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建设百年探索与未来发展逻辑

2021-01-11 23:08韩园园孔德永
河南社会科学 2021年7期
关键词:逻辑农民农村

韩园园,孔德永

(天津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387)

乡村是国家治理的基本单元,乡村兴则国家兴,乡村衰则国家衰。目前,我国乡村发展很不充分。2020年10月,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把乡村建设摆在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要位置,并提出了“实施乡村建设行动”。实施乡村建设行动是落实乡村振兴战略的具体途径,其根本目的在于加快补齐我国乡村建设短板,切实提升广大农民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乡村建设既是一个历史性话题,又是当前需要重视与解决的重大课题。百年乡村建设实践探索是一脉相承的,厘清乡村建设演进的逻辑理路,对于顺利开展乡村建设具有重要价值。

一、乡村建设百年探索的历程与启示

乡村建设是中国近代以来乡村社会变迁的主旋律,“建什么样的乡村”和“如何建设乡村”是百年乡村建设实践探索的主题,其内容涉及乡村建设的内容、方式与成效等。农业、农村和农民是一个有机整体,“三农”问题的核心是农民问题。其中,农业发展逻辑是一种生命逻辑,农村运行逻辑是一种文化逻辑,农民行动逻辑是一种生存逻辑。中国乡村建设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1904年乡绅米鉴三、米迪刚父子在河北定县翟城村创办的“村治”,早期的乡村建设多是通过知识分子的社会参与去改变农村,采取的是自下而上的乡村建设方式,其中规模较大的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乡村建设运动。乡村建设百年探索主要经历了民国时期知识分子主导的乡村建设运动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乡村建设两大阶段,中国共产党百年乡村建设探索又经历了土地革命、农业社会主义改造、农村改造、新农村建设与乡村振兴等重要发展阶段。

(一)乡村建设百年探索的历程

1.民国时期知识分子主导的乡村建设运动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知识分子掀起了一场以挽救中国乡村危机为主题的乡村建设运动,他们希望通过乡村建设运动,拯救中国乡村和改造中国社会。当时服务于乡村建设的机构达600多个,乡村建设试验区有1000多个,并形成了民国时期乡村建设的三大模式:晏阳初的定县模式、梁漱溟的邹平模式和卢作孚的北碚模式。当时的乡村建设运动涉及乡村教育、经济、医疗、农业技术、民风民俗、合作运动与县政建设等内容。梁漱溟认为,中国乡村的根本问题在于社会的组织构造,他把乡村建设的重心放在了农民教育上,主张乡村建设要培养农民团体组织精神、启发农民智慧与革除农民生活陋习等,乡村建设目的是强化农民的自组织能力,以重塑乡村社会结构为特色。晏阳初认为,中国农民的问题主要是“愚、贫、弱、私”,他把平民教育的重点放在了农村,从农民文化、生计、卫生、公民教育等着手,探索出了一整套综合的乡村改造方案。卢作孚主张走“乡村现代化”之路,他把乡村建设分为经济、文化、治安、游览四个方面,把乡村建设实践重心放在经济建设、教育科学和公共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并在重庆北碚开展了一系列乡村建设行动。民国时期的乡村建设是从乡村文化入手的,乡村建设的目的是创造新文化、救活旧乡村。“乡村建设之由来,实由于中国文化不得不有一大转变,因为要转变出一个新文化来,所以才有乡村建设运动。”[1]在当时知识分子看来,乡村建设是改造中国社会的前提和根本手段,“乡村建设,实非建设乡村,而意在整个中国社会之建设”[2]161。民国时期乡村建设实践主要聚焦文化教育,知识分子满怀理想,身体力行,深入农村,开展了轰轰烈烈的乡村建设行动,为乡村“把脉疗伤”,并取得了一些成绩。但是,乡村建设的实质是自下而上的社会改良运动,乡村建设运动对于中国乡村发展的复兴效果并不明显,梁漱溟称中国知识分子推动的乡村建设运动结果是“自己运动、乡村不动”。其主要原因在于这次运动回避了农民最关心、最直接的土地问题,没有抓住当时中国乡村社会的主要矛盾,不能对当时中国农村阶级状况进行准确把握,从教育入手进行乡村建设并不能解决当时农民最关注的问题。总之,民国时期乡村建设运动旨在全面改造传统农村模式,是挽救中国乡村命运的一次自救运动,是中国乡村建设行动的开端,是中国百年乡村建设的先声,在中国乡村建设史上占据重要地位,也为中国共产党开展乡村建设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2.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乡村建设实践探索

