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的规划与管理研究

郑 江

杜 雁*

美国国家风景游径(National Scenic Trails，NST)力求最大限度地发掘户外游憩潜力，并对其经过的国家重要风景、历史、自然和文化进行保护[1-2]，是美国国家游径系统(The National Trails System)中的重要类别。国家风景游径让大众在享受自然风景的同时了解和认识能代表区域乃至国家的重要风景地貌，在保护重要风景资源、提供大众休闲游憩空间、促进沿线经济发展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和意义。

1968年美国内政部户外游憩局(Bureau of Outdoor Recreation, Department of the Interior)发布因响应总统约翰逊“自然美”一文号召而展开的调查研究《美国游径》(Trails for America)[3]，成为随后建立的《国家游径系统法案》的基础，并将游径系统的开发建设进入到国家联邦政府层面，国家游径的发展得到国家法律法规的保障和规范。自此美国国家游径系统经历了50多年的发展，从国家联邦政府到非政府组织、各级管理部门都为自己所管辖游径地开发管理制定了详细的管理与维护标准[4-7]。森林局、国家公园管理局和各州等多处机构发布了游径系统的规划设计指南和设计样板[8-11]以及专家长期研究成果[12]，从游径的通用规划到特定类别游径的具体规划、设计和建设，美国国家游径系统的规划设计日益完善，有相当多的研究共同推进国家游径系统的成熟壮大[13-16]。美国游径系统的建设和发展也受到中国学者的关注和研究，杨锐老师最早向国人引介了美国游径的概念[17]，随后多名学者对美国不同级别和类别的游径进行了较为系统的考察研究[18-23]。总的说来，国内游径的研究和建设还处在起步阶段，但我国步道建设历史悠久，自然资源丰富，有巨大的发展潜力。

1 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的设立

佛罗里达游径原由创立于1966年的佛罗里达游径协会(Florida Trail Association)管理，游径当中的各部分则由当地志愿者独立建造。1982年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完成了佛罗里达风景游径的环境评估，并于1983年3月28日颁布98-11号公法正式确立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该游径从大柏树国家保护区出发，沿塔玛米游径(The Tamiami Trail)一直到彭萨科拉海滩(Pensacola Beach)的海湾群岛国家海滨公园内的皮卡森堡(Fort Pickens)，长约2 100km，涵盖湿地、湖泊、河流、盐沼、草原和沙丘等多样自然景观，全线连接州内最引人入胜的动植物栖息地，在以原始生态景观保护为目的基础上提供以远足为主的游憩活动，为人口密度日益增长的佛罗里达州提供贯穿全州且全州境内1h车程可达的风景游径。

图1 美国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图[24](数据来源于Atlas Guides)

图2 分区评估[25]

2 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选线

《美国游径》认为所有国家风景游径“都因其特点和目的有自己的选址、建设、维护和标记标准。每条国家游径都应独立地作为一种最高质量游憩资源来展现其自然特征”[3]。选址过程一般经历选址标准的制定、供选方案的发展和评估3个基本步骤。

2.1 制定选址标准

公众、政府和私人机构先共同确定游径路线选址的相应问题、关注点和潜在机会，再与国家风景游径基本标准结合，共同制定选址标准，并对标准进行细致量化，以确保在此标准下设计出最为合适的游径选址。选址标准按其性质分为硬性标准和软性标准2种类型。硬性标准为国家法律法规以及上位规划，必须满足；而软性标准为各方面考虑因素，如游憩机会、资源影响等，软性标准按优先级由最高值10到最低值1给予不同权重值。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在着重考量独具当地特色的自然及文化环境的同时，将是否能提供种类广泛的游憩资源，建设是否能最小化资源影响这2个软性标准给予了相同的高权重，其目的显而易见(表1)。

2.2 供选方案信息研究

在供选方案发展中根据当地特点和选址标准，主要对联邦(国家级)游憩土地分布、州级游憩土地分布、游憩水路及水资源分布、受欢迎景点分布、文化资源分布、人口分布及增长预测、土地使用类型分布这7类信息分别进行侧重研究，并根据这些信息的各自特点筛选出7类可行供选方案。

各个供选方案在规划设计过程中，考虑到方案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存在的诸多不确定因素，游径框定在的宽度范围约为32km(20英里)的线性廊道内，只确定大体的游径走向。而在具体建设过程中，游径的选址可在这32km的范围内变动，给予游径建设足够的灵活性和可行性。

