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明清徽州闺塾师的教育活动

2021-01-14 17:54戴元枝
关键词:歙县徽州教育

戴元枝

(黄山学院 文学院,安徽 黄山 245041)

明清时期,凭借着宗族对子弟教育的高度重视与徽商经济的大力支持,徽州的文化教育达到了空前繁荣的状态,家塾、族塾、义学、村馆等各类塾馆遍及乡野,遂有“十家之村,不废诵读”之说。明代休宁人赵汸在《商山书院学田记》中称其地“自井邑田野以至于远山深谷,居民之处,莫不有学有师,有书史之藏”[1]。任职于这些民间塾馆的徽州塾师更是数量众多,人员构成复杂多样,包括致仕归里的官员、隐逸遁世的儒士、滞留本地的贡生与监生、入泮游庠的儒学生员、未获科名的童生以及已获科举功名的举人,等等。在一片弦诵声中,明清徽州塾馆中更是出现了传统塾师阶层中的一个特殊的群体——闺塾师。这些闺塾师的教授对象不再局限于传统的闺中女子,她们有的在家中教授子孙,有的甚至走出家门,在专门的塾馆中从事着不分男女的启蒙教育。闺塾师的出现以及所从事的教育活动,成为明清徽州社会一道独特的文化景观。

但目前徽学研究界不论是在研究徽州女性生存状态时,还是在研究徽州塾师时,对此均少有关注,仅有冯尔康在《清代徽州贤媛的治家与生存术》一文中以江士燝等三人为例来说明“为闺塾师以自给”是徽州才媛解决生计问题的方式之一[2]。鉴于此,本文试以地方志、族谱、文集等徽州地方文献为中心,来探讨闺塾师在明清徽州出现的原因以及她们所实施的教育活动。

一、明清徽州闺塾师出现的原因

(一)前提条件:徽州文化教育的兴盛惠及女性

历史上的徽州虽是开发较晚的区域,但随着北方具有深厚文化传统的世家大族的不断入迁,入宋以后,人文蔚起。明清时期徽商经济的发展更促进了其文化教育的繁荣。《道光徽州府志》称其地“比户习弦歌,乡人知礼让,……人文辈出,鼎盛辐臻,理学经儒,在野不乏”[3]。徽州文化教育的兴盛更体现在科举考试辉煌的成就上,李琳琦曾根据徽州方志的相关记载统计出明清两代徽州进士人数:明代徽州有文进士452 人、武进士52 人;清代徽州有文进士684 人、武进士111 人。[4]徽州民间社会中至今仍流传着“一门九进士”“十里四翰林”等科举佳话。在弦诵之声遍及乡野的文化氛围中,一些徽州女性得沾余泽,她们的文化修养也达到相当高的水平。如清乾嘉时期歙县人潘奕隽在《三松自订年谱》中称其孙女潘敬之“读书聪慧,《四书》《诗》《传》皆能成诵;尤喜少陵诗,五、七言近体背诵者十之六七”[5]882。歙县徐景轼也称其妹徐有金“自幼偕余同师读书,稍长,不甚习女红而好为诗”[5]784。一些才学渊博的徽州女子,婚后不仅能陪同丈夫读书,疑义相析,且能夫妇唱和,课子读书。如祁门马之骧妻方氏,为“儒林方逢龙女,幼随父读书,颇解大意,年十八归骧,读书间有疑难,辄共剖析”[6];婺源潘家骧妻俞氏,幼随父侨居扬州时,“入塾读《女诫》诸书,年十一游齐孝廉尧年门六载,文诗清析,字亦圆秀”,嫁于潘家骧后,“生三子,亲教四子书及唐诗”。[7]591

一些徽州才媛们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她们在理家事亲之余,还创作了大量的诗词歌赋。如婺源江振杰不问家事,其妻洪氏通书算,不仅料理家里一切钱谷出入,还“解吟咏,闺房唱和之作,累稿盈尺”[7]591。徽州一些才媛创作的诗词在清代及民国时期被选家辑录而得以留存。如康熙年间徐树敏、钱岳所编《众香词》选录了徽州11位女词家的词作37首。道光年间完颜恽珠及孙女完颜妙莲保所编《国朝闺秀正始集》《国朝闺秀正始续集》共收录了66名徽州闺秀诗人的128篇诗词作品。民国时期,光铁夫所编《安徽名媛诗词征略》共收录安徽历代名媛400 人,其中徽州名媛就有106 位,诗词作品共209 篇。[8]这些仅是徽州才媛现存的一些诗词作品,更多的则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如清代歙县人洪汝怡为其母吴杏婉的诗集《杏婉遗诗》作跋时曾称:“先妣鞠于外氏,早岁遍诵诸经,尤熟于史事,为诗宗唐贤。来归后,与先府君时相唱和。尝谓妇人四德,文章不与,区区篇翰,奚足存录?故所作罕存稿者,今掇拾仅得什一云。”[9]