近代中国是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农民占了人口中的绝大多数。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高度重视农民问题和农村工作。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党把工作重心放在农村,充分相信农民、依靠农民与发动农民,开展土地革命,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各方面开展了丰富的乡村建设活动。其中,中央苏区和延安时期的乡村建设探索最为典型,福建上杭县才溪乡一度成为中央苏区第一模范乡,延安时期党积累了丰富的乡村建设经验。中国共产党在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的根据地成功开展了乡村建设实践,赢得了广大农民的拥护,从而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的乡村建设是以土地革命为中心的,乡村建设的主题是没收地主土地分给农民。新中国成立是百年乡村建设的分水岭,解决了农民“站起来”的问题。从1953年到1956年,中国共产党把农民组织起来,开展了农业合作化运动,引导农民走社会主义道路。1956年年底,我国基本完成农业社会主义改造,解放了农村生产力,为我国农村发展创造了物质前提与制度前提。农业社会主义改造时期的乡村建设是以农业合作化为中心的,主要解决了农业发展道路问题,避免了农村两极分化。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后,中国农村走上了集体化道路,建立起以集体所有制为基础的人民公社时期的乡村社会。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共产党开展了大规模的乡村改造活动,第一次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农村问题,这次乡村改造是一次重要的乡村建设运动,其内容主要包括全民扫盲、技术推广与水利建设等,涉及发展农村经济和实现农业现代化、改善农民生活、缩小城乡差别等问题,当时的乡村改造活动取得了重大成效。农业是弱势产业,农民是弱势群体。改革开放以来,中国进入了乡村改革和发展时期,中国共产党以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为突破口,推动土地所有和经营形式的农村改革,调动起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解决了中国农民的温饱问题,改善了农民生活。该阶段的乡村建设以农村经济改革为中心,主要解决农民“富起来”的问题。2005年10月,党的十六届五中全会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战略任务,中国共产党开始从国家层面开启了新农村建设,这是推进全面建设小康社会进程和现代化建设的战略举措,是中国乡村建设实践的新阶段。新农村建设将“生产发展、生活富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作为总要求,并把村容整洁作为重要内容,把深化农村产权综合改革作为新农村建设的重心。该阶段的乡村建设是以乡村制度创新为中心的,主要解决制约乡村建设的制度瓶颈问题,初步勾画了乡村建设的基本轮廓。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乡村建设也进入新阶段,在这一时期我国更加注重乡村建设,农村基础设施与农村人居环境明显改善,我国进入了美丽乡村建设时期,主要解决农民“强起来”的问题,中国共产党更加重视乡村自身价值,这是党的乡村建设理念的进一步升华。2017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了乡村振兴战略,乡村振兴战略是对乡村定位的全新认识,进一步凸显了乡村在我国现代化建设中的重要地位。乡村振兴战略将“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作为乡村建设总要求,以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组织振兴为具体抓手,对新农村建设任务与实现途径进行了完善。党的十九大报告还提出了“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从原来“农业现代化”到“农业农村现代化”,标志着我国乡村建设实践进入了新发展阶段。

(二)乡村建设百年探索的启示

1.乡村有自己的独特价值,不能以城市思维对待乡村建设

城市化水平的高低反映了国家的现代化水平,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经历了城市化发展以牺牲乡村资源利益为代价的阵痛。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经济发展以工业化为主体,乡村主要是为工业化发展与城市建设服务,这就逐渐形成了城市思维定势。城市思维是以城市为中心的思维,用城市思维看乡村具有片面性,也是一种短视思维。改革开放以来,城乡二元结构问题在我国仍然存在。随着城市的快速发展,教育、医疗等各种公共服务资源越来越集中在城市,城乡之间差距不断拉大,城市和乡村不对等关系一直在左右着人们的思维。乡村与城市各有各的价值与问题,城市是中国的树冠,乡村是中国的树根。中国数千年文明史的根在乡村,乡村建设的价值在于乡村的文化魅力,乡村有乡村的特色,“单纯地、生搬硬套地用城市思维去建设农村,难免会发生水土不服的现象。……农村有自己独特的行为模式,决定了在建设农村的时候,应该有且必须有属于自己的思维逻辑”[3]。因此,不能单纯地按城市思维来思考乡村问题,不能把乡村现代化等同于乡村城市化,不能机械复制城市建设的做法,不能用建设城市的思维来建设乡村,乡村应有乡村自己的模样,要把乡村建设得更像乡村。

