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莫斯科国立苏里科夫美术学院镶嵌壁画课程实录

申 林

(山东女子学院艺术设计学院，山东 济南 250002)

一、关于镶嵌壁画课程

图1 《圣母与圣子》，拜占庭皇家教堂镶嵌壁画，13世纪

镶嵌壁画是俄罗斯壁画艺术的主要形式之一。镶嵌艺术历史悠久、传承有序，具有深厚的历史底蕴和文化内涵。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它具有丰富的表现力、风格的多样性和工艺材料构建的独特美感。镶嵌壁画那无以伦比的坚固、耐久性，更使这一古老艺术至今仍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同时，“镶嵌”作为一种观念，也渗透到其他艺术领域，具有广阔的应用空间。

拜占庭镶嵌壁画是古代罗马镶嵌艺术传统的延续，是中世纪东正教艺术最辉煌的艺术成就，被誉为欧洲正统的镶嵌艺术形式。而玻璃马赛克在镶嵌壁画中的广泛应用，更使这一时期成为镶嵌艺术史上的里程碑。俄罗斯东正教镶嵌壁画，正是在直接继承拜占庭镶嵌艺术传统的基础上发展而来，并原汁原味延续至今。沿着这一路径便可寻到镶嵌艺术的真正源头(图1)。

俄罗斯在18世纪全面欧化，欧洲镶嵌画的其他风格也相继传入。其中，一种罗可可风格宫庭细密镶嵌画曾风靡一时，其制作技艺精美绝伦，令人叹为观止，视觉效果酷似古典油画。其鲜明的时代感和表现的丰富性极大拓展了镶嵌画的审美空间(图2)。不过，作为“欧洲传统壁画课程”的设置，苏里科夫美术学院还是立足于镶嵌艺术渊源和传统，选择古罗马、拜占庭、俄罗斯东正教镶嵌壁画中的经典作品作为课程学习的范本。

图2 洛可可风格细密镶嵌画，18世纪，冬宫博物馆藏

镶嵌壁画是苏里科夫美术学院大型绘画工作室“传统壁画课程”的必修课。课程包括：镶嵌壁画基础知识、工具材料、制作技法、设计与创作。

镶嵌壁画基础知识、材料技法课程在五年级开设(学制为六年)，分别由绘画系主任斯拉金斯基教授、著名画家鲁宾尼科夫教授主持，制作实践安排在课余时间和节假日。镶嵌壁画的设计与创作课程安排在六年级，同毕业创作同时进行，由绘画系首席教授、著名壁画专家马克西莫夫主持。课程立足于创作，运用所学镶嵌壁画基础知识、工具材料和制作技法，有针对性的进行镶嵌壁画作品的设计与制作。

本文根据笔者在苏里科夫美术学院大型绘画工作室留学期间，于2006年5-6月、2007年4-5月对学习马赛克镶嵌壁画课程所作的过程实录等一手材料撰写。

二、稿子绘制

课程要求选择古罗马、拜占庭、俄罗斯东正教经典镶嵌壁画的精致印刷品作为临摹范本。范本归结为两种类型：一是细致规范的华丽风格，范本多来自拜占庭皇家教堂镶嵌壁画。绘制时要求规范严格，对马赛克料块要认真描绘，其数量与大小同原作马赛克料块基本一致。用色浓郁，多采用不透明画法，并使用金粉等装饰材料。(图3)另一种风格则古朴率真，其范本多来自古罗马、俄罗斯东正教镶嵌壁画。绘制时薄涂为主，色彩淡雅，用笔也较为随意，不必刻意模仿马赛克料块。镶嵌壁画的创作稿也多采用这种方法。(图4)

图3 苏里科夫美术学院大型绘画工作室学生临摹拜占庭镶嵌画作品

图4 本文作者临摹古罗马镶嵌画《圣人》纸本稿子

绘制方法：将素描纸裱在画板上，打格放大画出大的轮廓，用尺子量出细部的精确比例，完成铅笔线描稿。然后，采用管装坦培拉颜料加水调制成稀释的色液刷制底色。绘制时，采用范本中马赛克料块大小的笔触与间隔，先画深色块，再画浅色快，再依次画出不同变化的灰色块。最后画头、手等细部。深入时需对外形进行修整，并使某些色块富于变化。完成后，一个个笔触仿佛是马赛克料块在透着的底色上“闪烁”。

