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晨曦 南京理工大学
《孩子王》讲述了主人公老杆被调到农场教书,最后因为没有按要求教书,被迫下岗的故事。该电影从当时教育环境的角度,批判了迂腐刻板的文化,以及当时压抑的文化环境与教育环境。陈琳(2020)指出,“陈凯歌的改编,拓展了原小说的文化寻根意义,直指历史的元话语。”本文将基于多模态话语分析理论探讨电影《孩子王》如何展示小说的主题以及与小说的不同之处。
电影语篇除了要分析文本符号,图像、色彩、声音等,其他符号也需要进行进一步的分析,但大多数学者从文学赏析的角度出发分析电影语篇,较少从语言学的角度探讨。Halliday(1978)的系统功能语言学为多模态话语分析奠定了理论基础,20 世纪90 年代,经过发展和创新,其被运用到图像、声音、语言、动作、色彩等符号的分析上,为电影研究者提供了分析电影的图像、声音和色彩等非文本资源的理论基础。
Kress 和van Leeuwen(1996)的《阅读图像》以Halliday(1978)的系统功能语言学的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为基础,建立了图像分析的多模态话语分析框架(视觉语法),主要分析图像等符号的再现意义、互动意义和构图意义,以及其如何组成视觉模式。
本文选取电影中的镜头片段为研究对象,以 Kress 和Leuween 的视觉语法为基础,从视觉图像、背景音乐等方面对《孩子王》进行分析。视觉图像主要从视觉语法中的再现、互动和构图意义等方面分析电影内容、表情动作变化、颜色等。语言分析主要分析人物台词。
电影14 分钟处的画面刻画的是老黑送老杆去学校教书,快要到学校的场景,这里的镜头展现了学校的地理位置。小说里没有具体描述学校周围的环境,电影却十分仔细地刻画了学校的空间环境:学校孤零零地建在山上,四周树木茂盛,只有一条红色小路去往学校。视觉上,从再现意义来看,这个镜头展现的是概念功能的象征过程。老杆爬山去学校,象征着老杆即将进入并且接触到当时文化权威下的教育体系。这是一场曲折而艰难的上山之路,也象征着老杆对当时畸形的权威文化束缚的反叛将要遇到的艰难险阻。从互动意义来看,在权势关系上,观众对于主人公的观看角度是俯视,给观众以居高临下之感,表现出老杆的渺小。主人公老杆对远处高高的学校的观看角度是仰视,两者结合,暗示着学校(当时的文化权威不容侵犯)和老杆接下来的所做出的努力被否定,最终失败的命运,展示了主人公老杆一个人面对当时的文化权威的渺小和无力。从构图意义来看,左右分别代表已知信息和新信息;上下是理想信息与现实信息之间的区别。在这个镜头里,老杆(和老黑)处于画面左下角的边缘位置,学校处于画面的右上角中间位置。一左一右表达的是他们一路上山的已知信息(前面的镜头都是描绘他们上山的过程),要向学校这个新信息(第一次在影片中出现)走去。一上一下表达的是接下来老杆现实真实的教书方式将要与学校刻板教条式的“理想”模式的碰撞。边缘与中间暗示了是在当时文化环境下,老杆接下来走进生活的真实的教学方式终究不会被接纳被认可,刻板的教育模式和文化依旧会是主流。这个镜头第一次将主人公老杆与学校放在一个画面中,暗示了老杆接下来挑战刻板教育的失败结局。
在影片的1∶19∶59 至1∶22∶16 处,近三分钟的片段中,讲述了老杆给之前生产队的朋友们(知青)“上课”,讲的是“老和尚讲故事”的故事,这个故事一直循环,没有尽头。影片中,学生们偷听老杆给他的朋友上课,也跟着复述了这个故事。最后老杆看着唱着这个故事笑着跑远的孩子们,露出呆愣苦涩的表情。电影比小说多加了很多细节,“上课”前,电影中的老杆比小说中多说了一句话“闹是没有好下场的”,暗示了当时文化层面上受到束缚和打压。同时,与小说描写的“大家一起吼着这个故事”,电影中老杆加上了夸张的动作,除此,电影中多加了孩子们偷听并复述,老杆望着孩子唱着跑远的镜头。视觉上,从再现意义来看,这个片段展示了叙事功能的动作过程,展示了大家一起吼着这个不停循环的故事的行为过程,影片中,老杆动作夸张搞笑,知青们拍打着桌子,表达了老杆和他的知青朋友们对当时刻板教育和落后文化的不满与宣泄。同时,这个不停循环,永远也没有结尾的故事也展示了概念功能的象征过程,象征着这样刻板的落后教育模式无法被打破。从互动意义来看,老杆苦涩地看着什么,在影片中,电影给老杆的表情特写长达10 秒,镜头在转向跑远的孩子,这是影响互动意义的“接触”中的信息提供,向观众展示老杆的内心感受——对孩子们处于刻板的教育模式下的成长环境中的无奈苦涩,让观众感同身受。从构图意义来看,在显著性上,画面中孩子处于正中央,突出了在当时的文化大环境下孩子们所受的无形的文化束缚。
