鸹。撒灶灰是藏民的一种风俗,在驱逐邪魔或是敌人时,撒灶灰表示恨极了这邪魔或是敌人。为何珠牡会恨极了这老鸹?原因在于老鸹游说珠牡所说的话是对其妇德的严重侮辱。在撒灰时,珠牡不小心将小松石发夹碰落下来被老鸹啄走,珠牡主仆三人在第一时间不敢将此事告知他人,也是担心有损其德行,这是珠牡自我观照女性审美理想的一种下意识反应。佩涅罗佩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出场中,几乎都会“系着光亮的头巾,罩住自己的面颊”,而且“不是单独一人,有两个侍女伴随她”,如此一来,便能避免单独与求婚人见面,落下有损德行的名声。这一点也从奥德修斯与其母魂灵的对话中得到印证。在奥德修斯向母亲求问妻子是否已然改嫁他人时,他的母亲答道:“你的妻子仍然忠实地留在家中,内心忍受着煎熬,凄凉的白天和黑夜一直把她摧残,令她泪流不止。”由此可见,两部史诗中无论女性人物本身还是他人都将德行视为审美理想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二)智勇

除了德行,智勇也是审美理想的一个重要部分。两部史诗中的两位女性人物无疑是智勇双全的。珠牡在被掳进霍尔后,却身在霍营心在岭。她借机进入敌营指挥圈核心,经过细致的观察用计谋里应外合摧毁敌方的神铁,后更是冒险使用美人计试图用毒酒毒杀白帐王,虽然功败垂成但勇气可嘉。而在被俘虏之前,在霍尔围城,岭部危难之时,她毅然卸下红妆,穿上盔甲,对着围住四城门的霍尔辛巴,射出威力无比的四支神箭,各杀死一百敌军。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她的智勇与那些浓墨重彩的英雄人物相比毫不逊色。佩涅罗佩的智慧闻名于世,她运用织寿衣的计谋,成功地拖延求婚人达三年之久。她当着求婚人的面斥责儿子,是想营造出他还没有长大成熟,不具备任何威胁性的假象来迷惑求婚人以达到保全儿子的目的。史诗中反复使用来修饰佩涅罗佩的词语都是聪明的或是审慎的。史诗最后,在夫妻团圆卷中,在奥德修斯表明自己的身份之后,佩涅罗佩并没有第一时间与其相认,而是用仅夫妻二人知道的婚床的秘密来考验丈夫。在以“智”著称的奥德修斯面前,佩涅罗佩的智也丝毫不逊色。

《格萨尔》与《奥德赛》两部史诗从或厚重或轻柔的服饰审美趣味到内外兼修的审美标准,再到德行、智勇的审美理想,立体丰满地塑造了许多女性人物形象,使我们在欣赏跌宕的情节、恢宏的场面、激动人心的打斗或归家故事之余,还能一窥两个民族先民的女性审美意识。

基金项目:本文为四川民院康巴文化研究中心孵化项目:泰纳“三因素说”视角下的《格萨尔》与《奥德赛》女性审美研究(项目编号:KBFH2113)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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