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虎泰
(宝鸡文理学院 政法学院,陕西 宝鸡 721013)
明代中期以后,环南海区域海氛日涨,加之山寇窜窃,相互勾连,军事防务日渐吃紧。尤为严重的是,环海地域,海洋辽远,海岸线绵长,调兵协济“经岁不至”,造成防守疏阔,贼害尤甚。故此,明廷开始借鉴北边各镇的分路防守体制(2)关于明代九边各镇参将分守体制的研究可参考刘景纯:《明代九边史地研究》(中华书局,2014年)一书。(即在总兵官节制之下, 镇内实行由分守参将负责分区防守的制度),在环南海地区也设置参将,分区防守。如此不仅责任明确,必要时尚能相互应援,以达兼济之效。明代环南海区域参将的设置及其分守辖区的变动同整个陆海防御重心的时空演变密不可分。
明代环南海地区参将的设置始见于天顺八年(1464年)(4)李爱军:《明代广东军事地理研究(1638-1644)》,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5年,第157页。,广东布政司右参议王英、按察司副使邝上言两广贼情曰:“(两广)地方广阔,宜令总兵官范信统兵于高廉雷一路往来截杀,委备倭都督佥事张通暂充参将领兵于广州城以北自三江口至封川县一带水路堤备,遇警,二将各统游兵、民快两路夹攻,则广西之贼不敢越过广东之界。”(5)《明宪宗实录》卷10,天顺八年冬十月丙辰,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校勘本,1962年。虽然张通以备倭都督佥事临时充任参将,但已经有了明确的分防区域,随后去张通备倭之名,专以参将之职分守地方。成化二年(1466年)“敕广东署都指挥佥事王瑛充参将分守肇庆等处地方。”(6)《明宪宗实录》卷33,成化二年八月辛丑。这里第一次出现明确的参将“分守某处”等语。成化三年(1467年),命“广东按察佥事陶鲁,参将署都指挥佥事王瑛等亦统兵分道追剿流贼廖婆保等于化州陈村、钦州灵山、畬禾岭等处。”(7)《明宪宗实录》卷38,成化三年春正月戊寅。成化四年(1468年)十一月“命广东参将署都指挥同知王瑛子钦”袭父职。从后边的记载看,成化二年王瑛当是以广东参将之名分守肇庆等处,而非“分守肇庆等处参将”。换言之,此时环南海地区设立的参将并没有固定的驻地。
成化五年(1469年),以“都指挥同知杨广充左参将,分守高雷廉肇”(8)《明宪宗实录》卷73,成化五年十一月己亥。,驻扎肇庆。据万历《肇庆府志》:“旧参将府即今高要县地,成化间参将杨广创建。”(9)[明]郑一麟修,叶春及纂:万历《肇庆府志》卷15《兵防志一》,广州:岭南美术出版社,2009年,第289页。这是明代广东第一次确立有明确的辖区和固定驻地分守参将。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参将武鸾重修参将府,兵备佥事陆子明作记文曰:
天下戎患北有胡□,南有粤,而西粤视东粤尤要,盖西粤之地,山菁绵险,林薄阻深,小口中漫,上广下锐,蜿蜒数千里,计日之程,无舍茭焉。世为獞傜所据,而狂侩亡命之徒往往窜附,相与呼啸,蜂屯蚁聚,狐伏鼠游,不可尽□,而薙之地使然也。东粤列郡惟雷廉高肇接壤于西之浔洲,肇之开建、封川,泝流而上至藤江,直抵于浔;高之电白、信宜由间道径涔溪,直抵于浔;自藤直泝,北流郁林、博白、陆川,出石城,抵雷州,复自石城经廉州之灵山下,横州亦会于浔。浔之路,会通于雷廉高肇,则雷廉高肇宜有专备,是以特设参将以控制之。使一方之民,籍之以为□,而肇为三郡之枢,负险尤著,开府于肇,握其要也。肇旧府因参将杨广所居之,室修而大之,以为府。日久堂舍倾颓,武侯至,愀然曰:“是不可以蔽风雨……遂大新之。”(10)[明]郑一麟修,叶春及纂:万历《肇庆府志》卷15《兵防志一》,第289页。
