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梦瑶,王月华 ,李灵芝
(1 山西中医药大学,山西 太原;2 山西省针灸医院,山西 太原)
自《黄帝内经》以来,神明所主是心或脑的问题,就一直存在争议。目前,更多的医家偏向于“心脑共主神明”说,但心脑所主的神明不尽相同,各行其职,相互影响,共为一身神明所主[1]。王维峰主任临床中不断总结经验发现,神明所主各有不同,若拘泥于心主神明或脑主神明,则存在局限性。针对不同的脑病,王维峰主任提出“心脑共主神明”理论对指导临床实践更有意义。
孙广仁[2,3]在第7 版《中医基础理论》教材中描述:“神,在古代哲学范畴中,是指调控宇宙万物发生发展变化的一种力量,是宇宙的主宰及规律。”中医对神的概念分为广义、狭义之神。前者是指人体一切生命活动的主宰及其外在表现[4-6],后者指人的精神意识活动。人身之“神”可分为先天之神和后天之神。先天之神又称元神、脑神,但都与精神思维等神志概念不同。后天之神可分为生理之神和心理之神[4]。中医理论中又将神分为元神和识神。医家争论的心脑孰主神明中的“神明”指的便是能调控人体精神情志思维活动的识神。元神是人与物(即生物)生命初始的本原物质,可以理解现代医学的“基因”“遗传物质”“遗传信息”等,而人们所说的“神明”只是指精神、意识、思维活动,是人体降生以后才出现的识神,是心的功能,并非脑的功能[5]。
祖国医学自古以来强调“心主神明”说,认为心为人一身神明之总调控中心,在早期,尤其在《黄帝内经》时期,医家就普遍接受“心主神明”的观点,如《素问·灵兰秘典论》云:“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在《灵枢·邪客篇》则云:“心为五脏六腑之大主。”都强调了心与神明相关。这种观点的产生,一是受历史条件和传统文化的限制(包括古代哲学、解剖学、历史学、思维方法等),宗教中神是一切万物的主宰,而心是人一身之大主,取象比类,故心主神,心为君主之官则必主神明[1]。二是由于心主血脉,血是神志活动的物质基础,所以心主神明,即所谓“心藏脉,脉舍神”(《灵枢·本神》)。
随着西方医学流传至我国,脑主神的观念逐渐兴起。然而祖国医学早已对脑神有了记载。《老子中经》云:“泥丸君者,脑神也。乃生于脑,肾根心精之元也。”《中国方术大辞典》:“泥丸,指人脑,即上丹田。”因此,可以把泥丸看作是脑或者脑的某种功能[6]。而其后的各家论述中多出现脑主神明的说法,如魏·宋均在《春秋纬元命苞》中提出:“脑之为言在也,人精在脑。”在,即存在,客观事物反映到脑,得以存储记忆,体现了脑有记忆功能。
随着解剖学及中医理论的深化,脑主神明的思想逐渐得到广泛推广,一是解剖发现脑通过脑气筋与五脏六腑及形体官窍相互联系,并认识到人体某一部分脑气筋损伤会影响相关脏腑或组织功能;二是认识到精可生髓、髓聚为脑、精血互化,精血共为脑的物质基础,血是神志活动的物质基础,所以脑也主神明[7]。尤其是明清以后,各代医家对脑主神明的思想越来越明晰,如明·李梃在《医学入门》中说:“有血肉之心,形如未开莲花,……有神明之心……主宰万事万物,虚灵不昧是也。”开始将主血脉之心和主神明之心区别开来[8]。
