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整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的理论逻辑及实践优势

2021-01-16 18:34
关键词:民主制度政治

艾 昆 鹏

(河南师范大学 公共政策与社会管理创新研究中心,河南 新乡 453007)

政治整合最初强调的是不同政治单位或几个独立的国家结合成一个整体的政治过程(1)戴维·米勒,等:《布莱克维尔政治学百科全书》,邓正来,等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604页。。随着这一概念在理论研究中的广泛使用,其内涵不断被扩展,同一政治体系下不同制度、观念、地域乃至群体等相互之间消除纷争寻求共识的政治过程,如今都可以被宽泛地视为政治整合问题。因此,国内有学者就把政治整合界定为:“政治体系消除政治紧张和不安因素,增强政治凝聚力和向心力,加强中央政府的权威和统治,扩大政治共识的过程或状态。”(2)王邦佐,等:《政治学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8年,第12页。随着现代经济社会的发展,民主政治的政治整合能力也面临着新的挑战:一方面,利益分化与冲突使社会对国家和政府的需求增加,客观上要求民主国家拥有更强的国家能力;另一方面,民主化运动及过度的政治参与又会不断削弱国家能力,甚至促使国家走向新的分裂。因此,从政治整合角度来看,如何调动民主制度要素和组织机构的积极整合功能,提高民主国家社会向心力,是当代民主政治发展面临的重要任务。较早从这一角度关注现代民主制度的是美国政治学家利普哈特,早在20世纪60年代,他就开始思考西方依赖多数决定的选举民主在异质性社会中的政治整合困境,并提出了“协和式民主”概念进行回应,80年代他又提出“共识民主”模式,认为这种模式比他之前提出的协和式民主在实践中更具谈判性、包容性和妥协性,政治整合的绩效表现也更为显著(3)阿伦·利普哈特:《民主的模式:36个国家的政府形式和政府绩效》,陈崎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2-3页。。利普哈特的方案并没有从根本上触动西方民主制度框架,而只是进行了局部规则和运行机制的修正,因此他的理论也无法真正解决西方民主国家的政治整合难题。由于意识形态偏见,利普哈特并没有把中国民主制度纳入其视野,当然也不会去关注其在政治整合上的特点和优势。杨光斌认为,当代中国民主在理念目标和实践过程中实际上更接近利普哈特的共识民主理想,因为“中国政治文化和政治实践几乎满足了共识民主的所有要求和特征”(4)杨光斌:《中国决策过程中的共识民主模式》,《社会科学研究》,2017年第2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坚持以人民为本位,在政治整合中也遵循着完全不同的理论逻辑,具有独特的实践优势和时代适应性。

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整合的理论逻辑

尽管当代世界各民主国家的具体制度形态各异,但从根本上来说,可以分为两大类,即自由主义民主(资本主义民主)和人民民主(马克思主义民主、社会主义民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属于人民民主的范畴,它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以马克思主义民主理论为指导,在革命和建设中摸索出来的适合中国社会发展实际的民主制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在主体设定、经济基础和运行机制等方面都与自由主义民主存在巨大差异,这种差异使人民民主在政治整合中形成了完全不同的理论逻辑。

(一)政治整合的主体定位:用人民逻辑取代个体逻辑

一般来说,政治整合的主体是个复数概念,包含了国家、地区、族群、政府、政党、社会组织和个人等对象,在政治整合过程中,它们既是行动的主体,也是整合的对象。由于这些主体最终都是由具体的人来构成和行动,因此,对人的理解和界定将会对它们在政治整合中的性质、地位、目标和行动方式等形成支配性的影响。在民主政治中,对其主体成员的不同设定便形成了不同的政治整合理论。