此记文道出参将的设置主要是为控扼广西流贼之奔窜,同时肇庆“三郡之枢”的优越地理位置成为参将府的最佳选址。分守高雷廉肇左参将设立之后,在讨伐粤西及广西地区流贼的过程中卓有成效。如成化七年(1471年)三月总督两广右都御史韩雍奏:“广西流贼来寇广东信宜县,参将杨广及副使孔镛等率兵追至蓝村克之。”(11)《明宪宗实录》卷89,成化七年三月丁亥。成化九年夏四月两广总兵官平乡伯陈政等奏:“广西蛮贼流劫广东阳山县等处,左参将都指挥杨广等率兵屡败之,前后斩获一百十五人。”(12)《明宪宗实录》卷115,成化九年夏四月庚午。成化十二年十二月,总督两广军务右副都御史朱英等奏“广东泷水县猺贼累招累叛,近复聚众杀掠人畜,臣等已令参将杨广率领番汉官兵相机抚剿。”(13)《明宪宗实录》卷160,成化十二年十二月癸未。分守高雷廉肇参将驻扎肇庆时间较长,直至嘉靖十五年(1536年),兵部覆两广抚镇官钱如京等奏请:“以分守雷廉高肇参将移驻神电卫城,往来阳春等处,剿捕盗贼,岭西分官移驻高州城,彼此应援。旧电白与信宜二处,各委神电卫指挥一员,添拨军壮,更番守哨。”即此时才将参将府移至神电卫城。
相关文献显示,早在明弘治间曾于高州电白县设立过神电参将,《明孝宗实录》载弘治十年十月礼科给事中吴仕伟奏称:
广东高州府云炉、大桂二山俱当贼冲,电白县治旧在云炉山口,因避贼迁神电卫城内。其城堡遗址尚存,请以平山巡检司移置其中。仍调官军一哨给与田业,使之耕守,有警人自为战,以免调发之劳,其大桂山口亦如之。又神电、高州当雷廉肇庆各府之中,有警易于应援,神电原设参将一员,高州设兵备副使一员,近因泷水有事,参将暂移肇庆,遂为常居之所,而兵备副使往来他处无定在。请命参将还住神电,兵备副使专守高州,以便居中调度。(14)《明孝宗实录》卷130,弘治十年十月甲戌。
随后,吴仕伟的建议得到朝廷批准。神电参将处于高雷廉肇参将辖区,后“因泷水有事”而移镇肇庆,与雷廉高肇参将同处肇庆府,随后复还住神电。万历《高州府志》电白县下有“参将府在城隍庙东”一语。(15)[明]曹志遇纂修:万历《肇庆府志》卷1《公署》,《日本藏罕见中国地方志丛刊》,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0年,第17页。可见其时电白县确设有神电参将,但具体存废时间无考。从管辖区域上看,电白参将与高雷廉肇参将有重叠现象,这亦无可厚非,高雷廉肇参将辖区广阔,参将驻肇庆府难免有鞭长莫及的情况,且肇庆地处内陆,一遇海警,实则调度不便。又电白地在边海,且“神电、高州当雷、廉、肇庆各府之中,有警易于应援”,故设神电参将以达协济之效。
从神电参将的设立和高雷廉肇参将由肇庆迁驻神电卫城可以看出,参将分防的重心逐渐由内陆向沿海地区转移。随后因倭患和海寇对沿海地区的骚扰,逐渐增设参将以资弹压。
嘉靖十九年(1540年),海南岛崖州、万州等地黎人叛乱,攻逼城邑,地方政府无力镇压,提督两广都御史葵经奏请,设分守琼州参将:
添设参将一员驻劄崖、陵,分守琼州地方及兼管琼、雷、廉州海洋备倭。其原设总督备倭官仍驻劄东莞,止令专管广、惠、潮、高海洋备倭。兵部覆言:琼州悬居海中,延袤三千里,黎峒盘处,犷险难制,而崖州、陵水去黎由近,虽有督备,指挥势轻,况今黎贼构乱,难以弹压,诚宜改设参将,若广东备倭旧有都指挥一员为之,(备倭)总督虽驻劄东莞,于琼、雷、廉西路海洋稍远,而经岁不至,以弛其防,则(备倭)总督之旷职非官不备也,宜不可改。上乃听增琼州参将,令事宁之日,镇巡议存革,以闻。(16)《明世宗实录》卷238,嘉靖十九年六月戊辰。
从上文可以看出,琼州参将之设原因有二:其一,海南黎人叛乱,地方兵力单薄,无力镇压。其二,此前环南海沿海地区备倭海防之事由驻扎于东莞的备倭总督负责,但环南海地区海岸线绵长,“琼雷廉西路海洋稍远”,鞭长难及,防备松懈,故须以参将领其海防。换言之,这一时期环南海海防事宜由备倭总督和琼州参将分区负责。这是环南海地区第一次以“海洋备倭”之需而设的参将,其分防区域当包括海南岛在内的明代环南海西段沿海地区。琼州参将设立后,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提督两广侍郎张岳奏革(17)《明世宗实录》卷324,嘉靖二十六年六月庚寅。,稍后至嘉靖二十九年,提督两广右侍郎欧阳必言:
