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贤卿
近几年来,嘉兴博物馆在拍卖市场和私人藏家手中征集了大量潘氏家族往来信札,数量超过600通。信札多为友朋和潘振镛潘琪父子写给潘振节潘琳父子,还有部分为潘琳和潘振节父子之间的往来信札,由此推断该批信札来源应是潘振节家族。目前整理的这部分主要是潘振镛、潘振节、潘琳、潘琪四人之间的往来信札,其中潘振镛致潘振节有96通,潘振镛致潘琳12通,潘琪致潘振节14通,潘琪致潘琳41通,潘振节致潘琳8通,潘琳致潘振节7通,信中涉及家族墓地维修、房产争端、生病就医、画件交易、友朋往来、子女教育等诸多方面。时间从潘振镛兄弟居住在濮院时至潘琳在濮院抗战避难时,时间跨度超过70年。本文仅仅选取部分信札内容来梳理潘琳与嘉兴陆氏和嘉兴沈氏两段婚姻关系,从而反映潘家两代人婚姻观念的异同以及思想上的冲突。
潘振镛和潘振节是兄弟关系,潘琳与潘琪是堂兄弟关系,四人的生平在潘氏家谱中记载详细,故人物介绍选取家谱中内容①。潘振镛(1852〜1921),娶嘉兴王店镇孙氏名春山公次女(1856〜1904)。长女兰珍适桐乡乌程王景灏,号恂如。次女希珍适桐乡王坤,号颂嘉。潘振节(1858〜1923),娶嘉兴薛次英长女鸿玉(1858〜1900),号琴仙。四女琬适原籍长兴寄居嘉兴朱景星,号炳若,五女瑛再适朱景星。潘琪(1893〜),字君珣,号小雅。嘉兴第一高等小学浙江第二中学校毕业,嘉兴周氏学校、嘉兴第一高等小学教员。娶原籍南京寄居嘉兴端木乐亭之女桂英(1892〜?),长女文淑(潘燕)。潘琳(1887〜1960),日本东京美术学校肄业,平湖县立中学教员。娶嘉兴陆星甫次女,朗清朗仙胞妹,名桂娥(1894〜1919)。继娶沈隽丞次女,子隽胞妹子丞胞姊,名亦君(1901〜1986),嘉兴女子职业学校毕业。
在潘振镛潘振节这一辈看来,儿女婚姻之事理应是长辈做主,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信中内容能够整体反映清末民初嘉兴地区的婚俗习惯,按礼制聘娶婚需要经过一套完整而繁杂的程序,包括成婚前的“六礼”,一般称之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嘉兴地区清末民初婚礼也多遵守古制度,“婚礼纳采纳徵委禽亲迎多遵古道”,但中间过程有一些具体操作的程序,如“求吉”“谢允”“允吉”“准日”“送装”“撤帐”等②,同样《乌青镇志》也记载:“今之婚礼与旧制略同,第渐趋简单。凭媒议婚、问名、纳采、请期、速戒、迎娶、庙见之礼,今犹如昔。”③基本上的程序都是根据“六礼”,只是因为地区差异,根据地方实际情况有所增减而已,且名目叫法也略有不同。
潘琳的第一次婚姻是包办婚姻,两代人之间的冲突也由此开始。
潘家的小妹是潘琳婚事的媒人,在其他潘氏家族信札中也多次出现“端木小妹”或“小妹”的称呼,此人应该是端木乐亭之女。端木乐亭与潘振镛的伯父潘大同是亲家关系,潘家之女嫁给了端木乐亭之子。端木小妹也熟识陆家的情况,请她作为媒人,向陆家提亲说媒合情合理。陆家之女是嘉兴陆星甫次女陆桂娥,家在嘉兴城北塘汇。1912年的春节,潘振镛给其弟道“新禧”问候的同时,述说和小妹谈及潘琳与陆家的婚事,“昨午小妹来家谈及陆宅亲事,如何行事曾详述前信,谅早接洽,彼处要待我处定准,是否早日回复?以便月半请庚。否者,可以另出八字。据兄看来,极可办得,务望早日来禾商酌,勿再疑或迟误为要,一切面悉,不碎。”(图1)“小妹”在两家之间的沟通比较顺利,双方家长认可两家的结合,女方已在等待男方决定。