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
官方话语对历史人物评价的影响——以安金藏故事为例
韩林
(大连民族大学 文法学院,辽宁 大连 116600)
在传统文化中,有些历史人物被后世塑造成固定的文化符号,这种符号化的人物已经不是真实的历史存在,而是承载了政治标准、道德评价及理想信念的象征性存在。武则天统治时期,安金藏为了给皇嗣李旦鸣冤而剖心以证。故事从唐代流传至今,大约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安金藏的行为使他成为“忠”“孝”“悌”等儒家伦理的化身。这与帝王的褒奖、史家的推动、维护正统的思想密切相关。统治者以官方名义表彰儒家道德观念杰出的践行者,以构建主流意识,引导社会舆论,维护统治秩序。
安金藏;官方话语;忠;孝;悌;武则天
历史人物的个人行为具有偶然性,历史的要求则有必然性,人们思想观念中的历史人物形象往往是二者共同作用的结果。有些历史人物被不断记载和重塑,“层累地”形成具有一定观念的符号。这种符号化的历史人物已不是真实的存在,而是承载了政治标准、道德评价及理想信念的象征性存在。安金藏在历史上名气并不大,但却是忠义的化身。武则天统治时期,皇嗣李旦被诬告谋反,武则天令酷吏来俊臣彻查,安金藏为了证明李旦的清白,引剑剖心明志。武则天被感动,李旦逃过一劫。安金藏之墓位于今陕西省咸阳市永寿县监军镇永安村,1986年被列为陕西省第一批文物保护单位。在安金藏故事和人物形象的演变过程中,官方话语的推波助澜起到了很大作用。
安金藏的忠义行为得到人们的认可,其故事从唐代开始一直流传至今。除了两唐书的传记外,其他典籍也有关于安金藏的记载。《大唐新语》《独异志》《上林春》《混唐后传》《异说征西演义全传》《隋唐演义》《反唐演义传》《武则天四大奇案》等都有所涉及,其流变过程大约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唐宋时期,多是片段性的描写。《旧唐书·忠义传》描写如下:
安金藏,京兆长安人,初为太常工人。载初年,则天称制,睿宗号为皇嗣。少府监裴匪躬、内侍范云仙并以私谒皇嗣腰斩。自此公卿已下,并不得见之,唯金藏等工人得在左右。或有诬告皇嗣潜有异谋者,则天令来俊臣穷鞫其状。左右不胜楚毒,皆欲自诬,唯金藏确然无辞,大呼谓俊臣曰:“公不信金藏之言,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即引佩刀自剖其胸,五藏并出,流血被地,因气绝而仆。则天闻之,令舆入宫中,遣医人却内五藏,以桑白皮为线缝合,傅之药。经宿,金藏始苏。则天亲临视之,叹曰:“吾子不能自明,不如尔之忠也!”即令俊臣停推,睿宗由是免难。[1]4885
《新唐书》《大唐新语》的记载与之相似,出入不多。《独异志》把安金藏的“经宿乃苏”改成“经夕复生”,前者意味着安金藏剖心时休克晕倒,第二天苏醒;后者意味着安金藏当时就死了,但第二天却复生了,也就是说安金藏是死而复活。《独异志》不似正史强调真实性,多采用小说家的笔法,这一改写使故事变得更有传奇色彩,突出安金藏的忠义。
第二阶段为元明时期,多为传记式描绘。明以前关于安金藏的记载较为零星,明代开始大篇幅描写安金藏,把他写成主人公,塑造成一位忠贞义士。明代传奇《上林春》便是以安金藏为主要人物的作品。弟弟安金藏有情有义,对哥哥安金鉴一片赤诚,但哥哥并不领情,结果安金藏被赶出家门。安金鉴被朋友告发题反诗,安金藏主动替哥哥顶罪。酷吏逼安金藏承认其所为是受庐陵王指使,安金藏为之剖心鸣冤。此事引起武则天关注,亲自审问。安金鉴此时被弟弟感化,二人争相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武则天被其手足之情感动,意识到母子之情的珍贵,归政于庐陵王。明代安金藏故事对历史做了相应改动,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
首先,增加了一个新人物,安金藏的哥哥安金鉴。历史上安金藏家庭的具体情况模糊,明代传奇杜撰了他的哥哥。这个人物的设置有两个作用:一方面,把安金藏的善良与哥哥的无情放在一起对比,映衬出安金藏的高尚;另一方面,用手足之情与母子之情做对比,使武则天觉悟。正史中,武则天被安金藏的剖心行为感动,不再追究李旦谋反一案。这部作品中,加入了两兄弟争相承认自己是反诗作者,以牺牲自己性命的方式保护对方,加重了说服武则天的力度。
其次,虚构出安金藏入宫之前的故事。安金藏因为剖心救皇嗣而名垂青史,在此之前他只是李旦宫中的一个小角色,关于他的历史记载多是片段性的,难以勾勒出全貌,所以文学作品便充分发挥想象。传奇是一种叙事作品,需要有来龙去脉才能吸引观众。《上林春》以上苑花开为天兆,虚构出安金藏入宫前的故事,凸显出安金藏的重情重义。
