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学林
刘七从小就喜欢玩石锁。玩了几十年,退休后,牵头成立起了石锁协会,被大家公推为会长。
据刘七自己说,他的祖上,就是赫赫有名的里下河桥头刘氏兄弟武状元,还说家谱上都有记载,他家这一支是由哪一房传下来,现在已经到了多少代,说得有鼻子有眼。尽管研究武状元的专家并没查到证据,但也犯不着较真,不管怎么说,他确实姓刘,民间说法,五百年前是一家。
刘七家里有一块石头,约莫有300斤重。石头上坑坑洼洼,有一个角还缺掉了,颜色褐黄褐黄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刘七把它当作圣物一样供着,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当年状元公的练功石。甭管跟什么人,只要一说起祖上的功业,刘七总是眉飞色舞:“那可了不得,状元公玩起石头赛如飞呀!朝廷殿试的时候,他把一块几百斤重的石头,从这个膀子滚到那个膀子,又突然掉下来,落到双膝上,用指头在石头上写下了‘天子万年’四个字,惊得一旁的文武大臣目瞪口呆,连皇帝都竖起大拇指,那可了不得!”
有一个“刀挑碌碡”的故事刘七不知讲过多少遍,石锁圈子里的人都能一字不漏地复述了。说是状元公在京城考中状元、荣归故里,邀请府县官员前来做客。大家都听说状元公马上马下功夫十分了得,但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就想请新科状元露一手。怎么露呢?他们看到状元府旁的饮马池里有一个碌碡露出水面,就对状元公说:“状元公,您武艺超群,能否将它拿上来,做到鞋不潮,衣不湿?”状元公有点为难:这天刚下过雨,碌碡淹在水中,怎么能鞋不潮衣不湿把它拿上来,这不是叫我难堪吗?他皱皱眉,突然有了主意,立即叫人牵马拿刀。只见状元公跨马提刀,在塘边飞奔,数圈之后,双臂运起神力,挥动青龙偃月大刀,向塘里一顿猛劈,塘里的水“呼啦呼啦”向左右两边飞去,很快露出碌碡。这时,忽听“哼唷”一声,电光一闪,刀尖从碌碡刮去,“呼———”碌碡竟然从塘里飞出来,稳稳地落到门前的空场上。状元公一勒马头,神马扬起前腿,昂头长嘶,声震长空。府县的那些官员们本来是想为难一下状元公,杀杀他的锐气,以防他以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哪知他真的能鞋不潮衣不湿从池塘里拿出了碌碡,一个个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当然都是传说。但刘七却是把它当成了真的。谁要是不信,他就会跟谁急。他还会说:“要是我祖上没得这点本事,我们这些刘氏后人怎么会玩石锁的呢?这是遗传,是基因!”刘七说得倒也不假,刘氏后人中,会玩石锁的确实多,光参加他石锁协会的就有10多个人。而且,刘七他们玩的石锁,花样跟别的人还有点不同。刘七从小就喜欢玩石锁,练了一身蛮力,身体壮壮实实,也确实是有遗传基因!
石锁是个武功项目,据传产生于隋唐,清朝时,举石锁成为武举考试的主要项目。现在已成为人们喜爱的一项强身健体的体育运动。这石锁分玩重和玩花两种,玩重练的是力量,玩花练的是技巧。但不管是力量还是技巧,都靠的是人的臂力、腕力、握力、抓力、指力、眼力以及腰部和腿部的力量。刘七少时以力量石锁著称,后来主攻花样石锁,现在他不但能玩大石锁,还能玩许多花色,把玩重、玩花结合起来,二者全能。几十公斤重的石锁,他一个抖花动作,右手抓起平举至胸前,然后飞过肩头,甩向身后,石锁脱手。可是眨眼工夫,他却能一个鹞子翻身,石锁又从其身后传到他的左手上,再一个抖花动作,石锁又从左手反方向飞出,稳稳地立到右臂上。他还能用三根指头把上百斤的石锁顶举起来,还能一手抓住石锁,提起至手臂伸直,与肩齐平。他能玩的花色就更多了,时而正撂,时而反撂,时而跨撂,时而背撂,有时手接,有时指接,有时肘接,有时肩接,有时头接,那一块几十斤重的石头就如身轻似燕一般,在满身上下飞舞,撂时呼呼生风,接时飞燕落翅,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来个‘猴儿戴帽’!”有人喊。
正在练石锁的刘七果然向上抛起一个石锁,然后用握紧的拳头的拳面去接石锁。拳面虽小,但石锁却稳稳地停在拳头上。
“好!”众人一阵叫好。
“再来个‘霸王举鼎’!”又有人喊。
刘七一点没有犹豫,换过一把大石锁,把石锁甩起来,然后用手准确地托住锁门,高高地举过头顶。
“哗———”众人拍起巴掌。
“再来个‘黑虎穿裆’!”
