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珊,刘超建
(1.常州大学 怀德学院,江苏 靖江 214500;2.广西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1)
南宁口岸自1907年对外开放以来,其贸易发展水平长期位于全国下行行列。其进出口商品结构极不合理,出口导向型的贸易模式导致进口贸易货值始终低于土货出口货值。此一情形虽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环境下口岸贸易发展的普遍现象,但它又与近代南宁一地的内部环境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本文主要从口岸城市的政治、金融、社会以及自然等方面入手,考察导致口岸贸易发展滞后的多重因素。
晚清之际,省内不时遭到匪患寻衅滋事,社会动乱不堪。民国以来,省内政局混乱依旧,且战乱更为严重。
盖自民国初建,草创伊始,而广西政治作风依旧,未见有所建树,五年以后复投入战乱之旋涡中。十年以还,情势更劣。外有粤桂之争,内则驻军割据,民军蜂起,叛兵骚扰,土匪横行,造成飘摇动荡、分崩离析之局。十一年革命军初定广西,即谋北伐,不期出师未成,而粤军变化,军阁之势力,且以支配两广。全省又陷于军人割据、客军蹂躏、自治均纷起之混乱状态。[1]3
全国军阀混战不断,广西省内部权力争斗又迭次出现,省内政治局面难以稳定。民国二十年(1931年)之前,广西主政人员变动频繁,人员“不下二十次之多,平均每年易长一次”[1]3。主政人员的频繁变动,致使省内各项建设随之变化。新桂系主政期间,外部滋扰虽未禁绝,但省内环境总体上保持了相对稳定,给贸易发展提供了空间。随着日军南下步伐加快,这一发展空间也逐渐萎缩。在战后恢复与发展阶段,蒋桂之争以及抗日战争又再次将其带入战乱环境之中。频繁的政权更迭和战火,怎能有一个稳定的贸易环境。处在近代中国整体动荡不安的大局势下,省内外局势皆不安宁。近代以来,与南宁贸易联系较为紧密的除省内各埠外,就要数云、贵、粤三省了。滇、黔两省货物多在本地集散,由南宁口岸转运至其他通商口岸或直接进入销售市场。本地与广东之间的商业贸易,在口岸开放之前业已有所发展,开埠之后南宁口岸运至港、澳的货物则要经广州才能转出。除广州外,南宁与广东多个口岸之间也都有着长期的商贸往来。所以广西与相邻省份之间的政治争斗最易受影响的是省际之间的贸易往来。1920—1922年间,两广政局混乱,本关贸易大受影响。1922年海关贸易货值比之1920年减少了5135720 海关两。除此之外,混乱环境对南宁口岸贸易的影响还主要表现在贸易路线的中断以及本地市场物价腾高:民国九年(1920年),“西江、东江所有商务几乎完全停顿”[2]37;民国十年(1921年),“西江之三水、梧州、南宁等口贸易状况,则以军政两界,局面之不靖,被累甚重”[3]50;“军事行动阻碍交通使西江上之运输,完全中止”[4]48;“南宁、梧州间之轮船旅客货物均极减少营业,已陷于停止之状况……且广东对于广西之军队绝对不准售卖物品,因以桂军之军需品均由南宁特别输运,则物价亦随之愈高”[5]。旧时南宁对外贸易产品仰赖水运出口,西江无疑是本口岸进出口贸易链条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因西江无法通行,左右江运至口岸的货物只能积滞在邕,导致贸易量严重下滑。
除粤、桂政局影响外,滇桂战争对南宁影响亦不容小觑。1930年滇桂战争爆发,南宁城市居民逃出本地者有四万余人,城中仅剩万余人[6]。海关机构更是闭关自保,以致是年本关具体的贸易货值无从稽考,但贸易受损亦是必然。九一八事变之后,中国开始了十四年的抗战历程。在这十四年间,前期战火未波及本地,海关贸易尚能保持稳定增长。但随着日军南下,战争对于广西贸易发展的影响开始逐渐加剧。这一阶段虽于一定程度上为南宁的贸易发展提供了机遇,但日军先后进入广州、南宁,西江受阻等又给本地贸易发展带来阻碍。新中国成立前夕,战败的国民党军队内部不少散兵游勇肆意在南宁城中搜刮勒索钱财,使得本地商民人人自危,不惜闭店保平安,贸易发展受损。总体而言,内部政局不稳、外部战乱不断的政治环境都很难给本地贸易发展提供一个长时段稳定的发展空间,所以在推动口岸贸易发展方面力有不逮。