三、制作前准备

制作前的准备包括底材、镶嵌材料、制作工具、黏合剂四个方面。大型绘画工作室有三个镶嵌壁画实验室，实验室配备有工作台、制作工具和黏合材料，各种马赛克料块。地下室仓库的架子上摆满各种颜色的玻璃马赛克料材。

(一)制作工具

切割工具：手锛与凿式台垫是马赛克料块打制的主要工具，其刃部嵌有特殊金属。这套工具需人手一份，由学生自行定购。玻璃刀：用于裁割成品玻璃马赛克料材。切割钳：用于钳制较小、较软、较薄的料块。工具钳：用来掰制玻璃刀划割过的料材。电动切割机：用来切割各种石材，或较大、硬度较高的材料。手轮式抛光机：为镶嵌画抛光之用，也可换上切割砂轮作切割工具使用。电动砂轮：用于磨制马赛克料块。其它工具：台钳、抹刀、调色刀、盘状容器，以及防护眼镜、手套等。(图5)

(二)镶嵌材料

玻璃马赛克料材：常用的有长方形、圆形两种。长方形料块厚度一般为2—3厘米，长20厘米，宽15厘米。圆形料块直径一般为15厘米。其颜色种类多达上百种。料块以石英砂(玻璃粉)为原料添加各种染色剂及少量黏合剂，压制成一定规格的毛坯，经过800—1500摄氏度高温烧制而成。其它镶嵌材料：人造或天然石材、有机玻璃夹心料材(如金箔夹心料材)等。(图6)

图5 制作镶嵌壁画的工具材料：手锛与凿式台垫等

图6 制作镶嵌壁画的工具材料：敲制好的玻璃马赛克料材等

在现代镶嵌壁画创作中，“镶嵌”作为一种观念，可使用的材料极为广泛， 只要坚固耐久并具有一定硬度的材料均可用于镶嵌。常见的有陶瓷材料、防锈金属、木质材料和生物材料(如贝壳、骨骼、甲片等)。

(三)黏合材料

镶嵌壁画黏合材料同建筑黏合材料关系紧密，各个历史时期建筑构件的黏合方式决定了镶嵌壁画的黏合方式。古罗马建筑中使用三合土(石灰、河沙、黄土)进行黏合，这一时期的镶嵌画大多也采用三合土作为黏合材料。拜占庭镶嵌壁画也延用了这一黏合方式，只是在黏合材料中根据需要添加不同染色剂以丰富镶嵌效果(熟石灰1份、河沙2份、麻刀与矿物色粉)。随着水泥在建筑中的广泛应用，水泥也就成为近代镶嵌壁画的主要黏合材料。而现代各种化学黏合剂在建筑中的应用，使得镶嵌壁画黏合材料的选择范围更加广泛。

镶嵌壁画课程所采用的黏合材料配方如下：高标号水泥(或白水泥)1份、细河沙1份(河沙有黄、白2种)、工业乳胶混合液3份(纯工业乳胶1份，水3份)、矿物色粉(根据需要添加)，调制混合成均匀的泥膏状。在处理底材或粘贴料块时可根据需要对泥膏的稠稀度进行调节，泥膏也可不添加河沙。

四、制作方法

(一)马赛克料块准备与敲制

选取、敲制镶嵌用料材，是镶嵌壁画制作过程中最费力费时的工作。首先，根据需要反复比对、精心挑选不同色彩、不同材质的料块。料材基本备齐后，开始切割与敲制。拜占庭风格镶嵌画的料材加工，要求以手工敲制为主，只有在加工大块或硬度较强的料材时才允许使用电动切割机。手工敲制时，用拇指和食指夹住料材的两端，将中部放在台垫的凿刃上，用手锛对准料材的中部用力敲击，料块便整齐的断开，直到获得满意的形状。操作时，应做到稳、准、狠，这是一个熟练过程。为防止料材碎屑伤到眼睛或划破手指，建议戴上手套和眼镜。将敲制好的马赛克料块分类放置在盘子中，当料块加工到所需数量，便可进行镶嵌粘贴。也可将敲制好的料块摆放在透好稿的底材上，进行反复比对试换，当基本构成一幅作品时，再进行粘贴。(图7)

