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其宏,王邦勇
(1.红河州教育科学研究所,云南蒙自 661199;2.红河学院教师教育学院,云南蒙自 661199)
童年期是人格形成的奠基时期,健康的人格对人的一生至关重要。我国农村留守儿童数量庞大,人数已达 6100 万之多,留守儿童因其特殊经历,成长之路充满了波折[1]。他们的心理健康倍受瞩目,尤其是部分留守儿童长期体验亲情缺失、孤独、焦虑等负性情绪,不断沉淀在心灵深处,形成了稳定的人格结构,深深影响着他们的成长。这部分留守儿童面临的问题已不是单纯的心理健康问题,而是深层的人格问题。本文从卡伦·霍妮的神经症人格理论出发,试析留守儿童神经症人格的形成,发展及核心表现,并就其消解之道提出对策。
关于神经症人格的研究,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卡伦·霍妮(Karen Danielsen Horney,1885-1952)。目前,就笔者所查询到的文献中,大多数研究主要是运用卡伦·霍妮的神经症人格对文学作品和现实生活中的人物进行心理分析与阐释,挖掘剖析人物性格或人物悲剧的病因。如:Hamid Farahmandian运用卡伦·霍妮的神经症人格对詹姆斯·乔伊斯小说进行研究,剖析其小说中人物的性格[2]。赵梦鸽、戚涛等[3]从霍妮的神经症理论入手,阐述了文化和环境对人格的重要影响,在此基础分析了小说中威尔赫姆的顺从型人格。蒋军[4]从霍妮式视角对《密码》进行解读,剖析其作品中的人物特点与悲剧成因。王博[5]以神经症人格作为分析视角,对索菲亚·科波拉电影人物的人格形象进行剖析。
关于留守儿童的研究,就笔者所搜集到的资料,大量的研究主要聚集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家庭教育、学校适应和社会支持等方面的内容。如:梁沁苗、袁书、李宏翰等[6]研究表明,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状况普遍较差,焦虑、忧虑、抑郁、人际关系敏感、敌对等心理健康问题较为突出,农村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受亲子关系、家庭教养方式、家庭功能和家庭环境等多种家庭因素的联合作用,从而呈现出不同的心理发展特征。程方烁、周晓琴等[7]从社会支持的角度去分析社会支持对留守儿童依恋模式及自尊情况进行了研究。
基于对所查文献的分析研究,笔者发现,在关于留守儿童的研究中,鲜有人运用卡伦·霍妮的精神分析理论对留守儿童进行研究。基于此,本文选取这一研究视角,通过简要介绍卡伦·霍妮的神经症人格理论,并结合留守儿童教育实际,以期提出一些教育建议,希望有助于留守儿童教育与帮扶。
人们对神经症的认识经历了一个长期的过程,可分三个时期:一是纯医学视角时期,认为神经症是一种神经系统疾病。神经症最初是一个医学名词,最早由18世纪的苏格兰医生willian gullen提出,强调其医学的诊断和治疗。二是认识深化时期,认为神经症是一种精神障碍。由于医学和心理学的发展,神经症概念在这一时期得到了进一步认识,增加了新内容。1861年 Morel首次使用强迫症,1871年,C.Westphal铸造 agora hobia词,标志着各种恐怖症命名的开端。1894年,S.Freud将焦虑症视为一种神经症,一直到现在,这三者仍然是公认的神经症[8]。三是多学科融合时期,神经症的讨论不再局限于纯医学领域,而是从人格特征、遗传因素、家庭环境、生活事件、教养方式及人际关系等多方面作展开研究[9]。重点关注神经症患者神经质,是否情绪表达有问题、是否有负性生活事件、父母采取不良教养方式、人际关系紧张等。
神经症的认识和研究体现着越来越专业精深,又广泛地吸收相关专业领域的走向。在实践领域,医学取向者从强调它是一个高度学术专业化的医学领域,到认识到必须与主体存在关怀相结合。存在人本主义者亦越来越重视神经症的医学基础,不再讥笑医生只会开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卡伦·霍妮,医学博士,德裔美国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是精神分析学说中新弗洛伊德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霍妮是精神分析学说发展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被尊称为精神分析之母。焦虑、孤独、情感淡漠等心理人格问题一直是精神分析研究的重点,但明确将这些问题作为神经症深入系统研究是霍妮的突出贡献。霍妮把神经症定义为:“神经症是一种由恐惧,由对抗这些恐惧的防御措施,由为了缓和内在冲突而寻求妥协解决的种种努力所导致的心理紊乱。”[10]长期处于这种内心冲突下,形成了独特而稳定的神经症思维方式和行为风格的人格结构即为神经症人格。