再次,安金藏保护的对象由皇嗣李旦变成庐陵王李显。这个改动在这里不是第一次出现,早在唐代的《独异志》就是这样写的。《独异志》中的记载不足百字,从书名可以看出,作者只是为了写一件奇异的故事,这则故事奇在剖心之后死而复生。至于他当时是为了李旦还是李显,与作者要表达的“奇”“异”没有关系,故作者在这儿没有投入过多关注。但明代的两部作品《上林春》和《混唐后传》都没有取正史李旦的说法而改成李显。一方面,可能在这些人的心目中,李显更正统些;另一方面,出于文学写作的需要,与李旦相比,李显有一个被放逐之后重新归位的过程,这一点为编造故事提供了素材和拓展的空间。
最后,把原本独立的安金藏和上苑催花两个故事合二为一,突出忠臣形象,表现天意在李氏的思想。《上林春》写于明末,现存明代崇祯十二年(1639年)抄本,当时明王朝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关内农民起义不断,关外清军步步紧逼。崇祯二年(1629年),袁崇焕被捕入狱,并于崇祯三年(1630年)八月在西市处以磔刑。史料记载,袁崇焕蒙冤而死,但当时的老百姓误以为袁崇焕通敌,恨之入骨①。在明末山河将倾的背景下,呼唤忠臣良将保家卫国是时代的需要。安金藏的行为恰好迎合了这种时代需求,上苑催花故事在这个特殊的背景下被赋予了特殊的内容。
第三阶段为晚明至清朝时期,尤其是在说唐系列小说中,把安金藏纳入武则天故事框架中,与复唐事业合流。使安金藏在忠君之外,又增加了维护正统的士大夫风范。
钟惺的小说《混唐后传》把安金藏剖心的缘起改为酷吏诬陷安金藏同狄仁杰、苏良嗣等人跟随庐陵王图谋造反,这就把安金藏也牵扯到案件中。此前,安金藏只是一个太常工人,替皇嗣鸣冤只是一个偶然事件。这个改动使他成为当事人,他为皇嗣鸣冤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一开始就参与维护正统的行动中。其忠义之心是一以贯之的,改动后的人物形象更加饱满。《混唐后传》第10回,《异说征西演义全传》第13回与《隋唐演义》第73回的回目及内容相差无几。另外,说唐系列由于成书过程比较复杂,许多故事是“累积”出来的,在细节上经不起推敲。《反唐演义传》中,武三思、武承嗣为了谋求储位而诬告庐陵王谋反,武则天下令六部议奏,满朝皆是武党,只有安金藏在太庙大哭并剖心以明庐陵王不反。武则天自省并下令,如果再有人告庐陵王谋反,就夷三族。这则故事中,剖心的地点、场合都发生了变化,把原本李旦及宫人与酷吏对峙的场面变成安金藏一人与满朝文武大臣的对抗,更显示了安金藏行为的悲壮。
《武则天四大奇案》中安金藏在第57回出现,成为狄仁杰的左右手,是庐陵王归位的功臣。小说在安金藏出场时,进行了一番细致的外貌描绘。“身高九尺向外,两道浓眉,一双圆目”,这种长相给人一种正气凛然的感觉。小说对安金藏剖心的细节作了铺陈,“说罢只见他拔出佩刀,将胸前玉带解下,一手撕开朝服,一手将刀望胸前一刺,登时大叫道:‘臣安金藏为太子明冤,陛下若再不信,恐江山失于奸贼了!’说罢复将刀往里一送,随又拔出,顷刻五脏皆出,鲜血直流,将众臣的衣服溅得满身红血”[2]310。在抢救过程中,安金藏“手中佩刀,依然未去”。安金藏的过激行为不仅让武后汗颜,同时也引发了金銮殿上众大臣以死直谏的一幕:
众大臣俟他去后,有元行冲、恒彦范一干人,齐声哭道:“安金藏乃是太常工人,官卑职小,尚知太子之冤,以死直谏。陛下再不听臣等所奏,只好死于金銮殿上了。”当时众人有欲拔刀自刎的,有欲向金殿铁柱上撞死的,把个金銮殿前,当个寻死地府。[2]311
这段金銮殿上争相寻死的场面,突出了安金藏行为的感染力量。此后,安金藏成为狄仁杰的心腹,与狄仁杰二人一个在朝,一个在外,里应外合,确保庐陵王复位。
安金藏系列故事中,唐代的《大唐新语》《独异志》等是以安金藏为主人公的独立小故事。说唐系列故事中,安金藏是忠臣群像之一,只是一个过场人物。《武则天四大奇案》中的安金藏是一个次要人物,从第57回出场,后来又出现了3回。明代《上林春》是唯一一部以安金藏为主人公的作品。
安金藏的行为赢得了皇帝及人们的认可和尊重,成为忠义孝悌的道德化身,同时,其本人也被神化。
首先是“忠”。安金藏的忠义行为使之成为忠臣的代表。安金藏在史书中的地位较高,被收入忠义传。忠义传是类传,以类相从,把具有共同特点——“忠义”的人物归到一起。二十四史中并非每部都有忠义传,但在两唐书中都有,安金藏都收录于其中。《旧唐书·忠义传》中共有人物56位,其中主传44位,附传12位。《新唐书·忠义传》中有人物59位,主传36位,附传23位。其中,两唐书所共有的人物共38位,且同为主传人物的一共22位,安金藏就是其中之一。可见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安金藏的“忠义”地位不可撼动。安金藏卒后,谥号为忠,这是朝廷对其忠义行为的认可。