政治局势对本地市场需求和市场规模造成诸多影响。两广危局之际,省内各界人士人心惶惶,以致“一时银纸价格一落千丈,而商场皆暂停交易。甚至横县、贵县、永淳、江口、百色等埠非白银不能买物,商店关门闭户……又自谭浩明大开牛威强搜市面之后,商店倒闭者共二十余间,计亏八十余家,商务零落不成生意”[7]。总体而言,政治局势的不稳定直接影响了市场环境,货币、商店等与贸易密切相关的因素都直接受到影响,贸易水平自然也受到限制。
地方政府为了扩大收益,广开税源,又进一步影响了口岸民众的购买力,关税局卡林立的局面则成为口岸贸易发展又一阻力。早在南宁开埠之前,南宁口岸与其他口岸之间税卡林立的局面就已形成。据1882—1891年龙州口岸的十年报告可知,广州与南宁之间设有近十五六处税卡向往来民船征税,被认为是比礁石险滩更坏的障碍物①。辛亥革命以后,各地地方政府为扩大财源,纷纷巧立名目收缴税款,“几乎无物无处不征,无物不课……致使国产工业品无法与舶来品在华制造的洋货相竞争”[8]142,严重阻碍了地方经济的发展。从进出口产品来说,根据海关协定,进出口产品在进出内地时只需在海关纳子口税,除此之外无须再征他税。但实际在各省内部,都普遍设有厘卡对来往货物征收关税留作省用。以广西来说,1927年广西设饷捐,向进出境内货物征收统税,省内各地纷纷设立分卡,其数目甚至不下五六十处。且规定“凡出入广西各口岸的货物,无论海关曾否抽收过关税,都一律验收与统税同样税率的饷捐”[9]432-434。以煤油一项为例,过去进口的煤油,只需在海关纳税即可。1933年省内仿照广东征收煤油特种营业税,规定“省外入境之煤油,每一罐或五加仑征税一元,另照价加征饷捐 10%”[1]262。1935年涨至一元五角,1936年广西与美孚、亚细亚、德士古煤油公司约定运入省内销售的煤油,每罐征收一角港币。海关税外另加征统税的状况,导致商人不堪重负。货船遂不再先领取海关执照经本关运出,而是“纷纷在口外私运拖或由往来贵县内地之电船连至贵县再由贵县转运梧州”[10]1-4,以此来逃避关税。导致“最近十年中,在海关请领执照之民船顿减,而往来贵县内地之电船日增。这也使得该关所依赖之出口税,无形中蒙绝大之影响。且就出口土货贸易之状况,又足见统税制影响于关税者至为剧烈”[10]1-4。撇去关卡林立、税赋沉重外,局卡内部沉疴积弊也相当严重。货物在经局卡检验时,局卡扦手、局长向货主索要“黑钱”的行为比比皆是。尽管政府也曾进行过整治,但此风始终未禁。省内各地之间设有多个局卡,增加了货物运入南宁的困难和成本;各处局卡反复刁难以及收取贿赂的行径,更是加重了货物运输负担,最终商品集散和运输上的压力转化为贸易发展的阻力,影响南宁口岸贸易发展。
民国时期,广西各地市场所通行的货币种类繁多,城市市场尤为如此,执政者甚至以此作为生财之道。陆荣廷督桂期间,曾在本地市场大量发行纸币。后陆荣廷出走龙州,该种纸币价值跌落至原价的六成。民国十二年(1923年),陆荣廷再次发行此类纸币,造成该种纸币在市场泛滥,“价值因之狂落五成,嗣且仅当二成使用,终乃落至五十分之一。迨十三年陆氏下野,该项纸币即等于废纸矣”[11]503。纸币泛滥不仅影响省内居民的日常消费,而且广西商人与粤省商人进行贸易往来时,也因此造成了恶劣的影响,所以多数商人“情愿闭门坐食,蒙小数之损失而亦不愿营业以受大亏者”[11]503。城市市场如此,广大乡村百姓所遭受的损失则更为严重。近代广西农民多以铜元为主要货币。民国时期,铜元价格逐年低落,农民的购买力于无形中不断下降。民国二十年(1931年),一毫银元可抵153 枚铜元,次年一毫元就可换179 枚铜元,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比率甚至变为1:195,可见铜元价格走低之速度和程度[12]9-10。而与铜元走低相对应的却是农村商品价格的稳定,这一对比既反映了近代农民对于市场变化的麻木,同时也导致农民愈加贫困。近代广西省内虽有银行设立,但其服务对象是政府机关、鸦片贸易以及洋货商,而这三者一定程度上相互勾连,对于正常贸易的服务力度要大打折扣[13]。