霍妮作为一名医生与心理学家,她超越了以往把神经症只是作为一种单纯的医学或心理问题的区分,神经症不仅是一个影响人们生活的医学疾病或者是一个心理障碍,而是明确地将其上升为人格理论,指出这种人格结构下的生活状态,对其作了详细的心理分析和心理画像。霍妮的神经症人格理论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解读。
1.“神经症”人格的医学。“神经症”首先是一个医学术语,病人并非医学上器官或组织的病变基础,却又实实在在地饱受冲突与焦虑之苦,患者的无助感使自己倍感焦灼,社会功能受到损害,向外不能顺应环境,内心深处也不能自我讲和。霍妮借用这个医学术语,并且坚实地立足医学诊断学的基础之上,但她的侧重点和学术兴趣并不在医学上,而是在心理学上进行探索,力图揭示神经症在心理上的秘密。
2.“神经症”人格的心理学。神经症的医学症候和文化环境都是判断的重要标准,但其心理学标准才是核心所在,也是霍妮理论的独特性所在。霍妮强调神经症的两种特点:反应方式的僵化及潜能和现实之间的脱节[11]。反应方式的僵化是指不会根据实际情况做出适合的应对[10]。潜能与现实的脱节是指人的自我实现和成长需要被阻碍和压抑,人一旦丧失了价值感和意义感。对焦虑及其防御机制的强调是精神分析学派一贯传统。霍妮的神经症人格理论亦坚实地立足于此,也是我们揭示和破解神经症的钥匙。
正常人也有焦虑及其防御机制,也存在各种冲突,会感到迷惑和痛苦,但正常人的焦虑与冲突多有明确的诱因,有特定的指向性,在时间上持续性有限,功能上并不持续影响到生活,有清晰的认知与评价。在神经症人格身上,这种焦虑是以一种病态的方式呈现出来,解决的方式也是病态的解决[11]。所谓病态,指的是他们的这些解决方式往往以损害完整的人格作为代价,即使他们能明确地认识到这种状况,但也无力改变,成为一种习性无助,二者互相影响,不断重复,以至于陷入一种恶性循环中,神经症者深陷其中,无力解脱。
基本焦虑是指儿童在面对潜藏敌意的世界的孤立感与无助感[11]。霍妮通过大量观察和分析神经症患者发现其有一个共同点:其童年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负性心理体验较多。患者童年时期常伴有与父母分离的生活经历;或者父母之间情感关系破裂,家庭成员之间关系冷漠;或者直接长时间处于家庭暴力的影响下。人类的童年期是对人的一生有着及其重要的影响,其成长环境质量对人格的形成有着决定性的作用。幼儿的弱小性决定了他们只能依靠成人,通过与父母建立亲密情感依恋来感知探索世界,形成健康完整的人格。反之,如果幼儿长期处于孤独焦虑的生长环境中,持续地体验着各种负性情绪,长期处于孤独焦虑的心理成长环境中,便具备形成了神经症人格的温床。
人不能孤立地生存于世,人人都需要社会支持,良好的社会支持对个人成长和心理健康极其重要。当个人遇到困难时,希望能得到支持和帮助,克服困难,渡过难关。强有力的社会支持可以让人们获得一种安全感,汲取心理能量,增强信心面对挫折和未知的危险。
留守儿童家庭社会支持脆弱,社会资本与心理资本缺乏。他们中大多家庭经济状况不良,贫穷的物质环境与心理环境给儿童的成长带来不利影响。一方面这些极易导致认知和语言能力不足,缺乏共情能力,糟糕的人际关系和社交技巧越发加重了神经症症状。另一方面,神经症人格又反过来阻碍了人际关系的改善,共情能力的培养,自信心的获得,以至于陷入了恶性循环中。神经症人格患者时时饱受基本焦虑折磨之苦,行为体现了非理性的特征,或顺从,或退缩,或对抗,明知内心深处充满不愿和焦虑,但亦无能为力。
霍妮强调基本冲突是神经症的核心,基本冲突带来焦虑感,以及与之对应的自我防御机制,其作用是减轻焦虑感,获得心理平衡,但神经症患者的这种过程是病态的,主要表现为以下三种类型:
顺从型人格者用自己的顺从来换取他人的接纳和认可,用顺从来表态自己的立场,顺从是他的生存行为方式[13]。伴随而来却是不断地压抑着真实的感受,真实的表达,引发了对丧失自我的失落和恐惧,由此带来了无尽的焦虑,自我极度虚弱,到最后甚至连作出最普通的选择都极其困难和无所适从,以期待他人为自己安排好一切。
敌对型人格者的形成对抗他人的心理倾向。怀疑和对抗别人是他们主要的生活行为方式,面对因敌意和攻击造成人际关系的紧张,他们不是调整自己的敌意和攻击,而是采取更为严重的敌意和更强烈的攻击[13]。这种敌对是一种弥散式的无意识,而不是有明确的诱因和指向性,他们的怀疑和攻击并不是为了验证发现探究事物,而是一种病态的自我封闭。物理学上的力与反作用力原理同样适用于人际社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种相处方式的结果是更严重的人际关系紧张和强烈的焦虑。