琼州孤悬海外,所属十三州县地大且远,蛮黎蟠据其间,数持吏短长为变,非一副使所能弹压。请增设分守一人于儋州,参将一人于崖州,而复设一守备于琼州感恩,以为声援。兵部覆增设参将当如议,守备不必设第。当择指挥知兵者充感恩把总,以防不虞,从之。(18)《明世宗实录》卷358,嘉靖二十九年三月癸酉。
随后,即命钦州守备署都指挥使俞大猷充右参将往守琼崖,是为分守琼崖参将。但参将驻地并未依如欧阳必所议,设在崖州,而是驻扎琼州,万历《琼州府志》载:“参将府在府治西,成化癸巳,副使涂棐立为公馆;弘治壬子,改为海南道治;嘉靖乙酉,奏设琼崖参将,改为今治。”(19)[明]戴熺、欧阳璨修,蔡光前纂:万历《琼州府志》卷7《兵防志》,广州:岭南美术出版社,2009年,第221页。琼、崖分处海南道南北两端,命为“琼崖”参将,可窥其分辖范围当包括整个海南岛。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将高雷廉肇参将所辖之雷、廉二府的防务划归琼崖参将管辖,是年三月,两广提督侍郎应槚等言:“岭西左参将驻肇庆,兼管雷、廉,相去几二千里,控制既远,策应尤难。海南右参将驻琼州,与雷州隔海,直止五里,去廉州不及五百里,乞割雷、廉二府辖右参将,而令左参将兼管韶广。”兵部从其议(20)《明世宗实录》卷395,嘉靖三十二年三月戊戌。。这里的岭西左参将当是原高雷廉肇参将之别称,《天下郡国利病书》载:“成化壬辰,设分守岭西左参将,管雷廉高肇四府,并广州府新会、新宁二县隶焉。”(21)[明]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广东中备录二十七》,《四部丛刊三编·史部》第七册,上海:上海书店,1985年,第29页。可证。从空间部署上看,这种安排甚为合理,“岭西左参将”驻扎肇庆,去雷廉二地甚远,一旦遇警,奏报不能及时到达,且征调为难,策应不及。而琼崖参将毗邻雷、廉二地,隔海相望,兼管雷、廉颇为便利。相较而言,韶、广二府西部紧邻肇庆,划归岭西参将管辖当在情理之中。自是,岭西(高雷廉肇)左参将改称为“分守广肇地方左参将”,琼崖参将改称“分守琼雷地方右参将”。(22)[明]黄佐纂修:嘉靖《广东通志》卷31《政事志四》,广州:岭南美术出版社,2009年,第783页。
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分守广肇地方左参将迁驻新兴县。是时,兵部覆提督两广侍郎谈恺奏:“广东新兴县塘宅堡为广、肇二府喉舌之冲,徭贼出没之地,宜修筑城垣,创建参将衙门,令参将钟坤秀移兵屯驻其地。”(23)《明世宗实录》卷444,嘉靖三十六年二月己酉。关于迁移原因嘉靖《广东通志》有载:
(嘉靖)三十九年庚申,用肇庆府通判吕天恩议,移广肇参将府于新兴县塘宅堡,盖塘宅堡地方乃新会、新宁、新兴、恩平适中之地,四面崇山峭壁,盗贼渊薮。先年大征,曾建衙门。令高肇韶广参将在彼驻札,遇有警报,会、宁等官兵悉听本官训遣,杀截塘宅堡。旧有建立仓廒,将新会、恩平、新兴三县派定存留仓米分拨附。(24)[明]黄佐纂修:嘉靖《广东通志》卷67《外志四》,第1764页。
据上文可见,此次迁驻主要是新兴塘宅堡控扼要害,兵马粮饷便于调度。(25)[明]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广东下备录十》,《四部丛刊三编·史部》第七册,第9页。但有两个问题仍需解决,一是关于分守广肇左参将移驻新兴县塘宅堡的时间有嘉靖三十六(1557年)年和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两说。笔者以为《广东通志》之“三十九年”当属误植,《天下郡国利病书》记:“分守广肇地方左参将一员,嘉靖三十六年奏移塘宅堡。”