镜头三展示的是老杆被上面的领导知道自己跟学生打赌,也没按课本教书后,被辞退离开学校时看到的烧坝的场景。电影里这个场景在小说中是没有的,也是导演添加的。视觉上,从再现意义的角度解读,这里运用了叙事再现。在镜头中,老杆的目光转向了正在燃烧的山坝,这里向观众展示了主人公老杆的动作和反应,也将观众的视线转移向山坝。从互动意义来看,这里老杆看向山坝是属于信息提供,画面是平视的角度,让观众感觉到平等,亲切,仿佛真切地感受到老杆的内心深处的感受。同时如主人公一般,向山坝看去。紧接着画面变成俯视的视角,观众也以俯视的视角看向山坝。山坝在燃烧,一直到浓烟遮蔽了一切,一直到只剩下残烟弱火。这里烧的不只是山,更是烧掉当时乡村迂腐的文化环境以及压抑和窒息之感。表达了主人公老杆被辞退的不满与愤懑,对当时的文化压迫与束缚的反抗。从构图意义来看,画面将老杆放在显著位置,让观众直接放大地观看到老杆的表情,更是让观众身临其境地感受老杆的内心波动。
片段三从视觉,听觉向观众展示了老杆被辞退后内心的心理波动,对当时文化压迫与死板的教育模式的不满与批判。正如高全军(2010)所说,“老杆儿的离开虽然也缘于他的教书方法与校方领导发生分歧,虽然也给人们带来了对特殊时期教育荒废的反思,但是他的离去终究让人感觉灰溜溜的,更多的是一种无所收获的迷茫。”
镜头四已经是电影的结尾了,展现的是老杆临走教给孩子的“字”——“上牛下水”。这个场景是电影在小说的基础上添加的,更能表现出小说的主题,同时表达出电影对于文化寻根的思考。从再现意义的角度解读,这里运用了概念再现,这个字“上牛下水”,表示牛喜欢喝人的尿,老杆冲动地创造了一个新字,似乎是错字,但他想向孩子们表达的是教育以及学习,不是背上各种条条框框,应该从真实生活与自我感受出发。从互动意义来看,这里使用平视的视点,让观众以主人公的视角看这个新“字”,使得观众更加真实而深入地感受老杆想要表达的感情,让观众思考什么样的教育方式以及文化才是孩子们甚至社会所需要的,延伸了对主题的思考。从构图意义来看,“上牛下水”处在黑板的正中间,也处在画面的正中间,突出了它的显著地位,直击观众的内心。此外,随着镜头慢慢地展开,画面的左上角渐渐出现了光亮,这似乎暗含了主人公以及导演对这种真实,贴近生活的教育模式的肯定,以及对未来文化以及教育改革的期望与信心。镜头四从视觉上向观众展示了老杆创造的新字以及它所暗含的寓意,引人深思。
电影《孩子王》对于小说来说有一些改编的地方,同时电影的表现形式也并不一样,从图像,声音等非文本资源展现小说人物形象和主题。电影比之小说,通过视觉,听觉以及语言,将对文化的思考贯穿全片,而阿城的小说更加平淡,在简单叙事中引发人们思考。电影与小说相比,对于主题的表现更加紧迫,人物的塑造也更加生动,主题也得到了拓宽和加深。正如陈国傲(1988)所说,《孩子王》的浅层含义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扬弃;它的延伸,在对待文化的态度上就是文化反思。高瞻远瞩,实现对文化的思考,并寻找出可能正确的答案。同时,电影的改编也有一些不一样的声音。杨引琴(2007)提出“个人意识的荧幕化”大大超出了原小说的承载力,小说《孩子王》美在他的含蓄和节制,美在无为,人们阅读的时候感觉到的是被一种气韵隐隐地吸引着,而影片却是把人紧紧地包围了,无时无刻不在企图告诉人们深刻的含义,让人很有负担甚至喘不过气来。总之,小说与电影两者皆有其特色,有不同的表达的侧重点,电影《孩子王》向观众展示了小说之外的另外一种欣赏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