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臻,胡珂
(1.江西中医药大学岐黄国医书院,江西 南昌 330000;2.江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江西 南昌 330000)
溃疡性结肠炎(ulcerative colitis, UC)是一种以腹泻、黏液脓血便、腹痛为主要临床表现的慢性非特异性肠道炎症性疾病,其特点主要表现为结直肠黏膜连续性、弥漫性炎症改变,病变主要限于大肠黏膜和黏膜下层[1]。流行病学表明,中国大陆不同地区炎症性肠病的发病率和流行率总体呈上升趋势[2]。溃疡性结肠炎依据其主要临床表现,属于祖国医学的“下利”、“便血”、“大瘕泻”、“泄泻”、“久痢”等范畴。西药溃疡性结肠炎治疗存在效果不佳、药物依赖等问题,且UC易反复发作、缠绵难愈,需长期应用药物维持,影响病人的依从性。中医药在治疗溃疡性结肠炎时通过内服中药汤剂、外用中药灌肠或针灸等方法可以降低患者的复发率,缩短病程,提高治疗有效率,现对溃疡性结肠炎在中医的病因、病机、证型、治法方面进行综述如下。
在中国古代文献中,对于“下利”、“便血”、“肠澼”、“大瘕泄”、“痢疾”等的描述与溃疡性结肠炎的临床表现类似,《难经·论疾病·五十七难》中对于大瘕泻的描述就与溃疡性结肠炎的症状相符,即“大瘕泄者,里急后重,数至圊而不能便”。《诸病源候论》中首次提出“休息痢”,与溃疡性结肠炎发作期和缓解期交替的特点相似。古代医家认为该病发病与外感六淫、饮食不节、情志不调等因素有关,如《医学读书记》中提及寒湿和湿热,两者分别与泄泻和痢疾的发病相关,“泄泻多起于寒湿,痢疾多成于湿热”。《景岳全书·泄泻》中:“遇怒便作泄泻者,为肝木克土脾气受伤”,即认为怒则肝气横逆克犯脾土而致泄泻。
当代认为外邪、饮食、情志方面为该病发病的诱因,脾气虚弱是发病之本,本病病机表现主要为本虚标实。溃疡性结肠炎中医诊疗专家共识意见(2017)指出[3],溃疡性结肠炎的发病基础是素体脾气虚弱,感受外邪、饮食不节、情志失调等是导致UC发病的诱因。周正华等[4]认为溃疡性结肠炎以脾虚失运为本,湿热(寒湿)内蕴、瘀血阻络为标,湿热或寒湿之邪蕴积肠腑,肠腑气血失和,壅滞不通,积蕴成毒,腐败化脓,发为肠溃疡。王新月等[5]认为外感湿热、偏嗜肥甘、情志不遂是溃疡性结肠炎的诱发因素,先天禀赋亦与本病密切相关。朱莹教授[6]认为UC如进展至疾病后期,多会出现脾肾阳虚的表现,病机以“虚”“瘀”为特点,成为本虚标实之证,脾肾气阳亏虚为本,血瘀为标。此外,张莉敏等[7]针对UC迁延反复的特点,提出伏邪致病理论。王新月、闫昕[8]提出UC反复发作的病机关键在于“毒损肠络”,“毒”包括湿毒、热毒、瘀毒,其蕴积肠腑,损伤肠络导致UC反复发作、缠绵难愈。
综合来讲,溃疡性结肠炎的诱因有饮食、外感、情志、先天不足等,其基本病机属于本虚标实,因其病程缠绵,既可因虚致实,也可由实致虚,虚实往往夹杂,辨证治疗时结合四诊资料,判断以本虚为主,还是标实为主。病位虽在大肠,其发病之本往往与脾虚相关,病程发展至后期可致脾肾两虚(气虚、阳虚),加之情志因素的影响,还有肝气郁滞的病机,湿热、浊毒等病理因素是发病的关键,久病致瘀,血瘀往往贯穿疾病始终。
2.1.1 从脏腑论治
溃疡性结肠炎的病位在大肠,发病往往涉及脾、肾、肝、肺,治疗时多从肝郁脾虚、脾肾亏虚治疗,而肺与大肠相表里,亦有从肺论治。
2.1.1.1 从肝脾论治
刘启泉教授[9]认为在UC发病过程中脾胃虚弱、气机不畅贯穿疾病始终,其关键病机为肝郁脾虚,并与湿、瘀、虚相互兼杂致病,治疗时病证结合,分期论治,以疏肝理气健脾为法遣方用药,取得较好的临床疗效。李桂贤教授[10]认为本病以肝郁脾虚为本,湿热内蕴为标,总的属于本虚标实。治疗宜肝脾同治,气机为先,以健脾疏肝为法,使肝气条达,恢复脾胃气机升降而诸症得除。
