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强
(云南省社会主义学院,云南 昆明650031)
围绕中华民族共同体、共同体意识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国内外学者进行了多样化的研究,形成了丰富的研究成果,从历史逻辑、理论逻辑和实践逻辑等层面进行了有益的探讨,对于我们全面认识和科学把握中华民族共同体、共同体意识的理论与实践问题具有重要启示,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推动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高质量发展贡献了智慧和力量。
近现代国家、民族形成于资本主义崛起的西方世界,同时也出现了一系列理论和现实的问题,这其中涉及到现代民族概念的界定、“民族隔阂、民族歧视、民族纠纷、民族压迫、民族斗争和民族运动”[1]等问题。把民族、国家视为一个“共同体”几乎是东西方学者的共识,政治学的学者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把民族、国家视为政治关系集合下的“政治共同体”“城邦共同体”,宗教学的学者则建立了神学体系支撑下的“宗教共同体”,启蒙运动中,卢梭、洛克等启蒙学者又将人们对“共同体”的认识推进到了由契约建立的阶段。启蒙学者之后的西方学者对“共同体”的研究尤以德国学者突出,费希特、黑格尔、费尔巴哈、马克思、恩格斯等从哲学的角度对“共同体”进行了全新的阐述和抽象的概括,提出了“伦理共同体”[2]“虚幻共同体”“真正的共同体”[3]以及“自由人的联合体”等概念。社会学家滕尼斯认为人类社会共同体形式分为三个层次,即建立在血缘关系之上的共同体、建立在血缘和地缘的共同体以及超越血缘、地缘因素形成的精神共同体。
埃里克·霍布斯鲍姆在研究中国以及中华民族时认为,中国的国家建构与西方国家有很大的不同,在中国,中华民族“与政治单元(国家)全等”[4]。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认为中华文化对中华民族、现代中国的形成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他将中国儒家思想纳入到社会学的领域研究中国,认为这种意识带有典型的“家父式的,而非封建的”[5]特点。孙隆基在研究中国时将中国的家国同构思想引入到调研当中,认为中华民族的形成是由家族逐渐发展为现代意义上的民族,是一个多种元素复合的集合体,同时指出“中国人都是‘炎黄子孙’的说法,则是20世纪的产品”[6],从某种程度上对中华民族进行了重塑。齐格蒙特·鲍曼认为无论是古代社会还是现代社会,建立共同体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准则,即各方人们对安全感的追求,他认为“安全感是幸福生活的至关重要的品质”[7]。威尔特·A·罗森堡姆从政治认同的视角对现代国家存在的认同问题,特别是国家中各种群体对国家、民族的认同,他指出政治认同“包括那些他感觉要强烈效忠、尽义务或责任的单位和团体”[8]。
通过分析可以看出,国外学者对中国、中华民族的认识仍存在很多先入为主的误区,这是由于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其中最为主要的就是东西方文明间的显著差异,其代表观点当中尤以美国著名政治学家塞缪尔·P·亨廷顿的“文明冲突”理论广受肯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到新时代后,特别需要做的就是一方面团结好全国各族人民,发挥好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另一方面则是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提供好中国方案,在西方话语权的主导下为中华文明打开一个窗口。
2014年和2021年,习近平总书记在两次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对新时期开展民族工作提出新的指示要求。习近平总书记的重要讲话将学界的目光聚焦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研究中来,为研究我国民族工作提供了根本遵循。通过对现有的资料梳理,我们大致可以将国内学者的研究分为三个方面。
马卫东认为中国的“大一统”思想可以追溯到战国时代,甚至更早,其思想内核包括“尊王为核心的政治一统、内华夏为核心的民族一统和崇礼为核心的文化一统”[9]。常安认为“大一统”思想在经过汉代董仲舒的发展提升后,成为中国历代统治者治理国家的“政治哲学”[10]。何星亮将中国传统政治哲学中的“家国同构”理念吸收到“大一统”思想的内涵当中,认为“大一统”应该包含四个方面,“即大一统的地理观、大一统的政治观、大一统的思想观、大一统的民族观”[11]。严庆、平维彬在《“大一统”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成》一文中将“大一统”思想与费孝通先生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思想相结合,认为“中华民族长期的自在过程,离不开‘大一统’思想的长期规约与维系”[12]。