“再来个‘张飞跨马’!”
每次刘七练石锁时,周围都会围上一圈看热闹的。除了参练的会员外,观众中还会走出几个胆大的,也想上去撂几个,但把那小石锁拎在手上甩甩,还可以,刘七撂的那个大石锁,他们抓在手上,提得龇牙咧嘴,都提不动。
大家都喊他“石锁王”。久而久之,在小县城,他也以“石锁王”自居。
刘七练石锁一般是清晨和傍晚这两个时间。他在河滨公园开辟了个场地,地上铺了地毯,边上有一个铁箱子,里面装石锁。有天早上,太阳红灿灿的映照著绿树环绕的河水,三三两两的人在河滨的石道上散步、锻炼。刘七一身短打,腰扎绷带,来到河滨,打开箱子,拿出石锁,准备开练。其他十多个一起玩石锁的也先后到来。一些跑步锻炼结束了的人也围拢来观看。正在刘七举了几回,引来一片叫好声时,从人群外挤进来一个人:
“请问,您是刘师傅吗?”
“是,我是刘七,您是———”
“听说您是这儿的‘石锁王’,我想来跟您切磋切磋……”
“这……”
“好哇,比一比,比一比!”围观的人喊起来。
“好,咱就切磋切磋。”刘七说。
那人进得里面来,向刘七和大家拱拱手,然后就开始玩起石锁来。他先选了个小一点的石锁,玩了几个正撂、反撂的花色,又选了个大一点的石锁做了个挺举的动作,算是热了身。然后跟刘七说:“你先请!”刘七说:“你先请!”客气一番后,就比试起来。他们从小到大,斤两不断加大,举法和花色越来越有难度,完全是力量和技艺的真正较量。刘七明显的有些力不能支了。
“石锁王,加油!”
“刘七,加油!”
可最终,当刘七想把那个最大的石锁举起时,还没举到肩头高,忽然滑落下来,差点砸了自己的脚……而对方却稳稳地举过头顶……
撂石锁是一种古老的武术功力项目,相传产生于隋唐,盛于清道光,起源于军中,流行于民间。在军中撂石锁不仅是兵士的训练方式,有时还是武举考试的项目。在唐朝,武举考试对举石锁就有规定,如负重行走二十步等。清朝时,举石锁更是作为武考的主要考试项目之一。
里下河地区撂石锁历史悠久。尤以姜堰为盛,参与者有数百人之多,2009年4月,姜堰成立石锁协会。作为传统体育竞技项目,姜堰撂石锁,2012年列入泰州市第四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6年列入江苏省第四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昏迷了几天的孙爹突然醒过来,他睁开眼,张着嘴,像找什么人,又像有什么话说。儿子孙小虎伏到他身边,问:
“爸,你是找我吗?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小虎……小虎,我……我……饿……饿……”孙爹声音微弱,断断续续说。
“爸,你说,要吃什么,我给你弄……”孙小虎说。
“我……要吃……要吃……稻香村……薄……薄脆……”孙爹两眼盯着儿子,似乎真的有些饿极了。
“好,好,我去给你买,爸,你等着……”
孙小虎急忙出门,骑上摩托,上街买薄脆去了。
孙爹早就滴水不进,现在突然要吃稻香村薄脆,围在身边的亲人都很惊奇。老爷子早年在稻香村学过徒,怕是走前还想尝一口才肯闭眼。老伴儿抹着眼泪说,老头子,儿子去跟你买呢,要吃多少,让你吃个够,省得到那边挨饿。
孙爹看着老伴,嘴角咧了咧,做出一个艰难的笑。