其次是“孝”。早期关于安金藏剖心的记载都是基于史实之上的描述。安金藏的行为受到人们的景仰,使他成为一个忠贞义士被传诵,这巨大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人们,又虚构出关于他的孝行故事。《大唐新语》及两唐书中都虚构出他的孝行感动天地的情节。安金藏在母亲死后,筑庐于墓侧为之守丧,并躬造石坟、石塔。结果出现了三个奇迹:干涸的土地竟然涌出泉水;隆冬之际李树开花;犬鹿相狎于道。这段奇异之事初载于《大唐新语》,但两唐书都把这明显的虚妄之事当作历史写入史书。《旧唐书》载:
金藏,神龙初丧母,寓葬于都南阙口之北,庐于墓侧,躬造石坟石塔,昼夜不息。原上旧无水,忽有涌泉自出。又有李树盛冬开花,犬鹿相狎。本道使卢怀慎上闻,敕旌表其门。[1]4885
安金藏为母亲守墓,结果其孝行感天动地,使得清泉涌出,冬李开花,犬鹿相狎。故地方官上报,得以旌表。这些神奇的现象不可能发生,是古代孝感天地母题的表现。汉朝的选官制度主要是察举制,其重要科目之一便是“孝廉”,并形成了由地方长官考察并推荐上报的制度。此类故事是建立在孝行的基础上,同时由于天人感应说的存在,孝行感天,把孝行与天意结合起来,天以反常的现象表示对这种孝行的肯定。“孝感”类故事成为普通人孝行被天意肯定的表达方式。史家要借安金藏的忠孝节义来垂鉴来者。由此,安金藏不仅以忠义闻名,同时孝名远播。
最后是“悌”。这一点在史籍中并不突出,但传统文化的教化作用,使安金藏形象更完美成为客观需要,所以人们着力塑造这一点。《上林春》中安金藏兄弟二人所体现的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充分演绎了“悌”的内涵。
此外,民间也有关于安金藏的神话传说。泰山岱庙天贶殿前甬道的正中间有一棵古柏,树的南面有一树瘤,被说成安金藏的化身。传说安金藏死后,其魂魄来到东岳泰山,向泰山神状告武则天任用酷吏、滥杀无辜,要求山神惩治其罪。泰山神感其忠义,将其化作一棵柏树,侍立殿前,赐名为“孤忠柏”。
《新唐书》载,唐代皇帝曾经下诏,将安金藏之名刻于泰山及华山之上,以扬其名。因此,安金藏便与泰山建立了联系。岱庙中此古柏有一树瘤,人们把安金藏剖心之疤痕与之联系起来,附会了这一传说。传说之起源已无可考,但流传至今仍具生命力说明了安金藏在民间的地位。如今去岱庙,仍会听到这一传说。泰山为五岳之首,天贶殿为中国三大殿之一,二者在中国文化中具有十分重要的政治地位。安金藏能在这里留下遗迹,与统治者的抬举是分不开的。
安金藏的故事流传后世,其原因有三。
第一是统治者推动的结果,体现在帝王褒奖、拔擢官位、荣誉加身等方面。以皇帝为代表的朝廷,总会以官方名义表彰那些道德高尚的人,以构建主流意识,引导社会舆论,维护统治秩序。安金藏为了证明皇嗣李旦的清白而不惜自戕,李唐皇室极力表彰其行为。一方面是心存感恩,以期补偿;另一方面是要树立典型,希望大臣们能够效仿其忠肝义胆。武则天为了防备大臣与皇嗣联合,不允许大臣接近皇嗣,故能够在李旦身边的多是身份地位很低的人。安金藏当时只是一名太常工人,睿宗李旦继位后,数次提拔安金藏,累迁至右武卫中郎将。继任的唐玄宗,提拔其为右骁卫将军,其后人承恩被任命为庐州长史,其远孙敬则被擢为太子右谕德。唐玄宗时封安金藏为代国公并命令史官编次其事迹,载入史册。诏令在泰山等名山立碑镌勒其名。安金藏卒后,配飨睿宗庙廷。大历年间,追赠兵部尚书,谥号为忠。安金藏的后半生可以说是生尽其荣,死尽其哀。《新唐书·忠义传》载“义在与在,义亡与亡,故王者常推而褒之,所以砥砺生民而窒不轨也”[3]5496,道出了帝王褒奖此类行为的目的。
第二是以史为鉴观念的影响。中国重史的目的在于以史为鉴,垂诫后世。所以史书的功能之一便是劝善惩恶,以达到教化育人的目的。史家崇尚“春秋笔法”,使“文以载道”,希望所修之史能够“使乱臣贼子惧”。钱大昕说:“学问乃千秋事,订讹规过,非以誉毁前人,实以嘉惠后学。”忠义传的设立明显具有劝惩之意。两唐书安金藏被收入忠义传,目的是褒奖忠义之士,形成榜样的力量。