(26)[明]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广东下备录十》,《四部丛刊三编·史部》,第9页。嘉庆《重修一统志》卷448亦曰:“开平屯,今开平县治,本新兴县地。明成化中割属恩平,嘉靖十三年设塘宅堡于恩平之长居都,在县东北一百里,防新会、新宁诸山贼。三十六年移广肇高韶参将驻此。”(27)[清]穆彰阿:《嘉庆重修一统志》卷448《肇庆府》,《续修四库全书·史部·地理类》,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594页。故《明世宗实录》之嘉靖三十六年为是;一是关于此次参将府的移驻是由谁提出的问题,前后引文有谈恺、吕天恩两种不同的记载,其实这两者并不矛盾,据《天下郡国利病书》载当时吕天恩将此议:“呈奉提督府会同总兵官具奏乞。”(28)[明]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广东下备录十》,《四部丛刊三编·史部》第七册,第10页。可见,此议最早提出者确为肇庆府通判吕天恩,但他将此建议提交于当时的两广总督谈恺,随后由谈恺上奏朝廷。同时,前揭引文中称分守广肇左参将为“高肇韶广参将”,可知其管辖范围增为高、肇、韶、广四府之地。
明代环南海东段地区于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始设分守惠潮参将。是年三月,提督两广侍郎郑纟冋条陈“惠、潮二府海倭、山盗并起,请添设参将一员专驻揭程督兵防御;岭东分守独居省城,兼领南韶、惠、潮四郡不便,宜仍以广州、南韶隶岭南分守,而岭东专管惠潮,仍改赐敕书,令其兼理海防。”(29)《明世宗实录》卷482,嘉靖三十九年三月庚辰。从稍后的记载来看,此次提议随后便得以实施,《明世宗实录》嘉靖四十年三月癸亥条载“广东惠、潮山贼黄启荐等众数千,流劫海丰、碣石、归善等县,攻破甲子门千户所,杀百户魏祚,总督抚按官郑纟冋等以闻,因劾参将李勋等弃城纵寇之罪,诏总镇、守巡等官亟督兵扑剿,其胁从人等随宜招抚勋等下,按臣逮治。”(30)《明世宗实录》卷494,嘉靖四十年三月癸亥。引文中海丰等沿海各县因山贼流劫而归罪于参将李勋,此处虽未表明分守何参将,但可以肯定当为惠潮参将无疑。随后对另一件类似事件的记载中便明确标为“惠潮参将”,同年七月,“以倭贼侵陷广东潮州府大城所,诏夺惠潮参将张四维俸三月。”(31)《明世宗实录》卷499,嘉靖四十年七月癸巳。王士骐《皇明御倭录》记载略同。(32)[明]王士骐:《皇明御倭录》卷8,《御倭史料汇编》第三册,北京: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2004年,第175页。综上可见,郑纟冋“请添设参将一员专驻揭程”者,是为惠潮参将,其设置时间当在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三月后不久,驻扎揭阳镇守。
相关文献显示,虽然嘉靖末年环南海东段的陆防仍十分重要,但惠潮参将的设置及其防御的重心逐渐向海防倾斜,从一定程度上凸显了嘉靖末期环南海海防形势的上升。自嘉靖三十七年(1548年)以后,倭寇连年屡犯沿海地区,且这一时段倭寇的侵扰主要集中在东段沿海地区。据不完全统计,嘉靖三十七年至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倭寇侵扰环南海沿海地区共12次(33)范中义、仝晰纲:《明代倭寇史略》,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158页。,全部发生在惠、潮地区。同时这一时期,粤东的山贼趁机窃发,勾结海盗、倭寇,为害甚巨。明人黄佐《岭东平三饶寇碑》载:“自岁丁未,倭奴窥潮东鄙,戊午遂侵饶平。于是逆贼张琏负固窃发,始则肆行剽掠,恐喝乡众以遏追呼,旋苞三饶筑重城,结围寨以自固。已而四往结聚,大埔则贼酋萧雪峰,程乡则贼酋梁宁、王朝曦、王子云,南洋则贼酋王伯宣,煽动飙发,海陆相为犄角。”