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王韶郑俪升夫妇墓志浅释

◎张应桥

（洛阳理工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洛阳471023）

王韶望出太原第二房，与宰相王孝远为从祖兄弟，《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有载。郑俪升为隋名臣郑译玄孙、唐郑杲之女。新近面世的夫妇二人合墓志，互证互补，提供了更为丰富的家族信息，对订正二姓谱系、研究二氏婚姻关系等问题大有裨益。今不揣冒昧，点录志文，略陈管见，就正方家。

一、形制与录文

唐王韶郑俪升夫妇二志，近期出土于河南洛阳，具体时间地点不详。据志文，应出土于洛北邙山。志石藏于坊间，仅见拓本。据拓本，《王韶墓志》正方形，边长48厘米，厚13厘米。四侧面各线刻一奔腾之神兽，围以缠枝花卉。志面阴刻界格，志文正书，共22行，满行22字，首题“大周故洛州来庭县主簿太原王府君墓志铭并序”。志盖盝顶方形，状如覆斗，底部边长47厘米，顶部篆书“大周故王府君墓志铭”3行9字，四周围以缠枝花卉；四刹各刻一飞奔的神兽，四周饰缠枝花卉。

《郑俪升墓志》正方形，边长62厘米。左右两侧面线刻缠枝花卉，上下侧面各线刻一回首神兽，并围以缠枝花卉。志面浅刻界格，志文正书，共28行，满行28字，首题“故洛州来庭县主簿太原王府君荥阳郑夫人墓志铭并序”。志盖盝顶方形，状如覆斗，底部边长66.5厘米，顶部篆书“大唐故王府君墓志铭”3行9字，四刹线刻缠枝花卉。

为便于讨论，兹将志文点录如下：

大周故洛州来庭县主簿太原王府君墓志铭并序

公讳韶，字怀礼，太原晋阳人也。后因魏齐间，先代移徙，今属魏州馆陶县焉。曾祖友札，齐奉朝请、秘书郎。祖道玄，唐利州都督府录事参军。父鼎，唐秘书省正字、司卫寺国子监詹事府三主簿。并积德累仁，重规沓矩。蹈先王之轨躅，为后代之准绳。府君恭承旧业，聿脩前搆。为仁由己，懿文成德。仪凤年，乡贡进士，射筞高第。解褐，拜郑州荥阳县主簿。历陕州芮城县尉、洛州温县尉、海州朐山县丞、密县丞，转来庭县主簿。淹留下位，虽言于薄游；方骋亨衢，未申于高足。语其门胄，极四海之膏腴；紬以系先，擅三江之独步。徒劳州县，敬叔之叹空深；寂寞幽泉，奄息之悲何已。以大周大足元年岁在辛丑八月辛丑朔八日戊申，终于洛州嘉善里第。仆与王君姻亲契重，交臂相失，流襟增恸。即以其月廿日庚申，葬于洛阳县邙山之邑。孀妻擗摽，攀送而崩摧；稚子充穷，孺慕而何极。式题沦础，永志幽魂。其词曰：

后稷遐苗，仙储末胤。礼乐代举，珪璜叠振。束脩而前，吾与其进。黄陂万顷，孔墙九仞。其一。爰承累搆，载诞明贤。敦阅诗礼，耕耨情田。声教已任，道德为先。岂期与善，茫昧于天。其二。甫竁有期，卜远行及。铭旌启路，骑吹相袭。孀稚攀想，亲朋掩泣。陇月晨苦，秋风夜急。彫翠石兮篆芳猷，冀徽声兮永立。