刚才,孙爹做了个梦呢!他梦到了许多故交,其中,就有当年他的师傅季万财和几个师兄师弟,他们都在茶食店里忙乎着,那茶食店,门顶上还有几个模模糊糊的字,仔细辨认就是“稻香村”三个字。季师傅手上端着茶壶,一边喝茶,一边指导着徒弟们发面、揉酵、压平、抹油、切块、蘸芝麻、烘烤,炉火红红,烟气腾腾。见到他来,一个师兄喊道,孙老弟呀,你怎么才来呀?一个师弟喊道,孙老哥呀,快来呀,快来呀!他的师傅则喝着茶,笑笑说,徒弟呀,这么多年你在哪儿的呀?大家都想你呢,来吧,来吧。说完叫另一个徒弟拿一块新烤的薄脆给他吃,说,尝尝,看是不是还是当年那个味道?接着又把他领到里间仓库里。孙爹看到里面坐着一排排的伙计,戴着帽子,低着头,在那儿包装,没有谁讲话,也看不见他们的脸,孙爹不知道有没有认识的。师傅又领着他向里走,经过一个长长的过道,忽然来到一片开阔的地方,天空中闪着红红的光,一会儿又变成白白的光,还有一种长脚白羽的大鸟飞过。远处是一片金黄的稻田,稻花的香气一阵阵袭来。孙爹正在惊奇,忽然,这一切又都没有了,天变得乌黑乌黑,他像被一口铁锅罩在里面,什么也看不见,若隐若现的,好像又传来师兄弟们的喊声:“孙师兄呀,快来呀———!”“孙师弟呀,快来呀———!”
“季……师傅……我马上去……去呀……”
“师兄弟们,我……我……马上去呀……”
弥留状态中的孙爹,嘴巴张张合合,谁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老伴儿把耳朵凑在他的嘴边,也没听分清。
急急忙忙上街去买薄脆的孙小虎,却不知道哪里有“稻香村”薄脆卖。薄脆是大堰县的特产,是用面粉、白糖、芝麻、花生油等材料制成的,顾名思义,既薄又脆,但薄而不碎,脆而不硬,薄如冰片,甜如蜜,甘如饴,入口即融,香酥可口。大人小孩都喜欢吃,逢年过节,是馈赠亲朋好友的佳品。但孙小虎对这东西却不太感兴趣,家中很少买它。因而哪里有得卖,也不甚清楚,更不知道有“稻香村”这一品牌了。找了几家店,都只有麻饼卖,没有薄脆。他想起有个同学,在旅游部门工作,专門搞地方特色产品销售的,这薄脆属于地方特产,说不定她知道,就打电话给同学。同学告诉他,龙湖古镇景区里设了一家薄脆店,那里有得卖,你去看看。他正要问是不是“稻香村”牌子的,同学已挂了电话。不管他,先去古镇看看再说。
孙小虎加大油门,摩托车“呜”一声向前冲去。他心急如焚,龙湖镇离县城还有几十里路,这一来一回得要好长时间,父亲能不能等到他把薄脆买回去还难说,而这是父亲临终唯一的愿望,要是不能满足,要是让父亲带着遗憾而去,他怎么对得起父亲呀!快!快!父亲呀,你一定要等到儿子将薄脆买回呀!
突然,前面交叉路口猛地跑出一条小狗,把孙小虎吓了一跳,急忙刹车减速,可是因为事发突然,刹车刹得太急,摩托车猛地跳了一下,差点摔下路基。孙小虎死死握住龙头,稳住车身,在车子随惯性滑出10多米后,终于停了下来。孙小虎待在车上,半天没回过神来。他真是后怕呀,也许这是上天保佑,也许这是父亲保佑,要是刚才摔下来,不死也得受伤,那样不但不能为父亲买回薄脆,反而还要惹下大祸,到时可咋办呀?他定定神,看看所处方位,离古镇已经不远,就又发动起车子,向古镇驶去。这次,他没敢再开那么快,他想,千万不能出什么事!
到龙湖古镇后,他打听了几个人,终于找到了卖薄脆的店。店设在一个景点内,除了柜台、货架上摆满了盒装、桶装以及散卖的薄脆外,还专设了薄脆生产流程展览。那些薄脆品类不少,有桂花薄脆,有鸡蛋薄脆,有牛肉薄脆,还有果品薄脆。
孙小虎问:“有没有‘稻香村’薄脆?”
卖薄脆的女孩说:“没有‘稻香村’薄脆。”
“怎么会没有‘稻香村’薄脆?”孙小虎急了。
“‘稻香村’,那是个老名字,我们现在的厂名叫智园食品有限公司,大堰县只有我们一家。”女孩说。
孙小虎哭笑不得:“多好的名字不用,叫什么智园,真是!”