足见当时东段地区海防形势的严峻。在随后的记载中更是明确指出潮惠参将设置的海防动因,其时东段的陆海防御空间分为前、后、左、中、右五哨,其中“简奇兵三千为左哨,控扼要地,防遏海倭,统以惠潮参将张君四维,仍令与前哨夹击攻克石湖、马岗等巢寨。”(34)[明]黄佐:《岭东平三饶寇碑》,收入黄宗羲:《明文海》卷69,《文津阁四库全书》第487册,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第746页。直接反应惠潮参将“防扼海倭”的军事考量。即使如此,但此时分守惠潮参将仍属以陆防名义兼管海防。至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因广东总兵移驻潮州,遂改惠潮陆路参将为惠潮把总,后因南京兵科给事中李崧条陈,惠、潮二府当设参将,总督都御使李公迁题覆,万历八年(1580年)总督侍郎刘公尧诲题革,十一年(1583年)总督侍郎郭公应聘题复。(35)[清]吴颖纂修:顺治《潮州府志》卷1《地书部·文武官沿革考》,广州:岭南美术出版社,2009年,第163页。
如前述,嘉靖末期环南海地区的海患主要集中在东段的惠、潮沿海。这一时期,除倭寇、海盗而外,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潮州柘林澳水兵叛乱使得东段海防形势雪上加霜。其时:
广东东莞水兵徐永泰等四百人守柘林澳,五月无粮,皆怨望思乱,会领军指挥韩朝阳传总兵俞大猷檄,调戍潮阳海港,诸军益怒,遂鼓噪。执朝阳数入外洋,与东莞盐徒及海南栅诸寇合,进逼省城。抚按官遣人责问乱故,以潮州知府何宠不发军粮对朝阳,亦归罪千户于英。事闻,诏下朝阳、宠英于御史问夺,海道副使方逢时、佥事徐甫宰戴罪杀贼。(36)《明世宗实录》卷532,嘉靖四十三年三月甲寅。
在潮州柘林防守的东莞水兵因当地军官克扣粮饷而叛乱,同时与海盗、盐徒勾连而发,这使得当事者不得不考虑对海防予以重视。故此,该年十月“添设广东惠潮海防参将一员”专管惠潮海防事宜。(37)《明世宗实录》卷539,嘉靖四十三年十月庚辰。同时,还将广东总兵的驻地从程乡移驻潮州。(38)《明世宗实录》卷538,嘉靖四十三年九月癸亥。至此,东段地区陆防与海防分理,这也是明代环南海地区首次设立以海防为名的参将。但惠潮海防参将设立不久便被裁撤,其所辖潮、惠沿海地区划归南头海防参将管辖。
南头海防参将设于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据万历《广东通志》:“南头海防参将一员,嘉靖四十五年设,驻扎南头,兼理惠潮。”(39)[明]郭棐:万历《广东通志》卷8《藩省志·兵防总上》,广州:岭南美术出版社,2009年,第203页。前文已指出,嘉靖十九年(1540年)广、惠、潮三府“海洋备倭”事宜由驻扎东莞总督备倭官管辖。此时,三府之海防归由南头海防参将负责。但不久便有人提出南头参将于惠、潮地区较远,有鞭长莫及之虞,据《明世宗实录》:嘉靖四十五年海贼吴平败亡后,其余党陈新老、林道乾等复窥潮州南澳地方,议者以“南头参将去海洋远,不便弹压,欲于南澳别设参将,募重兵守之”。但是侍郎吴桂芳认为,南澳“地险而腴,在胜国时设兵戍守,其后戍兵即据之以叛,此所谓御盗生盗,覆辙照然,不如置戍柘林,而以南头参将及该府捕盗官节制督察之便,报可。”(40)《明世宗实录》卷562,嘉靖四十五年九月壬辰。此次建议因吴桂芳之反对而流产。稍后不久,再一次出现议增南澳参将的呼声,但依旧因福建巡抚涂泽民之反对遂寝,《明穆宗实录》隆庆元年(1567年)十二月戊戌条载:“先是,福达以广寇充斥,议增设南澳参将一员,兼统闽广,兵舡驻大城所防剿。巡抚涂泽民以为,闽广所忧不在将少,在所用不得其人,宜如旧便。”(41)《明穆宗实录》卷15,隆庆元年十二月戊戌。以上两则议设南澳参将的事例从侧面反映出南头海防参将兼辖惠、潮海防的困难。