2.乡村运行有自身的内在规律,不能用工业思维搞乡村建设

工业思维追求单一化、同质化、规模化的产品。农业是人类生存之源,农业有着工业所不具有的特殊贡献,农业的主要产品是粮食,粮食是事关国家安全与社会稳定的特殊产品。农村是农民的居住场所,也是“我国传统文明的发源地,乡土文化的根不能断”[4]。乡村连接着历史和未来,“不能用工业经济思维发展乡村。乡村作为农业生产的重要载体,……是以土地、自然、生态、文化等要素为生产资本,满足人类生存和多种需求的发展方式,它不同于工业经济的单一化、规模化、趋同化的生产方式,而是具有小而特、小而美、多样化等特征”[5]。乡村既有产业属性,又有人居属性,中国文化的“根”和“魂”在乡村,乡村实际上是一种文化生活,乡村魅力主要在于其文化个性。产业兴旺是乡村振兴的基础,乡村产业不能简单复制,这是因为乡村产业发展背后有文化民情等资源要素,乡村建设很难像工业生产那样按照一个标准或模式去实施,也不能像工业零件等进行批量生产。乡村有各自的地域特点、民族特色与文化风俗,乡村建设不能同质化、规模化、样板化,也不能“千村一面”,更不能“千镇一面”,乡村建设需要重新评估乡村的多元价值功能。

3.乡村建设要以农民为主体,不能靠行政化思维来治理乡村

乡村建设的主体既不是知识分子,也不是地方政府,而是农民。乡村建设既要“见物”也要“见人”,乡村要为农民而建,政府要充分授权给农民。梁漱溟认为:“乡村问题的解决,天然要靠乡村人为主力。”[2]350在乡村建设进程中,一些干部习惯为农民作主,往往习惯于用行政化思维推进乡村建设,其结果往往事倍功半、事与愿违。行政化思维是一种典型的官僚主义做法,是以下级对上级负责为中心的思维,也是乡村压力型体制作用的产物。行政化思维是紧紧围绕上级要求与任务来运转的,上级对下级考核主要是以下级完成多少任务为标准的,督查与问责始终左右着乡村干部的前途命运。在乡村日常工作中,上级部门层层分配任务,传递压力给下级,下级被动“接锅”和层层“甩锅”。乡村政策的制定与落实大多是自上而下,行政压力驱动下的县级政府层层加码到乡镇政府,乡镇政府由于权责有限、资金不足等方面的局限,很难完成上级的任务,乡镇政府变成了“二传手”,乡镇政府再把任务分解加压到村委会。“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村干部权小、责大、事多,面对来自上级各部门的任务与压力感到尴尬、无奈、无力与无助,村干部处于锅底的位置,无法再进一步“甩锅”,只好以形式主义来应付上级的各种任务。行政化思维带有很大程度的功利性,是一种简单化思维,它折射出的是“懒政”思想。乡村是由农民来居住和生活的,只有农民才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样的村庄,因此,“乡村建设应该坚持农民的立场,不管是权力、资本,还是乡村建设者,都只是外部力量。只有坚守农民的立场,乡村建设才有意义”[6]。行政化思维导致一些地方政府缺乏长远乡村建设规划,官僚主义与行政化思维主导着农村工作,很多时候农民更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政府做事情,结果出现了“干部很努力,群众却无感”的现象。

二、乡村建设百年探索的理论逻辑

理论是行动的先导,乡村建设需要科学的理念引导,需要建构一种理论逻辑,乡村建设理论逻辑决定着乡村建设行动方向。纵观乡村建设百年探索历程,既有经验,也有教训,其探索形成了乡村建设的理论逻辑:农民需求是逻辑起点,乡村制度供给是逻辑中介,农民获得感是逻辑终点,乡村建设理论逻辑的核心是坚持农民主体地位和维护农民利益。