除上述各因素影响外,外部金融市场的变动对本地市场亦有重要影响,香港市场汇率变化对本地贸易的冲击时有发生,更不用说国民政府滥发纸币对于南宁市场的影响了。金融紊乱最直接的表现就是物价变动,由此导致口岸贸易货值虽明显增加,但商品数量实际增幅却很低的问题了。1949年,因受金圆券信用下降的影响,市场中出现各种货物价格于一天内狂涨70%的情景。如此恶劣的金融环境,严重阻碍了南宁口岸贸易的发展。
广西地处中国南部边陲,匪患滋扰由来已久。近代频繁的战争环境下,匪患与散兵游勇相勾结严重影响了社会稳定。此外,边境走私屡禁不止,交通不发达等问题,也阻碍着贸易的发展。
近代广西被称为“多匪之区”,白建先生对广西的匪患问题曾作出过“无山无洞,无洞不奇,无地无匪,无匪不恶”的评价[1]2。白建先生这一评价虽略显夸张,但却真实地反映了近代广西省匪患严重的问题。匪患滋扰本地贸易市场的问题早在南宁正式开放之前就已出现。1900—1907年间《大公报》报道的就有两起商船劫掠事件发生。1902年7月,400名游匪意图劫掠从南宁驶向龙州的数十号商船,未成行[14];1903年 8月,三五成群的匪徒在南宁城外河面向各船主勒索银两,船主财物尽被劫空[15]。为避免被劫掠,来往商船多是五六十船同行,以保货物和人员安全[16]。开埠之后,海关虽设有关警,但此类问题依然未能杜绝。1912年不少匪徒趁大局初定之际,攻城踞卡。在邕梧通行必经的桂平一带,甚至有三千余名匪徒盘踞,使得来往商船不敢通行。上行至龙州、百色的水路也并不安靖,仁和洋行在往来百色、南宁之间时就遭到游匪劫掠[17]。1921年梧邕之间游匪阻滞交通的状况复现,甚至发展到“抢劫之事几于无日无之。从前贩运商货之商人皆为裹足不前,现在已完全停止办货”[18]的局面。省府即派人梳理河道,阻滞问题一度有所改进,但安全问题仍未得到完全保障。次年“有电轮七艘,结帮由南宁下驶。行至桂平境内之白沙地方,突有匪徒千余。埋伏江岸。俟电轮到时。一齐开枪轰击……轰战不及十分钟。船上被击伤击毙者,已有百余名之多。现该数号电轮,已一律驶回邕垣。不敢赴梧”[19]。1930年趁滇桂两军混战之际,“大股盗匪即自四塘直揆本埠,洗劫美孚煤油公司及海关税务司公馆,并将关员眷属,绑架而去,嗣以小洋二百元至六百元之代价,始得分别赎回”[7]541。从上述关于南宁匪患的部分记载中,可见本地匪患之严重。这不仅影响货物运输安全,同时也给商人人身安全带来严重威胁,贸易阻滞的现象尤为频繁,对口岸正常贸易往来带来极大的挑战。
由于滇黔两省鸦片主要通过南宁运入销售市场,所以近代本关走私商品中以鸦片最为盛行,海关机构虽厉行禁止,却始终未能禁绝。新桂系统治时期也实行禁售禁种政策,然而真正得到推行的却极少,偷运贩运不时发生。出现这一现象的原因是省政府虽然推行禁烟政策,但实际目的却只是想借此收取禁烟罚金和烟土税来增加财政收入。甚至不少政府官员以及禁烟署官员都在私下里进行贩运工作,导致鸦片走私始终未能禁绝。除此之外,战时商品走私贸易亦十分盛行,主要通过民船和小车进行私运。如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九月,南宁关呈报关于敌伪财政动态资料报告书上所指:“敌自我货运管理处宣告成立之后,即极力设法统制其占领区之物资。迩来沪、粤、广州湾、越南等地之货物已不易运入我自由区,虽有小部分运入,系由于边区商人雇伕以化整为零方法来往偷运之所致”[20]234。出口方面,从本地走私桐油、铜元、土布去往越南亦有很多。其中土布的流向主要是“由雷平、靖西、田东、百色、南宁一带由商人辗转偷运经龙州、靖西入越”[20]312。不少桐油则是从广东私运到越南交货,继而转运到边境走私出口而不经海关正常输出。这一情况直至越币汇率下降,商人见无利可图后,两地走私之风才暂时中止[20]235。海关开展的缉私工作也因官商勾结、地方势力庇护甚至武装护送走私等原因,导致海关缉私名不副实。
诚然,近代南宁口岸贸易得以发展主要得益于本地所具备的水运优势,这也是贸易发展的关键性因素。然而对本地贸易发展而言,上行和下行河道礁石、泥沙阻碍航运,本地公路和铁路发展滞缓、水陆贸易网络联系受阻等问题,也都是不容忽视的阻碍因素。