简言之,明清时期徽州文化的兴盛使得一些女子能够接受良好的文化教育,她们熟读经史,能诗善赋,这为她们在非常情况之下出任闺塾师提供了可能。

(二)直接原因:教育子女、维持生计等现实生活需要的催逼

古代文人士子素有游学、游宦的传统。徽州地处万山丛中,可耕土地十分有限,有“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和庄园”之称。至明代中叶,随着人口的增长迅速,人口与土地矛盾造成的生存困境迫使徽州人不得不大量外出经商。徽商服贾四方,或春出冬归,或数年一归,“或初娶妇,出至十年、二十、三十年不归,归则孙娶妇而子或不识其父”[10]。在男子大量外出经商或游学游宦的情况下,操持家庭、教育子女的重任自然就落在徽州女子肩上。徽州女子承担塾师的职责、对子孙进行启蒙教育的情况在徽州文献中多有记载。如婺源程廷简爱游历,其妻江氏在家孝事婆婆,“躬课三子,未尝出外就傅,后其子台、弁、参皆力学成名”[11]364。休宁人程肇光“幼敏慧,父侠游,贫不能延师,奉母教通群籍,中年入太学,愈发愤”[12]。黟县商人胡仁泽之妻何氏,“兼通书史,早年自课幼子,晚岁训迪诸孙,其尽力于家庭教育,始终不懈”[13]。

担任塾师不仅是士人们济读救贫的重要途径,也是徽州女子维持生计的一种方式。一些徽州女子在丈夫去世、贫困无依的情况下,凭借自身的学识,设绛帐,教生徒,成为明清徽州塾师中的一员。仅歙县就有多位女子为生活所迫而舌耕授徒,如:明代方国荣妻闵氏,“环山人氏,岩镇闵建邦女,二十七投环殉夫,获救,因教女徒养姑积二十年”[11]364。清代时,潘世錞妻黄氏,“家贫,翁训蒙,氏亦训族中女子,得脩脯以助养”[14]523;吴序镛妻汪氏年青时就守寡,“教授女徒,苦节自勖”[14]580;江士燝也是一位以授徒为生的塾师,汪启淑在《撷芳集》中称其“家徒四壁,为闺塾师以自给”[15]224。

(三)时风引发:明清时期女学的兴起

在传统社会中,女性一直被封建宗法制度排斥在主流文化之外。“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训诫,使她们失去了受教育的权力和发挥聪明才智的机会;“内言不出闺门”的限定,使她们的声音湮没在历史的深处。但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明中期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了很大改变,尤其晚明个性解放思潮的兴起,一些有识之士意识到女子教育的重要,开始倡导女学。如晚明思想家李贽对有才学、有见识的女子大加赞赏,对贬抑女性才学的论调嗤之以鼻。他称赞向其问道的梅澹然“是出世丈夫,虽是女身,然男子未易及之”,认为“此间澹然固奇,善因、明因等又奇,真出世丈夫也”[16]。李贽频频以“出世丈夫”来赞美这些潜心读书问道的女性,认为男子也不如她们,从中可见他对女子接受教育肯定的态度。清代被认为是女学极盛时代,“乾隆三大家”之一的袁枚晚年公开招收女弟子,有姓名可考的随园女弟子就有四五十人,歙县才媛鲍印就是随园女弟子之一。

当统治者发现女子接受教育更有利于闺门整肃与家国稳定时,也会进一步倡导,这更促进了女学的繁荣。清初《内则衍义》中提到明代贾氏,幼年读书通大义,“家贫而寡,设教女馆,授书自给,闺门肃然,事闻旌之”,顺治皇帝特加按语称赞贾氏:“以女子而设馆教人,古今以来所不多有。贾氏家贫孀居,不得已而授书自给,其学问之博可以慨见;闺门肃然,其有得于学并可以类推矣。”[17]在朝廷的推崇下,一些徽州宗族为了整个家族素质的提高以及女性家庭作用的更好发挥,也开始重视女子教育的实施。如歙县许氏在族谱家训列有“教子女婴孩”条目,其中强调:孩童六岁时不论男女,要“教之数与方名”;七岁时,“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始诵《孝经》《论语》,虽女子亦宜诵之”;九岁时,“男子诵《春秋》及诸史,始为之讲解,使晓义理。女子亦为之讲解《论语》《孝经》及《列女传》《女戒》之类,略晓大意”。[18]清道光年间绩溪的章道基在《女训序》中也明确指出:女子“在家为女,适人为妇,生子为母,诗书所载攸关风化者,大有系焉,非教何以成其宜室宜家之德乎”?[19]故而他不辞辛苦,编成《女训》作为女教之书,供族内女子学习。

