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晗芮
中图分类号:A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21)-54-
我们在中午12点时终于徒步到了莲花池。一个静谧的浅浅的水塘隐于山林中,水略褐色又清亮,皮蛋清一样,漂着杯盏大小的萍,浮萍间的莲花像一双双合拢的小小的手掌。此处一尺高的芦苇,有几簇一尺高的嫩芦苇从岸边一步步斜行到池内,像是涉水而来。四周是初夏葱茏的各种绿植,再过去是年轻挺拔的树们笔直直站着,它们围护着莲池,像是护着自己不谙世事的最美的幼妹。是的,我们就是一群觊觎这幼妹的登徒子,子午莲那些小小的手掌会在午时开放,然后再闭合,在下一个午时开放。刹那芳华,尤为动人。我们要在这里坐地等花开。
从什邡天鹅林场出发,经黑水凼到这里,走了近三个小时。在舒张的藤萝枝蔓中,在浓荫蔽日的松树杉树之下穿行,上过坡下过沟坎。年前我的左脚脚踝受伤,按理说不应再添负荷,或恐再生枝节。但是,日间繁杂的俗务,身心的困顿层层叠加,似乎只有冲出钢筋混凝土的建筑群,一头扎进呼吸着的山林,才能呼出浊气,卸下重壳,醒醒生锈的脑瓜子。
这个季节,是山林的好光景,就像刚刚出落得唇红眉黛,丰美婀娜的姑娘,往前是青涩的豆蔻年华,往后是极致丰饶的盛年。当下,所有的草树都可着劲长出了青春的叶子,饱满、蓬勃、鲜亮。远看,青山之外更青山。近看,层次丰富的绿。并不是所有的树,都是“芳林新叶催陈叶”,也有新陈共生的,像杉树,在原来的枝叶上长出新叶,像是长出毛茸茸的猫狗的足,深绿托新绿,格外生动。
路不是水泥台阶,而是土路,平缓的路段被山雨山溪淘洗,露出石子沙土,混着经年的松针落叶,脚印少的地方冒出很多车前草的小苗。走在上面很适脚,再加上一尘不染草木清新的空气,心悦神清。道旁道小灌木上,长着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应该就是覆盆子了。吃了几颗,确实色味都比桑葚要好的远。也有野桑葚,几颗果肉聚成小小的果,果粒上面的须到要比常見的桑葚长一些,带着一种未经驯化的野性。好友张倩却对野地瓜念念不忘,眉飞色舞描述其香甜以及她第一次吃野地瓜的惊喜,说着说着忽然紧走几步,扒拉开路旁匍匐生长的叶子略像茶树叶的绿藤,告诉我野地瓜就长在那靠近地面的藤茎上,我紧跟过去一看,什么也没有——“六月六(音陆),地瓜熟”,现在是农历四月,地瓜这人间至味还尝不到。
一路上,不知谁提议采摘折耳根回去晾晒。然后大家边走边随手采。这是一种很有趣的体验:当你没有弯下腰时,你眼里是满山绿叶,但是并没有满眼折耳根。当你认准了折耳根,在纷繁的各种草株中一颗一颗采下去,这时,这里,那里,你眼里处处都是折耳根的身影,似乎其它的株苗都不约而同自动退后一步,让折耳根站了出来。不一会儿,各人手里都收获了一大把。
鸟太多,各种叫声,有婉转悠长的,有简短清凉的,还有一种很像敲门声“咄!咄!咄”。更有一种,像是在叫“张倩”,远远穿过山林而来,红儿说“她们前面的在叫你了”,听闻,张倩赶紧回应“来了……”。但是对面一直叫一直叫,大家才回过神来,是鸟,不禁莞尔。我也终于知道,有着长长尾巴,小仙女一样轻盈地从道路左边滑到右边的鸟,有可能是布谷。
只是,我们在莲池旁苦苦等了近一个小时,子午莲并没有开,那些花苞若有所动,又似乎无动于衷。开始下起了小雨。雨不像从天上落下来的,倒像是从那些高又直的树巅撒落下来的,轻轻悄悄又细细密密。似乎赶我们走呢。
是啊,这满山万物,并不需要谁来。谁让你来看呢?你不来才好呢!人家都是为自己长的。就好比我们冲着松林里大片野百合而来,林子里野百合却凋零殆尽,无意中偶遇山间里单株盛开,大有遗世独立之姿。这谢这开,这一呼一吸,哪里需要我们在场,谁也没有想要炫耀。再美,它并不自知,并不寂寞,并无比较,并无阶层。只是春华秋实。
说到底,是我们需要山林,不是山林需要我们。
我们终于等不了莲花盛开,也担心山雨越来越大,开始沿着沟谷前行。走了几公里路,却找不到线路图中的竹林——山林广袤,我们迷路了。商议之后,为了不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大家原路返回。
于是,我们再次途经莲池。此时雨停住了,有柔柔的阳光穿过林间。不知谁低低惊叹了一声,大家不约而同望向莲池:只见那满池白玉般的子午莲,都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