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仿治
为了能早点吃到时新蔬菜,四月初我就在院子的铁栅边种上了丝瓜。我也算是个老农民,知道种庄稼要施基肥,我们乡下人叫“打底本”。恰好有朋友送我一编织袋腐熟的鸡粪,我就在丝瓜移植前先把这些有机肥埋在泥土下面,因此,丝瓜们的储备粮就十分充足了。
春夏之交,最是植物生长的好时间。我只偶尔拔掉几株杂草,稍微浇几次清水,丝瓜们就憋足劲长着。瓜蔓儿伸出那柔软的卷须来攀援铁栅,蓬蓬勃勃地向上爬。微风中,瓜藤的嫩梢还不断地招招摇摇,互相打着招呼。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那藤蔓的颜色,是那样的碧绿青翠,真的可用翡翠来形容呢。
丝瓜有一个好处,虫害不怎么喜欢它。我除了捉掉几只蜗牛,掐死几只萤火虫,没打过一次农药。这不但保证了植物的“绿色”,更可以让秧苗一心往上长,不必与外侮纠缠。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在铁栅与外面的大树间用绳子来回牵拉,搭成简易的棚架,让丝瓜们在这广阔天地里大显身手。憧憬着丝瓜们的明天,我不由想起宋人杜北山的诗来:“寂寥篱户入泉声,不见山容亦自清。数日雨晴秋草长,丝瓜沿上瓦墙生。”
瓜藤们在棚架上不倦地攀援着。那天,我在密密的藤叶间看到了一串花蕾,过了几天,花蕾越来越多,并有蓓蕾慢慢绽放了。再几天后,这简易棚架之上就开满了黄黄的小花。可是这长长的丝瓜蔓儿缠绕在棚架上,却也把我的心缠乱了,我纳闷了——好多好多天了,这满架的丝瓜藤,开着满架的黄花,一片碧绿之上已是点点金黄,可是我看到的全是雄花,却没有一朵雌花!老农民出身的我知道,雌花是伴着细细的小瓜一起长出来的。
许是辰光没到吧。我依稀知道不少瓜类都是先开雄花后开雌花。于是我又耐下心来等。可是,那雄花先开的谢了,后来的又开,等来等去还是没有一朵雌花的影子。古人有诗云“狂花野蔓满疏篱,恨煞丝瓜结子希”,我这里别说是“结子希”,连雌花都音信杳然,而邻家丝瓜都已经摘了几次了,我这才彻底死了心:今年吃不到丝瓜了!
种瓜不结瓜,这是为什么呢?有人说是底本打得太足,我不同意。我知道庄稼施氮肥太多会疯长,影响产量,但是,影响产量不等于绝产,何况我施的肥料质好,量却并不多。
有人问我丝瓜种子是哪里来的,我说是去年自己留的种。但他这一问,让我猛然想到,问题就出在自己留的种子上。
记得三年前我从市场上买来的梅豆种子,种下后豆结得非常好,味道也不错。后来我拣几荚壮实的梅豆留了种,第二年又种下了。这次的梅豆,苗仍長得非常旺,花也仍开得非常鲜,我还特地喜气洋洋地拿相机拍下了这秀气的紫色小花。可是,过几天去看,旧的花掉了一地,新的花还在开,却不长一个豆荚。当时我也是百思不解啊,后来看到种子包装上写着这种子只能用一年,才意识到,我自己留下的第二代种不能用了。
如今这丝瓜不结果,看来一定也是这个原因。去年的丝瓜秧是买来的,因这种外表有棱的丝瓜味道极好,我就按“老农民”的习惯,自己留了种,谁料这种子真的只能用一年。“老农民”遇到了新问题,世世代代传下的“种豆得豆,种瓜得瓜”的老话,现在行不通了。看来种庄稼也要与时俱进,世界每天在变,老经验需要重新掂量掂量了。
当年那不结豆的梅豆,我一气之下全部拔掉,但旋即又后悔——人家也是生命呀!今年这不长瓜的丝瓜,我当然就不忍心拔了,再说那丝瓜花也挺美的呢——“开帘正恨诗情少,风卷野香迎面来”。我殷勤地挽留它们,并且照旧为它们浇清水、帮它们捉蜗牛和萤火虫。它们呢,也毫不犹豫地继续绽放自己的金花,边让嫩枝儿频频点头,答应一直伴我到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