图7 玻璃马赛克料材的敲制

(二)镶嵌壁画的正贴法

在镶嵌画历史上，欧洲大多古代经典作品是以正贴法制作完成，其他镶嵌方式也大多从正贴法演变而来。因此，正贴法是学习镶嵌壁画最基本的方法。

1．底材的制作

镶嵌壁画学习，是在一种墙壁模拟木制底材上进行的。以宽2—3厘米，高5—6厘米的木条做成木框，用乳胶、螺丝钉将裁好的五合板固定在木框上。按底材的尺寸剪裁纱网，纱网是以聚脂塑料制成，网眼边长0.5厘米。将水泥、河沙、工业乳胶按比例调制成稠泥膏，用抹刀将灰泥平整地抹制在板材上，趁湿将纱网用抹刀平压进灰泥层中，再往上添加灰泥，用抹刀抹开将纱网固定住。完成后，应隐约露出纱网的纹理，将底材竖起，用抹刀竖向、横向刮抹，使灰泥更加平整均匀，纱网的纹理也更加清晰。制作完毕放置数日，等灰泥干燥后进行透稿、镶嵌。(图8)

图8 镶嵌壁画底材的抹制

2. 透稿

用拷贝纸将稿子的轮廓精确地描摹下来，将拷贝稿和复写纸固定在底材上，沿稿子的轮廓压画，稿子便复印到灰泥层上。或可采用在稿子背面涂色粉，然后压画。亦可采用沿稿子轮廓线扎眼，粉袋扑粉透稿的方法。完成后，将透在灰泥层上的印记再画一遍，以求更加精确清晰。(图9)

3．镶嵌粘贴

镶嵌粘贴的方法步骤，以临摹古罗马镶嵌画《圣人像》为例。依据稿子，将选择敲制好的马赛克料块依次摆放在底材上，随时调整，反复检验画面效果。粘贴时，将水泥倒入盘内，慢慢加入以水调制好

图9 镶嵌壁画的透稿

的工业乳胶，用刮刀调制成均匀的泥膏状。由于黏合材料快速凝结，一次不要调制过多。将泥膏像摊饼一样摊放在准备粘贴的部分，然后将马赛克料块轻放在上面，并用手轻轻按压，也可用平滑的木板轻轻按压局部料块。首先从《圣人像》的背景边框以“平行镶嵌法”开始粘贴；然后以“乱石铺路法”粘贴背景较大面积的料块，同时将人物外轮廓、字母等与背景有关联的部分粘贴好；接下来粘贴人物衣服轮廓线，再粘贴衣服内部的料块；最后，根据人物结构走向粘贴脸、五官、手等精细部位。为了平整，对于过厚的料块可用力压入水泥中，而对于较薄的料块则可抹上一点水泥以增加其厚度，轻压固定。因形状不适合而衔接不好的料块，则应重新打制。(图10)

图10 镶嵌壁画马赛克料材的码放

镶嵌画制做注意事项，归纳起来有五个方面：

(1)马赛克料块的打制与镶嵌，既需要经验技术，更需要耐心细致，要有一种宁静的心态。(2)应注意料块走势的连续性与流动感，先粘贴物象大的轮廓，再根据轮廓粘贴轮廓内的料块。(3)应依据人物结构进行粘贴。比如人的脸、手等部位，根据骨骼、肌肉的纹理走向来安排料块，也可根据自己对结构的理解进行发挥。(4)马赛克料块根据需要可有大小、形状的变化，但料块的厚度要尽量保持一致。在安排马赛克料块时，根据画面需要可采用较有规则的“平行镶嵌法”，也可采用较为随意，如“乱石铺路”乱中取齐的“嵌入法”。马赛克料块之间缝隙的宽窄、形状、色彩要求保持一致，并需要设计，它同样是画面重要的组成部分。(5)马赛克料块色彩的选择除参照稿子外，还应根据实际料块不同材质所具有的特殊色泽进行选择，尤其是对于某些丰富的色彩变化，只有在镶嵌过程中才能确定，并最终得以体现。(图11)

图11 镶嵌壁画的粘贴镶嵌

(三)镶嵌壁画的反贴法

以反贴法制作的镶嵌画表面平整紧密，可做抛光处理，便于表现细致、规范的画面效果。此法适合在墙面水平、面积不大的作品中使用。

将画稿用复写纸精细地拷贝在牛皮纸上，将牛皮纸固定在镶嵌底材上。然后，在牛皮纸上沿拷贝稿的轮廓进行马赛克料块的镶嵌。粘贴时，遵循的原则同正贴法基本相同，只是马赛克料块不是用水泥粘贴，而是使用雕塑泥等材料作临时固定。