在民主的一般含义中,民主作为一种政治形式往往被称为是人民的统治或多数的统治,这也意味着民主政治的主体是一个由多数人构成的群体。如何认识和分析这个群体及其内部关系,便决定了民主制度的类型。现代自由主义民主把抽象的自由个体预设为民主主体,使成员资格在理想状态下可以扩大到全体公民范围内。从政治整合角度看,这种主体预设一方面在增加整合对象范围,另一方面也在制造整合鸿沟。因为抽象的自由个体逻辑为了突出人的独立性和自主性,有意割裂了人的社会性和相互依赖性,而正是后者才是相互合作与结合的纽带。自由主义民主中的政府、政党、利益集团等机构组织都是沿着个人逻辑进行规范和运行的,在实践中非常不利于培育促进共识达成的文化和社会土壤。

人民民主以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和实践论为基础,把人民作为民主的主体,从根本上超越了西方“个体本位”的民主。在人民民主中,“人民”是一个辩证的概念,既是民主政治的主体,也是建构对象,是抽象整体与具体个体、理想诉求与现实条件的统一。作为一个抽象整体概念,人民主体的集体内涵不是停留在话语修辞之中,而是蕴含在社会的制度和规则中,通过各项制度的建立及运行,人民的主体性得以在政治实践中体现出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人民性的这种体现形式也会得到不断的丰富和发展。正如有学者指出,新中国成立以来的“人民”内涵,依次经历主权意义上的人民、治理意义上的人民和责任意义上的人民三种类型,它们共同丰富了“人民”的内涵(5)欧树军:《必须发现人民:共和国六十年来对人民的想象、界定与分类》,《学海》,2012 年第4期。。

作为一个具体概念,人民是现实个体组成的群体,具有历史性和发展性。在人民民主中,作为民主主体的人民具体是谁?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中给予了明确的回答,他指出,“在中国,在现阶段,人民是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6)《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475页。。当然,随着社会的发展和阶层的演变,人民的具体构成也会发生变化。在当前,人民具体所指应该包括全体社会主义劳动者、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拥护祖国统一的爱国者。如何处理这些成员之间的关系,协调他们在生产生活中出现的各种冲突和矛盾,在塑造他们作为道德主体应具有的一致性的同时,也能够尊重其他利益主体的差异性和多样性,是人民民主政治整合的主要内容。与自由主义民主的抽象自由个体逻辑不同,辩证的人民逻辑在使人民主体范围随着社会历史发展不断扩大的同时,也在积极地为成员之间的整合培育和建构条件。

(二)政治整合的经济基础:用合作共享逻辑取代冲突竞争逻辑

在民主所蕴含的诸多价值中,平等是其最核心的诉求。早在19世纪,法国思想家托克维尔就曾强调,民主之所以成为一种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主要动力在于现代社会的人们对平等的热情难以阻挡。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立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政治和社会平等的实现程度最终依赖于经济基础条件。其中,生产资料所有权归属将决定民主政治的真正主体是谁,谁才能够享受到这种民主制条件下的平等权利。因为,在平等所涉及的诸多领域中,比如政治平等、社会身份平等、人格尊严平等、机会平等、利益分配平等目标的实现最终都依赖于社会成员的经济条件(财产占有和支配状况),而生产资料所有权归属又会在根本上决定这一状况。所以,在民主政治中,如何看待和处理各种财产权,将直接影响到民主主体的真正归属以及平等的目标。

在自由主义的思想传统中,一直将财产权视为最根本的权利之一,与生命权同等重要。这源于其只强调财产的稀缺性和对维持个体生命及其他权利实现的基础性与保障性,并据此形成和强化了关于财产占有的冲突和竞争逻辑。如霍布斯在《利维坦》中所描述那样,在物质匮乏的自然状态下,人与人之间是处于对抗和冲突之中的。进入政治社会之后,物质的匮乏性并没有消除,人们在资源占有上的冲突也依然存在,只不过在形式上反对一切人的战争转变成了在法律规则下的竞争。自由主义民主以私有制为基础,就是这种竞争逻辑的必然结果,但过度竞争导致的财富分化最终成为其他平等目标实现的巨大障碍。罗尔斯后来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在《作为公平的正义——正义新论》中,对财产所有权民主问题给予了更多的关注,认为只有从财产所有权问题上着手,才能更有效地解决其他领域的平等问题。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把以生产资料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作为实现政治民主和社会平等的基本经济制度,也是这种合作共享逻辑的体现。

