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模糊限制语是言语交际的重要语用策略,基于两岸汉语的口语会话语料,实证调查了两岸男性和女性模糊限制语使用的异同。结果显示,性别和地域交互影响着两岸模糊限制语的使用,这主要体现为以下两个方面:一是性别在两岸的影响程度有所不同,台湾青年人模糊限制语使用的性别差异较大陆更明显;二是男性和女性模糊限制语使用的具体差异在两岸有所不同,两岸汉语语料中,使用呈显著性别差异的模糊限制语差别明显。可是男性语料和女性语料中,使用呈显著地域差异的模糊限制语却具有较强的一致性,这说明地域比性别更影响两岸模糊限制语的使用。
关键词:模糊限制语;两岸;性别;地域
作者简介:张晶,文学博士,华侨大学文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社会语言学、计算语言学(E-mail:zhangjing@hqu.edu.cn;福建 泉州 362021)。
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面向情感计算的汉语情感因子库建设与应用研究”(19YJCZH247);华侨大学高层次人才科研启动项目(18SKBS215)
中图分类号:H14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1398(2021)06-0150-11
大陆普通话与台湾汉语(下文简称“两岸汉语”)作为汉民族共同语的地域变体李行健:《探索两岸词汇差异,促进相互交流》,《语言文字应用》2016年第3期,第2—11页。,两者在语音邵敬敏:《两岸汉语轻声词异同比较研究》,《语言文字应用》2016年第1期,第130—137页。、词汇苏金智:《海峡两岸同形异义词研究》,《中国语文》1995年第2期,第107—117页。、语法曹逢甫:《台湾华语“V掉”的语法化》,《清华学报》2017年第2期,第203—230页。、风格刁晏斌:《台湾“国语”的生动表达形式及其特点——海峡两岸言语风格对比研究》,《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3期,第1—8页。等方面的差异受到学界广泛关注。近年,随着研究内容的逐渐深化,学者们开始注重两岸汉语语用层面的比较,探究两岸青年人在互动交际时使用的赞美策略Lin C., Woodfield H., Ren W. Compliments in Taiwan and Mainland Chinese: The influence of region and compliment topic. Journal of Pragmatics,2012, 44(11), pp.1486-1502.和请求策略任伟:《汉语请求言语行为的变异语用学研究》,《外国语》2018年第4期,第66—75页。的异同。然而模糊限制语(hedges)作为增强交际话语可接受性和灵活性的常用语用策略,是言者礼貌行为规范的重要体现,却缺乏实证研究对其使用的两岸差异进行调查。此外,大量研究表明,性别是影响模糊限制语使用的重要因素Channell J. Vague Language.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4.,虽已有学者基于中文聊天记录文本吴小芬:《模糊限制语使用的性别差异考察》,《语言文字应用》,2012年第2期,第105—113頁。,考察了大陆青年人模糊限制语使用的性别差异,却鲜有研究去分析性别对台湾青年人模糊限制语使用的影响。由于模糊限制语是元话语(meta - discourse)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在口语体中更常出现Biber D. Longman Grammar of Spoken and Written English. 北京: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0年。,因此,本文将以两岸汉语的口语会话语料为依据,从性别和地域两个维度,考察两岸青年人在互动交际语境中使用的模糊限制语是否有差异,有哪些差异,这有助于推进两岸汉语的对比研究向更加细致、多元的方向发展。
一 研究内容及研究方法
(一)研究问题
本文旨在分析并比较性别对两岸模糊限制语使用的影响,并重点回答以下三个具体问题:
(1)性别是否影响两岸模糊限制语的使用?都有哪些具体表现?
(2)性别对两岸模糊限制语使用的影响存在怎样的异同?
(3)性别是否比地域更影响两岸模糊限制语的使用?