中国的“大一统”王朝不同于西方国家,我国的“大一统”王朝有几个显著的特点:形成时间早、持续时间长、覆盖疆域广。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先后出现了秦汉、隋唐、元明清三次“大一统”局面。李零认为“中国的大一统是个长期准备的过程,不是怀胎十月,而是怀胎两千年”[13]。伍雄武指出由秦汉、隋唐缔造的中国历史上的大一统“在公元第一个千年中,是世界历史上绝无仅有的”[14]。实际上,在历史上试图开创大一统局面的国家不只中国一个,但是除了中国在文明上得以延续,其他的大一统国家都已经覆灭了。一个大一统国家如果不能在广阔的时空范围内建立起一套可以长期发挥作用的机制,并且这种机制作用的发挥不会因王朝的覆灭而断裂,那么,这个国家的覆灭是不可避免的,这也是中国的“大一统”与西方所能理解的帝国思想的最本质的区别。吴稼祥认为“一个天下国家,只要文明的魂魄不散,即使国家体无完肤,也会重建起来,破镜重圆”[15]42。这也是中华文明一次次濒临绝境,却又一次次浴火重生的根本原因。
黄兴涛梳理了近现代以来“中华民族”观念的形成和发展,指出近现代意义上的“中华民族”观念“是20世纪初现代民族意识和国家意识生成之后,特别是清王朝临近崩溃之际和最终覆亡之后,在中国逐渐产生发展起来的具有政治、社会文化符号意义的民族观念凝结物”[16]。费孝通先生通过研究提出了得到学界普遍共识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理论,他认为中华民族的发展经历了一个由“自在”到“自觉”的过程,“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是近百年来中国和西方列强对抗中出现的,但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体,则是在几千年的历史过程中所形成的”[17]。日本在明治维新过程中逐渐西化,建立了资产阶级主导的现代国家体系,同时也将很多新式概念传入中国,这其中就包括现代意义上的“民族”概念。在晚清王朝风雨飘摇的最后时期,国内各方力量积极奔走,寻求救国图强的道路,先后出现了洋务派、维新派、革命派等新式力量。他们也在不断地深化人们对中华民族的认识。
国内学者对民族的认识经历了种族、民族、中华民族的认知过程。中国人民将反封建和反帝国主义紧密结合起来,而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意识也逐渐成型。学界对此也基本形成了共识,这些学者认为“中华民族”概念的首创者为梁启超先生。梁启超先生认为,差别是导致纷争的根源,世界如此,中国亦如此,只有摒弃成见,将全中国的人民团结起来,才能“振兴中国,保全种族”[18]。陈独秀、孙中山、李大钊等进一步明晰了中华民族所应包含的范畴,从单一民族国家的方案转移到“五族共和”再到建立多民族国家的构想。陈独秀提出“一国的人民,一定要是同种类、同历史、同风俗、同言语的民族”[19],孙中山先生则认为“务使满、蒙、回、藏同化于我汉族,成一大民族主义的国家”[20],李大钊先生强调中国各民族在漫长的历史时期中早已融合,差别甚微,并指出“凡籍隶于中华民国之人,皆为新中华民族也”[21]。受孙中山先生思想的影响,陈寅恪、傅斯年、顾颉刚等学者,进一步提出了中华民族的一体性思想。傅斯年撰写了《中华民族是整个的》,顾颉刚撰写《中华民族是一个》,居正则从民族、国家、政党的角度出发在《民族的国家与民族的政党》一文中阐述三者之间的关系,取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抗日战争的爆发进一步加速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和实践的形成,国共两党都从不同的角度出发促成国内各民族的联合,集合全民族的力量打败侵略者。各方学者撰文,从历史、民族、文化、社会等多个层面阐述了中华民族的整体性。
陈建樾在《单一民族国家还是多民族国家:近代中国建构现代国家的解决方案之争》一文中指出“任何一个意愿良善的制度安排和政策措施如果得不到被施与者的同意,其后果都不可能是良善、正当和正确的”[22]。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坚定的拥护者和执行者,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下,中国共产党人立足本国实际,团结和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伟大胜利,取得了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伟大胜利,取得了改革开放的伟大胜利,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改变了近代中国积贫积弱、内忧外患的局面,带领中国人民、中华民族实现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转折,屹立于世界的东方。新中国成立后,党中央进一步厘清了近代以来学界在中华民族认识上的纷繁复杂的理论,对生活在中国960多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人民进行了仔细的甄别“通过识别并经中央政府确认,我国共有民族56个”[23]205。我国著名人类学家、民族学家、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在中国革命与建设的实践里程中,吸取和批判继承各方观点提出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理论。他指出中华民族是一个多元多层次的统一综合体,“各个层次的多元关系又存在着分分合合的动态和分而未裂、融而未合的多种情状”[24]。由于中国疆域的广阔性,中国历史的漫长性,中华文化的延展性、包容性,使得生活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的各个民族都在一定的范围和程度上创造出灿烂的文化,因而在中国的大地上几乎没有彻底消亡的民族,只有相互融合、相互渗入而构成的多元结构,形成了各民族间“大杂居,小聚居,交错杂居”的民族分布格局。中国共产党根据我国民族发展实际,在革命时期就提出建立民族自治区的构想,新中国成立后,在1954年宪法中“第一次以根本大法的形式肯定了民族区域自治制度”[23]217。