退缩型人格者的形成回避他人的心理倾向。他们的内心强烈要求与别人保持距离,害怕失败和畏惧成功,共情能力不足,不能与别人建立亲密的关系[13]。这种病态对他人并不是一种追求内心宁静的独处需求,不是田园牧歌式的隐士生活,退缩型人格者潜意识深处是压抑的,心理能量极度萎缩,生命之火微弱,战战兢兢,极度缺乏安全感。
在正常人身上,上述三种情况是相互补充和谐统一的,但神经症者不能灵活地处理,要么屈从,要么逃避,要么对抗,而不论这一行为在当下是否恰当[12]20。上述情况逐渐蔓延到整个心理行为中,最终形成稳定的人格结构,这种人格反过来又影响着神经症人格者的行为方式和处事态度。
留守儿童不一定存在心理问题,不意味着必然就患有“神经症”,但留守儿童由于其特殊性,有着天然的易感染性,患所谓“留守综合症”[14]。缺少父母关爱,留守儿童极易形成不良习惯,使原本薄弱的教育和成长越发大打折扣,造成社会化过程中问题丛生。他们存在着较普遍的心理和性格方面的障碍,学业更容易受阻,行为也更容易越轨。
家庭是儿童依恋和安全感的首选。安全感的形成及性质对儿童一生的发展有着深刻而持久的影响,是儿童实现个性成熟、顺利社会化的重要条件。但是留守儿童长期处于与父母的分离中,无法顺利得到父母的日常关爱,易使他们的心理受到创伤。面对父母的疏离,儿童会产生矛盾的心理,既依恋父母又远离之,既期待被重视又怕被忽视,进而产生无能无助之感[15]。这种情况会导致儿童错误地以此作为认识和评价外界和自我的起点,认为外界就是这么一个充满敌意和疏离的世界,认为自己是一个不受欢迎且无能虚弱的人,不信任感、不安全感充斥着儿童的内心,极易导致出现神经症。
分离的家庭是产生神经症儿童的根源,但家庭亦是儿童治愈儿童的最挂选择。温情的父母和高质量的教养,可以保护儿童免受各种风险因素的侵扰,最大程度减轻恶性的生物学和社会学因素对成长的不利影响[19]。家庭教育除了父母在场时的言传身教之外,来自远方父母的关心和教育对留守儿童同样重要。作为远离家庭的父母更应该主动联系关心留守儿童,加强沟通,及时疏导,让孩子感受自己倍受重视,产生被需要感,从而一定程度上减少孤独感和焦虑感。
学校即家庭,教育即生长。虽然留守儿童拥有完整的家庭,可实际生活中他们往往生活在远离双亲家庭隔代家庭中,即拆分型家庭[17]。所以现实的情况是学校成为留守儿童教育的“悬浮的孤岛”[18]。学校变成留守儿童的大家庭,同时作为在校生的儿童其心理和生理也在成长变化着。随着儿童年龄的增长,“重要他人”由家长渐渐变为教师和同伴。高质量的师生关系,良好的同伴接纳,学业成绩与心理健康发育呈现高度正相关。研究表明,个体人格差异中40%-50%来源于同伴的影响[19]。留守儿童的学习成绩和社交越来越重要,二者作为个体负性生活经验的主要来源,都会引发抑郁情绪[20]。有关证据表明在学校里对留守儿童实施心理干预,可有效缓解心理问题,具有积极意义[21]。
教师即亲人,教师即心理咨询师。学校对于留守儿童最大的吸引力是这里有老师和同学,良好的师生关系和同伴依恋对家庭情感不足的留守儿童意义重大。研究不断显示最成功的干预通常是改善父母教养方式和家庭系统,接下来是改善同伴关系和提高学习技能[22]。基于此,老师应积极引导留守儿童如何正确认知和社会交往技巧。有实证研究表明学校里更方便开展团体辅导类活动,帮助他们增强信心,改善心理状态[23]。开展个体咨询则可以针对情况,进行处理,效果理想[24]。故此,农村学校教师应具备一定的心理学知识,成为一名心理咨询工作人员,重点关注那些长期处于抑郁、焦虑、人际关系困难、情感淡漠等表现的学生。要有能初步识别神经症儿童,有能力进行初步的矫治能力,并能根据情况或采取团体心理辅导,或单独进行心理干预神经症问题的学生,给予情感支持、认知辅导等各方面的关心和辅导。
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良好的人际关系对留守儿童尤其重要。社区是社会支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社区的关爱对留守儿童意义重大。根据社会支持理论的观点,个人所拥有的社会资源越丰富,有利于更好地解决困难和面对压力[25]。在社区中留守儿童可以接触到更为广泛的人际关系资源和社会资源,并其二者的获得则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留守儿童缓解和摆脱自卑、焦虑等消极情绪[26]。
除此,社区直接涉及物质或经济资助等各方面的生活关照,良好温暖的社区环境对留守儿童既起到一种正面的促进作用,也起着一种制约留守儿童走向反向的作用。总之,环境对人的成长影响巨大,对留守儿童尤甚,社区应以一种高度的自觉和责任的态度为其成长提供一个健康积极的社区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