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的生活像岩石一样顽固

张丰

有一位朋友正在西藏旅行，从拉萨自驾到冈仁波齐转山的途中，我看她和伙伴把车停在草原上，在地上支起小桌子，几个人坐在那里喝茶。在城市，她就是一个茶爱好者，现在整个草原都变成了她的茶室。

在海拔超过4000米的地方，这并不容易。最难的地方，在于要携带烧水的设备，还要想办法保持水温，因为不同的茶，需要的温度也不相同。

但是从她和朋友的脸色，我看到了一种满足。她们确实有点“拍照发朋友圈”的矫情，但也真的在用力“生活”。

不久前我也在同一条路上旅行过。在萨嘎县城到冈仁波齐的路上，我看到一辆越野车停在国道和河中间，三个小伙子在那里野餐，他们竟然在一丝不苟地做手冲咖啡。这让同为咖啡爱好者的我吃惊并惭愧，我带了几包挂耳咖啡在登山包里，因为要克服高原反应和忙着赶路，我都没有喝咖啡的冲动。

相比之下，他们在高原上仍然坚持自己的生活，就像岩石一样顽固，也像雪山一样美丽。他们不仅在赶路，而且像那句和阿尔卑斯山有关的流行语说的那样，“慢慢走，欣赏呀”。这种放松的状态确实让人羡慕。

过去，当我们谈到旅行的意义时，会强调看不同的风景，体会不同的生活。因此，你到藏地，就要努力去喝甜茶或者酥油茶，最好把你過去习惯的咖啡丢到一边。我们会强调这种原生态的“在地性”，“更地道”的，就意味着更好的。

但是，这几年似乎出现了一种新现象。

一些在大城市生活的年轻人，会把自己的生活方式看得高于一切。用比较恶俗的话说，就是“经营人设”，创造一个动人的“自我”，然后每天去“演自己”。这样的话，明显有点不怀好意，因为如果一种“人设”是好的，是值得努力维持的，那又有什么错呢。

说到底，你就是你所能活出的样子。对生活在大都市中的人来说，你过着怎样的生活，你就是一个怎样的人。真正塑造你的，不是你的人生理想和豪言壮志，而是你尽可能独特的生活方式。所谓的“成为你自己”，也许并不在虚幻的内心，而是在具体的、可触碰的生活之中？

社交媒体时代，为每个人提供了“演自己”的舞台。有聪明人发现商机，比如把一个人的微博或者朋友圈，用一个软件汇总起来，编辑成一本书印刷出来。当然，不是每个人的“日常”都有出书的价值，但是对个体来讲，如果有机会系统看一下自己过去几年的朋友圈，一定很有意义。或许你会感到那是一个陌生人，生活比你精彩多了。你以一种新的眼光在打量自己，或者是以一种老的眼光，来感受“新的自我”。

这样看来，“晒”“秀”这些很多时候有贬义的词，其实都有一种正向的力量。对城市新中产阶层来说，生活方式就是他们定义自我的新途径。衡量“人生价值”，不再需要等去世之后由别人来写墓志铭，也不看对人类做了多大贡献，而在于每一天都“认真生活”。

以做咖啡为例。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自己做咖啡，每天磨豆、冲咖啡，工序都差不多，但是要让自己满意，你必须每一次都认真对待，这样才能始终维持在一个水准上。这对别人来说没有意义，但是对自己意义重大。而且，正是因为别人不知道、不理解，你才感到趣味盎然，你在这个过程中看到你自己——自足的，完整的，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