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一君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2400)
法玛(Fama)于1970年提出有效市场假说,认为市场是有效的,市场价格包含了所有可得信息且最接近于真实价值。即使存在未被及时反映到价格中的信息,理性投资者也会凭借这些信息发现定价偏差,从而通过套利行为获得超额收益,并使价格回归基本面价值[1]。然而,行为金融学发现,投资者在很多情况下并不完全符合理性经济人的假设,从而出现系统性的行为偏差。这些行为不会像有效市场假说所描述的那样会相互抵消,一些出现偏离的价格不会很快回归真实价值,且套利行为是受限的,这对有效市场假说提出了挑战。卡尼曼(Kahneman)和特沃斯基(Tversky)提出“框架效应”,即投资者在决策时产生的不同偏好依赖于问题的阐述方式,这违背了新古典金融学对于理性经济人的假设[2]。德龙(De Long)等指出,实际股票交易中的套利行为会受到一些因素的限制,偏离的价格在短时间内无法回归基础价值。由于承担更高风险,噪声交易者也使得自己比理性投资者拥有更高的预期收益[3]。施莱弗(Shleifer)和维什尼(Vishny)指出,在一些定价异常的情况中,消除错误定价的套利交易需要承担巨大风险,因此也要求更高的异常收益。专业套利者会避免极端不稳定的套利处境,即使这样的处境提供了诱人的平均回报,由此采取的提前被迫清仓可能性意味着很多套利者其实非常短视[4]。
综上所述,行为金融学认为,非理性交易者的存在导致资产价格不能正确反映基本价值,并且由于其行为的持续性,套利行为受到限制,错误定价并不会立即被纠正,投资者行为的系统性偏差和有限套利理论对有效市场理论提出了挑战。
本文认为,行为金融学对市场有效性进行质疑是值得肯定的,对有限套利理论进行研究也是存在一定价值的,但行为金融学未能认识到金融资本的真实来源和虚拟资本的本质,对有限套利的研究也存在局限,由此得出了错误的结论。根据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一方面,要看到金融资本的真正来源是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它本质上只是一种虚拟资本,其价格是资本化的价格,不能代表真实价值。另一方面,也要更加全面地看待有限套利情况下套利者所受的影响与他会相应表现出的行为。
第一,解释金融市场异象必须认识到金融资本的源泉依然是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行为金融学作为西方金融学的组成部分,其阶级属性决定了它无法真正理解金融资本的来源,也无法解释金融资本的运动规律。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各种事实在人的观念中以颠倒的形式反映出来,金融市场中的收益和亏损也是如此。由于资本、土地所有权和劳动表现为三个不同的、独立的源泉,作为对象化的社会劳动的总价值,在生产当事人面前,以一种颠倒的形式表现出来,好像“这个价值本身,从而这些收入形式的实体,也是从这些源泉产生出来的”[5]931。由此意味着虚拟资本“和资本的现实增殖过程的一切联系就彻底消灭干净了。资本是一个自行增殖的自动机的观念就牢固地树立起来了”[5]529。金融资本的增值看似来源于金融市场运作,实则依旧来源于生产过程,来源于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金融资本家获得的收益只是对剩余价值的一种扣除。如果无法揭示这一本质,从而认为金融资本可以通过市场运作而自行增值,那么就无从理解异象,更不可能消除异象。只有看到证券是在法律上对一部分剩余价值的索取权证书,金融收益是对剩余价值的一种扣除,看到股票价格的涨落不影响现实资本的实际价值变动,才能真正理解这些异象。