(一)乡村建设的理论逻辑结构

1.以农民需求为导向是乡村建设的理论逻辑起点

农民需求内涵十分丰富,既包括有形的物质利益,又包括无形的精神利益。提高农民收入水平是农民最基本的民生需求,农民需求具有层次性和动态性,“教育、文化、医疗卫生、社会保障、社会治安、人居环境等,是广大农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7]37。乡村建设要让农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提升农民生活品质,这就需要了解并尊重农民的多元化需求,给予农民充分的自主权、选择权、决策权。在乡村建设项目的规划论证与实施过程中,要充分依靠农民,引导和组织农民积极参与,要让农民全过程参与,要以农民满意不满意作为衡量乡村建设成效的根本标准,政府不能管得过多。“梁漱溟用一个生动的比喻来表达他对政府干扰乡村工作的忧虑:中国人民好比豆腐,官府力量强似铁钩。亦许握铁钩的人,好心好意来帮豆腐的忙;但是不帮忙还好点,一帮忙,豆腐必定要受伤。”[8]乡村建设覆盖面广、影响深远,关乎亿万农民的切身利益。充分照顾农民感受,体现农民需求,尊重农民意愿,保护农民经济利益、政治利益和文化利益,才能最大限度激发农民参与乡村建设的热情,才能确保乡村建设不走样、不变形。

2.优化乡村制度供给是乡村建设的理论逻辑中介

百年以来,中国城乡发展不平衡的问题集中体现在城乡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差距上。我国农村与城市的差距主要体现在资源分布不均衡上:一方面,农业农村基础设施薄弱,农村人居环境质量差;另一方面,教育、生活、医疗等各种优质资源在农村分布较少,农村公共服务供给不足。因此,要优化乡村制度性供给,加快推动城乡之间的融合发展,加大教育、医疗、文化等资源向农村地区供给力度,建立健全覆盖农村全域的公共服务网络体系,解决农民“上学难”“看病难”“养老难”等各种难题,要健全乡村制度体系与政策体系,“完善统一的城乡居民基本医疗保险制度和大病保险制度,完善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完善农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统筹城乡救助体系”[7]41,让更多农民从乡村制度改革中获得红利,共享农村改革成果。

3.提升农民获得感是乡村建设的理论逻辑终点

农民获得感既包括有形的物质获得感,也包括无形的精神获得感。农民获得感具有可持续性,提升农民获得感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是衡量乡村建设效果的试金石。农民问题的核心是权利问题,权利问题是影响农民获得感的关键问题。农民是乡村建设的主体,乡村建设要尊重农民意愿,吸收农民广泛参与。“凡是需要群众参加的工作,如果没有群众的自觉和自愿,就会流于徒有形式而失败。”[9]没有农民的积极参与,乡村建设就会流于形式主义,就不是真的乡村振兴。农民没有参与感,自然也难以体会到获得感,农民只有具有乡村主人的尊严,才能有获得感。乡村建设行动摆在首位的是要坚持农民主体性和激发农民的主观能动性,满足农民美好生活新期待,这就需要通过制度体系来保证农民民主权利。如果让资本逻辑来主导乡村建设,就会导致农村贫富分化,如果被权力逻辑所左右,就会导致形式主义泛滥。乡村建设理论逻辑终点是亿万农民的获得感,要让农民富裕取得实质性进展,让农民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实、更可持续。

(二)乡村建设的理论逻辑特征

1.战略性

乡村建设是一个历史性任务,不能急于求成,切忌碎片化、功利化。城乡是一个共同体,必须融合发展。“城乡必须兼顾……决不可以丢掉农村,仅顾城市。”[10]“城市搞得再漂亮,没有农村这一稳定的基础是不行的。”[11]建设乡村是一盘大棋,应有一种战略思维。乡村问题具有复杂性,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我们一度把工业放置在农业之前,把城市凌驾于乡村之上,把农业作为工业的贡献品,把乡村作为城市的附庸者,并没有认识到乡村的战略地位。乡村建设是实现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抓手,不是战术行动,而是一种战略行为。乡村文明是中华文明的根,乡村价值是中华农耕文明的核心价值。乡村不是城市的复制品,乡村的经济价值、生态价值、社会价值、文化价值日益凸显。乡村建设要跳出传统农业产业思维,重新定位和认识乡村,尊重乡村发展的自然规律、内在逻辑和文化习俗,不能以城市的思维改造乡村,不能以工业思维发展农业,更不能用行政化思维做乡村工作,要以长远的、发展的眼光去看待乡村的重要价值,重新认识乡村、发现乡村与评估乡村。