故洛州来庭县主簿太原王府君荥阳郑夫人墓志铭并序

夫人讳俪升，荥阳开封人也。遐筭出乎轩辕，肇祀生乎后稷。桓公以纳忠藩屏，代袭缁衣；武公以前华后河，光昭土宇。紬皇纂帝，开国承家，台衮弈叶，贤能继轨。烈祖元玘，集州刺史。皇祖弘震，太常博士。父杲，太仆卿赠礼部尚书、潞州大都督，袭归昌男，谥曰孝。并河岳炳灵，人伦英秀，休声动俗，至德通神。夫人擢彩琼田，腾芬兰畹，懿范霞举，韶姿月暎。柔嘉之则，特禀生知；孝友之性，率由冥极。贞顺光于图史，令淑齐乎国风。虽明德之自然，盖庭闱之有素。王府君宾天清阀，掷地宏才。孝公择贤，作俪嘉偶，何彼穠矣。烂其盈门，道穆琴瑟，克终宾敬。初，王君捧檄色养，馨膳承颜。夫人心厉珩璜，肃恭盥漱。体友爱于娣姒，资事亲于舅姑。道映闺门，誉流邦国。及茕居秦淑，孀处清台，有文姬之孤，无伯道之胤。敬姜朝哭，义贯终天；曹家母仪，将崇训立。体贞刚以兼爱，守恒亨而用久。俨恪祇翼，克济艰难。择对宗亲，允就姻媾。才地冠冕，不减当涂。非夫宜室干家，曷以臻此。夫人有二弟，长曰随，济王府司马；次曰放，右卫将军。明识伟才，高门贵仕。天伦穆于孝友，荣禄賙于屡空。怡怡展欢，惟日不足。方期庆流百福，光被五宗，何药饵之靡瘳，而崦嵫之遄及。以开元廿四年七月五日终于东都陶化里第，春秋六十有九。其年十月三日合葬于北邙山三家店东旧茔，礼也。夫人颖惠夙彰，风范特秀，长而卓尔，识量超伦。均养之慈，家无常子；泛爱之道，岂独在躬。阶庭自袭于芝兰，蒸尝靡阙于明德。有侄曰陈州司兵罃、大理评事佶、前相州汤阴县尉琏等，气茂嵩云，派连淮海，才惟不器，孝实因心。永感连于昊天，临丧追于远日，肃奉窀穸，心不遑安。长女荥阳郑氏、次范阳卢氏、次赵郡李氏等，慕切充穷，哀深屺岵，瞻蓼莪而罔极，攀泪栢而将枯。恐陵谷贸迁，徽烈无纪，式诠懿躅，敬作铭云：

河阴濬秀兮孕育清英，公侯郁映兮载挺贤明。既兰敷而玉润，亦神授而天成。至哉阃德，休有令名。题六行于贞础，传万古之芳声。

子婿朝议大夫守国子司业荥阳郑长裕篹文

子婿朝议郎行河南府河阳县尉范阳卢景秀题铭

子婿朝议大夫守仪王府司马高邑县开国男赵郡李懿书

二、世系订补

（一）王韶家族世系

《王韶墓志》载：“公讳韶，字怀礼，太原晋阳人也。后因魏齐间，先代移徙，今属魏州馆陶县焉。曾祖友札，齐奉朝请、秘书郎。祖道玄，唐利州都督府录事参军。父鼎，唐秘书省正字、司卫寺国子监詹事府三主簿。”《郑俪升墓志》载其三女，所嫁皆世家大族：长婿荥阳郑长裕，次婿范阳卢景秀，三婿赵郡李懿。三侄：有侄曰陈州司兵罃、大理评事佶、前相州汤阴县尉琏。

韶父《王鼎墓志》：“公讳鼎，字世鼎，太原晋阳人也……曾祖乂，魏大将军兼司空掾、太子率更令、车骑将军、胶州刺史，谥曰靖。祖讳友札，东魏秘书丞。考讳道玄，唐太子舍人……享年五十有六，以唐麟德元年十二月四日终于京万年县永乐坊私第……夫人河东裴氏，隋朝任晋州刺史镜民之孙，唐兵部侍郎、尚书右丞载之女也……以长安三年岁次癸卯十月己未朔十五日癸酉合葬于洛阳县邙山南址……有子怀直、邈。邈，官未逾豫州郾城县令。”[1]王韶在其父母合葬时已亡故，故合祔志未提及。

《卢仲权妻王普功德墓志》：“曾祖讳怀邈，唐梁州司马。祖讳罃，唐右龙武军长史。父讳益，太原户曹参军。”[2]《卢仲权与王普功德合祔墓志》：“夫人太原王氏合祔焉。夫人晋阳人。曾祖讳怀邈，祖讳罃，烈考讳益。”[3]