第二,金融资本只是虚拟化的资本,并不代表现实价值。马克思指出:“人们把虚拟资本的形成叫做资本化。人们把每一个有规则的会反复取得的收入按平均利息率来计算,把它算做是按这个利息率贷出的一个资本会提供的收益,这样就把这个收入资本化了。”[5]528-529假定银行一年期存款利率为5%,100元的存款在存入一年后能获得5元的利息,如果该利率永远不变,则每年重新存入相同的100元都能重复带来5元钱的收益。这也就是说,一个每年能够为我们带来5元钱收益的票据或所有权证书就获得了相当于100元存款的资本价值,这5元钱就相当于所投资本的5%的利息,这就是资本化。金融资本按照利息率在一定时期内为其持有者带来收益,其价格也经历了资本化。以作为所有权证书的股票为例,其价格就是股息的资本化:若一个股份公司以每股50元的价格,发行10万张股票,筹得500万元资本进行生产经营,假定该公司只进行简单再生产、不承担负债、维持股本数量不变、每年的税后利润全部分配掉,其年利润率为10%,于是每张股票每年能给它的持有者带来5元钱(500万元×10%/10万份)的收益,相当于100元存款在一年期存款利率为5%时带来的收益,于是每张股票的资本价值也是100元。但这个资本价值会随利息率和利润率的变动而发生变化,在平均利息率保持不变的情况下,平均利润率上升,股票的理论价格会相应上升;平均利润率下降,股票的理论价格则会相应下跌[6]。公司的资产定价反映的是公司所拥有的资本的资本化价格,资产定价与基本价值的偏离本质上是虚拟资本与现实资本之间的价格的偏离。当利息率低于平均利润率时,资产的价格就会超过它本身包含的价值;而当利息率高于平均利润率时,则会出现相反的情况。因此,行为金融学认为导致这一偏离是由于非理性交易者未能正确认识金融资本实质上只是虚拟资本,与公司的真实价值无关。对于金融资本来说,“它们的价值额的涨落,和它们有权代表的现实资本的价值变动完全无关,尽管它们可以作为商品来买卖,因而可以作为资本价值来流通”[5]541。金融资本的积累或损失只是幻想中的资本价值的积累或损失,它的增值不代表生产的发展或生产资料的积累,同样,它的贬值也不代表现实生产的萎缩,只是有权支取的收入减少或由于它代表有欺诈性质的企业。金融资本价格变动所造成的盈亏“就其本质来说,越来越成为赌博的结果。赌博已经取代劳动,表现为夺取资本财产的本来的方法,并且也取代了直接的暴力”[5]541。由此可见,无论是风险厌恶还是风险寻求,其背景都是资本所有权证书日益集中在少数大资本家手中,社会资本为其非所有者所使用,这些使用者不像真正执行职能的资本家那样谨慎,他们过度地买卖金融资本促使金融泡沫膨胀,由此不断发展的最纯粹最巨大的赌博欺诈制度必然会加速危机并扩大危机规模,但这也促进了旧生产方式的解体,推动了历史发展进程。
第三,行为金融学对于有限套利理论的认识也不够全面。按照行为金融学的理论,噪声交易者造成的价格扭曲使其自身承受了更高的风险,而噪声交易者自身也能从这样的风险中受偿,从而比理性投资者赚取更高的收益。可是,理性的套利者也因噪声交易者而承担了更高的风险、付出了更高的成本,他们也应当调高自己的预期收益。交易是双方的,应作为一体两面,整体考虑。此外,套利行为还受到资金实力大小的限制。即使理性套利者发现套利机会,但如果自有资本有限,也可能无法及时消除错误定价。实际上,随着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代的过去,世界进入垄断资本主义时代,大资本和小资本的差距不断拉大,大资本的决策和行为模式与小资本的决策和行为模式由此发生偏离。一些事例表明,套利者提前被迫清仓并不是由于短视、未能预见未来价格走势,而是由于他们多数是小资本,无力对抗大资本故意引起的价格的剧烈变化,因而这也不是由投资者行为偏差所引发的。
期望效用函数是建立在决策者偏好理性的一系列严格的公理化假定基础之上的。其中,公理化的价值衡量标准包括优势性、恒定性和传递性。然而,行为金融学通过研究现实投资者的决策行为,发现了一系列不符合期望效用函数的现象。卡尼曼和特沃斯基提出前景理论,指出人们在获得收益时表现出风险厌恶,而在遭受损失时则表现出风险寻求;参考点的存在使得人们对参考点的相对损益更加敏感,从而采取不同的风险态度[7]。卡尼曼和特沃斯基将前景理论发展为累积前景理论,来解释价值函数和权重函数的特征曲线[8]。巴尔贝里斯(Barberis)等在研究了资产价格的变动后发现,投资者对于金融资产价值的波动是损失厌恶的,而损失厌恶的程度取决于他们先前的投资是获得收益还是遭受损失[9]。
综上所述,行为金融学结合心理学开展的大量实证研究表明人们在不确定条件下的决策存在系统性违背期望效用理论公理化假设的现象,这些实验结果和行为规律使得研究者对期望效用理论提出质疑。前景理论在实证研究的基础上,引入金融财富波动会引起损失规避以及允许损失规避程度受先前的投资表现影响的观点,指出相对于金融资产价值的最终值,投资者更加关注其变化值,以价值函数和决策权重函数对期望效用理论的函数形式进行修正,由此给出了解释行为主体在不确定性条件下决策的行为模型,力图通过新的理论来解释不确定条件下投资者的行为规律。