2.3 供选方案评估

多个供选方案按选线标准列表中的各标准进行权重量化，综合为首选方案。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因其尺度较大，在评估过程中，根据各游径供选方案的路径共同特点进行细化分区，按其覆盖范围和佛罗里达州自身地形特点，分为6个分区，再进行量化评估比较，得出综合首选方案(图2)。综合首选方案的生成，是各因素相互制约达到平衡的一个结果。在制衡各因素的过程中，生态保护功能得以在拥有游憩功能的前提下实现最大化，佛罗里达丰富多样的原始自然景观得以在城镇化的进程中续存。

3 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分区规划

在确定首选方案后，按其地形地貌及景致分为四大地区。通过前期更小尺度的区块划分、不同侧重因素游径方案的设计及综合首选游径方案的生成，四大分区形成了各具特色的规划。

3.1 柄状地区：构建西北生态走廊

柄状地区连接阿巴拉契科拉国家森林公园(Apalachicola National Forest)与多个州立森林公园，与密西西比候鸟迁徙路线终端部分重合构建起佛罗里达州的西北生态走廊，并提供沿墨西哥湾行进的远足体验(图3)。

柄状地区同时是美国位于墨西哥湾的军事战略要地，美国空军特种作战司令部及多个军事基地部署在该区。游径的设立为军事基地提供外围缓冲区，在军事用地、生态保护地和城镇用地之间构建平衡关系。

3.2 北部地区：展现自然与历史风貌

游径北部地区连接许多淡水泉、湖泊、池塘和河流，拥有丰富的自然植被。此区域游径穿越奥卡拉(Ocala National Forest)和奥斯科拉国家森林公园(Osceola National Forest)，途径许多重要自然景点如亚历山大泉、杜松泉和海洋池塘。

北部地区拥有丰富悠久的人文历史。游径途径美国南北战争中佛罗里达州唯一主要战役战场——奥拉斯蒂战役战场，同时穿越众多源自18世纪的传统种植园，是探寻佛罗里达历史的窗口。

图3 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途经阿巴拉契湾沿岸的原始自然景观(作者摄)

3.3 中央地区：连接原始自然地和城镇的缓冲带

中央地区地形地貌和植被变化多样，有沼泽、草原、河岸、洞穴和热带草原等。丰富的水资源造就了该地区独具特色的水上游径，创造性地解决了部分游径选址中面临的陆地与湖泊河道交错的矛盾，并为游客提供泛舟等多样水上活动。

游径在该地区绕着奥兰多大都市区分为东西2条，为人口日益剧增的奥兰多及周边地区提供可达性极强的自然游憩地。同时该地区迅速的城镇化发展带来原始自然地的不断侵蚀，造成生态栖息地破坏等诸多环境问题。游径的设立缓解了城镇地区与原始自然地的生硬区隔，营造城镇地区与原始自然地的缓冲带[26]。

3.4 南部地区：水环境治理与科普教育并重

该地区自然风貌融合柏树沼泽和热带草原沼泽，拥有丰富的野生动植物群落。其中最为壮观的是冬季大量来自美洲北部的迁徙鸟类。游径在该地区环抱美国第二大自然淡水湖泊——奥基乔比湖(Lake Okeechobee)，不仅提供观赏湖岸的美丽视角，同时提供对公众的科普教育服务。

奥基乔比湖长期饱受农业发展的困扰：湖泊周边农地中杀虫剂和化学肥料的大量使用；涝期倒灌海水造成生态灾难；农民在雨季将农业污水排入湖内……这些都危害着与整个奥基乔比湖有关的生态系统。多年以来，佛罗里达游径协会在努力推动湖泊生态保护的同时，以游径为依托提供游憩和各种科普教育活动，提升公众对奥基乔比湖的关注度。

4 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的主要服务功能

《美国人的游径》(Trails forall Americans)[27]概括游径设立的目标是“满足国家变化的多种需求”。风景游径通过贯穿拥有自然美景、独特地貌、历史价值和生物多样性的地区来保护、养育并展示国家壮丽风景，对国民健康、经济、教育和资源保护起着重要作用。

沿着佛罗里达风景游径，有着超过1 440km(900多英里)的佛罗里达州野生动物走廊，保护并连接着佛罗里达豹和地鼠龟等许多珍稀濒危物种的栖息地。游径还穿过原始森林，囊括了作为世界上最大生态修复项目之一的大沼泽地源头保护区(Everglades Headwaters)，为多样性极为丰富的佛罗里达州植物群落和动物群落提供了充足的繁衍栖息空间，发挥着水源涵养、水土保持等积极生态功能。此外游径经过密西西比美洲候鸟迁徙线和大西洋美洲候鸟迁徙线的交汇点，该交汇点是美洲大陆上最为重要的候鸟迁徙中转站之一。