2.1.1.2 从脾肾论治
毛细云教授[11]认为脾胃本虚,肾阳虚衰为本病发生的根本,将“脾肾论治”法贯穿于UC治疗的始终,以益气健脾,温肾固涩为主法,配合宁心安神、理气疏肝、分利水湿等治法,使气血调和,泄泻则止。谢晶日教授[12]认为UC缓解期的根本是脾肾阳虚,湿热、气滞及血瘀内伏肠腑,为UC复发的宿根。治疗上“温肾健脾,固本培元”以贯穿始末,这是防止复发的关键,同时兼以清湿热、疏肝气、化血瘀。马海燕[13]应用温补止泻汤(附子、诃子、吴茱萸、肉豆蔻、党参、熟地、补骨脂等)治疗48例脾肾阳虚型溃疡性结肠炎患者,治疗组临床治愈率达91.67%。
2.1.1.3 从脾论治
陆宇衡等[14]认为UC炎泄痢日久、治疗中用药温燥以及患者忧思郁怒皆可伤及脾阴,最终形成脾气阴两虚的病机特点,治疗以益气健脾为主,合以甘凉滋阴。罗仕娟等[15]认为UC的基本病机是脾失健运,湿热蕴肠,而脾失健运是主要发病基础。治疗上应将健运脾胃贯穿治疗UC的始终,活动期以清热祛湿为主合以运脾化湿,缓解期以健运脾胃为主,配合活血行气、解毒化浊等。
2.1.1.4 从肺论治
张春梅[16]认为肺失宣降是UC的重要病理之一,肺宣降失常,水津不布可成水湿、痰饮,湿邪闭阻气机易化热,湿热蒸腾弥漫三焦,肺热移肠,湿热下注大肠,肠腑气血凝滞不通,血败肉腐,蕴积成脓,故可从肺论治溃疡性结肠炎。叶柏教授[17,18]认为UC病理性质为本虚标实,肺气不足或肺气壅滞,失于宣降,进而影响肠络的气血运行,兼有湿热、血瘀留恋,使本病缠绵难愈,叶教授基于“肺与大肠相表里”的理论基础,以扶正固本为原则,临床上予方加味玉屏风散和香连丸加减以健脾补肺、化湿固肠。
2.1.2 从六经论治
沈洪教授[19]认为UC 活动期辨证多属三阳证,三阳热利证多与阳明相关,邪犯太阳或少阳时,可致太阳阳明同病、少阳阳明同病或三阳合病而成泄利。UC 缓解期,病程日久,病邪入里,三阴皆可受病而发泄利。太阴寒利,宜健运中焦;少阴久利,宜补肾阳、清湿热、通血络。厥阴经证,寒热错杂者,方选乌梅丸加减,厥阴血分热利者方选白头翁汤加减。王雨等[20]从厥阴经与阳明经制化关系论治UC,厥阴肝经,多血少气,肝气郁而不达易致血脉凝泣,怫郁于内,煎熬气血,戕害肠腑,热胜则肿,热邪蕴积,日久不散则腐肉成脓、溃烂。肝气不疏,下迫肠腑,肠腑不固,则腹痛、脓血与便俱出。
2.1.3 从寒热论治
张声生教授[21]认为UC的基本病机在于寒热错杂、气血凝滞,应从调节“寒热”“气血”的角度论治本病,治疗宜遵循寒热并用、调气行血的原则。黄政德教授[22]认为脾胃虚弱为该病之本,寒热错杂为该病的病机特点,用药选方应寒热并用、辛开苦降,左金丸为代表方剂辨证加减,辨证时重点把握虚实、寒热的主次变化,随机调配药味和用量以助提高疗效。
2.1.4 从湿热、浊毒、瘀论治
余晓珂、任平[23]使用自拟清肠化湿方(黄芩、黄连、白头翁、炒当归、木香等)治疗湿热内蕴型UC患者60例,治疗后试验组临床治疗有效率达95.00%。王皓霖等[24]使用加味芍药汤配合美沙拉嗪口服治疗湿热内蕴证UC患者32例,对照组32例患者单用西药口服,治疗后治疗组临床综合疗效总有效率高于对照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李佃贵教授和杨倩教授[25,26]分别从临床中应用浊毒理论治疗溃疡性结肠炎,他们认为浊毒是UC发病的关键,化浊解毒之法应贯穿治疗始终。李博林等[27]应用化浊解毒方治疗浊毒内蕴型UC患者57例,对照组给予西药治疗,治疗后总有效率观察组优于对照组。沈洪教授[28]认为瘀热是UC疾病过程中的病理产物,又是其复发的重要病理因素,根据其病机特点,清肠化湿、凉血化瘀的治法应贯穿治疗始终,活动期多热重于瘀,缓解期辨证属于瘀重于热,要辨明瘀热的主次变化进行治疗。