由于女学的兴盛,不仅世家大族、文人士子家庭的女子能接受一定程度的文化教育,一般殷富之家待字闺中的女子也会读几年书,接受最基本的教育。在女学兴起这一时代风气影响下,女子接受教育的人数大大增加,使得明清徽州闺塾师的出现具有了现实可能性。

二、明清徽州闺塾师的教授对象

(一)家中子孙的教育

在教育制度不完备的传统社会,启蒙教育主要依靠家庭、宗族为主的非官学教育,而母亲被认为是孩子的首任老师。如《女论语》指出:“大抵人家,皆有男女。年已长成,教之有序。训诲之权,实专于母。”[20]士之妻自养其子成为传统社会启蒙教育的常态,这在徽州地方文献中多有记载,如明代歙县人吴鄂翔妻汪氏“举子四,自风诗至古文词皆口授”[11]247;清代婺源查氏汪孺人为世家女,“通书史,明大义,善体姑心,每于枕上口授二子《孝经》《小学》诸书”[21]。在徽州男子外出游学游宦、离家经商的情况下,教育子孙的责任自然由居家女子来承担,而那些具有较高学识的徽州女子,更是集母道、父道、师道于一身。婺源汪士极的妻子江氏,幼年从父读书,六岁时其父口授《大学》《中庸》及章句小注,即能背诵,且不遗一字,“稍长,益嗜典籍《周易》、邵子《皇极经世》、朱子《纲目》,玩不释手”。汪士极负才不羁,贫而善游,江氏自课其子汪绂,“四子诸经皆膝前授读,暇则讲明大义”,因此,汪绂“虽终身无师而卒成大儒”。[7]590歙县徐在《先慈程太孺人行述纂》中提及幼年时,由于父亲经常外出游历,基本没有时间来督促儿子读书学习,为不使徐诸兄弟的功课流于荒逸,母亲程氏只得“挑灯夜课”,当其“偕兄由塾归”,就由母亲来教授、督促,成年后的徐回忆幼年经历时,称其母是“以母道兼父道且兼师道也”。[22]

寡母抚孤课读的现象在徽州方志、族谱中更是有诸多记载,如《道光徽州府志》记载,明代歙县方嗣文继妻吴氏,“事姑尽孝,姑殁哀毁失明。抚孤自课,盲后犹口授诸孙”[11]131;方兆圣妻闵氏在丈夫死后,独自抚养二子一女,“贫不能延师,亲授以《周易》,后子皆好学”[11]154。又如《星源甲道张氏族谱》记载,族中余孺人在夫死后,“家贫不能延师,设几于赠公柩前,自授以经,暇则举古今忠烈以为训勉,虽燕见不假辞色”[23]。这些亦母亦师的徽州女子,对子女的影响深远,《青灯鸣机课读图》也就成为贤母教子最形象、最深情的记忆与表达。据《黟县三志》记载,胡守墉的母亲吴太孺人“幼娴姆训女红,而外兼习书史”,丈夫亡故之后,独力抚养儿子胡守墉,“昼则出就外傅,归则使执书从己读,宵分课不辍,纺织声、读书声,声相间也”。胡守墉成年后,请人专门绘《青灯鸣机课读图》以不忘母亲之教诲,称:“辛勤自课识之无,顾杼挑灯泪眼枯,轧轧机声书朗朗,仰看屋角月同孤。”[24]655

(二)专门的闺中女子教育

早在先秦时期就有女师教女的记载,这种专门的女子教育主要是以诸侯贵族的女子为对象,教授女德、仪礼法则以及女红等。后世专门的女子教育不再限于贵族豪门,一般的士大夫与官宦人家也会延聘女师专门教女子课读。如婺源济阳江氏家族卓公夫人柳氏幼时,其父柳刺史“延请母师之最淑者,诵《内则》诸篇及古贤妇懿行,细绎详说”[25]。