潘振镛认为这个婚事极可办得,催促潘振节早做决定,以便前往女方家请庚。请庚是男方父兄请人说媒后,求取对方八字的过程。五月二十九日信提到“陆宅八字可曾卜吉,念念。”(图2),测算二人八字虽是算命先生合计一算,是否相克仅仅一家之言,但这是成婚必要条件,若不合则绝无成婚的可能,潘振镛对侄子的婚事甚为上心,关心所测“八字”的结果,同一封信又提到“顺侄寓处一节犹未不见定,总之不肯过于俯就也。”这个时间点应该是1912年潘琳在国民教育编辑所任图画编辑,刚到上海旅居寻找住处之时,故此封信的时间是1912年5月。八字相合,经过见面相亲等程序,双方满意之后,须履行一道订婚手续。“琪儿尚未暑假,迟日至平可也。陆宅亲事一节,小妹于节后曾至塘汇,据其母云:一切均凭老大作主,故此行徒劳。往返前日,朗清至育婴堂,据云:亲事已允,惟吉期要定过,必须来年正二月间对亲,准日之日,略待秋凉可也。至于六礼阍阃并未提及,昨日小妹呌人来关照如此耳。”(图3)“琪儿尚未暑假”,又能够迟几日就能到平湖,故判断写信时间应该在1912年的6月间。对亲仪式等同于双方确定关系,相当于现在的领结婚证,去女方家中男方需要送首饰,或用鱼肉礼篮。准日也就是择吉日成婚,陆家建议在此年秋天进行准日。据《古禾杂识》记载:“……请期曰准日,则男宅投之以茶,女宅报之以糕,糕必返半焉,谓之两头高。”这封信把对亲和结婚的日子都基本确定,男方选定结婚日期,提早半年通知女家,称“对盘”,又称“行大盘”。二月初二日潘振镛写给潘琳信提到“再者汝父前日来禾,带来吾侄之信云,于四月中一定回来,故特择吉于四月廿八日行娶,先于三月初十准备日,但望吾侄处宜早日预备回来,能愈早愈秒,切勿届时局促为要,”(图4)此信应是1913年2月,催促潘琳从上海早日回来成婚,“四月廿八日行娶”符合旧时选吉日“双月双日”的习惯,信中的三月初十准备日即是准备对亲之日,与上一封信中提到对亲时间有推迟,可能秋天定准之时确定的最终时间。在3月16日信“陆宅姻事即于初九备贴及指戒一对,元糕两色,小妹到彼而彼处以无礼篮为嫌,此照大概亦有之有无故不补去,允贴已来留在兄处。”(图5)此信应该是上两封中提到对亲之事,按理对亲之时,男方家应该送女方礼篮,不知为何潘家未送,导致陆家有嫌弃之意。虽有间隙,但还是拿到了女方的允贴,结婚仪式只等四月廿八日时间来临,举办行娶即可。潘琳也向伯父表示四月初必定回来,完成行娶。事实上潘琳并未完成行娶,他对此次婚姻的采取的是逃避的态度。
清末民初,开放程度极高的上海,新式的婚姻观已慢慢深入人心,1912年的《申报》“平等自由,欧化输文明种子,嫁娶訂于睹面,不烦媒妁之传言。”④同年的《申报》又上就刊登了一篇名为《自由女子之新婚谈》的小说,夸奖了文明新婚礼的种种好处。主流报媒多次讨论新式婚姻,对于潘琳这样的年轻人思想冲击极大,原本内心的抵触,开始转变为抗衡长辈的举动。于是,潘琳不断拖延婚期,躲避这场并非自己追求的婚姻。躲避并非长久之事,然而1913年夏有一件巧合的事发生,为潘琳找到了极好的借口。那年,潘琳任职的国民教育编辑所毁于兵火,工作停滞,同乡施桢邀请他前往日本发展艺事。早在1912年,同乡张伯英、施桢已经在东京谋艺,并成立了中华南画会,沪上书画家前往日本甚多。于是1913年9月,潘琳前往东京。潘琳出国谋生学习增长见识的理由确实让长辈无法拒绝,当然也有可能是不顾长辈反对强行前往,总之,这婚期是无限期地拖延了。