2.2.1 中药灌肠
中药灌肠在治疗UC中应用广泛,中药保留灌肠是经直肠给药,可以更快地发挥药效,并减轻药物口服带来的全身不良反应,药物直接作用于肠黏膜病变部位,肠道直接吸收,药物作用发挥更充分,可以根据患者症状改变及临床辨证分型灵活选方用药,以及根据患者病情变化加减药物[29,30]。
周鹏飞等[31]选择60例远端溃疡性结肠炎患者,随机分为2组,治疗组给予溃结Ⅱ号灌肠方(黄柏、石榴皮、乌梅、炒山药、椿根皮、五倍子、白及、甘草)治疗,对照组给予康复新液合锡类散治疗。治疗后治疗组在改善症状、体征方面优于对照组。姬利静[32]应用自拟三黄汤(黄芩、黄连、黄柏、茵陈、枳实、双花等)保留灌肠治疗溃疡性结肠炎36例,总有效率为91.7%,效果显著。乔鑫等[33]选择活动期UC患者34例使用柳氮磺吡啶肠溶片口服配合清热解毒生肌汤保留灌肠,对照组34例患者口服柳氮磺吡啶肠溶片治疗,治疗后观察组总有效率显著高于对照组。
2.2.2 针灸治疗
针灸疗法是治疗UC的外治法之一,能缓解患者临床症状、减轻全身及局部炎症,提高黏膜愈合速度,减少疾病复发,改善患者生活质量[34]。
栾娜和王卿[35]选择150例慢性UC患者,对照组75例患者口服药物治疗,观察组75例患者使用中医针灸疗法治疗,选取天枢、大肠俞等穴进行针灸,配合不同的行针手法,治疗后观察组的整体治疗效果为93.33%,对照组治疗效果为88.00%,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刘杨[36]采用中医针灸治疗慢性UC患者43例,关元、气海、长强、大肠俞及天枢等作为主穴,然后配合三阴交、足三里等穴位;进行辨证分型选穴后分别配合不同的针刺手法。治疗后针灸治疗的观察组患者的临床症状结束时间明显短于对照组,其患者的生活质量评分明显高于对照组(P<0.05)。
2.2.3 针灸与灌肠联合应用
刘焕予[37]应用针灸结合中药保留灌肠治疗UC患者48例,针灸以中脘、天枢、上巨虚为主穴,配合辨证取穴,外用自拟结肠一号方灌肠(石菖蒲、地龙、公丁香、败酱草等15味药),治疗组总有效率达95.83%。张琴、丁玉杰[38]选择UC患者25例作为对照组进行中药灌肠配合针灸治疗,针灸取穴为天枢穴、脾俞穴、合谷穴、巨虚穴,对照组25例患者单纯使用中药灌肠法治疗;治疗总有效率试验组高于对照组,随访7个月,复发率低于对照组(P<0.05)。针灸配合中药灌肠疗效更佳。
黄海军、费世业[39]应用针灸联合中药治疗活动期UC患者40例。针灸取穴合谷、天枢、上巨虚、曲池等穴,汤剂选用芍药汤加减方,针灸配合中药汤剂口服治疗总有效率达95.00%,疗效颇佳。刘国安[40]使用清溃愈疡汤联合中药灌肠(炒槐花、地榆炭、苦参、黄连、败酱草等)治疗研究组63例UC患者,治疗总有效率研究组(93.65%)高于对照组(68.25%)(P<0.05),随访6个月研究组复发率低于对照组 (P<0.05)。
溃疡性结肠炎病程久,病情易反复,疾病的发展过程是动态变化的,溃疡性结肠炎在临床分为活动期和缓解期,因此,在应用中医药治疗时需注意分阶段治疗,抓住辨证的眼目;辨证时要有整体观,密切关注患者的体质、治疗史、家族史、饮食、情志等影响因素,又要着眼于患者当前的阶段的疾病本质,分清轻重缓急,并且要及时根据患者的病情变化而调整用药。除辨证选方用药外,还要结合现代药理学研究,配合应用可以促进肠道黏膜修复、抑制肠道炎症的中药,以提高疗效。临床治疗中应注意对患者进行定期随访以明确远期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