中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定位确定后,学界随即展开相关领域理论的研究。周平从多民族国家如何实现族际整合的角度提出各民族要“巩固、强化各个民族的政治结合”[25],提高政治认同、政治参与。张宝成,左雪从少数民族对中央政权政治认同及和谐社会构建的角度指出“少数民族及其成员的政治认同”[26]关系到国家的整体安全、社会的安定和谐。郑晓云认为经过多年发展的中华文化融合了各个民族发展过程中的文化精华,既有普遍性,又有特殊性,构成了当代中国文化的“多元共生,和而不同”[27]的局面。刘永刚[28]也在展开研究的过程中得出相似的结论。刘宝明认为我国民族政策的发展,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民族政策的变迁,主要是针对回答和解决三个主要问题而展开的,即“不断深化对多民族基本国情的认识、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道路、民族工作实践”[29]这三个方面。乔智敏、杨旭、林艳则对比分析了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央召开的历次民族工作会议与我国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的发展变迁,他们指出“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明确民族工作方向、适时解决民族问题的新模式”[30],历次中央民族工作会议都从不同的层面肯定和明确了我国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的正确性、合理性、科学性。进入新时代以来,习近平总书记也在不同场合多次对我国的民族理论、民族问题进行过多次的阐述。在2014年召开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将“多民族国家”的基本国情与“维护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联系起来。在今年召开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推动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高质量发展”,为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的开展提供了根本遵循。在秉承费孝通先生“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思想的基础上,中国共产党人在理论和实践上进一步巩固和发展了民族制度、政策、方法,开创了民族团结、进步、和谐、繁荣的新局面。
中华民族的形成经历了漫长的岁月,融合了中国历史长河中的多个族群的政治、经济、文化等要素演变而来,而“中华民族”这个概念也不是从来就有的,这个概念的出现是生活在中国大地上的各族人民在中国封建社会的末期,中国面临内忧外患的过程中,在世界近现代化飞速崛起的过程中,在资本主义、帝国主义横扫世界的过程中,在全中国人民团结起来抵御内忧外患的过程中,在旧民主主义革命、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过程中逐渐清晰、强化、巩固、推进的。中华民族的形成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时期,而近现代意义上的中华民族共同体则是凝聚于1840年之后。外部资本主义国家的入侵打乱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缓慢的凝聚进程,在内忧外患的危局之下,中华民族的民族意识快速觉醒,民族凝聚力日益增强。中国共产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历程中、在社会主义革命、建设和改革发展历程中,始终注重唤醒中华民族的共同体意识,注重处理好各民族之间的关系,始终致力于团结和带领全国各族人民为实现民族发展、国家富强而奋斗。建党100年来,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实现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跨越,完成了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朝着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昂首前行,共同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