(三)政治整合的运行机制:用政党引领逻辑取代选举驱动逻辑

在自由主义民主中,宪政框架是其民主政治的运行空间,政党竞争、普遍选举、代议制、利益集团制度等既相互依赖又相互制衡是其民主运行的基本形式。在这种运行方式中,各个政治主体都是在选举驱动下开展活动的,民主政治呈现出多元竞争特征,十分不利于政治整合目标的实现。因为在竞争中会不断强化强势利益集团的利益,对于弱势利益集团和普通群众来说,他们的利益诉求可能得以表达,但常常并不能被有效满足或被整合进国家政策之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把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依法治国三者有机统一作为运行机制,其中,中国共产党发挥引领和汇聚作用,人民发挥主体作用,法治为其运行提供制度和程序保障。

民主政治是一种多数人参与的政治形式,这种形式的优势在于能够充分调动人民的积极性,有助于国家和政府倾听人民的声音和回应人民的诉求。但其劣势也很明显,在大众参与下,如果没有规范的程序保证和领导核心去引领和统摄,民主政治很容易走向混乱、对抗和分裂。自由主义民主虽然依赖严格的宪政制度和民主程序保证了其运行过程的基本稳定,但由于缺乏领导核心,使民主政治在实践中很容易走向两个倾向:一个是不断加剧内部的分化,并有可能推动地区的分裂,近年来发生的苏格兰和加泰罗尼亚地区独立公投事件就是明显的例证;另一个是越来越依赖和强化程序民主机制,无法体现西方民主政治的利益集中和整合优势。

在人民民主的运行过程当中,党的领导发挥着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领导核心作用,离开了党的领导,广大人民的利益诉求就很难得到有效整合和集中。在党的有力领导下,人民民主制度既能够让人民群众畅所欲言,自由表达各项诉求,又能够避免出现离心化倾向。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就没有新中国的繁荣富强。坚持中国共产党这一坚强领导核心,是中华民族的命运所系。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就是支持和保证人民实现当家作主。”(7)习近平:《在庆祝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成立六十周年大会上的讲话》,《求是》,2019年第18期。总之,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和依法治国是紧密联系、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

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的政治整合特点

麦迪逊认为,社会中不同群体间的利益之争根源深植于人性之中,不能消除,只能控制,并提出通过制度设计来分化、拆解人数众多的群体,使其不能形成合力,不同的群体之间通过竞争和对抗实现相互的制约与平衡,把各种分歧和冲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8)汉密尔顿,杰伊,麦迪逊:《联邦党人文集》,商务印书馆,1995年,第45-51页。。麦迪逊的观点成为自由主义民主强调通过竞争与对抗来实现制衡的重要理论依据,也使其在政治整合中更习惯用妥协来代替共识。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日益分化和不平等的现实证明,竞争和对抗逻辑很难使民主政治发挥积极的政治整合功能,因为在这种竞争中,“强大的政治势力只要掌握了金融、媒体和信息传播甚至制度运作机构,就能够利用民主来获得实际权力而不负责任”(9)赵汀阳:《一种可能的智慧民主》,《中国社会科学》,2021年第4期。。竞争的结果最终是弱势的各方受有能力操纵市场和民意的强势集团支配。人民民主以人民为本位,在承认人与人之间存在各种利益冲突的同时,也承认利益的一致性和共同性。在政治整合中,更倾向于去发挥制度和文化的塑造功能,培育和发展利于形成共识的社会条件和文化基础,采取灵活多样的方式推进目标实现。