待作品粘贴完成后，将其反转过来浇筑水泥。为避免反转时马赛克料块散落，一般采取以下措施：1.贴纸固定。在马赛克作品正面交错粘贴具有吸水性的正方形纸张，浆糊可用干燥后能融于水的面粉、动物胶等熬制，待贴纸干燥后裁齐边沿。2.夹板反转。用平整的木板将马赛克料块压住，连同下面底材板子一起用铁丝拧紧，夹牢中间的马赛克料块。然后抬起，正面朝下反转过来。

反转后进行清理，去掉铁丝，用刀将稿子裱纸的边沿拆开，取下底材板子，小心揭去稿子纸。随后，用小刀细心地将粘贴马赛克的雕塑泥清除干净。最后进行浇筑：用木制挡板(宽3—4厘米， 高5—6厘米)围在马赛克作品周边，保持1.5—2厘米的间隔将其固定，这样就做成了一个浇筑槽。为防止浇筑时泥浆流到作品正面，浇筑前用毛刷将细沙扫进马赛克料块的缝隙中。将水泥、细沙 ( 比例1：1) 加水调制成较稀的泥浆，将泥浆浇在马赛克料块上并用抹刀抹制，也可用手指将泥浆压入料块的缝隙中，直到将缝隙添满并完全覆盖住整个作品的背面。然后，将裁好的镀锌铁网或金属骨架压入水泥层中，也可按装悬挂吊环。接下来浇筑抹制稍稠的泥浆，厚度2—4厘米为宜，不要抹制光滑，亦可做出划痕，便于日后按装。在水泥干燥过程中不断洒水，待水泥干燥后，去掉挡板将作品翻转过来，有些浇筑不均匀的料块缝隙可用刷子蘸稀泥浆进行修补。最后，用水冲洗干净，作品效果便呈现出来。彻底干燥后，可做抛光处理。

(四)镶嵌壁画的活底贴法

大型绘画工作室的学生大多采用活底贴法制作镶嵌画。其最大特点在于方便制作、存放与运输。作品可分段完成，所以不限尺幅，在工作室将壁画制作完成，运抵现场直接按装，省去在脚手架上工作的局限与辛苦。

首先，将作品原大画稿用钉枪固定在画板上，坚固的画板便是镶嵌画制作的依托。然后，蒙上透明、厚实的塑料布和塑料纱网，用钉枪固定平整，纱网便是马赛克的承载层。这样，下面的画稿仍清晰可辩。下一步便可进行马赛克粘贴。活底贴法同正贴法所遵循的原则基本相同，不同在于，在抹制黏合材料时要分两步进行，将较为稀薄的黏合材料平整地抹制到沙网上，以填满网眼为宜。等稍干后，调制较稠厚的黏合材料粘制马赛克，以能粘牢立住马赛克料块为准。一次不要抹制、粘贴面积过大，以免遮盖画稿。当镶嵌画制作完成并彻底干燥后，将纱网层所承载的镶嵌画在画板、塑料布上小心揭下。为确保存放或运输过程中马赛克壁画的安全，可将作品固定在厚帆布或板材上。(图12)

图12 镶嵌壁画活底贴法的制作

五、镶嵌壁画的安装

马赛克壁画的上墙安装，根据情况可有不同的方法。安装大型镶嵌壁画需建造专门的承重墙壁，并焊接钢架结构来加固墙体。正贴法镶嵌壁画是在处理好的墙壁上直接进行镶嵌。反贴法、活底贴法制作的壁画则需要上墙安装。这里仅就大型绘画工作室镶嵌壁画课程作业的上墙安装作一介绍。室内墙体一般为砖结构水泥抹面，以灰泥或现代涂料做装饰层。首先，在墙体上丈量出作品的尺寸并做出标记。然后沿标记凿去墙壁的涂料、水泥层，向下凿出3—4厘米，其凹度以能容纳作品为准。然后用清水喷洒墙面，反复多次，直到墙壁湿到近于饱和。墙壁处理完毕，抹制水泥，其厚度一般在2厘米左右。然后将马赛克壁画嵌入其中，并进行均匀按压，直到平整为止。最后，用木板压住壁画，用膨胀螺丝将木板固定在墙上。等水泥彻底干躁粘牢后取下木板、清理干净壁画表面，并处理好壁画周围的墙壁。(图13)

图13 镶嵌壁画正贴法的墙上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