本文认为,行为金融学希望通过前景理论对投资者的行为偏差作出合理解释,但它忽视了资本增值的本性,以及资本家为了获得资本增值所愿意承担的风险。根据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一方面,要认识到货币资本家将资本投资于金融市场,他所谓的期望只是利用手中的货币获得最大限度的价值增值。另一方面,应辩证地看待买者和卖者的风险态度变化,避免得出片面的结论。
第一,金融资本运动的目的是获得价值增值,它规避的不是风险,而是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资本在增值本能的驱使下会不断被用于投资,但前提是资本家手里的资本足够多,可以多次进行重复投资。因为从概率论的角度来看,期望是重复进行同一投资行为的平均结果,这也就是在受到一次投资损失或一次投资增益后,投资者的行为会有所改变的原因。在受到一次投资损失后,投资者重复进行同一规模的投资的可行性降低了;而在得到一次投资增益后,投资者重复进行同一规模甚至更大规模投资的可行性提高了。随着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带来信用事业的发展,货币市场也随之兴起,使得不用付出任何等价物就能剥削他人剩余价值的资本家越来越多地成为投机者,越来越具有纯粹冒险家的性质,对于他们来说,扩大资金规模的可能性增大了。已经表现为股票的财产的运动“纯粹变成了交易所赌博的结果”[5]498,在这种赌博中,大鱼吃小鱼,大资本吞掉小资本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
第二,要辩证地看待投资者的风险态度变化。金融市场交易本身就存在风险,且不同投资产品的风险水平并不一致,不能简单地说投资者是风险厌恶或风险寻求。比如,股票市场本身就不是无风险的,因此参与其中的投资者不会是风险厌恶的,否则就应把钱投在能够提供固定收入的产品上,如购买债券或进行储蓄。但也不能说他们是风险寻求的,因为期权、期货市场的风险更大,风险寻求的投资者应把资金投在这些产品上。同一个投资者可能在不同时期表现出不同的风险态度,这归根结底是受到其投资盈亏所带来的资本量增减的影响,与行为金融学认为的心理因素影响无关。投资者在遭受损失后表现出风险厌恶只不过是因为自有资本减少了,投资只能在缩小的规模上进行;而收益后的风险寻求是因为自有资本增加了,有更多的资本进行投资。此外,在股票市场中,由于买卖行为是同时进行的,有投资者遭受损失的同时就有投资者获得收益,那么,按照行为金融学的理论,他们就会表现出相反的风险态度,这些相反的态度在整体上会相互抵消,不足以影响整个金融市场的运行。
2010年,研究者们利用中国162个慢性病监测点调查研究发现,中国成年人高血压患病率为33.5%[1];中国2013年第五次国家卫生服务调查结果显示,近5年城乡居民(按照人数计算)的慢病患病率由2008 年的18.9%增至2013年的24.5%,按疾病别分析的慢性病患病率中,高血压处于第一位,15岁及以上调查人口自报高血压患病率为14.2%。比较2003、2008和2013年三次国家卫生服务调查结果,10年间上升了330.3% [2]。
新古典主义金融学的重要假设之一是投资者都是“理性人”,即以效用最大化为投资决策的目标,并能够对已知信息进行加工处理,从而对市场做出无偏估计。但在现实的金融市场中,投资者行为时常无法契合“理性人”假设。行为金融学通过研究实际的决策行为人,作出了投资者“有限理性”的判断。行为金融学认为投资者在决策判断时受到锚定效应、代表性偏差和心理账户等认知偏差的影响;而在决策选择时,投资者受到禀赋效应、损失厌恶与过度自信等心理因素影响,这使得部分投资者过度反应或反应不足,从而引起动量交易、反向投资等。卡尼曼与特沃斯基在一系列实证研究的基础上,指出投资者在作出预测时过度依赖近期经验而非先验经验,并存在代表性偏差,这违反了统计预测的逻辑[10]。谢弗林(Shefrin)与斯塔特曼(Statman)认为投资者存在处置效应,即存在过早卖出盈利股票而长期持有亏损股票的倾向[11]。此外,过度自信可以成为较高的交易频率与较差的投资者个人表现的解释[12]。
综上所述,行为金融学认为金融市场中的个人投资者存在心理与行为偏差,如处置效应、过度交易、注意力驱动交易等,并分析了这些偏差产生的心理学原理。同时,行为金融学利用金融市场的交易数据对这些行为偏差进行了验证与解释,认为是这些偏差引起了资产价格与价值的偏离,并且这样的偏离在短时间内有可能难以被扭转。