(一)重视制度的统一性,充分发挥制度的塑造力

从国家制度整合的角度来看,政治整合的主要目标是“使国家的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之间、地方政府与地方政府之间能够保持一个政治上的统一与协调,并且使得中央的政令能够得到畅通无阻的贯彻实施”(10)桑玉成:《政府间交易对于政治整合的影响》,《上海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4期。。由于制度自身的稳定性和体系性特点,在制度整合中,不同制度体系之间的协调与合作最为困难。自由主义民主在西方社会具有较强的自发性和演进性特征,其内部不同地域、不同领域之间的制度统一性程度较低,因此在制度整合中遇到的障碍和阻力较多,但又因受制于自由与民主规则和理念的限制,也很难通过制度改革来消除这些障碍。

比较来看,人民民主以公有制为经济基础,是一种全新的民主形式,其在制度体系上就不可能是对私有制基础上的各项制度进行修修补补,必须构建一个新的制度体系,才能够适应新的经济基础和社会条件。因此,人民民主在制度整合方面,一开始就志在追求一套统一的制度体系,保证中央机构与地方机构、地方机构与地方机构之间,都能够遵循相同的制度逻辑运行。这样可以在根本上避免中央政府机构与地方政府机构以及不同行政区域的地方政府机构之间因制度上的差异而导致的政治整合难题。当然,人民民主制度体系的确立同样要面对很多困难,这就需要人民民主在制度建构上既要尊重制度发展的客观制约条件,又要去充分发挥制度的塑造力,积极去改变不利条件、创造有利条件。

回顾历史可知,人类社会中的一些重要制度都不是随意设计的结果,而是具有一定的生长性或演进性特征。同样,人民民主制度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也不是短期设计的结果,而是经历了一个复杂的建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通过革命运动逐渐清除了旧有制度的障碍,并在社会建设过程中为新制度的建立和完善创造了适宜的条件。人民民主在制度建构上的这种渐进性特征使得这一制度体系既表现出高度的统一性,又具有很强的适应性。

(二)重视沟通、协商,强调政党和政府组织的吸纳能力与利益汇聚能力

在政治整合过程中,根据行为主体的构成及其关系,大致可以分为两种类型的政治整合:纵向整合与横向整合。纵向整合主要是解决中央和地方、政府部门与社会各类组织与个人之间的矛盾和分歧,形成共识性或一致性立场及行动。横向整合主要是解决地方政府及平行部门之间、不同领域之间、不同社会组织之间以及不同群体与个体之间的冲突和分歧,形成一致性立场或相互妥协与让步。自由主义民主政治强调在中央与地方之间、不同部门之间进行分权与制衡,各行为主体之间的分立性或独立性都比较强,加之竞争和对抗意识已经深入骨髓,使其无论是在纵向整合还是横向整合中,尽管也提倡主体间的沟通和协商,但这种方式的实践效率并不高,反倒是通过相互间的竞争、对抗之后达成妥协,成为更习惯的方式。

在人民民主中,沟通与协商贯穿纵向整合与横向整合的全过程,“国家各方面的关系都要协商”(11)《毛泽东文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386页。。协商与沟通的目的就是要达成共识,找到全社会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约数。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中国社会主义制度下,有事好商量,众人的事情由众人商量,找到全社会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约数,是人民民主的真谛。”(12)《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292-293页。在人民民主中,这种共识的达成一般有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两种途径。所谓自下而上的达成途径,是指政治整合过程中,主要依赖社会中的各个利益主体在一定的程序规则下通过意见表达、沟通、磋商等方式最终寻求到一种大家都认可或满意的立场与解决方案。

人民民主在政治整合过程中,针对不同的问题和群体,会侧重于不同的协商途径。在政治整合的根本目标上,如维护人民当家作主的权利,实现国家富强和人民共同富裕上,主要通过自上而下的整合途径。因为在党的领导下,中央和地方政府机构具有高度的统一性,同时又具有强大的组织吸纳能力和利益汇聚能力,把社会中的各个利益诉求主体团结在党和政府的周围,通过制定各项法律和政策来体现和保证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在涉及广大人民群众的具体利益时,则利用自下而上整合途径的优势,人民群众在基层民主的制度框架和运行机制下,可以充分表达自己的意见和诉求,借助广泛的政治参与渠道实现沟通和协商,在此基础上达成具体的共识目标以协调行动。