潘振镛和潘振节这一代经过传统文化教学洗礼,规规矩矩生活,然而,时代的更替,导致两代人观念不一致,他们在孩子的婚姻和教育上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挫折。潘振镛给潘振节信中抱怨自己儿子任性的跑往北京上学,也是极其无奈,“但想如今少年胆量虽壮,多半妄想发财,喜于挥霍,只图目前,并无后顾。其心地之恶俗,无药可医耳。盖新学所谓自由二字,大误苍生。”(图6)年轻人追求的自由,在老一辈看来都是大误苍生。虽然潘琳远在日本,作为长辈,潘振镛依旧是以劝导为潘琳尽快回国,完成婚姻为要,潘振镛催促潘琳回国完姻的信,至少在1914年4至5月间连发2封⑤,均未收到回复,“四五月间先后曾发两函,未见复言为念。”(图7)。6月的信中继续劝潘琳回国,“至于姻事,乃人生之大事,况且吾侄,亦属单传,此时正宜急办”(图7),这个婚姻是端木小妹和潘振镛撮合而成,对于侄儿的人品也在对方面前打了包票,如果无故取消,在小城必将传开,对潘振镛这样的传统文人将是一个人生污点,“其当时愚与尔端木寄母,再四力言,吾侄人情可靠,将来断无他意。至今定亲已久,岂可视同儿戏。”(图7)接着又谈及国内的形势,社会风气也从激进的革命回复到保守的旧有状态,“一切官场律例,渐复旧章”。与之缔结婚约的陆家女此时已待嫁将近两年,亲朋好友均知道其久不能出嫁,对女方的名声极其不利,男方的做法已经有悖于传统礼仪。“况我中国,自从二回革命以来,一切官场律例,渐复旧章。彼处□女,忍苦久待,若使再行延约,如今亲友尽知,实恐有性命交关之虞,吾侄断不可歧生别念。”(图7)讲完问题的严重性,继而为其侄儿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在不耽误东京事业的情况下又能回国完成婚姻大事。也着重说子女的孝道,婚姻也能完成长辈的心愿。“今闻会主张君定于今冬回来,若待彼时,恐吾侄必须代理会务,势不可同行矣。须趁此时尚早,万望吾侄先行回来一转,数月之间,可以再出东洋。庶可为万全,一可以完姻,二可以代理会务,三可以安尔父之心,且可以免愚与尔寄母不落抱怨。古云孝当竭力,想吾侄本性和顺,必不以愚言为模棱也。”(图7)直到此时,在潘振镛看来,潘琳不回国是由客观因素导致,熟不知,坚决不回国是其本意。
潘琳不愿回国陆家早有预料,潘振镛却是一直不知情,“据保之处来信,竟似回绝。最奇者,竟被陆宅所料着,我等倒反如在梦中。真真出于意外,但当时再四为之满拍,此刻如何好去回复。即如彼处来问,只可暂作延缓之计。但据保之决意不合,又恐愈迟愈难。”(图6)但在之前潘振镛认为这些都是传言,不可信,而且是觉得施桢人品有问题,故意造谣为之。“所云陆宅或听施廷辅传闻,或廷辅与顺侄不和,故意造言,此断不可作据,所虑者一闻东京回来未免催娶,倘顺侄果有不欲之意,定多口舌,除此之外固无所怕,若云停妻再娶毫无确据,决不能以传闻作证也。”(图8)直至潘琳的父亲潘振节在给潘振镛的书信中,将潘琳写给父亲的书信附上寄去,潘振镛才得到潘琳在日本的信息,证明传言为真。“据保之来信云日本现今亦在戒严之时,邮便停车。”(图6)潘琳提出无法回国的原因是日本已在战争戒严之时,路上凶险,且消息不通,书信难以传递。1914年7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日本借机扩张,8月底对德宣战,随即出兵山东,这段时间确实是形势紧张,这个是客观原因。但同一封信中也提到:“此保之所谓妻室累人,而不知妻室之后,累人事又源源不绝。”(图6)这等于明确告诉长辈,他是不愿意回国成婚,不想因家庭拖累,要专著于自己的事业。