本文认为,行为金融学提出经济人“有限理性”作为对新古典金融学的一种修补,试图以此增强对金融市场异象的解释力,但行为金融学片面、孤立地看待交易行为,并且过度夸大投资者心理因素的作用,没有看到人的心理因素实际上是由他所具有的经济基础所决定。根据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应该从整体上考察买卖双方的交易行为对于金融市场的影响,并从人的经济基础出发,对投资者的心理和行为偏差作出解释。
第一,要从整体上把握买卖双方的交易行为对于金融市场的影响。以心理因素为主导的研究主要适用于噪声交易者,但个体投资者的行为无法对庞大的金融市场总体造成影响,尤其是交易行为是由买和卖两种行为构成的,有人亏损的同时就会有人盈利,因此这两种对立的行为会相互抵消,不会在总体上造成影响。就像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形容商业资本交易时所说的那样:“因为商人资本的运动是G—W—G′,所以商人的利润,第一,是通过只在流通过程中发生的行为获得的,也就是说,是通过买和卖这两个行为获得的;第二,它是在后一种行为即卖中实现的。”[5]367金融市场上的金融交易也是如此,股票买卖的交易是双方的,有贱卖贵买,就有贱买贵卖,股票的收益正是在卖中实现的。对于存在处置效应的投资者来说,他们行为的反面,就是另一群投资者能够在低点买入、高点卖出。一部分投资者面临损失的背后,就是另一部分投资者获得的收益,因此不能只考察单方投资者的行为及其对金融市场造成的影响,避免得出片面的结论。
第二,要从投资者的经济基础出发考察他们的心理和行为偏差。行为金融学认为是个体投资者的心理因素导致了市场异象的产生,这是一种唯心主义。看到了投资者行为的异质性,却将这种异质性归结于人的心理因素也没能抓住事物的根本。投资者心理终究还是由其所持资本,也就是客观经济基础所决定,以此出发来研究客观实在的人的经济活动,才能得出符合实际的结论,这是一种辩证唯物主义。因此,融入了心理学的行为金融学应该借鉴分众理论,该理论的一个前提假设是:人们有着不同的性别、年龄、职业、学历、文化,有着不同的个人属性和社会属性,这决定了他们会具有不同的偏好并作出不同的选择。考察金融市场中的投资者时也应考虑到这一点,注意将大资本与小资本、实业资本与虚拟资本等不同种类的投资主体分开考察。大资本与小资本在投资时是有区别的,这正是基于他们所具有的不同经济基础。一方面,以大股东为代表的大资本所获利润主要源于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这已经足够支付他们的生活和其他开支,而小资本无法直接剥削工人,只能参与剩余价值的瓜分,但由于资本量小,瓜分到的数量较少,可能不足以满足他们的需要,所以他们会希望通过投机来获得额外收益,从而投机性较强。另一方面,大资本主要把资金稳定地、持续地投在特定的公司,并且在公司中享有控制权,能够参与决策,不会频繁买卖;而以个体投资者为代表的小资本是散户,所持资金较少,在公司中缺乏控制与决策权,所以这类小资本的交易更加频繁,他们的行为不是用心理学能够解释的。此外,实业资本与虚拟资本在投资交易中的考虑也是不同的。对于实业资本来说,正如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卷中讲的一样,假设一台机器的使用期限是十年,在生产过程中,机器折旧是一年一年进行的,回流资金不会立即用于补偿损耗的固定资本,从而产生闲置资本,这时实业资本家就会将这一资金用于投资,而在需要将资金用于更新固定资本时,就会将资金取出,由此产生的交易行为也不是用投资者心理可以解释的,因为这是他从事实业的一种客观需要,不以主观心理因素的变化为转移。此外,也有一些资本家不愿从事实业,只愿投身虚拟经济,进行纯粹的投机操作,这样的投资者的投资行为就是另外一回事。对于一些资本所有者来说,如果没有好的投资机会就会投资股票,但有好的投资机会时就会投资别的领域,这些行为都有其现实基础,而不是凭空由心理活动产生的。因此,从唯物史观的角度来考察,投资主体的经济地位决定行为方式。同时,经济活动的差异,经济形势的变化,比如利润率的下降、金融或经济危机等,都会导致资本的流动。对于一些资本所有者来说,当现实中的生意不好时,可能就会将资本转移到金融市场碰碰运气。因此,想要真正解释市场异象,也要从心理以外的因素去研究,因为人的心理也受经济因素的影响,应当从分众的经济状况来研究投资者行为,这样才是辩证唯物主义的。