第三是正统观念的作用。武则天作为女性因在男权社会掌握了最高权力而受到士大夫的诟病,反对武则天也成为维护封建正统的表现方式之一。宋代及明代,由于后妃干政的社会现实,使文人士大夫对女子干政很反感,武则天便成了以古鉴今的一面镜子。明代中后期,文人把武则天掌权称为“武氏之祸”,借贬低武则天表达对当时后宫干政的担忧。明末清初,直接谩骂武则天,带有一丝从异性推及异族的意味。明代中后期的很多作品如程文修的《反司记》,王翃的《词苑春秋》等都借武则天来表现反对女性干政的思想。《反司记》开宗明义,即反对牝鸡司晨,高举反对女子干政的大旗。《上林春》中的安金鉴通过作诗,以“文”的方式,使人知道天命在李氏;安金藏以剖心的实际行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用“武”的方式,帮助皇嗣洗刷冤屈。兄弟二人一文一武,共同协助李显。这是作家通过艺术想象证明天命之所在,是正统观念的艺术表达。在武则天系列故事中,小说家塑造了一大批忠臣形象,与武则天形成对比。如骆宾王、狄仁杰、裴伷先等,安金藏也是其中之一。这些忠臣是文人士大夫的代表,他们站在武则天的对立面,成为维护封建正统的忠实践行者。
总之,安金藏用行动践行了儒家“忠”“孝”“悌”等道德标准,得到了官方与民间的一致认可。帝王的褒奖、史家的推动及维护正统的观念,使其形象变得越来越高大并名垂青史。统治者按照自身的要求将个别人物打造出来并加以宣传,成为主流意识的组成部分,为民众树立了楷模。
① 史载南明时明安宗和明昭宗曾经给袁崇焕平反,但因南明朝廷地处一隅,影响力小,故传播面积不大。后来清代乾隆皇帝也为袁崇焕平反。
[1] 刘昫,等.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2] 无名氏.武则天四大奇案[M].崔爱萍,范济平,校注.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0.
[3] 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The Influence of Official Discourse on the Evaluation of Historical Figures——An Example of An Jinzang
HAN Lin
(Dalian University, Dalian 116622, China)
In traditional culture, some historical figures are hardened into symbols bearing political standards, moral evaluation, and ideals instead of realities. The story of An Jinzang cutting his breast to prove the innocence of crown prince Lidan in the reign of Empress WU Zetian(624-705) undergoes three periods. His behavior made him the embodiment of Confucian ethics such as “loyalty”, “filial piety” and “brotherhood”. That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praise of emperor, the promotion of historians, and Confucianism. The rulers praise the outstanding practitioners of Confucian morality to construct the mainstream consciousness, guide public opinion and maintain their ruling order.
An Jincang;Official discourse; loyalty; filial piety; brotherhood; WU Zetian
I206
A
1006–5261(2021)03–0084–05
2020-12-16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17ZDA251);国家社科基金(19BZW041);辽宁省社会科学规划基金(L18BSH011);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项目(17ZWD267)
韩林(1978― ),女,满族,辽宁大连人,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 刘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