在确认种种事情都并非传言后,潘振镛写给潘琳的书信口气变得更加严厉,直接断定已在日本另有得爱之人,而且得爱之人必定色可迷人,“吾侄正在图名求利之时,岂可为一妇人,丧名失德,日后回来,难对诸人乎?但男子在外,暂过一时之兴,亦非不可,切不可过于认真。”(图9)还劝告他,现在正是人生追求事业之事,不能因为一女子“丧名失德”。“一时之兴”“亦非不可”“过于认真”这些词多少能看出潘振镛的无奈与妥协,大概此时潘振镛已证实潘琳在日本娶妻生子。
潘振镛在讲“名”与“德”的大道理时,还特别强调了亲情,称潘琳父亲的病情多是因其任性造成。“尔父年近花甲,下有弱妹,昨午尔父扶病勉强来禾面商,看渠面黄肌瘦,饮食大减,是皆为尔不听教诲,气成疾病。然父有爱子之心,即余亦岂无骨肉之情。尔父年老体弱,倘一经病发,家中无人作主。”(图9)可惜,最终的结果是亲情和名声都未能起作用,尽管费劲口舌,潘琳依旧我行我素。“至于陆宅之事,早经取消,吾侄放心可也,种种直情,幸勿疑作虚言是也。”(图10)这封信明显是潘振镛善意的谎言,想通过取消婚姻的消息,把潘琳骗回国,大概看到潘振节身形憔悴,只想着让潘琳先行回国,其他事再行缓之。
关于回国潘琳时间,《海派画家辞典》记载:“1918年返里,次年重游沪上,寓豫园书画善会,画名益著。”潘德熙在《潘琳传》中写到“1918年返里”,在1913年秋去日本,“先后在日本6年”⑥。嘉兴博物馆藏有潘琳夫妇、兄妹三人为张伯英夫人吴月薇女士五丁寿秩所作扇面,题跋中提到张伯英于乙卯(1915)春间携妻子东渡日本与潘相会,丁巳秋(1917)潘琳从日本返回故里。《海派画家辞典》的信息应该引自《潘琳传》,虽然这个扇面画好已是16年后的事,但潘琳自己不太可能记错回国时间,故认为潘琳回国时间在1917年秋,“次年重游沪上”,应该是1918年。潘琳回国的原因,因资料缺少,無法知晓是潘振镛、潘振节兄弟的感化有了效果,还是潘琳觉得日本东京的发展已经到了瓶颈更或者是潘振镛“善意谎言”策略成功了。按潘氏家谱目前所记载陆氏是列入族谱,明确为夫妻关系,可能潘琳是回到家乡后,还是完成了行娶的程序。1919年陆氏过世,与潘琳并无子女。潘琪在写给潘振节信中,有两次提到了潘家为其举办丧事,“顺嫂撤帏之期,兹有岳母命带送锡箔四千,因恐折锭时间勿促,特先寄上,侄须十一日前来矣”(图11),“顺嫂三七之辰,不及来平,殊为罪歉”(图12)。陆氏出殡时,潘琪先行邮寄锡箔,后前去奔丧,而“三七”时因时间来不及过去,表示抱歉,可见陆氏丧事是由潘家操办,也表明潘氏家族是认可陆氏这个媳妇。
妻子过世,尚无儿女,潘琳也已30多岁,续娶这个事又是迫在眉睫。潘振节已近暮年,最大的希望是能够看到潘琳结婚生子,潘家有后,他的迫切性体现在给潘琳的信中,信中多次提到婚事,“昨特请朱梦曙兄来家,谈及魏氏家景。”“余说起徐涵才之女,彼云此人极可对得,若不明底细,渠已应许代为探听,前新畦令别时,满口说总要再访云云,余意姑且待朱张两处之回音后再说”(图13)。“请来胡氏庚帖,前讬朱梦曙探听,据云俟张子文亲眷,人品一切颇佳”(图14)“前接郭和庭兄来信,说及凤桥庚帖尚未请来,未去何故均不写,前悉孙颂和至申,与尔晤时谅必谈及林姓之事,不识可否用得其乞即字明一一”(图15)仅在存信中已经涉及6家亲事,有“胡氏”“林氏”“魏氏”“徐子涵女”“凤桥庚帖”,都是潘振节帮助潘琳物色续娶的对象,可见其的迫切性,但整个过程中并非一帆风顺,被胡家回绝、林家“无从探听”“潘家亲事作否”,潘振节虽在此事上费尽心思但是不尽人如意。在现有已整理的潘振镛往来信中,未发现提及此事,推断此时潘振镛可能已过世或者病重,也就是1921年后才和沈家说亲。最终具体操办之人自然落入到潘琪之手,作为潘氏家族大事,潘琪也是尽心尽力,很快潘琪也给潘琳带来了好消息,同时带来了两家姑娘的信息。