不管叫不叫“稻香村”,大堰的薄脆大概都是从那传下来的。没办法,孙小虎买了一盒桂花薄脆,一盒果品薄脆,立即往回赶。待到他赶到家门口时,忽然听到屋里传出一阵哭声,他拎着薄脆,跌跌撞撞地冲进屋内:
“爸,爸,我把薄脆買来了,你吃薄脆呀!———”
“稻香村”薄脆,里下河名点,产生自清末民初,由姜堰茶食名店“稻香村”首创。曾获南京全国地方传统土杂品展览会“优秀食品”奖、华东八市名特优传统产品交流会“最受群众欢迎产品”奖。1956年公私合营后成立茶食商店,20世纪60年代初,茶食商店扩建为泰县副食品厂,2001年,企业体制改革,副食品厂改称为姜堰市中心食品有限公司,2003年公司改制,成立泰州市明智园食品有限公司。不管企业如何变化,其薄脆生产技艺一直传承下来。2012年7月列入姜堰市第四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2年12月列入泰州市第四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面人王”,顾名思义,捏面人的大王,技艺天下一绝。
否,面人王,此“王”非彼“王”,他还未达到“大王”、“天下一绝”的地位,他只是个姓王的捏面人的艺人而已。他知道,北京的“面人汤”,那才是真正的捏面人的“大王”,才真正称得上“天下一绝”!
不过,沾了这姓“王”的光,他的面人在当地,在这广大的水网地区,也确实能称得上一个“王”字,其“点捏”的本领,其“抓人”的功夫,也堪称绝技了。
面人王有个艺名,叫王飞指。面人靠手指捏,手指要快,那要面人的孩童就站在你面前,你能慢慢吞吞?那孩童看到别的孩子手上玩的面人,心中还不急死?所以,捏面人考究的是立等可取,这就要求手快,面团在指间飞舞,三下两下,眨眼就成。面人王就有这样一双快手,所以他的艺名叫王飞指。他还有个诨名,叫“王斜眼”。为什么叫这个名?他的眼真的斜?不,他的眼不斜,只是他会斜着眼看人看物。如果有人点捏个某人或某物,他只要向那人或那物斜看一眼,就了然于心,捏出来的人或物,逼真极了,甚至比真人真物还要有神采。这就是他“点捏”与“抓人”的本领和功夫。
有一次,王飞指在龙湖镇的一个小巷子里捏面人,摊子前围了一圈大人小孩,有说要捏“孙悟空”的,有说要捏“猪八戒”的,有说要捏个“武松打虎”的,还有要捏个“喜鹊登梅”的,王飞指正按着孩子的要求,一个个飞快地捏着。这时,来了两个泼皮,一个长马脸,戴着一顶灰帽子,一个眼角上有个疤,披着一头长发。两人先是找茬,长马脸说捏面人的挡了他的道,不好走路。王飞指说,路宽着呢,哪里挡了你的道了?而且这道也不是你的呀!疤眼说,别跟他啰唆,踢了他的摊子!小孩们见来了闹事的,都一哄而散,几个大人也指责了几句,叫他们不要欺负人。这时长马脸说,好,不欺负你,让你继续捏面人,不过你要帮我捏个像,要是捏得不像,请你走人,从此不得再到龙湖镇上来。王飞指鼻子里“哼”了一声,抬眼斜了他一下,只见他那帽子底下隐隐有一处瘌子疤痕,上面有几缕头发遮着,他断定此人肯定是个瘌子,就捏了个“马脸瘌头”的面人。那一张长马脸上,斜戴着一顶帽子,帽子里露出一缕头发,遮盖着瘌疤,可几根头发哪里遮得住?那瘌疤发出光亮,似乎有点痒痒,那嘴巴龇着,似哭似笑,活画出了长马脸的那一副嘴脸。捏好后,长马脸一看,脸都气青了,而疤眼却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岔了气,蹲在地上直喊“哎哟”。“太神了!太神了!”围观的几个孩子家长也赞不绝口。那长马脸气得从王飞指手上抢过面人,摔到地上,还用脚踩了几下,然后气急败坏地走了。众人哈哈大笑。
由此,王飞指“点捏”和“抓人”的名声更响。不少人都请他给自己捏个像,还有家长要他帮孩子捏个像的,一时,只要他的摊子在哪儿摆下来,都会吸引许多大人小孩。孩子们都会奔走相告:
“捏面人的来啦!”