(三)重视实际整合效果,强调政治整合形式的灵活性与实用性

民主政治由于大规模的参与行为,在政治整合中非常依赖严格的规则和程序,这也是自由主义民主在发展过程中为什么越来越走向程序民主主要原因之一。但西方民主制度的这一发展特征,使它的政治整合方式越来越单一化,即日益重视民众的直接投票机制和计票规则设计,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够使结果具有正当性与合法性。但这样做的问题在于:为了追求所谓公平公正,民主的规则和程序机制越来越远离具体的利益纷争,其结果无法在真正充满矛盾和分歧的领域发挥政治整合作用。所以,当程序民主越来越成为一个社会的唯一共识时,也就意味着社会中对具有实质性内容的各种分歧整合越来越困难。人民民主由于既重视民主的规则和程序机制建设,也重视对民主实质效果的追求,在政治整合的方式上并没有受限于选举民主规则和程序,而是根据整合对象、领域和具体目标的不同,采取灵活多样的政治整合方式。

这种整合方式的多样性主要表现为:其一,在涉及人民根本利益目标的整合上,坚持发挥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作用,一方面利用党的组织体系覆盖优势进行广泛的宣传动员来引领民意,另一方面通过群众路线来实现民意的表达和汇聚;其二,在政府各部门之间,针对需要处理的问题,通过建立由相关部门代表参加的领导小组或工作小组等形式来实现各方力量的共同参与和沟通协作;其三,在人大代表的代表性职能发挥上,也强调被动利益表达与主动利益整合,使人大代表成为表达和汇聚民意的一个积极主动的主体而不是载体;其四,在政党之间的整合上,不是实行选举竞争的方式来结成西方议会中的议会党团,而是实行一党执政,多党参政,政党之间通过协商、商谈等途径来寻求目标共识,通过共同参与国家管理来实现行动的协调一致性;其五,在面对社会具体领域和不同个体时,根据整合对象的特点设定不同层次的整合目标,政治整合采取的方式也不一样。

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的政治整合优势

习近平总书记在2014年9月5日庆祝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成立60周年的讲话中指出:“每个国家的政治制度都是独特的,都是由这个国家的人民决定的,都是在这个国家历史传承、文化传统、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上长期发展、渐进改进、内生性演化的结果。”(13)习近平:《在庆祝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成立六十周年大会上的讲话》,《求是》,2019年第18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制度就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在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过程不断探索和渐进演化的结果,适应了中国社会历史文化条件、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民族构成和地域特点,在实践中已经以其高度统一的制度体系、强大的凝聚力和良好的治理效能显示了在政治整合方面的独特优势。

(一)政治价值观念整合优势

政治价值观念整合的目标是在社会上形成一套占据主流地位的政治价值体系,与制度体系和公共政策相互支持、相互促进。很多国家在建设民主政治的过程中很难抵制自由主义民主的话语霸权,所以在政治价值观念和思想意识形态方面容易被西方牵着鼻子走,导致内部无法确立适合自身文化传统的主流政治价值观念体系。各种观念的盛行和竞争无疑加剧了政治价值观念层面的整合难度,也是一些民主国家走向动荡和分裂的思想根源。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人民民主在发展中并没有迷失在西方权利话语之中,而是逐渐形成了一套以人民为中心的政治话语体系。这套话语体系及其所表达的政治价值观念与人民民主制度具有内在的一致性,是人民民主制度的价值基础。从对社会的政治价值观念整合角度来看,人民民主的优势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人民民主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地位,反对指导思想的多元化。这本身就是为思想观念领域的整合提供了一个基本目标和核心共识,并且,在人民民主制度下,可以充分发挥国家权力的意识形态濡化功能,通过思想政治教育、舆论宣传、社会政策渗透等方式进行观念领域的整合。其二,以人民为中心的政治话语在中国之所以能够成为优势话语,并不仅仅因为政治权力的作用,还得益于这套话语对传统思想文化中合理成分的继承和发扬。比如传统“民为邦本”思想中的价值取向和“大一统”思想中蕴含的对一个同质性政治共同体的诉求等,都为人民话语中的理想政治社会目标提供了历史文化基础。其三,因受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现代社会在利益诉求和思想观念方面的多元化趋势愈加明显,这增加了观念整合的困难,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确立为观念整合提供了明确的价值支撑,避免了因多元化趋势带来的价值乱象。其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既为思想观念的活跃和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也为其明确了方向,使人民民主在观念整合方面不会面临根本性的冲突。

