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盘疗法中的“各说各话”现象

兰淼森

摘要：投射技术在心理诊断的过程中具有诸多优势，沙盘技术和绘画疗法从诞生伊始，一直受到心理治疗师的青睐。然而，治疗师通常根据1个诊断模板，囊括大多数心理病态类型的诊断，其合理性存在疑问。本文以咨访双方的编码方式差异为视角，结合一次实际沙盘咨询体验，论证沙盘诊断治疗中存在的编码方式差异，及其导致的“各说各话型”误诊现象。

关键词：心理诊断;投射技术;误诊

1  引言

在社会经济文化日新月异、蓬勃发展的当下，作为想要适应并融入社会的个体，我们不得不应对较之以往更加严峻的生活、工作或学习压力，也不得不为此付出较之以往更为大量时间和精力。越来越多的人在身体健康之外，开始注重自身心理健康的建设与管理。

近年来，心理健康相关领域的研究数据表明：心理健康问题基本上覆盖了人群的不同年龄段和不同的职业类型，有一定的普遍性和危害性。中学生群體约有2.10%的个体存在心理障碍（陶龙翔 等，2015）;高校教师群体约有15.40%存在不同程度的心理问题（平爱红，2015）;医务工作者群体则存在严重的职业倦怠，其心理健康水平较低（刁文丽 等，2016）。一项综合近60项研究的元分析结果显示，公安机关的警察和入伍军人群体的心理健康状况也低于普通人群，其中年龄、婚姻状况、文化程度等人口学变量对心理健康状况都有显著影响（李艳青 等，2016）。心理疾病若得不到及时的调整或处理，还可能对周围的人产生不良影响。例如，心理疾病患者会对其家属产生消极影响，降低他们的心理健康水平并增加其抑郁和焦虑的患病风险（冯辉 等，2016）。

沙盘技术是运用投射技术的相关原理作为指导的一种典型的心理诊断与治疗方法。由于投射测验在很大程度上模糊了测验和诊断的目的，被试的参与、配合意愿较高，能够有效揭示一些被试人格中隐蔽的、潜在的成分。因此，沙盘技术从诞生伊始就一直受到心理治疗师的青睐。然而，当前的沙盘技术运用中存在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这些问题可能导致诊断结果的错误。本文以咨访双方编码方式的差异为例，论证这些问题与误诊现象的联系。

2  文献综述与问题提出

2.1  心理诊断的常用手段及其缺陷

筛查出存在心理问题的目标人群，需要依靠心理诊断技术。准确地筛查出心理健康问题人群并诊断其问题类型，是及时进行心理治疗和干预的重要前提。心理诊断，是治疗师或者专业人员通过心理测试或者特定的技术手段，对被试的心理变量、人格特征和是否存在心理疾病作出综合判断并得出对应的结论的心理技术。心理诊断的主要手段是心理测验，其他的辅助手段还有行为观察、个别谈话、生活史调查、实验、投射技术等方法（陈相俊，2011），以下简要介绍各方法及其缺陷。

2.1.1  心理测验法及其缺陷

心理测验虽然准确率高，在效率方面却不尽如人意。最受到推崇和认可的心理诊断量表SCL-90和明尼苏达多项人格测试分别有90个和566个题项，较长的作答时间易导致被试的疲劳效应。另外，施测人群也有一定限制。例如存在阅读障碍和识字困难的个体无法参与。同时，被试潜在的社会赞许性效应和作答猜测等问题都可能对诊断结果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

2.1.2  观察法及其缺陷

行为观察与个别谈话，同样存在一些问题。首先，行为观察和个别谈话需要治疗师或者专业人员具有相当的经验积累。这类方法具有极强的主观性，并且所依据的标准并不一定正确。历史上滥用心理测试的例子并不少见：美国人在20世纪的边境移民检查和惨绝人寰的绝育风潮，都是专业人士依据心理学家推行的智力量表，通过行为观察和简单提问的方式来筛选不合格的受害者;德国纳粹也从心理学家的智力测试找到了种族清洗的科学证据（默多克，2009）。与心里测验法相同，被试的参与热情、社会赞许度问题依然无法很好的得以解决。