“王飞指来啦!”
有一天,王飞指又到龙湖镇来捏面人。他把摊子摆在茶花树下的一口井旁。这茶花树是一株古山茶,据说有几百年历史,这井也是一口古井,那井栏上都被绳子磨出一道道深深的痕印。每天早上、中午、傍晚,这井边都会有许多人来打水、洗衣裳,或者坐在树下闲谈聊天,张家长,李家短,最近镇上出了什么事,都会在井边得到传播。而每每这时,也有人跟王飞指说笑,但他大多只是用耳朵听,很少搭话,只顾埋头捏面人,听到一些奇闻逸事,实在忍不住,也只是笑笑。
“知道吗?储老大家大媳妇被人杀掉啦!”有人说。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有人问。
“今儿早上,储老大夫妻俩去龙湖春吃早茶、到菜场买菜,回来就发现媳妇倒在房门口,身上满是血……”
“这是谁呀,做这天打五雷轰的事?哪有这样大的仇呀?”
“警察到了场,验了尸,奸杀!”
“太怕人了!可曾抓到凶手?”
“到哪里抓?那个时候,巷子里没人,左右邻居都没看到……”
“嗐,这天杀的!竟然入室杀人,谁还敢在家里呀!”
王飞指听了,心里一惊。储老大他认识,经常带着孙子到他的摊子前捏面人,儿子在外做粮食生意,那媳妇他也认识,30多岁,白白净净,蛮漂亮的一个水乡女子,怎么就……?这时他愣住了,早上他挑着担子是从储家巷那边过来的呀,巷子里是没什么人。不过他记得他从巷头经过时,往里看了一眼,好像有个人影闪了一下,就不见了,当时他还感到有点奇怪,这人咋这么慌慌张张呀?会不会是这人干的坏事?他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不过,那人长得什么样呀?穿的什么衣裳?关键是那人的脸什么样子?印象中他斜了他一眼的,斜到了的……想想,想想……对,对,好像是这个样子……
下午,王飞指早早收了摊子,去了镇警察署。到了那儿,他跟警察说:“我可以帮你们提供破案的线索。”
警察怀疑地看着他:“你?一个捏面人的,也会破案?”
王飞指说:“我知道那嫌疑人长得什么样……”
警察问:“什么样?你看到过?说说。”
王飞指没有说,而是从担子里拿出一个捏好的面人:“就是他!”
警察反复看看,惊叫道:“这不是储家巷的赵老四?门口邻居?”
没过一天时间,案子告破。原来,赵老四早上从储老大门口经过,见门虚掩着,就走了进去,看到储老大媳妇还睡在床上,顿起歹心,图谋不軌,哪知储老大媳妇坚决不从,他怕事情败露,拿起了桌上菜刀,事后慌慌张张逃离现场……
警察署想找王飞指,可已不知去向。此后也没在龙湖镇出现过。有人说,“面人王”怕仇家知道后,找他麻烦。
此话也有道理。
面塑,即捏面人,在泰州里下河地区,比较出名的是“姜堰面塑”,2015年列入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其第三代传承人王洪祥,有里下河“面人王”之称。王洪祥师从父亲王迪飞,全面继承父亲的面塑技艺,现为泰州市级面塑技艺代表性传承人。2010年,王洪祥应澳门特别行政区文化局邀请,随江苏省文化厅民间工艺访问团,赴澳门参加“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展示”活动,进行了为期29天的现场表演和技艺传授。2014年,王洪祥应邀赴俄罗斯圣彼得堡参加“感知江苏”文化周“江苏工艺美术精品展”作品展览和现场表演活动。
这个村子叫叶子村。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因为这个村家家户户都会做一种纸牌。纸牌又叫长牌,如树叶大小,故叫“叶子”,玩纸牌又称“叶子戏”。纸牌起源于何时,说法不一,有说是淮阴侯韩信发明的,有说是唐代一行和尚发明的。而据有关文献记载,“叶子戏”在唐代已经风靡于朝野,至明清以后更成为社会上盛行的一种博戏形式。
什么时候传到叶子村的?叶子村是以前就叫叶子村,还是开始制作“叶子”之后改叫这个名字的?不知道。但据村里人讲,自他们老祖开始做纸牌,已经传了七八代人,差不多有200年了。老祖叫黄子,是从北方把做牌技术带回来的,后来传给他的儿子,儿子再传给孙子,就这样一代代传下来的。“黄氏纸牌”成为抢手货。他们村做的牌,远销十里八乡,因为做纸牌而出了名。
然而,这样一个靠做纸牌吃饭的村,在极“左”时期,却被列入了重点管制村。那些会做纸牌的能工巧匠,都被当作牛鬼蛇神跟那些“地富反坏右”一起三天两头遭批斗。本来家家户户公开在家做纸牌的,立马都转到了地下,白天谁也不敢做了,都在晚上关起门来悄悄地进行。要是走漏风声,或是有人告密,立马就会有人来突击搜查,查到谁家在做牌,除了没收工具、纸牌外,第二天就要押上台去批斗。同样,过去来拿牌到外面贩卖的人,也不敢大摇大摆地进村了,他们都是夜里偷偷地来,拿了牌再偷偷地出去。要是被抓住,不但要被关押起来,没收所有财物,同样也要批斗。
为什么这样风声鹤唳?