一些徽州闺塾师甚至自设绛帐、专门教授女徒。如《道光徽州府志》记载,明代方道辉妻子阎氏,在夫死子幼、婆婆年老的情况下,“因训族中诸女,得脩脯以养姑”[11]145。又如《歙新馆鲍氏著存堂宗谱》记载,明崇祯年间歙县鲍氏家族的江太孺人为世家大族之女,精通书史,接受过良好的文化教育,夫死家贫,“设帐授女徒,兼佣刺绣”,“藉工脩所入以糊口”,晚年之时,用其积蓄在鲍家祖上遗留下来的黄滋园为丈夫与自己营建两座墓葬,并自撰墓志铭。[26]再如祁门《金氏统宗谱》称金奉鳌的妻子胡氏,“年十八而寡,剪发毁容,矢志不二,素知书,略晓大义,邻族女子多从受《女孝经》《论语》诸书,为女师焉”[27]。

(三)不分男女的乡村蒙馆教育

明清时期,一些徽州女子也可以进入蒙馆尤其是家塾或族塾中读书,如清雍正年间歙县才女吴绣砚,“幼习诗书,兼通文艺,与侄绶诏、恩诏同塾”[28];清光绪年间婺源江峰青的继妻王纫佩,“幼聪慧,入塾读书,过目便能记忆,书法秀润,能属文,著有《佩姗姗室诗集》”[7]591。因此,也有一些闺塾师从事这种不分男女的启蒙教育。许承尧在《歙事闲谭》中记载:明正德年间歙县沙溪村汪本的妻子程氏“性幽静,工吟咏,尤爱菊”,在汪本去世后,程氏“纱缦传经,训族邻子弟,跻高年终,人以女渊明目之”。[29]54明崇祯年间的歙县奇女子毕著,《民国歙县志》称其“幼工文翰,兼能挽一石弓,善击剑”。二十岁时,“随父守蓟丘,父与流贼战死,尸被戮其部”,毕著为报父仇,率精锐将士杀入敌营,斩杀其主将,夺回父尸营葬金陵后,“授徒于嘉定之南翔”。[14]582清末婺源罗田朱文玉的妻子石氏,不仅亲自课读自己的三子,而且“设家塾,课蒙学”[7]590。这里的蒙馆教学自然是不分男女的启蒙教育。

清代婺源北乡庐坑生员詹鸣铎在纪实性自传体小说《我之小史》中还塑造了一位从事乡村蒙馆教育的闺塾师——馨秀婆的形象:“时下村馨秀婆也教读,在他家客坐内安砚,穷苦的人,多往就学。……馨秀婆性慈善,能知大体,村内文会排难解纷,他也在内,与武王乱臣十人中有邑姜仿佛相似。在下后来忝附绅衿时,他仍在。尝闻其劝锦屏不要结讼,讼则终凶。又云我与你们不偏之谓中云云,温文尔雅,书味盎然,在女界中狠是难得。”[30]馨秀婆温文尔雅、知书达理,颇有威望。她不仅在村塾中从事不分男女的塾馆教学,而且如男子一般在村内文会中为乡族排难解纷,教育民众。

三、明清徽州闺塾师的教学内容

(一)识字教育

汉字不同于西方的拼音文字,儿童学习汉字时不能像西方儿童那样掌握了几十个字母之后,就可以一边识单词,一边就能很快地阅读完整的句段,而是需要识记一定量的汉字,才能整句整段地阅读。

要让儿童能读会写,蒙学教育首先需要扫除文字障碍,要花费专门的时间教授儿童集中识得一定数量的汉字。因此,识字教育自然成为闺塾师课读的一项重要内容。歙县徐景轼在《草心阁自订年谱》中称自己五岁时母亲“吴太夫人始教余识字”,六岁时“授余诵唐诗”,八岁时才“就傅读书”[5]775。洪亮吉四岁时,其父就命“伯姊课之识字”,洪亮吉“每字必询其义,日晚皆为蒋太宜人述之,是年凡识七八百字”[5]470,故而五岁入家塾时就能学习《大学》《中庸》等。可见,徐景轼、洪亮吉在读书作文之前的认读识字都是跟随母亲、姐姐这些闺中女子进行的。