表1 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选址标准[25]

作为一个车轮上的国家，美国拥有路网密集的公路系统，这些公路不可避免地穿越了许多动物的栖息地，每年因撞击野生动物发生的交通事故造成约200人丧生，近3万人受伤，路死的野生动物更是不计其数。因此佛罗里达风景游径采用了多种方式为野生动物迁徙建造人工廊道。美国第一座为野生动物迁徙和游径使用而建设的75号州际公路生态桥(图4)即建于佛罗里达风景游径中，不仅为游径使用者提供连续的无须直穿公路的游憩体验，更为当地野生动物如佛罗里达黑熊、郊狼以及濒临灭绝的佛罗里达豹等提供迁徙通道。桥面采用了不同的铺装材质，沥青路面为山地自行车、登山徒步者使用，碎石子路留给野生动物和骑马者(图5)。这项名为I-75项目的生态廊道工程，大大降低了野生动物在迁徙过程中直穿公路造成的路死事故。而I-75项目的成功也使得生态廊道这一理念广泛传播并落地于美国各地。

生态廊道建设保障着佛罗里达丰富多样的生态环境，而丰富多样的野生动物也在这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社会中反哺佛罗里达社会经济——野生动物观赏为佛罗里达每年带来高达58亿美金的经济收入[28]。这样巨大的经济回报推动着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的良性发展，也为佛州在全美乃至拉丁美洲范围内以其核心竞争力——优渥的自然资源和游憩环境，持续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才和大量资金的流入。

游径还连接了代表整个佛罗里达州历史文化的遗迹点，包括美洲原住民、佛罗里达牛仔和美国早期文化，如美国最大的内战重建点之一的奥拉斯蒂(Olustee)战场，海湾群岛国家海滨公园的皮卡森堡，拥有西班牙殖民历史的苏万尼河(Suwannee River)等。除此之外还有铁路游径作为历史与文化的见证。

图4 75号州际公路生态桥(美国佛罗里达州环境保护局提供)

图5 75号州际公路生态桥2种桥面铺装(Chuck Morlock摄)

5 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的维护

5.1 便于后期维护的方案和节点设计

游径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在便利通行的基础上也要兼顾安全性和自我维护。如各级管理部门分别出版的《游径维护手册》[29]《游径建造和维护指南》[30]等，其中既有游径的线形和坡度设计，也对游径的路基、踏面、栈道的设计提供了建议，同时也对如何控制地表水、保障易腐地段的游径实现自我保护等提供了详尽的解说和设计参考。如山地路面排水的坡度反转设计(图6)、防止栈道腐化的保水设计等。除此之外，游径后期的维护管理也得到了政府、非营利组织、社区团队以及广大志愿者的共同支持。

5.2 根据人工介入程度划分干预等级

游径因拥有从城镇地区到野外地区、大跨度的多种多样的游憩体验而独具特色，但同时也带来相应的规划和后期管理挑战。对游径选线进行等级划分，根据具体不同环境条件的场地进行分门别类，有助于规划建设和后期维护。根据人类活动干预程度的不同，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具体分为5个级别(表2)。

5.3 后期维护实践

美国国家游径系统的运作中，大部分工作由政府、非营利组织、社区团队以及广大志愿者合作进行，紧密的多边合作方式是国家游径系统的成功原因之一[32]，其中志愿团队几乎参与游径发展的方方面面，并在游径发展所必需的征地运动和缓解当地游径发展阻力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33]。

在四大区块下，佛罗里达游径被划分为40～64km(25～45英里)不等的小区块，每一部分都由佛罗里达游径协会任命一区块负责人，负责管理维护所管辖的部分游径，各区块负责人向下任命负责管理更小区块游径的游径管理人员，而佛罗里达游径协会会员直接受游径管理人员管辖参与游径建设，同时会有相应人员负责游径所有区块的地图与游径指南制作。

可持续性是游径维护管理最为重要的原则。针对游径维护管理可持续性，美国交通部定义如下：游径在维护管理后可长时间自我维系[30]。具体而言，如拥有踏面的游径不会被水和游憩使用所损坏；游径不会影响水质或自然生态系统；游径需满足使用者需求并提供良好的游憩体验等。