2.系统性

在乡村建设问题上,我们曾把乡村与城市人为割裂开来,把社会发展与经济建设的重心放在城市,忽略了乡村价值。“中国根干在乡村;乡村起来,都市自然繁荣。……救济乡村,亦即救济都市;如往都市去,不但于乡村无好处,于都市亦无好处。”[12]“城镇和乡村是互促互进、共生共存的。能否处理好城乡关系,关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全局。”[13]乡村并不是孤立存在的生活空间,而是一个多功能体系,我们不能只强调其中一些功能,乡村建设要形成工农互促、城乡互补、协调发展、共同繁荣的新型工农城乡关系。乡村建设要做好文化振兴的铸魂工程,以文化来孕育乡情。要从整体性出发,跳出乡村建设看乡村建设,要用统筹城乡发展的思路和理念来认识乡村建设。乡村建设要靠政府与农民的联合行动,政府是乡村建设的主导,农民是乡村建设的主体,同时还要动员资本力量与社会组织等全社会的力量参与进来。乡村建设是一个复杂的多面体,乡村建设的系统性要求我们把乡村作为一个整体来建设,避免碎片化。

3.精准性

我国农村发展不平衡性与差异性要求乡村建设不能搞大水漫灌,要精准滴灌,因地制宜。要根据我国不同乡村的资源禀赋与区位条件,科学把握各地农村差异特点,探索多样化发展模式,实行“一地一策”供给和面向乡村不同类型农民群体的个性化供给。乡村建设一定要充分体现乡村特点,保留乡村风貌,要体现乡村的多样性与差异性,“要注重地域特色,尊重文化差异,以多样化为美”[7]114。大国小农是我们的基本国情与农情,小农户与大农户经营发展的条件是不同的,小农户行动逻辑与大农户也有差别。产业兴旺是乡村建设的基础,产业发展不能一哄而上,不能盲目跟风,要坚持因地制宜、因村施策,乡村建设切忌打造“盆景”,不能搞形式主义和形象工程。

三、“十四五”时期乡村建设的行动逻辑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首次提出“实施乡村建设行动”,这标志着乡村建设实现了从理念到行动的转换,从战略层面到战术层面的转变,从制度设计到政策落地的转化,从远景规划到全面施工。从2021年到2025年是“十四五”时期,也是实施乡村建设行动的关键期,其乡村建设行动的重要目标是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主要内容是县域城镇建设、村庄规划建设、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农村环境建设和农村人才建设等,“十四五”时期乡村建设行动逻辑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一)乡村建设规划是乡村建设行动的逻辑前提

乡村建设实践探索的重要教训就是缺少科学的规划,规划失误是最大的浪费。一些地方领导追求短期政绩,拍脑袋决策,一任领导一个规划,乡村建设行动因领导意志而变动,导致了一些乡村重复建设。乡村规划包含乡村产业规划、村落布局规划、农田基本规划和乡村基础设施建设规划等,乡村建设的基础主要在于做好规划或顶层设计,乡村规划是开展乡村建设的重要工具与手段,是乡村建设行动的“路线图”,规划先行是乡村建设行动的逻辑前提。

1.乡村规划要体现整体性、长期性与可行性

乡村建设是一盘大棋,要使乡村建设行动更好地“动起来”,就必须坚持规划先行,统筹县域、乡镇和村庄规划建设,切忌贪大求快,避免同质化,谨防“急躁症”“一刀切”。乡村规划的最终目标是为村民营造宜居宜农的美好生活环境,乡村规划要管长远,不能急功近利,也不能只管眼前。要在城乡融合发展的大环境中综合考虑乡村规划,将城市与乡村、工业与农业作为一个整体来统筹谋划,逐步形成新型工农城乡关系。要统筹考虑县域、乡镇与村庄规划的整体性,综合考虑好县乡、镇村、社区与村庄规划。村庄规划是乡村社会长期发展的总体部署,是指导乡村发展和乡村建设的基本依据,要做好村庄规划建设这篇文章,发挥村庄规划在乡村建设行动中的引领作用,找准村庄发展定位,打造村庄特色亮点,找出制约村庄发展的“人、钱、物”等主要瓶颈。村庄类型不同,发展基础也不同。乡村规划要具有可行性,既兼顾当前又考虑长远,要立足乡村现有基础,抓好传统村落、传统民居、历史文化名村名镇和农村地区文化遗产遗迹保护。农村人居环境是乡村规划的重点,要严格规范村庄撤并,充分尊重农民意愿,不得强迫农民上楼,要保留乡村特色风貌,不搞大拆大建。

