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伯与326路公交车

2021-01-05 16:12杜乙净
青年文摘(彩版) 2021年8期
关键词:记下方阵开幕式

杜乙净

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班后,我们班换了一个新的物理老师。他年近花甲,却没有白发,也没有微微鼓起的啤酒肚。他的身姿挺拔健硕,高约一米八,日常罩着一件棕红或者深蓝的格子衫,冬天会多披件黑色皮衣,穿梭在学校的走廊时,飒沓如风。

他似乎对我们这群学生没多大关注,他不用P P T,手握着一张试卷、一个课本就开始上课,课铃一响就走,绝不多停留;讲课的过程从不讲关于他自己或者我们的闲话;非常友善,永远不会点人起来做题,考试后他只谈平均分和正答率——全班的人都被剔除名姓和分数,合并起来被量化成了一个数字和一些百分比。

以至于到了高二下, 我还会跟同桌揶揄:“他记全我们班同学的名字了吗?”

在宿舍时,舍友告诉我们,他以前的学生会叫他“容嬷”,我听了后微微错愕了下,为什么是“容嬷”呢,我的脑海里浮起《还珠格格》里的角色容嬷嬷。

他原来是这样一位老师吗?高二运动会的开幕式,班主任不小心摔伤了腿,不能带我们班走方阵,本以为我们班是唯一一个没有老师带领的方阵,然而临近开场时,班长却走过来说龙伯会带领我们走方阵。

我听见他的话时迟钝了下,“龙伯”?我这才明白我听混了什么,原来如此,他名字里有个龙,所以其实是称呼“龙伯”。如此想来大家愿意称呼他为伯伯,必然是关系很亲密了。

我们班候场时,他终于来了,全身跟平常一样的装束,好像刚刚下课,从教室赶来。班长递给他我们的班服,那是一件紫白混色的运动外套,他接过,细细端详了下,指指右边的袖子:“这里还画了一株花呀!”

音乐响起,他迈步,手臂细直,抬腿标准,我们听见他那双厚重的皮鞋在塑胶跑道上踏起嗒嗒嗒有节奏的声音,乖巧地合准他的节拍。虽然从未一起训练过,这个开幕式方阵,我们却走得十分整齐。

后来,在一个平常无比的周五下午,放学后,我抱着练习册,背着沉沉的书包在公交站等车。我在等车间隙意外瞅到后边也站了个人,我歪头去确认,是龙伯。我这个动作恰好被他瞧见了,他也看见了我。

太尴尬了。我窘迫得不知所措,怎么办,挥挥手说龙伯好?这个称呼只是我们私下用的吧!点点头?这是学生该对老师做的动作吗?上去问候老师好?万一他不晓得我是哪个咋办?

就在我犹豫之间,我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站定后向他问了一句未加考虑的话:“老师您好,我物理总是考不好,想请教下,怎么学才是正确的方法呢?”

非常流畅,我暗地松一口气,他听后同我分析起来,耐心而又细致。我认真记下,末了他问:“你是坐公交回家吗?赶哪路车啊? ”

“326。”

“那个方向啊,一般这个时候蛮多人的,小心点自己的东西,背这么多,你们上下学蛮辛苦的。”这句问候来得突如其来,我一愣,心里涌起一股无端发酸的情绪,难过又温暖。我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含糊地道:“嗯,嗯。”

冬天的天黑得很早,只在我們谈话这一会儿,霞光已被吞噬干净,长长一排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有车进了站,龙伯同我说了再见,轻快地迈上台阶,离去了。

我依然怀抱着厚重的题集,望着那远去的公交车,默默地说:“谢谢您,老师。”

之后过了几周,物理习题课时,龙伯翻开一轮复习的资料书,“大家翻到……”他顿了下,看了看底下页数,“326页。”就在这时,我听见他笑着说了一句,“我们班有同学正好赶326路的公交车。”

他竟然记得。

他含着下巴,声音很轻,底下的同学并未听清,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他摇摇头,笑道:“没什么。”便开始讲题。我听清了他的话,同桌发问时我没解释,只是悄悄记下这份感动。

我终于明白,于老师而言,我们并不是一个个代号,而是些别的东西,比如,夜晚的326路车,比如,一件画了花的薄外套。我想,多年后,关于高中的物理课,绝对不会是只有题海和分数的单调剪影,还会有老师带给我们的,微小却又难以忘怀的感动。

//摘自《中学生博览》2021年2月B,与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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