(二)政党整合优势

这里所说的政党整合包括两方面含义,一是指政党对社会的整合,二是不同政党之间的整合。在自由主义民主制度下,由于长时间的恶性竞争,各个政党只关注眼前利益和暂时利益,其利益表达和整合能力在不断下降。在中国新型政党制度下,各党派不以选举竞争为核心,而是以人民为中心,坚持人民的主体地位。只要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立党为公、执政为民,践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各民主党派就愿意团结在其周围,同心协力去代表和维护广大人民的利益。

在中国新型政党制度下,无论是政党对社会的整合还是政党之间的整合,都具有显著的优越性。首先,不存在党派之间的恶性竞争及利益集团的博弈,政党政治决策与政策执行中始终考虑的是广大人民的诉求,因此更能够广泛而持久地维护最广大人民的利益。中国共产党将为人民谋幸福作为自己的使命,民主党派也将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促进民生改善作为重要着力点,通过与执政党的民主协商,“协助党和政府增进民众福祉”(14)习近平:《在中央政协工作会议暨庆祝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成立7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单行本),人民出版社,2019年。。

其次,中国新型政党制度在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地位的同时,也确保了各种政治力量之间的团结合作。中国共产党和民主党派通过民主协商,“促进不同思想观点的充分表达和深入交流,做到相互尊重、平等协商而不强加于人,遵循规则、有序协商而不各说各话,体谅包容、真诚协商而不偏激偏执”(15)习近平:《在中央政协工作会议暨庆祝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成立7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单行本),人民出版社,2019年。。通过民主协商,避免政治对抗和社会割裂,从而确保政治共同体的凝聚力。

第三,中国各政党之间的有效监督机制为政党之间的合作提供了信任基础。在西方政党制度中,一党长期执政很容易因缺乏有效监督而走向腐败和衰落,多党制由于轮流坐庄和恶性竞争而常导致政治社会动荡不安。中国共产党坚持全面从严治党,依规治党,强化党内监督,完善监督制度,形成科学的防错纠错机制。这种政党之间的监督机制克服了一党制中党外监督的缺乏,也避免了多党竞争中容易出现的相互攻击和恶性竞争,既有助于形成监督合力,实施有效监督,也有助于凝心聚力,促进政党之间各项共识的达成。

(三)族际政治整合优势

在现代民主政治中,族际整合应该是政治整合中最困难的内容之一,因为不同民族之间因生活习俗、语言文化、宗教信仰等因素的影响,民族之间很容易出现隔阂与矛盾,如果与其他民族存在经济利益和自然资源方面的冲突,民族之间的积怨就会更加难以消除。在选举民主中,一些政党和候选人常常为了选票,有意宣扬和强调民族之间的差异和矛盾,以激起本民族民众的狭隘民族意识,促使他们投支持票。因此,在竞争性的选举机制下,民族之间的整合往往会因选举而困难重重,特别是在一些主要族群之间矛盾比较突出的国家,这一趋势更为明显。在人民民主政治中,族际政治整合不会受到上述选举竞争的困扰,同时,中国历史上形成的“多元一体”民族格局也比较有利于族际政治整合目标的实现。