(二)伦理道德教育

在封建宗法社会里,伦理道德是维系社会秩序的重要工具。即便是齐家、治国、平天下,也须以修身为前提,伦理道德教育自然成为教育的重要内容。徽州宗族在蒙学教育中更是秉承着蒙养之始、德育为先的基本理念,在家训中更是强调要以孝悌忠信来教育年幼的子弟。因此,伦理规范教育自然也成为徽州闺塾师教授的内容之一,如婺源甲道张氏家族的余孺人对其子自授包括《孝经》在内的经书,“暇则举古今忠烈以为训勉”[23]。又如黟县胡守墉的母亲吴太孺人青灯课读时以纺织为喻,劝诫儿子应养成持之以恒的良好品行:“儿之学如吾之织,勤则精,熟则巧。毋有间断心,引伸之欲其长;毋生卤莽心,经纬之欲其密。”[24]568而明嘉靖年间婺源江旭奇在母亲那里接受的伦理道德教育不仅影响了其成年后的为人处世,甚至还影响了他的学术研究方向。据《萧江家乘》记载,江旭奇幼年丧父,其母余氏口授《孝经》《小学》等书,成年后的江旭奇志行高洁,“著述不倦,于载籍无不淹贯,而苦志尤在《孝经》一书,著《孝经翼》《孝经疏义》,每读辄慷慨流涕曰:‘是母氏幼所口授者,壮不能遵而行之,可乎’”?[31]

闺塾师们在实施专门的女子教育时,为达成“宜家宜室”的教育宗旨,非常注重女德的培植与养成。歙县才女汪嫈在《雅安书屋文集·遗言》中要求家人为七岁的孙女静仪“延名师课读,俾知《女诫》,我曾作《闺训》长篇,可讲示焉”。[32]3在专门为女子教育所作的《闺训篇》中,汪嫈更是强调:“男儿希圣贤,女子亦自立。礼义与廉耻,四维毋缺一。千秋传女宗,在德不在色。无德才曷取,德厚才自轶。”[33]788即对女子来说,才、德、色三者之中,德是第一位的。传统社会中的这种女德教育主要是通过讲授古列女的事迹,或传授专门的女教读物如《女诫》《女论语》《女范捷录》之类来进行。如歙县《洪川洪氏宗谱》记载,节妇祯孺人方氏,“训女尤严,每引《列女传》以教之”[34];歙县潭渡许懋华的妻子汪氏“每女红暇,命内外子妇女孙列坐,为讲说古列女节孝贤明事。”[35]

(三)诗文经史教育

一些接受过良好教育的闺塾师在教育子孙的过程中,也会进行诗文经史的教授。如明代文学家歙县潘之恒的母亲出生于世家大族,“幼从内傅,受姆训,诸书通大义。之恒五六岁,则置膝上自授之,尝业及《国风》,喟然念樛木之待下也,日尚矣”[36]。清雍正年间休宁才女程琼,精通诗书,且“书画算奕无不精敏,论事评理微妙独绝”,其子五岁时,程琼“亲授以书即成诵,乃合诸子中语,各附史事为书以教之”。[14]583程琼不仅教授儿子读书,且亲自为儿子编写贯通经史的启蒙教材以教之。许承尧在《歙事闲谭》中提及汪嫈“通经史,为女师,课子读”[29]1057,汪嫈博通经史,在为其子程葆课读时,诗文经史自然成为其教育的重要内容。一些母亲甚至为了更好地对儿子进行文化教育而勤习经史,如明万历年间进士歙县吴士奇称其母亲“资最颖,史过目成诵,每夜以语余”[37]。

一些才女贤媛在实施专门的女子教育时,除强调对女子进行伦理道德的教育,也非常注重诗文经史的传授。如清顺治年间的才女范满珠工诗词,著有《绣余草》传世,其女戴玺“少承母训,工诗词”[38],著有诗集《荆山小草》。汪嫈在《闺训篇》中也指出:“蒙养自少时,定性严所习。三从义定衡,四子书洞悉。经史苟旁通,万卷盈胸臆。”[33]788强调在对女子启蒙教育时,不仅要进行伦理规范的学习,还要洞悉(《大学》《论语》《中庸》《孟子》)这些儒家四子书,旁通各类经史典籍。正因为汪嫈博通经史,所以人们称其诗作:“学力宏深,词旨简远,且能阐发经史微奥。集中多知人论世经济之言,洵为一代女宗。”[15]214

结语

作为“程朱阙里”的徽州传统女性,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就是日常居家劳作、闺中守节孝亲的女性形象的代表。但是,通过以上对明清徽州闺塾师的教育活动文献的梳理,可以发现徽州女性的生存状态其实是非常丰富的,她们的形象也是多重的。她们不完全都是日常居家劳作、闺中抚孤守节的普通女性,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不仅博通经史,富有才学,还从事着传统社会一般由男性所充当的塾师职业。尽管一些闺塾师在实施专门的女子教育活动时,确实存在禁锢闺门、束缚女子等一些不利影响,但从整体上看,徽州闺塾师的教育活动在客观上推动了明清时期徽州教育尤其是启蒙教育的发展,有利于明清徽州社会整体文化素质的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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