2.乡村规划要体现民主性、科学性与乡土性

乡村建设是为农民而建,乡村规划一定要尊重农民意愿。乡村规划的制定要多听听农民的呼声,多从农民角度去思考问题,要进行广泛深入的调查研究,把征求意见的范围扩大到村一级,听民意、聚共识,最大限度避免决策上的失误。规划科学是最大的效益,要顺应村庄发展规律和演变趋势,根据集聚提升类村庄、城郊融合类村庄、特色保护类村庄、搬迁撤并类村庄等不同村庄的发展现状、区位条件、资源禀赋等,分类推进乡村建设行动,不搞一刀切。乡村规划要体现出乡村地域特色、文化特征与发展特色。要注重保护县、乡、村的历史文化,对现有乡村资源要素进行合理配置,一镇一规划、一村一规划,既要满足农民的物质利益需求,又要满足农民“看得见山、望得见水、留得住乡愁”的文化需求,突出乡土特色,保持乡村固有的历史、文化、风俗、风貌等,编制出符合实际且有用、管用、好用的乡村规划。

(二)四大建设行动是乡村建设行动的逻辑节点

“十四五”时期乡村建设千头万绪,但也要分清主次。“十四五”时期乡村建设行动逻辑重心主要有四大行动:村庄基础设施建设行动、农村人居环境整治提升行动、农村公共服务提升建设行动和乡村人才队伍建设行动。四大建设行动在乡村建设行动中更具有紧迫性,它是“十四五”时期乡村建设行动的重要逻辑节点,只有做好四大建设行动工作,才能为最终实现乡村振兴战略提供巨大推动力。

1.补齐乡村基础设施短板和推进农村人居环境整治行动

农村基础设施建设是乡村振兴的基础性工程,“十四五”时期基础设施薄弱是制约乡村发展的最大短板,乡村建设行动首先要补齐的短板就是农村基础设施短板。首先,要补齐乡村传统基础设施建设的短板,重点抓好农村交通、水利、饮水、物流与网络等建设,加快改造水、电、路、气、通信、广播电视等传统基础设施,逐渐推进基础设施往村覆盖、往户延伸。其次,要重点开展新型基础设施建设,加快数字乡村建设,不断提升乡村网络设施水平,大力发展乡村数字经济,夯实乡村振兴的基础。

农村人居环境整治事关广大农民的根本福祉,提升农村人居环境是实施乡村建设行动的基础。实施农村人居环境整治提升5年行动,一方面,要把村庄清洁行动作为乡村建设行动的基础工程,开展农村“厕所革命”,实施生活垃圾处理和生活污水全面治理,推进农村水环境、农村生活垃圾、农村生活污水治理,开展田园生态整治,提升村容村貌,改善村庄品质。另一方面,农村人居环境整治要充分考虑农村差异性,实行分类指导,不搞“一刀切”,不搞形式主义,建设美丽乡村。

2.提高农村的公共服务水平和加快人才队伍建设行动

目前,公共服务缺失是乡村发展的明显短板,要注重从形式上的普惠向实质上的公平转变。首先,推进县、乡、村基本公共服务一体化,提升城乡公共服务均等化水平,增强城市、县城、小城镇和村庄之间公共服务的均衡性,实现教育、医疗、文化等公共资源在县域内优化配置,提高财政对乡村公共服务的保障水平。其次,要推动公共服务资源向乡村社区基层“下沉”,增加乡村公共服务的有效供给,重点保障乡村对于公共医疗卫生、社会保障、教育、社区养老等社会性公共服务的需求。

人才是乡村振兴的第一资源,乡村建设行动需要更多的年轻人,需要“培养造就新型农民队伍。培育有文化、懂技术、会经营的新型农民”[7]142。目前,农村“空壳化”“空巢化”“老龄化”问题严重,在农村生活居住的大多为留守老人、留守妇女、留守儿童。首先,要加强农村专业人才队伍建设,畅通城乡人才培养交流渠道,优化制度供给与人才返乡创业政策支持体系,完善农民就业创业政策,积极鼓励乡贤、农民工、大学生、退役军人及城市各类人才返乡下乡创新创业,吸引外出农民工等农村年轻人回乡。其次,发展乡村产业和壮大乡村集体经济,搭建好人才返乡、留乡、来乡的各种平台,根除制约乡村发展的制度瓶颈,吸引各类人才投身乡村建设。