2.1.3  生活史调查法及其缺陷

生活史调查，除了具备和行为观察、个别谈话类似的问题之外，还需要浪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就权衡效率和成本而言，通常并不多见。

2.1.4  投射技术及其缺陷

投射技术，作为一种辅助诊断方式，对比于上述的方法，有一些优势。早期的投射测验有罗夏克墨迹测验和主题统觉测验。而投射测验的缺点则主要在于记分较为困难，需要治疗师和专业人士涉猎广泛，具有足够的经验和纵深程度的专业知识（郭洪芹 等，2007）。

2.2  沙盘技术概述

2.2.1  沙盘技术的起源

针对投射测验存在记分困难这一问题，沙盘技术进行了较为成功的改良，并在这方面有很大的优势。沙盘技术是荣格的分析心理学流派的心理学家Dora Kalff于1962年正式提出的一种治疗思想，并于1985年形成治疗体系。 沙盘技术以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原型”、“原型意象”等概念作为基础，结合精神分析中的“自由联想”、“释梦”、“移情与暗示”等技术作为解释方法（申荷永 等，2005）。

2.2.2  沙盘技术的诊断原理

沙盘模具一般包括人、动物、植物、建筑、交通工具、家具、宗教和文化造型等。沙盘治疗师需要捕捉和把握沙盘模具背后的意义。不仅是原型和原型意象直接功能和作用，还包括他们的意义，甚至包括其背后的宗教、神话的象征性意义（申荷永 等，2005）。

治疗师可以从摆放模具的种类、位置、数量、颜色等特点进行解读。例如：根据动物的种类判断攻击性（申荷永 等，2005）、根据颜色判断情绪激活水平（申荷永 等，2005）、根据位置判断自我与他人、根据数量多少判断是否存在抑郁倾向（谭健烽 等，2012）或心理症状（谭健烽 等，2010）等。

2.2.3  沙盘技术的效度问题

然而，运用沙盘技术进行诊断和治疗后，结论的准确率（效度问题）并未得到相关邻域研究者或治疗师的重视。以沙盘、误诊和准确率分别为关键词、主题词，并通过排列组合的方式多次检索，结果显示这一领域的探讨极少，只有寥寥几个研究利用沙盘技术对诊断结果作复核（孙丽云 等，2016）。同一原型物编码方式的多样性解释问题，会影响到诊断结果的可靠性。

从信息加工的角度来思考沙盘技术的原型和其背后的意义，可以得知，原型意象的直接功能和作用，以及其背后的宗教、神话意义可以被理解为几套相互关联的编码方式。根据模具的常见程度，一个模具可能同时存在若干种不同的编码方式。对于心理治疗师来说，要穷尽常见的编码方式虽然可能，但并不高效。对于不常见的编码方式，则完全是无能为力。从语言学的角度，并列天然产生歧义。因此，在沙盘诊断中，具有多个不同编码方式的模具如何进行解读，是沙盘治疗师需要回答的问题。

幸福的家庭大多相似，不幸的家庭却各有不同。完美、正常的人群通常具有较高的相似性，但缺陷、不正常却能表现出不同的特征。参考这一思路，可以发现，诊断用的常模，对于找出正常人，无疑具有较强的优势。但反过来，想要确认不正常的人具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却显得捉襟见肘。

3  个案：新颖构图规则下的沙盘解析

3.1  目的

如果被试按照区别于治疗师所用规则的某一特定作图规则来完成沙盘作品时，治疗师解读的正确率或命中程度如何？投射技术的典型代表罗夏克墨迹测验，是用随意生成的无意义的墨迹作为刺激物来让被试表达潜在的，无意识的内容。受这一思路启发，研究者创设了一种特定的作图规则，拟按这一规则在沙盘体验活动中创作一幅作品，通过与专家互动。探索编码差异是否会导致专家产生误判。