崔税女《崔杨墓志》载：“出自太原王氏。外曾祖罃，皇右龙武军长史。祖蒙，皇苏州录事参军。”崔税子《崔翚墓志》载：“君出于王，太原上族。外祖蒙，苏州录事参军。”《卢清墓志》：“一女适太原王蒙。”[1]《卢清与郑氏合祔墓志》：“一女适故苏州录事参军太原王蒙。”[3]《崔郕墓志》：“公娶于太原王氏蒙之女，闺阃之教，形于他族。”[4]

综上合证：王韶望出太原晋阳，无子三女。太原晋阳王蒙，系梁州司马怀邈孙、右龙武军长史罃之子，终苏州录事参军。娶魏郡莘县主簿范阳卢清之女，生二女。其一嫁监察御史里行清河小房崔郕，另一嫁河南府参军、大理评事清河小房崔税。王罃子益，即蒙之兄累至太原户曹参军，女王普功德嫁卢清之子卢仲权。罃既为王怀邈之子，同为其侄的佶、琏亦可能为其子，由此可得王氏七代世系（见表1）：

表1 王氏七代世系

王怀礼，《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有载，望出太原王氏第二房。现将《世系表》所载世系移录如下[5]（见表2）：

两表对照：广业子野父，志作“乂”。《北史·王慧龙传》：“遵业弟广业，性沈雅，涉历书传，位太尉祭酒，迁属。卒于太中大夫，赠徐州刺史。子乂，有仪望，以干用见称，卒于南钜鹿太守。”[6]《大周朝请大夫行雍州录事参军崔君（凤举）故太夫人太原王氏墓志并序》载：“太夫人本太原人也……曾祖乂，北齐太子率更令，赠胶州刺史。”[7]足证《世系表》误而志确。乂子道玄，《世系表》误作“玄道”。道玄四子：元鼎、世鼎、大鼎、神鼎，当是以字行，《世系表》误排为道玄之弟，实乃大谬。世鼎共四子：怀直、邈、怀让、怀礼，以《王鼎墓志》“惟仲及季，中年摇落”，怀让似排行第二。怀邈即邈，终梁州司马。罃，终右龙武军长史，赠徐州刺史。其子“益蒙”应是“益”和“蒙”二人，《世系表》误为一人。怀礼一生未任咸阳县丞，故表载其职“咸阳丞”应以志改为“来庭县主簿”。以志校表，可重构王氏世系如下（见表3）：

表2 《世系表》所载太原王氏世系

表3 重构的王氏世系

（二）郑俪升家族世系

《郑俪升墓志》载：“夫人讳俪升，荥阳开封人也。……烈祖元玘，集州刺史。皇祖弘震，太常博士。父杲，太仆卿赠礼部尚书、潞州大都督，袭归昌男，谥曰孝。……夫人有二弟，长曰随，济王府司马；次曰放，右卫将军。”

郑杲，两唐书有载。《旧唐书·郑善果传》：“元璹，隋岐州刺史、沛国公译子也……弟孙杲知名，则天时为天官侍郎。”[8]《新唐书·张锡传》：“与郑杲俱知选，坐泄禁中语，又赇谢巨万。”[5]由此可知，郑俪升为隋朝名臣沛国公郑译之玄孙。

结合《隋书·郑译传》和《郑译墓志》，郑译有四子：长子沛国公元璹、次子归昌县公善愿、第三子城皋郡公元琮、第四子永安县男元珣。[9]既然郑杲袭爵归昌男，表明其为善愿之孙。善愿正为元璹之弟，合于本传记载，故善愿即元玘，弘震为其子。郑译三子名皆含“元”带“玉”，表明为“元”字辈。“元玘”可能为“善愿”之初名，后改为善愿；抑或善愿为元玘之字，并以字行。郑俪升曾祖“元玘”合于郑译其他三子之讳，元璹之子弘节[3]、元玘之子弘震同为“弘”字辈，也为“元玘”为郑译之子提供了旁证。

如果郑译第二子初名元玘，后更为善愿，也应改自生前。按唐武德五年（622）郑元璹撰《郑译墓志》，其第二子已称“善愿”[9]，至开元二十四年（736）《郑俪升墓志》还称初名“元玘”吗？故“善愿”应为“元玘”之字而非后更之名，名、字并行，唐人墓志追述先人时屡见不鲜。