首先,水运方面的欠缺。正因为近代以来本地贸易发展需要倚仗水运,所以水运条件的好坏直接会影响贸易发展水平。以南宁与梧州、龙州两地之间的河道为例,邕梧两地间河道为本口贸易发展要道,但因滩多水浅,每遇雨季过后两地间航道极不利于航行,仅梧州至南宁河道就有22 个河滩,贵县上伏波滩最为险要。“该处河道石多积聚,源流涌急,上下船支至此不能直驶,而遇视水之深浅,曲折行驶。”[21]405除滩多外,又因沿河两岸山石较多,轮船触礁情况时有发生[22]733、737。滩多石多的问题不仅给商业航运带来不小的困难,无形中亦限制了轮船在本地的通行。本地航运以民船为主,一定程度上也降低了航运发展的规模。此问题在清末时就已为地方政府注意,时任巡抚张鸣岐就曾说过:“现在贸易情形而论虽然尚有进步之希望,如求十分发达,必须修治往来梧宁之河道或建筑西江一带铁路,然后可期蒸蒸日上矣,不然地方物产虽富而运道梗塞,欲求商务之发达,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23]413孙中山也注意到郁江上游改良,尤其是南宁段的重要性:“南宁者,广西南部之商业中心也……如使改良水道,以迄南宁,则南宁将为中国西南隅……最深水商埠矣……经营南宁,以为深水交通系统之顶点,必不失为有利之计划也”[24]35。这一时期河道问题虽受到重视,囿于形势和经费问题均未得到解决。国民政府持有“改进内河航运,亦为完成全国交通网之一种重要工作”[25]321-322的观点,也曾就改进内河航运问题下发训令。至于广西内部的疏浚工作,于1934年省政府着手疏浚邕龙段险滩,后受经费和战事影响,工程未能最终完成,而已修筑的部分也因“未能彻底整理,沙滩则两年后仍复淤溢,航行仍未能畅通”[1]167-168。邕梧一段于 1935年省政府组织人员疏浚,先后成立邕梧及邕色疏浚河道工程处[26]59,经过多次反复,至 1939年疏浚工程方告一段落。航运条件较前有所改善,但之后又因日军南下,西江阻滞,贸易未能因此受益。由于南宁口岸发展主要倚仗水运,所以水运方面的问题对于贸易发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其次,公路和铁路的发展不畅亦是一项阻力。陆路不畅在一定程度上使水运优势得以最大化的发挥,但陆路运输的缺乏却给贸易市场网络扩大和产品交流带来了很大阻碍,使得水陆网络无法有效联通,进而对南宁市场的纵向和横向的延展产生了不利影响。新桂系主政后,省内大局初定,政府即着手进行广西公路建设。1931年以前就已筑成公路22 条,全长 1987 千米,1931年后又有 19 条公路建成,公路建设可谓极为迅速[1]132-140。但依然存在诸多问题,以致其未能在广西经济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其一,公路修筑速度虽快,但公路质量和安全问题却不能保障,因为“初期只求开通,而路基之厚度,桥梁之载重,路面之厚度,均将标准降低,欲俟运输量增大时,再为改善,但事实以经费关系,往往不能尽如所期……各县乡道,大都过于简略,多不能合于标准……其能继续通车者,实占少数”[1]247。其二,与南宁相接的诸条线路虽将南宁与省内和周边主要商业城市联系在一起,但由于口岸输出的主要为原料产品,考虑到汽车的缺乏和汽油价格的昂贵,所以商贸运输仍不以公路为首选。公路修筑主要是为战事服务的,商用处在次要位置。南宁公路建设虽为广西公路修筑事业之滥觞,且又位于“全省公路之枢线”[27]6,但公路对贸易的推动却是极其有限。其三,南宁铁路建设。关于南宁铁路修筑的倡议在清末就已被提及,但困于经费及政治变动干扰等原因,始终未能付诸实践。20 世纪30年代国内大局稳定后,曾计划以南宁为中心修筑贯通桂、粤、滇、黔、湘五省的铁路。可以想见一旦上述计划得以实行,本地水运和铁路网络的连接势必会极大促进本地贸易发展。因为它不仅会便利省际之间的经济往来,邕镇(南宁至镇南关)一线铁路修筑成功更会将南宁—越南连成一条重要的国际通道,由此进一步打开口岸的国外市场。事与愿违的是实际所建成铁路线极少,列入计划内实际修筑的仅有五条路线。这些修筑的路线在战时或因日军南侵而终止,或为阻止日军行进而自主破坏,实际所发挥的效用更是微乎其微。