公司金融主要是在管理者与投资者互动的背景下,去解释公司的金融合同、投资行为等。而行为公司金融是利用行为金融学的观点与方法研究资本结构、并购、代理人合同、股利政策等公司理财的传统研究领域。罗尔(Roll)概述了一个“基于傲慢的并购理论”,他指出过度自信的CEO更可能在并购目标公司时支付更高的费用,并因此蒙受并购损失,出现“赢者诅咒”效应[13]。马尔门迪尔(Malmendier)与泰特(Tate)发现,部分管理者的投融资行为受到过度乐观和过度自信的影响。第一,过度自信的CEO会完成更多的兼并,尤其是分散化的兼并。第二,过度自信对于那些不依赖股权融资的公司影响最大。第三,投资者对于乐观CEO的竞价持怀疑态度[14]。格威斯(Gervais)等针对风险厌恶但是过度自信的管理者,研发了一种最优的报酬合同。管理者通常会更加倚重自己的私人信息,所以最优合同就会通过避免鲁莽投资,去克服风险厌恶这一常见问题[15]。
本文认为,行为金融学将管理者的心理作为影响公司投融资决策的重要因素,甚至在某些情况下成为决定性因素是错误的。根据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管理者的投资行为主要还是受外部整体经济环境的影响。
第一,投融资决策受到利息率的影响。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中谈及自然利息率的问题时指出,自然利息率会介于0至平均利润率之间。由于投资者的资本能够在不同投资领域之间自由流动,当利息率降低时,资本会流向股票市场,导致股价上涨;当利息率升高时,资本会从股票市场流出,导致股价下跌。这种股价的涨跌与企业的经营状况无关。即使企业经营良好,中央银行突然涨息也会对其股价造成影响。因此,公司股价的高低与经营者的经营不完全匹配,这也会成为一项影响管理者投资行为的因素,影响管理者的经营判断。如果利息率较低,企业可能增加贷款进行扩张;而当企业采取保守态度暂停扩张时,看似为了保全名声而采取稳健措施,但可能只是由于利息率过高导致投融资成本增加。因此,管理者行为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不能只从个体心理的角度进行考察。
第二,投融资决策与资本主义经济周期有关。资本主义经济按照繁荣、危机、萧条、复苏的周期过程不断重复,当处于经济周期的繁荣阶段时,资本市场活跃,管理者采取扩张政策,出现所谓的“过度投资”行为;当处于经济周期的萧条阶段时,生产过剩、商品滞销,产品价值无法实现,此时盲目扩张变得无利可图,管理者便表现得相对保守。同时,当危机发生时,一些企业也会趁机打垮、兼并其竞争对手,甚至采取冒险措施;而另一些企业为了在激烈的竞争中防守反击,也可能暂时采取保守态度。此外,在经济萧条时期,企业资金周转困难,当急需付款时,由于手头缺少现金,一些企业也可能将股票低价抛售。即使利息率在通常情况下应该介于0至平均利润率之间,但在危机阶段,由于债券或支票到期需要清偿债务而缺少现金,利息率也可能会被抬得很高,甚至超过平均利润率,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在看待金融市场的所谓异象时,不能只从行为主体的主观角度去考察其投资决策,不能单独考虑主观因素,要从客观情况出发来考察主观因素,这才是符合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科学研究。
第三,投融资行为与资本集中趋势息息相关。垄断资本主义阶段是生产和资本加速集中的阶段,这一时期的兼并行为伴随激烈竞争变得更加频繁,大资本兼并小资本,并逐渐形成资本家垄断同盟。正是为了在竞争中占据上风,管理者在投资时才愿意支付更高的价格。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样:“竞争的对立面是垄断。垄断是重商主义者战斗时的呐喊,竞争是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厮打时的吼叫。”[16]73因此,“每一个竞争者,不管他是工人,是资本家,或是土地占有者,都必定希望取得垄断地位”[16]73。管理者频繁的投资活动本质上是受到资本逐利本性的驱使,企图在某一领域取得垄断地位,或者是维护自己的垄断地位,以攫取垄断利润、打倒潜在的竞争者,而过度投资本身就是资本过剩的产物。企业管理者的权力与薪酬受到公司规模的影响,当兼并活动完成后,企业规模得到扩大,CEO的权力与薪酬也会随之增加,这是管理者过度投资的最大动力。