这里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后条引文中的“先是”二字隐含议设时间颇为含糊,核实而论,南澳参将的议设时间本非重大学术问题,但通过前后两次议设时间的对比,对我们认识这一时期环南海海防地理形势至关重要,故容略赘数语。从引文中可以看出,第二次议设发生在隆庆元年十二月之前,福达其人无考,但涂泽民任福建巡抚的时间为嘉靖四十五年至隆庆三年(1569年)。(42)张德信:《明代职官年表·巡抚年表》,合肥:黄山书社,2009年,第2265-2271页。换言之,此次建议应在嘉靖四十五年至隆庆元年十二月之间。极有意思的是,第二次议设夭折之后不久,涂泽民自己亲上《请设大城参将疏》:
议得海防之策,惟在设备周密,将领得人。南澳地属广东,原设水寨,移入柘林;又以兵变废掣,遂致海寇纵横,生民荼毒。臣等卷查嘉靖四十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准江广纪功监察御史段顾言题“为条陈三省善后事宜等事”,随该兵部覆议:“内开南澳,实广东冲要之地,原设把总驻扎,不知何年潜移柘林,弃险于贼,委为失策。合行两广总镇官将,大金门把总仍旧移驻南澳,督率官军修补战船,专备海寇”等因,题奉钦依在卷。事在隔省,未知曾否遵行?然明命见存,昭然可考。近该镇守福建总兵官戚继光奉敕兼管惠、潮,亦为“直言地方利害条陈勘定事宜等事”,议欲南澳东西二路,广东、福建各设兵船一枝,选委把总一员统领;仍设水路参将一员驻扎大城所,统督防御,诚为防海要策。本官已经条疏具题,见该兵部议覆上请。臣等恭候明旨,钦遵施行。(43)[明]涂泽民:《请设大城参将疏》,《明经世文编》卷353《涂中丞军务集录》,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3796页。
随后此议迅速得到实施,隆庆元年(1567年)正月:“命福建行都司掌印署都指挥佥事胡守仁为广东大城所水路参将。”(44)《明穆宗实录》卷3,隆庆元年正月壬午。
前揭第二次议设南澳参将时便将其驻地选在了大城所,大城所位于海阳县东南隅,处粤、闽水陆交界之地,从福建进入广东驿道在此地通过,其南十余里就是南澳岛与柘林半岛之间的海峡,为浙、闽经海道南下广东的必经之途,与南澳岛南北相挟,扼守着广东的东门。那么隆庆元年正月这次“以胡守仁为大城所水路参将”之举应是对前两次建议重新考虑之结果,故第二次建议应发生在嘉靖四十五年年末,与第一次建议时隔很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两次提议设南澳参将,说明:其一,其时环南海东段南澳周边地区海防形势十分严峻,而南头参将驻地遥远,指挥调度极为不便;其二,嘉靖四十五年镇守广东总兵移驻广州,东段防守明显疏略,故需设参将一员以严防守。郭子章《复参将议》中说:“自总兵移镇之后,参将一员驻潮州(大城)。”(45)[明]郭子章:《蠙衣生粤草》卷7《复参将议》,《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154册,济南:齐鲁书社,2001年,第591页。明代自洪武至万历初对南澳岛的弃守问题一直争论不休,但南澳岛关涉粤省海防安全又不得不防,故设大城水路参将,采取较为保守的间接防御。
覆实而论,大城所水路参将的设立,主要针对的仍是南澳岛的防守问题,同时可“联束漳潮水寨,以备不虞。”(46)[明]张瀚:《松窗梦语》卷8《两粤记》,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66页。故其防守范围并不辽远。此时惠、潮沿海大部分地区的海防仍属南头参将负责,故南头参将又号为“督理广东广惠潮海防参将”。据《明穆宗实录》,隆庆五(1571年)年二月,罗继祖由高肇参将更调为南头参将。(47)《明穆宗实录》卷54,隆庆五年二月己亥。隆庆六年(1572年)二月又有“调督理广东广惠潮海防参将罗继祖别用”一语(48)《明穆宗实录》卷66,隆庆六年二月戊子。,可见,南头参将即是督理广东广、惠、潮海防参将无疑,因而其辖区涵盖环南海地区的中、东二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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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六年(1572年)六月,提督两广军务兵部右侍郎殷正茂奏:
岭海之间道路辽远,虽设有营兵陆将,然惠、潮往返必经月余,雷、廉之于琼、崖渡海远涉,恩平、阳江相隔数百里,既无县治又无将领,皆有难于兼治。水路虽设陆寨,然自潮至琼东西相距延袤五六千里,各寨所管信地远者千余里,其间海洋浩荡,港澳多门,使各寨兵船合宗巡哨,则顾此失彼,势既难周,分港防守,则船少势孤,力又不足,是以各贼乘虚登岸防截为难。议欲东西设立游、参将二员,及雷、廉、潮、惠等地方各添设参将、守备、把总等官,庶分布既密,剽捕无难,山海之间盗贼自息。因荐参将晏秋元等堪任。(49)《明神宗实录》卷2,隆庆六年六月乙亥。
从引文可以看出,此时环南海沿海地区,由于海岸线绵长,港澳众多,加之防守疏阔,当海盗、倭寇登岸劫掠时“顾此失彼,势既难周”,因此建议增设参将、游击、把总等官,提升防御层次度与纵深度,加强整个环南海区域防务的密度和协调度。
隆庆六年(1572年)七月,将琼崖参将原管之雷、廉地区分出,另设雷廉参将,驻扎雷州府;革惠潮陆路参将,惠州专设参将,以现任参将沈学思住扎海丰县;潮州添设参将,以原任参将李诚立改补,各分守地方。(50)《明神宗实录》卷3,隆庆六年七月丁酉。万历四年(1576年)二月,高肇韶广陆路参将析为高州参将和肇庆韶广参将,分辖所在陆防事宜。两广总督凌云翼言:“岭西徭浪渊薮,地方旷远,非一参将所能备御,又土兵每遇倭警,冲锋陷敌不若浙江,其以高肇韶广参将分为二:一专守高州,一专守肇庆韶广。”(51)《明神宗实录》卷47,万历四年二月癸酉。从“每遇倭警”一语可以看出,陆路参将时或兼辖海防。
明代嘉靖末至万历初年,德庆罗旁傜日益坐大,叛乱不止,环南海地区西部山区成为动荡多事之地。嘉靖四十二年(1563年),两广总督吴桂芳尽斩西江肇庆至梧州沿岸及泷水沿江的原始森林,并沿江遍设重兵,营建寨堡,“且耕且守,于近嵠之地以屯,扼其往来之冲,撤其障碍,剪其羽毛。”(52)[明]吴桂芳:《开伐罗旁山木疏》,《明经世文编》卷342,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3670页。但是罗旁 “傜乱”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缓解。至万历三年(1575年),总督凌云翼调集十余万大军大举征剿,“诸部路兵号三十万,八道并进”,“破诸峒五百六十有四,俘斩四万二千有奇,拓地数百里,置郡县”。(53)[清]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卷61《江陵柄政》,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949页。随后对罗旁地区一直保持着强大的军事压力,至万历七年(1579年),罗旁傜民事变基本得到平定。
在这一过程中,为配合对罗旁征傜的军事进程,万历四年(1576年)高州参将与肇庆韶广参将分设不久便将高州东北部和肇庆府西部部分地区划出,设置东山、西山二参将。其中,东山参将万历五年(1577年)又驻扎富霖所,领兵三千名,內分一枝戍守南乡;西山参将万历五年驻函口所,领兵三千,內分一枝戌守封门所。(54)万历《明会典》卷127《镇戍二》,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658页。万历五年五月,升肇庆府德庆州为罗定直隶州,辖西宁、东安二县。(55)《明史》卷45《地理志六》,北京:中华书局,1972年,第1147-1148页。东山、西山二参将以泷水为界分守罗定州东、西二部。逮及万历十八年,广东督抚按奏言:
至万历末年,罗旁地区已不足为虑,而沿海的葡萄牙人则骚扰不断,加强对澳门的防守得到明廷的重视,故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广东巡视海道副使罗之鼎言:“香山蚝镜澳为粤东第一要害,以一把总统兵六百防守无禆弹压,可移罗定东西一将,抽兵六百助守澳门。”广东布按二司称:“以澳视罗定则罗定为稍缓,以西山较东山则东山又稍缓,宜以东山改设守备,隶西山参将提调。”(57)《明神宗实录》卷576,万历四十六年十一月壬寅。革东山参将置守备,隶属西山参将管辖,调其部分兵力应援澳门海防。是后,终明一代西山参将一直驻守在环南海的西段山区,是扼守两广山贼流窜的中坚力量。
隆庆六年(1572年)七月,于环南海地区添设西路巡海参将与东路巡海参将(58)《明神宗实录》卷3,隆庆六年七月丁酉、庚子。,万历三年(1575年),东路巡海参将管南头参将事。(59)《明神宗实录》卷42,万历三年二月戊申。万历四年,题议南头参将止防守广州,其信地东自鹿角洲起西至五洲山止。(60)[明]郭棐:万历《广东通志》卷8《兵防上》,第203页。至此,南头参将只管广州一府海防事宜,是为广州海防参将,说明环南海中段海洋防御地位的上升。同年三月,“以惠州、琼崖、雷廉参将分守该府陆路等处兼管海防,改西路巡海参将为阳电海防参将,其增造舡只,并募兵等费,悉于该省章程余饷内动支。”(61)《明神宗实录》卷48,万历四年三月甲午。原西路巡海参将所辖之琼州府海防归琼崖陆路参将兼辖,雷、廉州二府海防划归雷廉参将管辖,高、肇二府海防归阳电海防参将负责;东路巡海参将所辖之惠州府海防归惠州陆路参将兼辖。
万历末年,澳门沿海一带葡萄牙人与倭寇、海贼等相互勾结为害甚巨。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时任两广总督许弘纲、巡按御史王命璇奏:
澳夷佛郎机一种,先年市舶于奥,供税二万以充兵饷,近且移之岛中,列屋筑台,增置火器,种落已至万余,积谷可支战守,而更蓄倭奴为牙爪,收亡命为腹心,该澳去渭城咫尺,依山环海,独开一面为岛门,脱有奸雄窜入其中,一呼四应,诚为可虑,该司权酌时宜,庶几未雨彻桑。(62)《明神宗实录》卷576,万历四十六年十一月壬寅。
葡萄牙人占据澳门,日益坐大,并且借助沿海倭寇及海盗的势力,为害甚巨,甚至威胁到整个环南海地区中段的安全。故明廷“以香山寨改为参将,增置营舍,大建旗鼓,以折乱萌”,(63)《明神宗实录》卷576,万历四十六年十一月壬寅。是为香山参将。关于香山参将的设立时间还有另一说,《明熹宗实录》天启元年(1621年)六月丙子条载:“万历四十二年始设参将府于中路雍陌营,调千人守之。”(64)《明熹宗实录》卷11,天启元年六月丙子。但汤开建先生通过对相关文献细致的比对、考证,认为应以万历四十六年为是。(65)汤开建:《明代在澳门设立的有关职官考证》,《暨南学报》1999年第1期。笔者同意汤先生的看法。至天启元年,明廷设前山寨,并“改设(香山)参将于前山寨,陆兵七百名,把总二员,哨官四员,哨船大小五十号,分戍石龟潭、秋风角、茅湾口、桂角、横洲、深井、九洲洋、老万山、狐狸洲、金星门”,(66)[清]任光印、张汝霖:《澳门纪略》卷上《官守篇》,台北:成文出版社,1968年,第132页。是为前山参将。香山(前山)参将的设立,主要是加强对澳门的管理和军事防御。
万历末年,香山参将设置后,专管中段海防事宜。至此,环南海区域陆、海参将的设置基本趋于稳定,在增减设置和辖区上再无较大的变动;逐渐形成潮州陆路兼管海防参将、惠州陆路兼管海防参将、督理广州海防参将、香山参将、阳电海防参将、西山参将、分守广东雷廉海防参将、琼崖海防参将的防务分守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