河滩、礁石众多阻碍了水运优势的发挥,公路运输的安全和成本也阻止了河流与公路的连接,铁路的战时性特点也使其对贸易发挥作用有限。除此之外,城市马路所存在的“砂石路面,粗糙简陋”等问题也是水路与陆路交通网络连接上的一大阻碍[28]46。
南宁海关所运出的货物绝大部分为腹地土产及原料产品,技术水平较低,且具有明显的小农经济特征。贸易发展严重依赖本地自然环境,因此一遇旱涝灾年,口岸产品进出即呈现明显变化。商埠所在的南宁,在地形上又恰处在以邕江延伸的河谷为中心的南宁盆地,邕江从本市中心穿过,下游受山脉阻隔,河道常出现斗转,甚至被称之为“斗折蛇行”。尤其是市区地势低洼,每逢洪水时节,都会发生水患问题。以民国二年(1913年)南宁大水为例,“各支流水势迅猛,洪峰流量甚至到达17500 立方米每秒,沿江村圩,俱遭水淹,晚稻颗粒无收”[29]8。而市区由于地势低洼,不易泄洪,商埠堤岸常为洪水所淹没。“商场之蒙受损失显而易见货物停滞。本口与梧州运轮间阻者亦数星期收成歉薄,八月份之税收较上年竟减80%”[30]694。又因水灾缘故,八角的出洋量和运往云南和省内的货物都有所下降。但幸而除水患期间南宁口岸贸易极为活跃,方未给贸易发展带来极大损害。1914年夏秋水灾发生时,南宁海关大豆出口量较之前一年十万余担减少一半,出口仅余五万多担[31]。民国期间,本地水患灾害尤为频繁,根据《广西各市县历代水旱灾害纪实》统计,自1908年至1949年,南宁大水年份不下数十次,且每遇大水,城内顿成泽国。除频繁的水患威胁外,旱涝尤其是亢旱问题十分严重,南宁地区不均衡的降水分布极易导致亢旱现象的出现[1]5。亢旱后,稻谷失收,农民收入减少,进而商民购买力亦会减弱,间接影响到本地贸易发展。从邕宁县定英和蟠庙两村在1930—1933年受灾情况的调查中可见,两村在这四年间主要受旱灾较多,其中蟠庙村除旱灾外,还遭受了各一次的水灾和虫灾。虫灾发生直接减少了本地70%的收入[32]213-214,使得本村只余30%的收入用于本年生存和来年耕种。由此可见,灾害对于原本购买力低下的农民来说,无疑更加雪上加霜。如此,何谈贸易的发展。
除上述诸多因素之外,广西市场中粤商的活跃和本地人事未尽等问题同样是阻碍贸易发展的原因。本地不论是进出口贸易还是城市内部市场中,广东帮商人所发挥的作用都尤为重要。据统计,在南宁70 家钱业商号中,广东商人就有22 家,约占总商号数的三分之一。明清以来在广东商界更是有“发财到邕州”的俗语流传,可见本地在粤商群体中的形象以及粤商在南宁商务中的重要地位。而近代两广之间局势长期不靖,严重影响到粤商所进行的两省之间的商业贸易。同时,受国内抵制运动影响,南宁抵制洋货运动时有发生,这也是导致贸易出现中断或低落的一个原因。城市市场固然对外开放,但绝大多数城市市民和乡野农民的思想却多趋于保守,故步自封,尤其在乡村民众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广大乡民的守旧思想不仅直接影响着产品的进出,也阻碍了乡村的近代化发展。
近代口岸城市发展环境是贸易市场发展和变革的重要驱动力,也是口岸贸易特征形成的关键。在政治、经济、市场和自然等多重因素的作用下,南宁口岸都无法取得一个稳定、安靖的商业环境,口岸贸易发展阻滞重重。这既是传统社会封建思想的遗存与近代化进程矛盾的反映,又是全国动荡环境与地方自身“特点”共同作用的结果,由此也导致近代南宁口岸发展始终未能尽如人意,近代化发展的步伐也尤为缓慢。
注释:
①原文为:“To facilitate traffic on the West River by lighting taxes,which are worse hindrance than rocks and rapids. A year ago there were 15 or 16 tax stations between Canton and Nann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