在人民民主制度体系下,族际政治整合的主要优势表现在:其一,有利于促进民族之间的真正平等和团结。在人民民主制度下,民族之间不存在西方社会意义上的族群竞争机制,并且中央政府通过制定各项民族政策来避免主体民族的强势地位,保护少数民族的平等地位。中国国务院发布的《中国的民族政策与各民族共同繁荣发展》白皮书中明确规定,各级政府在处置影响民族团结的矛盾和问题时,“既反对大民族主义,主要是大汉族主义,也反对地方民族主义”(16)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中国的民族政策与各民族共同繁荣发展》,人民出版社,2009年。。其二,有利于促进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由于历史原因,中国民族地区大多分布在边远山区,人口、交通和地理环境使其在市场经济发展中处于不利地位,如果完全按照市场机制驱动,大部分民族地区的经济状况很难有大的改善。但在人民民主制度体系下,中央政府通过财政转移、对口支援、精准扶贫、基础设施援建等方式为民族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了强大的支持,使民族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状况紧跟时代的步伐。其三,有利于保护少数民族的文化生活权利。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为居住于民族地区的各民族赋予了广泛的自治权,为各民族维护自身文化社会生活传统和习惯提供了法律依据和保障。

(四)社会结构整合优势

以私有制为基础的资本主义社会,在自由市场经济的竞争机制下,不同地域和行业的人群,在经济发展中彼此之间的经济差距会越拉越大,经济地位悬殊导致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也会随之发生分化,这必然导致不同社会阶层之间的经济利益诉求和价值立场形成冲突和对立。更严重的是这种分化和对立对下一代所带来的家庭生活环境、教育方式、成长过程的巨大差异最终使阶级鸿沟随着代际的更替会越拉越大。因此,不同阶层之间的政治整合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会显得愈加困难。当代美国著名的社会学家和政治学家帕特南教授曾专门组织研究团队,历时数年追踪调查生活在美国各地的107位年轻人的成长和发展经历,结果发现,出生在不同阶层家庭的孩子,在后来的成长中不但很难去抹平阶层间的鸿沟,反而还会被越拉越大。究其原因,正是在自由主义民主中形式上的机会平等掩盖了事实上的极度不平等(17)罗伯特·帕特南:《我们的孩子》,田雷,宋昕,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263页。。

人民民主制度以公有制为主体,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虽然也会因竞争而带来阶层分化和地域差异,但市场机制带来的主要财富由国家权力来分配,中央政府可以通过政策倾斜和财政转移支付等手段在不同阶层、行业和地域之间进行平衡,既可以充分发挥市场竞争机制的活力,又保证了发展的成果为广大人民共享。在人民话语体系下,不同地域和各阶层之间在经济生活中出现的一定差异并不会导致资本主义社会中出现的那种思想观念和价值立场的多元化趋势。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民主在社会整合中能够不断地将社会发展中出现的新的社会力量纳入制度体系之中,使其成为人民主体的构成部分,“一党执政的政治制度塑造了完全不同的新型的社会结构,即社会结构的人民性而非阶级性”(18)杨光斌,王果:《“人民—阶级—团体”的语境与表述:兼论一党执政体制下的社会结构》,《探索与争鸣》,2016年第1期。。

无论是从横向还是纵向角度进行比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在政治整合方面都具有巨大的理论与实践优势,因而保证了中国社会几十年来一直持续稳定的发展。不过,也要看到政治整合中存在的一些问题。随着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具体整合机制在应对国家与社会之间关系的变化上存在一定的滞后性。对社会中分化形成的新生力量的吸纳能力还需要提高。整合过程中过于依赖强大的中央权力,社会组织发展程度及其自我整合能力还比较薄弱。当然,随着中国全面深化改革的稳步推进,在今后的发展中也必然会克服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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