因为,纸牌是赌博工具!做纸牌赚钱又是资本主义尾巴!
而赌博,是国家明令禁止的,是公安机关严厉打击的对象。资本主义尾巴,必须割除!
然而,就是这么怪,任你怎么抓,任你怎么斗,还就禁不了。叶子村,每天夜里,夜色森森,四野寂寂,鸟也不飞,狗也不叫,可是多少盏油灯下,有人拿着刻刀,在雕刻着纸牌印版;有人拿着刷子,在版上刷色印牌;有人在跟刚刚进村的牌贩子接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当然,也有人家,几个人围坐一桌,玩上几圈,玩的人中,说不定还有村子里的干部,那些在会上口号喊得最凶的人,其实他们心里也好着呢!
话说有一天夜里,时间已经到了10点以后。有一个黑影骑着自行车悄悄摸到了叶子村,他不是来贩牌的,也不是来捉做牌的。他来到村子后面一户人家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黑影钻进去。可是,过了约莫一袋烟的功夫,突然门口亮起电筒光,响起人声,还有人拍门,有人把门擂得“咚咚”响:“开门!开门!”门就是不开。他们继续擂,继续敲,继续喊。终于门开了,他们一窝蜂涌进去,可是里面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骂声……庄子里许多人都被吵醒了,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那个黑影是公社的一个干部,他在一次禁止生产赌博工具的检查中,收缴了那个女人的印版。女人死了丈夫,靠做纸牌维持两个孩子的生活。那女人就到公社缠着他,一定要拿回印版,一来二去,竟然与那干部搭上了。那干部便经常在夜里来到女人家里。时间一长,此事被公公、婆婆和小叔子知道了,他们咽不下这口气,就捉了奸。哪知女人让那干部从后窗逃走了。
此事留下祸根。
女人的公公、婆婆跟小叔子,也在家里偷偷地做纸牌。小叔子还没有成家,他们想暗地里赚几个钱,为儿子张罗亲事。每天晚上,公公印刷、拖水,婆婆剪牌、包装,小叔子画色、上蜡,一家人都要忙到下半夜。为防止被人发现,到了晚上,都要用黑布将窗户遮起来。他们的牌做得好,销场好,有几个人专门来拿,有时都不够分。据说公公的做牌技术得自黄氏真传,女人的丈夫是公公的大儿子,又是做牌做得最好的。本来儿子死后,公公是想让小儿子娶了嫂子,这样还算一家子,可小儿子死活不肯,而媳妇却又跟人搭上了。一时义愤,捉了奸后,也有点觉得不妥,但并没有想得太多,刚开始倒怕女人寻短见,后来发现女人一切如常,也就没再放在心上,该做牌还是继续做牌。
然而,当有天夜里,拿牌的敲门进来,小叔子正将一摞摞包装整齐的纸牌往贩子布袋里装的时候,突然,冲进来十几个拿枪的民兵,领头的正是那个公社干部,只见他大喝一声:
“抓起来!”