3.2  方法

3.2.1  研究参与者

笔者作为来访者，一位省内知名沙盘专家作为治疗师。

3.2.2  设计

按照新颖规则向专家呈现符合规则的对应作品，全程配合，有问必答，不作任何隐瞒。

3.2.3  材料

新颖作图规则的创设主要确定了下述2条规则：

（1）  拿取规则

借鉴数学领域中与“时间之窗”和“黄金分割”联系紧密的斐波那契数列（凌晓牧，2011;王君行，2009），取其前8项（1，1，2，3，5，8，13，21，综合考虑了摆放物的种类数、总个数，认为这个数量较为合适）作为选取模具的参数。其中，奇数项为拿取模具数量，偶数项为拿取模具的柜子序号，序号超出后返回左侧起点处继续叠加计数。为避免顺序效应，从上到下按1、4、2、3的顺序选取对应的层，优先拿取数量 ≥ 对应奇数项数值的同种规格模具。

（2）  摆放规则

将第一件模具放置在中心原点。其余物品随机打乱排序。以中心原点为参照，按“近、远、远、近”的方式（ABBA方法抵消空间误差）沿顺时针方向每隔30 ～ 45°角放置一份，重复至全部物品放置完为止。

4  结果

作品情况：选取了1号柜第1层的狮身人面像，3号柜第4层的2个成年男性，8号柜第2层的5个绿色乌龟，21号柜第3层的13个小石头，按上述摆放规则，构成一幅取名为《混乱与秩序》的无意义沙盘作品。

专家解读情况：总共进行了3次推测式提问。前2次关于身体症状和家庭人际状况的推测均不正确，然后出现了少有的长时间思考。最后1次推测人际关系不佳的判断正确。

5  讨论

5.1  误诊现象存在的可能性

上述案例表明，在治疗师的认知图式中没有与来访者使用的编码方式匹配的内容时，可能会出现误判或者错误解码的情况。

研究中所提交的作品是采用随机方式并借鉴数学领域的数列构成的有明确意义的作品，在作品中存在着大量的线索和暗示成分。特意选择同种类型的原型物，是为了突出数字这一信息线索;作品名《混乱与秩序》更是暗示了乱中有序，可能存在规律性的含义;摆放时的顺时针方向和“ABBA”平衡法处理空间位置效应的运用亦在暗示规律性的存在。这一现象说明，当来访者采用的编码方式不在治疗师既有的认知图式之中时，即便来访者积极地进行合作表达，治疗师仍有可能出现误判。造成“各说各话”的尴尬结果。

5.2 局限

本研究的主要缺陷在于，人为构造的编码方式并不能够代表来访者真实采用的编码方式。没有相关证据表明来访者能够持有专家掌握的常见编码方式之外的编码方式，而且即使存在这样的来访者，其在人群中的比例尚未可知。本研究仅基于逻辑上的可能性作出推测，说服力较为欠缺。

5.3 展望

面对有语言障碍的来访者或者语言表达能力尚未发展完全的幼儿的作品，治疗师是否可以按照埃里克森的人格发展8阶段理论将其划分，然后依据个体在对应阶段面临的主要矛盾结合沙盘作品就得出诊断结果呢？这可能是不够准确的。未来，使用沙盘技术的治疗师还需要探索更多视角的诊断方法，提高诊断结果的稳定性和可靠性，以排除创造性和非典型编码带来的混淆。

治疗师在运用沙盘技术时，应当考虑增加辅助手段或步骤从不同的同质性测量视角确认来访者使用的编码方式在治疗师的已有的编码图式中，并准备备用方案用于应对可能出现的“自说自话”误诊情况。

6 结论

本研究的结果说明，单独使用沙盘技术并不足以保证诊断的准确性。当来访者所使用的编码规则不在治疗师持有的编码规则图式中时，沙盘诊断技术的正确率会大幅降低。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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