(三)县、乡、村行动的功能定位是乡村建设行动的逻辑进路

实施乡村建设行动既要统筹规划县、乡、村行动规划,又要厘清县、乡、村各自的边界,绘好乡村建设行动路线图,才能促进乡村建设行动相关者的分工与协作,才能发挥好乡村建设行动的作用。因此,实施乡村建设行动需要县、乡、村共同行动,各尽其责。其中,村庄行动是乡村建设行动的基础,乡镇行动是乡村建设行动的关键,县域行动是乡村建设行动的保障。

1.村庄行动是乡村建设行动的基础

乡村建设行动的基础在村,村庄是农民生产生活的基本空间。党管农村工作是我们的传统和优势,组织振兴是乡村振兴的第一工程,要以组织振兴引领乡村建设。村庄行动的关键在于基层党组织,给钱给物不如建个好支部,“办好农村的事,要靠好的带头人,靠一个好的基层党组织”[7]189。实施乡村建设行动的关键是村党支部建设。要加强党建引领乡村建设工作,村干部队伍是乡村建设行动的中坚力量,要做好农村带头人培养工作,发挥好村支部书记的带头作用。要选拔农村退役军人、农村大学毕业生、农村青年党员、大学生村干部以及外出务工青年充实到村干部队伍中去。乡村振兴首先是产业,没有产业就没有就业,“空心村”缺人,乡村就难以发展。产业兴旺是乡村建设行动的重点,产业兴旺离不开村集体经济的发展,要深化农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重点发展新型农村集体经济。农民组织建设是现代农业的基础,要大力发展农民各种专业合作社,发展特色产业和特色农业,提高农民收入,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推进农村经济发展。

2.乡镇行动是乡村建设行动的关键

乡村建设行动的关键在乡镇。乡镇作为带动村庄发展的龙头,是乡村公共服务的主要供给者,是落实乡村建设行动具体任务的责任主体。乡村建设行动需要进一步淡化乡镇政府的管理职能,提升乡镇政府的服务功能,创新乡镇公共服务方式,发挥乡镇公共服务中心的作用,办好乡镇中心学校、乡镇医院、农业技术服务中心,依托乡镇建设信息网络、通信、农机维修等服务网点,把各种服务向村庄延伸,把乡镇逐步变成服务农民的区域中心。乡镇在为农民的生产生活服务方面有巨大空间,要把乡镇建设成宜居宜业的小城镇,让农民可以在乡镇就近打工,实现农民在家门口有事干、有钱挣的梦想,从而获取更多的非农收入,促进乡村社会和谐稳定。

3.县域行动是乡村建设行动的保障

县一级处在承上启下的关键环节,县域是连接城市与乡村的重要场域,是城乡连接的重要支点,县既是现代城市的尾,又是传统乡村的头。县级政府具有独立的事权、财权和资源配置权,大量的乡村基础设施建设单靠村与乡镇政府不好解决,也解决不好,要从县域层面统筹考虑问题,把县域作为城乡融合发展的重要切入点。县是经济发展的龙头,要因地制宜地发展有特色的优势产业,发展特色农业、农产品加工业、乡村旅游等。要强化县城综合服务能力,推进县、乡、村公共服务一体化,在县域内优化配置教育、医疗、文化、卫生等公共资源,让县城逐渐发展成为农民提供教育、医疗、健康、卫生、消费等方面服务的综合服务中心。要赋予县级政府更多资源整合使用的自主权,促进城乡要素平等交换、双向流动,要以县为载体实现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拓展农民增收空间。

四、乡村建设未来发展逻辑

乡村建设百年实践探索历程,既呈现了厚重的历史逻辑,又凸显了深邃的理论逻辑。“十四五”时期中国共产党初步勾画了乡村建设行动逻辑的轮廓,“十四五”规划完成后的乡村建设向何处去?这就需要进一步展望乡村建设未来,探索乡村建设未来发展逻辑,乡村建设未来逻辑主线是“为谁发展”“靠谁发展”“向何处发展”的问题。