这一喊,把牌贩子跟他们一家人吓得魂飞魄散。牌贩子见状,车子也不要了,撒腿就跑。民兵叫喊:不要跑,再跑开枪啦!说着就有人拉枪栓。公社干部说,不要开枪,抓活的!几个民兵就拼命地跟在后面追。牌贩子对村子里的路本就不怎么熟悉,加之是夜里,什么也看不清,只隐隐约约感到是一条路,就拼命往前跑。哪知跑了一会儿,前面是白花花的一条河,他没处跑了。眼看民兵就追过来了,他想也没想,“啪嗵”一声就跳进了河里。可他忘了他并不会游水,开始两手还扑腾了几下,后来身子就往水里沉,嘴巴里咕噜咕噜直灌水。“救命!”“救命!”他舞着手,喊了几声,可除了他自己听见外,谁也没听见。后面追上来的民兵向河里看了看,说了句“让他跑了”就返回了头。
第二天,牌贩子的尸首在很远的河道里被发现。
民兵们要批斗小叔子,公公、婆婆跪在领导面前求情:
“批斗我吧!千万别批斗我儿子,他还没娶亲呀,批斗了他,叫他怎么做人呀!批斗我吧……”
桥头杨院村,地处里下河水乡,以其手工纸牌生产,远近闻名,至今有近200年历史,极盛时全村120多户参与,从刻版、印刷、裁切到成品,整套流程全部手工完成,成为杨院村不错的经济来源。一度时期,纸牌被视为赌博工具而遭到禁止。改革开放后,政策放宽,全村有80多户生产纸牌,以此作为家庭致富的产业。20世纪90年代,因为机械化生产纸牌企业的出现,手工纸牌家庭作坊萎缩,现在,杨院村只有王氏后人王希曾还在坚持手工制作,进行小规模生产。王希曾将纸牌的制作与民间美术工艺有机结合,形成独具地方风格的特色品牌。2012年列入泰州市第四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小镇不大,只几百户人家。一条南北街,两条东西巷。因为处于水荡之中,交通不便,不少人家都搬到县城去了,街上就有点冷清,一些空关着的房屋,年深月久,破旧坍塌了,也无人过问。南北街上,开了多家商店,有卖杂货的,有卖服装的,有卖农药化肥的,还有卖卤菜吃食的。中段有一家包子店,包子店的对面,是一条巷子,向西通往一座小学,一群学生和老师,每天从巷子里进出,上学和放学的时段,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
最热闹不仅因为人多,更因为巷子口有两个摊子,最吸引孩子们。一个摊子在北边,是个卖油炸臭干的,一个摊子在南边,是个吹糖人的。臭干闻着臭吃着香,买几块用麦秆一串,拿在手上边跑边吃,不仅小孩喜欢,大人也喜欢。糖人既好看又好玩还能吃,更是孩子们的最爱。因此每天上学或放学,孩子们常常会在摊子前停留,买上几块臭干,或买上一个糖人,然后欢欢喜喜地去上学或回家,边跑边吃边玩,好不快乐。
卖油炸臭干的是个女的,姓王,不知是谁给她添了个诨名,叫“王臭臭”。吹糖人的是个男的,姓张,有人也给他添了个诨名,叫“张甜甜”。他们的摊子在这儿都摆了有五六年了。本来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集,你卖你的臭干,我吹我的糖人,两不搭界。可因为王臭臭的男人一年前突然得急病死了,张甜甜帮着料理了几天的后事,以后两人经常相互多了些关心,风言风语就在小镇上传开来了———
“臭臭和甜甜怕不是搞到一起去了……”
其实,人们说对了,张甜甜还真有这个想法,还真想跟臭臭在一起!