“吴沈两家八字,弟已讬沈三弟打听,兹已得其回其回言,看来人品尚好,惟系庶母所出,其母初曾为沈氏仆妇,而吴姓者其父者事司□□□,即亦甚不讲规矩,嫡母早故。”(图16)这次打听反馈是两家的信息,从信中可知,潘琪明显偏向沈家,据其岳母介绍沈家女儿读过书,家中开鞋店。沈家其中一个儿子也是与潘琪所“素知”,这里所提到的沈家之子即为沈子丞(1904〜1996),在同时期潘琪给叔父潘振节去信中提到了其二公子沈子丞与自己有所交往,“其次郎公曾在第一高小读书,闲时辄与侄借画稿,亦不时来去,近在上海书局中画图”(图17),根据沈子丞在《学画回忆琐谈》中回忆自己在中华书局当练习生是在1920年⑦,此信的时间也在这之后,信中还介绍了沈隽丞家庭具体情况,其女虽不认识也是有所闻“现在报忠埭女子职业学校读书,因是郭余庭在该校教授图画,前曾谈及笔墨尚好,岳母处与此校临近,故亦你有所闻。”(图17)潘琪打探的消息及时与潘琳父子沟通,并推荐了这次作为长辈出面做媒的人选,“侄今拟求邵敬之或郭季老去说,想二公均必相识,且与吾家皆属至好,谅可易于说合也,”(图17),从后面的信可知,最终确定的媒人是郭季人,即郭似埙(1867〜1935)。“沈氏亲事,前晤季人伯談及似乎已有眉目,现请大人速示请庚日期,以便求其往。”(图18)之后,郭季人通过与沈隽丞的面谈,亲事基本已定,女方也同意出帖,“顷晤季人伯谈及朵云亲事,似乎已有眉目,日前季人伯亲往面求隽丞,当已允可,今日季人伯过兰云阁裱画店,友姚少梅者据……丞,嘱其转告彼处已允出帖”,(图19)出帖的时间从同一封信中能够找到。“其女今年二十一”(图19),1901年出生的沈氏也就是沈亦如,21岁时也就是在1921年。但是坊间有传闻潘琪已经“年已四十外”,应该“季人伯”已经说明,不影响其他后续的事情,只是请庚日期需要重新确认,信中也确认了男方和女方的媒人,“男媒则季人伯已允任,女媒则由姚少梅(已蒙愿任其人,与顺哥亦曾认识)任之。”(图19)潘振节在给潘琳的信中也提到庚帖一事,“再与季老六洋二角作还沈宅庚帖之喜糕”,(图20)说明请庚已经完成,送喜糕给媒人郭季人表示感谢。
从现有的信息看,潘琳与沈家的婚事沟通应该在1921年左右,极有可能完成安心礼之后,潘振节可能才过世。嘉兴订婚也称为“安心”,合婚后婚姻可成,男家送“安心礼”至女家,即可公布婚期。潘琪在信中提到两家结合是美满姻缘,此时潘振节应尚未过世,“手书悉吾哥亲事已行安心礼,甚慰。沈隽翁为人和蔼可亲。家教必自有方,将来过门定卜,伉俪同心,诚为良好美满之姻缘也。”(图21)潘振节过世后,作为儿子,按礼制,需要守孝27个月,不能进行婚娶,“桥本关雪近又来沪,今日到会,闻吾哥守制,颇致悲感之意,嘱弟代达唁诚”,在1923年8月27日《申报》记载桥本关雪到中国的情形,潘振节是1923年6月过世,信中提到桥本关雪到上海应该就是《申报》上记载的这次,这也能解释潘琳是在“1925年娶嘉兴沈亦君。”⑧潘琪至始至终关心着潘琳的婚姻进程,“吾哥续鸾之吉,已否择订,甚为念之。”(图22)
在潘氏两代人之间往来信中叙述着潘琳的两次婚姻,全面的反映了旧时嘉兴地区的婚俗习惯。潘琳作为新旧时代交替中成长起来的人,接受过新思想,又在开放前沿上海洗礼过,他的婚姻观也是在时间的推移中不断地变化,从信中我们能够感受到潘琳并非一定要突破长辈的包办婚姻,只是希望能找到志同道合之人,沈亦君亦是如此,识字还能画画,想必婚后两人在艺事上多有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