笔者作为佛罗里达游径协会的志愿者，参与了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的维护(图7)。佛罗里达游径协会对志愿者有系统的培训，对于非专业的志愿者，分配到的工作为小型器械操作的维护，如针对暴风雨后的主路清理，定期的游径引导标识维护等。在具体的游径维护过程中，针对所需维护游径的优先级会有如下排序。1)维护真正不安全的区域，如悬崖边因雨水冲刷等原因已经无法通过的游径。2)维护会造成游径损坏的显著问题，如水土流失。3)维护游径原规划设计标准。游径在可寻性和游憩性上的便捷应与设计规范、游憩设定和使用人群相匹配。维护具体行为范围可以从简单的游径引导标识涂刷到损坏游径的重新定线建设。但无论优先级如何，游径维护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则：优先维护首次发现有维护需求的游径，以避免日后更严重和更大损失。

图6 方便山地路面排水的坡度设计(作者改绘自参考文献[29])

图7 志愿者游径维护(作者摄)

6 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的使用评价

美国森林局和佛罗里达大学长期合作对佛罗里达风景游径进行年度使用后评价，综合运用个人观察、机械统计(红外线计数器和按压计数器)和访客问卷调查等方法获取并分析信息，除了基本的访客数据(如分季节分地段的游客统计、到访高频区域、交通方式、游览时间、个人经验、是否会员等)，重点分析了目的地对游客的吸引力、游客体验偏好、游客冲突与交互感知、游客类型对偏好的影响等。年度评估报告帮助佛罗里达游径的土地和游憩管理人员更好地了解访客数量以及这些访客的身份，他们正在寻求什么样的利益，以及他们与多功能道路的其他用户的潜在冲突，从而帮助管理者持续提供高质量游憩机会。根据官网公开的近几年的评估报告来看，绝大多数游客对旅行体验的满意度都非常高，几乎一半的受访者表示体验完美。远足/步行是半数以上受访者的主要活动，访客最重要的动机是欣赏风景、体验自然、锻炼身体和探索该地区。此外，大多数访客认为野外和未受干扰的自然环境、良好的环境特征(如空气、水和土壤)以及野生动物如鸟类的观赏在游径中很重要。

7 结语

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作为早期入选美国国家游径系统的风景游径，发展成熟，涵盖多种多样的自然景观，在保护原始自然风景的同时连接州内最具魅力的动植物栖息地，为人口密度不断增加的佛罗里达州提供贯穿全州且最多1h车程可达的游径系统，实现了民众游憩活动的最大化，对中国开发建设长距离风景游线有着借鉴学习意义。

表2 佛罗里达国家风景游径等级划分[31]

近10年来，国内也出现了一些借鉴美国国家风景游径建设的游步道，如2009年国家体育总局中国登山协会指导建成了系列国家登山健身步道，并于2010年制定了《国家登山健身步道标准》(NTS GB 0708)[34]，该标准定义中国家登山健身步道系统的英文名称为National Trail System，虽然英文名称与美国国家游径系统相同，但实际内涵并不一样。2017年11月到2019年8月，自然资源部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公布了3批共12条国家森林步道(National Forest Trail)，并出台了《国家森林步道系统建设规范》(LY/T 2790—2017)[35]，这些步道的建设虽然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公民体验自然、锻炼身体和欣赏风景的需求，但是仍然存在较多显而易见的问题，迫切需要深入研究和加强合作。因此笔者建议在以保护重要风景资源、提供大众游憩空间的前提下设立国家游径系统，做好顶层设计。首先应统一游径名称，由于trail在英文里的意象往往是荒野中的小径或人类留下的踪迹[23]，而实际应用中trail的交通方式除了步行还可骑自行车甚至部分区域可以骑马、行舟，因此trail译为游径更为准确；其次，国家游径系统除了纳入现有的森林步道、登山健身步道还需考虑纳入以森林或荒野为载体的历史古道和线路遗产系统，如茶马古道、剑门古道、长征路线、宗教朝觐古道等，应能和现有的绿道系统衔接或连通，并可考虑进一步建立跨国游径和周边国家互联互通。管理方式上可借鉴佛罗里达游径管理方式设置“游径与绿道管理处”，并以国家公园管理局为主导，其他部门配合编制游径系统的相关技术标准，以规范和引导国家游径的建设和维护。最后应尽快展开国家游径的试点和示范工程，并向公众宣传。深切期待能在当前国家公园建设的大背景下尽早发展并完善国家游径系统，以更全面深入地实践生态文明建设。

致谢：感谢美国佛罗里达大学荣誉教授Peggy Carr女士、佛罗里达游径协会柄状分区游径项目负责人Adam Fryska先生的调研协助以及徒步爱好者Chuck Morlock先生提供的照片及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