为什么?张甜甜虽然40多岁,可至今却光杆一人,没有老婆。谁愿意嫁给他呀?他一个吹糖人的,差不多就像是在外面讨饭的一样,自己一个人的生活还难以维持,要是再有个老婆,怎么养活呀?当年他父亲本来是送他去学木工手艺的,可他却被一个走村串乡的吹糖人的民间艺人迷住了。他从小就喜欢画画,喜欢捏泥人,看到那吹糖人的师傅吹出的飞鸟展翅欲飞,捏出的人像活灵活现,塑出的花儿招蜂引蝶,特别是吹塑的军号,其外形与真的一模一样,还能吹出声音效果,他完全被吸引住了,丢下木匠不学,竟然跟在人家吹糖人的師傅后面几天几夜,求人家收他为徒。吹糖人师傅见他真心实意想学,就收下了他这个徒弟。凭着他的聪慧的天资,不长时间,就学会了全部的吹糖人手艺。不过,师傅跟他说,想吹糖人,就要做好受穷的准备,这些都是讨饭手艺,不能算正业的。
师傅的话,张甜甜听在耳朵里,但却没多当回事,年轻的他根本没考虑受穷不受穷,倒是把它当成了自己的正业。尽管父母不同意,他还是挑起了糖担,走街串巷,进村入户,干起了吹糖人的营生。几年下来,日子倒也能过,而吹糖人的技艺却更加娴熟,竟然将“吹”与“塑”巧妙结合,摸索出“扯、吹、拉、捏、搓、接、贴、剪、压、定”十字经,形成“鲜、活、灵、动”的风格,突破前人及师傅的框框和门槛,自成一体,获得“糖人张”的美誉。在外漂泊10多年后,父母以死相逼,要他回来,娶妻成家。没办法,他只好回到老家。可是家里实在太穷,多少媒人介绍都没成功一个姻缘。最后还是从外地征婚征来了一个女子,然而结婚不到三个月却又跟别人偷偷地跑了。他也没怪人家,自家太穷,留不住人家,何必让人家在这儿受苦呢?也许今生就该是个光棍汉!罢,罢,还是做个吹糖人的,只要能把自己的生活混过去就行了。从此他没再出去,就在小镇上摆了个摊子。
跟王臭臭说上话,是从问她买臭干开始的。那天,他将摊子摆下来,从包子店里买了一只肉包子吃了,感到肚子还没饱,而这时又有一阵阵的臭干味往他鼻孔里直钻,禁不住嗅了几下,然后掏出几毛钱,对王臭臭说:
“妹子,来串臭干,尝尝妹子的手艺。”
“好哩,来尝上一串,不要钱,不要钱,都在一起的人。”王臭臭将一串臭干穿好送了过来。
“哪能白吃呢?来,给钱,给钱!”张甜甜硬将几张毛票塞到王臭臭的手上,王臭臭不肯收,说了句,“钱不要,你给我吹个糖人吧。”
张甜甜吃了臭干,就吹了个糖人送给了王臭臭。
以后,王臭臭就经常送臭干过来给张甜甜吃,张甜甜也每次都吹个糖人送给王臭臭。直到王臭臭的丈夫突然病故,直到有人说起他们两人会不会搞到一起,王臭臭才没再给张甜甜臭干吃,张甜甜也没再吹个糖人送给她。
可是,张甜甜多想继续的吹个糖人送给她呀。但,过去都是王臭臭主动先将臭干送过来,然后他才给她吹个糖人。他也知道,她要糖人是带回去给自己的儿子玩的。现在,她没给他臭干,他也没给她糖人,可她的儿子没糖人玩了,会不会要呢?他想主动吹一个给她,可又不敢,怕她拒绝。他偷偷地瞄她一眼,发现她也在瞄他,而且那眼睛里好像还有一点幽怨的光射来。他心里跳得厉害,吹糖人时嘴巴都关不住气了,捏糖膏时,手都有点发抖了。怎么办,是不是现在就吹个送过去?吹个什么?吹个“鸳鸯戏荷”?不,不,还是好好想一想,明天吧,吹好了,明天给她……
晚上,张甜甜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觉,他下定了决心,明天不但将吹好的“鸳鸯戏荷”送给她,而且直接跟她说明了,我想娶她……
第二天,张甜甜挑着糖担来到街上,可让他想不到的是,他再也没等到王臭臭,王臭臭的摊子消失了。问旁边店里的人,说是王臭臭带着儿子改嫁进了城了。张甜甜愣了半天,突然挥着拳头狠狠地捶着自己的头:
“你呀,真混呀!……”
吹糖人,又称糖塑,是旧时民间一个行业,属于我国民间手工艺品之一。据传,其祖师爷是明朝宰相刘伯温。里下河水乡,吹糖人技艺流布多个地方,比较有名的是姜堰白米糖塑技艺和兴化戴窑糖塑技艺,2008年均被列入泰州市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白米糖塑艺人谢荣安,从事糖塑技艺40多年,将“吹”与“塑”巧妙结合,其作品色、形、动融于一体,造型生动,色彩鲜丽,人物肌理变化丰富,人称“糖人谢”。兴化戴窑陈氏糖塑源自明末清初产生的一种特殊行业———“换糖帮”,目前已传承至第10代陈莲花(女)。作品具有题材广泛、造型灵活、变化无穷等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