自行为金融学产生以来,国内已有诸多学者对行为金融学展开研究,并结合我国金融市场异象作出一系列理论阐述。这些研究主要集中在对行为金融学进行理论及其应用的研究、关于金融市场参与主体行为偏差的研究等。王欣、桂泳评对投资者行为理性与非理性、有效市场与非有效市场进行对比性阐述,分别介绍了它们的特点、区别和关系,并结合行为金融学对市场微观行为的不同解释,对我国金融市场的部分异象展开应用分析[17]。郝旭光、佟薇通过制定调查问卷进行实证研究,发现证券监管者在决策时存在心理账户、过度自信、锚定效应这三种心理偏差,且这三者存在关联性[18]。金楚涵、侯巧铭运用我国股票市场的真实数据,选取管理者非理性行为中最典型的过度自信为影响因素构建模型,验证了其所提出的管理者过度自信会导致非效率投资的假设[19]。
综上所述,我国学者对于行为金融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国外主流理论进行综述,并利用相关理论对我国金融市场中投资主体的心理偏差和非理性行为进行分析。其中,有研究认为我国证券市场以中小投资者为主,存在过度投机等非理性现象,投资者的短期行为比较明显;部分学者认为政策变化会对我国证券市场产生影响,这就导致机构投资者由于对政策更有研究和预判的能力、掌握更加完备的信息,因此相对个体投资者更具优势。
本文认为,在利用行为金融学对我国金融市场进行分析时,需要以马克思主义特别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立场、观点和方法为理论基础,需要看到金融市场中大资本与小资本的实力对比,认识到资金雄厚的大资本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大资本控制小资本。
第一,大资本在金融市场中处于主导地位,决定市场走向,是矛盾的主要方面。虽然我国金融市场内的中小投资者数量庞大,但其作为小资本实力有限,依然处于大资本的控制之下。在股价下跌的情况下,依靠实业资本盈利的大股东并不会受到真实影响,而小股东却可能损失惨重。此外,大资本在金融市场交易中也更具优势。例如,因为一级市场与二级市场的交易股价存在差异,投资于一级市场的大股东由此获得一个价差,由价差带来的缓冲空间使大股东对于股价下跌的承受能力更强,甚至有时为了低价收回一部分股票而故意打压股价。大资本与小资本在行为上的差异主要取决于他们之间的实力对比,这与其存在的心理偏差无关。因此,在分析金融市场异象时,我们要抓住矛盾的主要方面。大资本是矛盾的主要方面,它影响这个矛盾的运行,小资本是矛盾的次要方面,它是比较被动的。但也可以利用大资本的主导地位,作为国有资本发挥作用的一个渠道,可以通过大资本对小资本的控制作用,发挥国有资本优势,引导我国金融市场的健康运行。
第二,在股民的理性或非理性行为的背后,主要还是大资本侵犯小资本的问题。大资本可以通过操纵股市的波动,来让小资本更加吃亏。在某些情况下,小股东起初可能是理性投资者,但大股东可以通过营造假象诱导小股东出现非理性行为。例如,一些公司的股票可能处于亏损状态,但大股东通过人为拉抬造成盈利的假象,或使股票呈现出大起大落的波动状态,让小股东认为有利可图作出投机行为,而真正盈利的股票却可能出现股价较低且不剧烈波动的情况。在一些情况下,虽然小资本能够作出理性预期,但与大资本操纵的结果相反,小资本也无能为力,只能处于从属地位。行为金融学看到了个体投资者的行为偏差,并用投资者非理性进行解释,但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出发,这实际上是本末倒置的,因为它没有抓住事物的根本,没有认识到大资本本来就侵犯小资本这一事实。
行为金融学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新古典金融学的理论缺陷,是对新古典金融学的充实与发展。但由于其依然处于西方金融学的理论框架之中,无法撼动新古典金融学的根基,只是对新古典金融学的一种修补,不可能从根本上解释并消除资本主义金融市场中的异象。基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有利于从根本上理解资本主义背景下金融市场的种种异象,还有利于我国防范和抵御各种金融风险,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金融市场的健康运行提供理论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