《说文解字》曰:“思,容也,从心囟声”。思字上部田的原型是囟,“思”与“囟”相关,而“囟为脑之外府,亦为脑之代称”,上囟下心,有脑有心,故而为“思”。可见,对“思”字的剖析,应该是古人认为心脑共主神明的最早证据[9]。刘氏以道家经典《黄庭内景经》中心脑的关系来论述,认为:脑主神明主要体现为脑为精神之主宰、生命之根本;心脑关系则体现为脑主神明而为百神之宗,心主神明而为统帅主五脏六腑一身之正常运行;脑神静、心神动;脑神无为、心神有为;脑主神明之体、心主神明之用。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脑主之“神”是以心主之“神”为基础,脑主之“神”同时又是心主之“神”的升华。神明发挥其正常功能,“心主神明”与“脑主神明”的生理功能才能正常发挥。正如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痫痉癫狂门》中所说:“心脑息息相通,其神明自湛然长醒”,心与脑正是以“神明”为纽带紧密联系起来的,因此心脑两者之间具有相通之处,神明为心脑所共主[10,11]。
王维峰主任认为神明由心脑共主。首先是心主血脉,全身血液由心所主,血是神志活动的物质基础,即《黄帝内经》言“心藏脉,脉舍神”。同时祖国医学中药物归经及方剂理论,是以心主神明为基础而建立完整的理论体系,在论及神明失常相关疾病时,都以归心经药物治疗为主。
其次,随着解剖学的发展以及“精血互化,精能生髓,脑为髓海”理论的解释,脑主神明也深入人心。心脑在主神明方面相互为用、相互协调。正如清·邵同珍的《医易一理·论人身脑气血脉根源脏象论》指出:“脑之精气,如树之枝干,根生于脑,缠绕周身,五官百体,无微不到。心之血脉,根生于心,亦树之枝干,百体内外,一气流通。脑之精气,心之血脉,互相环抱,如果核出生之二瓣,鸟卵之内黄白也。人形从此渐成,脏腑从此渐具矣。”
若坚持“心主神明,以心概脑”的认识,将影响祖国医学对脑解剖生理病理的认识和发展。若过分强调脑主神明而否认心主神明,不仅临床疗效受限,且对不寐、郁证、癔病等疾病的研究也受阻。“神明”是生命活动的外在表现,包括生理之神明和心理之神明,“心脑共主神明”指心、脑各有专长,配合完成表现“神”的各项生命活动[7]。
王维峰主任在运用“心脑共主神明”理论指导临床脑病实践时强调,无论是运用中药疗法还是针刺疗法,既要考虑全面,又要有所侧重,即既要从“心”和“脑”两方面着手治疗,又要在具体临证时有所偏倚。如在运用中药疗法治疗老年性痴呆时常用的“益智汤”和治疗不寐时常用的基础方“养神安眠汤”,二者都依据于“心脑共主神明”立法,但前方侧重于“脑”,方中运用熟地、山茱萸、龟板胶等多味补益肝肾之药,益精填髓,健脑补肾,同时兼顾“心”,配伍茯苓健脾宁心;后者则侧重于“心”,方中运用茯神、酸枣仁、远志等养心安神,同时配伍旱莲草、女贞子等补益肝肾,益精填髓来兼顾“脑”。
运用针刺疗法治疗脑病时,以“心脑共主神明”立论,同时侧重于“脑”,重视头部、督脉、足太阳膀胱经等入脑经脉腧穴的使用,同时配伍手少阴心经以及手厥阴心包经之腧穴。例如王维峰主任临床常用针法“醒脑通督针法”,常规穴位有百会、水沟、风府、颞三针、智三针、脑三针、华佗夹脊穴、内关、三阴交、足三里、长强、顶颞前斜线、顶颞后斜线。方中以督脉穴位为主穴,督脉入属于脑,可调神醒脑,配伍华佗夹脊穴、头部穴位、手厥阴心包经穴位等疏通经络、调整脏腑,共同治疗神不导气、气血不畅、脏腑失调之证。“益智开窍针法”常用穴位有百会、四神聪、智三针、脑三针、合谷、内关。方中以头部腧穴和“益智开窍四穴”为主,“益智开窍四穴”即太冲、太溪、悬钟、三阴交,补益肝肾,益精填髓。同时配伍手厥阴心包经的内关穴,宁心安神定智。
心和脑都与人的神明密不可分,不能只注重《内经》中强调的“心主神明”说,也不能一味的接受西方医学的“脑主神明”说,“心脑共主神明”的观点有着更充分的理论及事实依据。理论的研究最终是为了解答实践中的疑惑,进而更好的指导临床工作。“心脑共主神明”的理论进一步加深了人们对心、脑与神明关系的理解,但如何更好运用理论指导临床实践还需要继续探索,希望王维峰主任的临床经验给医学工作者更多启发,惠及更多的脑病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