利用其家族墓志，我们曾构建了较为完备的荥阳郑氏北祖洞林房世系，其中把唐末五代郑士良误入为郑毓之子[9]，特此更正。但译与杲之间阙二代，殊为遗憾。今《郑俪升墓志》的出土，知译与杲之间阙二代为元玘（善愿）和弘震。郑氏弟随，未见载籍，可补世系之阙。弟放，则屡载贞石。如《崔异妻郑恒墓志》载：“烈祖杲，皇朝历刑户兵吏侍郎、尚书右丞，赠礼部尚书。大父放，皇朝金吾军、东都副留守。”[2]《李廉妻郑氏墓志》载：郑氏“皇朝右金吾卫大将军、荥阳成公讳放之曾孙”[1]。《王绾妻郑嬇墓志》载：“曾祖放，皇朝右金吾卫大将军、东都留守，谥曰成公。高祖杲，皇朝太常卿、东都留守，赠礼部尚书，谥曰孝公。”[10]《卢沐妻郑氏墓志》载：“国朝太常卿、赠礼部尚书、归昌公讳杲，其曾祖也。金吾将军、荥阳成公讳放，其大父也。”[11]现把郑译家族九代世系重新订补如下（见表4）。

表4 重新订补的郑译家族九代世系

三、墓志撰书者

（一）王韶墓志撰者

王韶墓志撰者没有留下名讳，从志文“仆与王君姻亲契重，交臂相失，流襟增恸”看，撰者与志主既有姻亲关系又有同僚之谊。值得注意的是王韶父王鼎墓志的撰者为“奉议郎行来庭县尉武功苏颋”，时间为长安三年（703）十月。苏颋（670—727），字廷硕，京兆武功人，尚书左仆射苏瑰之子，两唐书有传。与张说合称“燕许大手笔”，进士及第，有过目不忘之能，仕至相位，一生著述颇丰。志文虽未详与王鼎有何关系，但如此大才子能为王鼎撰志，表明二者关系不一般，为其父子撰志的可能性非常大。故我们大胆推测，王韶墓志亦为苏颋所撰。王韶于大足元年（701）八月卒于来庭县主簿之任，八月二十日葬。同年同月同日葬的卢行毅，墓志也为“洛州来庭县尉苏颋文”[12]。可证，苏、王二人曾同时在来庭任职，二人既有姻亲关系，又是同僚，为其撰志再恰当不过。如此推测不误，王韶墓志则为苏颋增加一篇佚文。至于苏、王两家到底有什么样的姻亲关系，俟以待考。

除此三志，苏颋铭撰墓志尚有：长安三年（703）十月铭《尔朱杲夫人韦氏墓志》[7]，神龙二年（706）十一月撰《武懿宗墓志》[13]，神龙三年（707）五月撰《武嗣宗墓志》[7]，景龙二年（708）七月撰《崔日新墓志》[14]。景龙三年（709）八月撰《何彦先墓志》[3]，开元九年（721）铭《丁元裕墓志》[15]、撰《衡守直墓志》。[10]

（二）《郑俪升墓志》撰书者

《郑俪升墓志》是由其三婿共同合作完成的。撰序者为“子婿朝议大夫、守国子司业荥阳郑长裕”，望出荥阳郑氏北祖第二房，慈州刺史、光禄卿郑曾长子[5]。历金祠二部员外郎、仓部考功二郎中、国子司业、中散大夫、守光禄少卿，后擢许州刺史（或颍川郡守）。开元二十六年（738）撰《故银青光禄大夫使持节婺州诸军事守婺州刺史上柱国荥阳县开国男郑府君（杳）墓志铭并序》，署“堂侄朝请大夫守卫尉少卿长裕纂”[1]。开元二十七年（739）八月，撰《大唐故通议大夫鄂州刺史上柱国卢府君（翊）夫人清河郡君（房丽娘）墓志铭并序》，署“中散大夫守光禄少卿郑长裕撰”[16]。

题铭者“子婿朝议郎、行河南府河阳县尉范阳卢景秀”，暂无考。书丹者“子婿朝议大夫、守仪王府司马、高邑县开国男赵郡李懿”，望出赵郡李氏东祖，武后宰相李峤第四子，累至华阴郡守。[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