农民本位是乡村建设未来发展的逻辑起点。乡村建设为了谁?“为了谁”解决的是乡村建设的内生动力问题。乡村未来发展要遵循人本逻辑,以农民为本位,促进农民全面发展。乡村是农民的乡村,农民是乡村建设的内在动力,是乡村建设的受益主体、建设主体与评价主体,农民需求是乡村建设的出发点,乡村建设的目的是提升农民生活品质,农民智慧与创造是乡村制度创新的第一推动力。在乡村建设百年进程中,外部嵌入力量不断下沉乡村,出现了“政党下乡”“宣传下乡”“文化下乡”等各种各样的下乡活动,外部嵌入逻辑只有与农民内生逻辑相吻合,才能发挥作用。人本逻辑需要处理好四对逻辑关系:一是处理好国家与农民的关系。用制度体系保障农民当家作主,把选择权交给农民,让农民在乡村建设全过程中充分享有最广泛、最真实、最管用的民主权利。二是处理好农民和土地的关系。土地是农民生产生活所依赖的重要条件,乡村建设百年主题是围绕“农民-土地”来展开的,要赋予农民更多财产权利,让农民从土地中获得最大收益,培养职业化农民可解决“无人种田”难题,让农民成为有吸引力的职业。三是处理好农业与农民的关系。要让农业成为有奔头的产业,做大做强村集体经济,建立农业全产业链主体。要完善利益共享机制,让农民更多分享产业增值收益。四是处理好城市与乡村的关系。优化城乡融合的制度供给,推进城乡一体化的体制机制创新,逐步实现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城乡均等化。

协同共治是乡村建设未来发展的逻辑中介。乡村建设依靠谁来建?多元共治逻辑解决的是乡村建设“依靠谁”的问题,这是乡村建设需要解决的重要逻辑节点,“依靠谁”决定着乡村建设的成效。乡村治理有效是乡村建设的基础,乡村建设是一项艰巨复杂的系统工程,未来乡村发展需要全社会力量参与进来。农民是乡村建设的主体,但是,乡村建设不能仅仅依靠农民。办好农村的事情,关键在党。要不断提升党的群众组织力与社会号召力,以高质量党建引领乡村治理现代化,做好五级书记抓乡村振兴。政府在乡村建设中的作用举足轻重,乡村建设未来要发挥政府的主导作用。一方面,政府要在乡村基础设施建设与乡村公共服务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同时,也要防止政府不作为和乱作为;另一方面,要充分调动社会力量参与乡村建设,发挥社会组织的作用,实现政府、市场、社会组织、乡贤与农民之间的合作,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体系,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乡村社会治理格局。

农村社区化是乡村建设未来发展的逻辑取向。乡村未来建成什么样,这是人们普遍关注的问题。我国农民居住相对分散,乡村自然禀赋不同,经济发展水平不平衡。从乡村建设百年历史可以看出,制约中国乡村建设最大的瓶颈是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社区建设是破解城乡二元结构的关键,是推动城乡融合发展与城乡一体化的重要载体。农村社区化逻辑是一种生活和文化逻辑,社区是乡村服务管理的基本单元,社区是农民利益、情感的共同体,社区化是让农民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农村社区化作为乡村未来发展的逻辑取向,是让农民就地城镇化,是对农村“空心化”等治理难题的回应。社区建设能够助推乡村建设,有利于完善社区生活服务设施建设,改善农村社区人居环境,提高农村居民的生活质量,实现农村网格化精准治理,提升农村治理效能和农村社区服务水平。社区化是乡村未来改革发展的模式取向,农村社区建设包括城乡发展一体化、公共服务均等化与社区治理现代化等内容,社区建设不能简单地把城市社区复制到农村,要始终保留农村的生态与文化底色。

目前,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解决中国的乡村问题,要跳出乡村看乡村,要把城市和乡村作为一个整体系统来对待,不断优化乡村制度体系、政策体系与工作体系的供给。中国农村人口多,自然条件与经济发展水平差异大,乡村建设要因地制宜,精准施策。乡村建设涉及我国经济社会的方方面面,它是一个渐进的过程,美丽乡村不是轻轻松松能建设好的,既要尽力而为,又要量力而行;既要坚决反对官僚主义、形式主义,又要警惕浪漫主义,尊重乡村建设规律,充分发挥农民主体作用,扎扎实实推进乡村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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