(二)研究语料
为探清上述问题,本文基于两岸真实自然的口语会话语料进行统计分析。所用语料共有两个来源:一是自建的中国大陆大学生口语语料库,共包含25段普通话双人对话语料,共计36 505个词语,其中男性语料包含12 830个词语,女性语料包含23 675个词语语料库现由25段在校大学生的日常会话语料组成,其中既有同性会话,也有异性会话,会话主题未限,地点主要为宿舍、餐厅和路上。参与调查的被试共计50人,来自山东、河北、河南、陕西、辽宁、吉林、福建、广东、安徽、江西、湖北、四川、浙江等13个省份,他们虽知道被录音,但均不知录音的目的,可以保证是真实有效的话语材料。统计语料规模时,对两岸汉语语料进行了统一的分词处理,并减去了标点符号和转写符号的频次。。二是台湾政治大学中文口语语料库Chui K., Lai H. The NCCU Corpus of Spoken Chinese: Mandarin, Hakka, and Southern Min. Taiwan Journal of Linguistics, 2008, 6 (2), pp. 119-144.,以其中18段台湾汉语的双人对话作为分析范围,共计87 715个词语,其中男性语料包含29 811个词语,女性语料包含57 904个词语。这两组语料虽然规模上不相当,但都是双人对话的口语会话语体,并且被试均为20~30岁的青年人,且交际双方都是朋友或同学关系,从而保证了语料的可比性。本文例句均出自这两个语料库,其中的“陆”和“台”、“男”和“女”分别代表语料来源和言者性别。
(三)研究方法
根据研究目标和研究语料的特点,本文采用徐章宏和何自然徐章宏、何自然:《模糊限制语的“去模糊化”功能探析》,《当代外语研究》2012年第7期,第29—32页。的观点,认为模糊限制语是“限制词汇/概念的模糊程度(语义逼近)、影响或修正命题内容真实程度或表现不同命题态度(语用适切)的词、短语或表达式”。并以何自然何自然:《模糊限制语与言语交际》,《外国语》1985年第5期,第29—33页。的分类方法为基础,将模糊限制语分为缓和型模糊限制语和变动型模糊限制语两类,并区分了内部的若干子类。其中缓和型模糊限制语包含直接缓和语和间接缓和语,前者表示对命题的猜测或言者自身的看法,后者则是借第三者的看法间接地表达观点,它们均不影响命题的真值条件。而变动型模糊限制语则可分为频率变动型、程度变动型和范围变动型三类,这些模糊限制语分别是从发生频率、真实程度以及涉及范围的角度对话语进行限制和修正,会改变命题的真值条件。
依据上述界定和分类,在归纳前贤研究成果以及对语料穷尽式搜索的基础上,对收集的148个模糊限制语逐个进行语料检索和分析,以统计两岸汉语语料中,男性和女性各模糊限制语的使用频数。并通过爬梳剔抉,共筛选出54个模糊限制语作为比较分析的对象(筛选标准为总频数高于5,且文本分布总数大于2),详见表1。在此基础上,具体开展了以下两方面的工作:一是对男性和女性模糊限制语的使用情况进行两岸分项对比,考察性别差异在两岸汉语语料中的具体表现;二是对中国大陆和台湾地区模糊限制语的使用情况进行男女分项对比,考察地域差异在男性语料和女性语料中的具体表现。为保证分析结果的可靠性,在比较过程中,对上述54个模糊限制语在各类语料中的使用频数进行了标准化处理,即计算每万词中出现的频率,并利用卡方检验(Chi - square test)逐一进行统计计算,以验证差异的显著性。
二 性别对两岸缓和型模糊限制语使用的影响
(一)直接缓和语
根据语用功能,可将直接缓和语分为主观见解型和和含糊推测型两类。两岸分项对比结果表明,普通话语料中,主观见解型(p=0.716>0.05)和含糊推测型(p=0.679>0.05)直接缓和语的使用整体上均无显著的性别差异。大陆青年人常用的10个直接缓和语中,仅有1个在使用中呈显著的性别差异,占总数的10%,即男性较女性更多使用“不一定”。而台湾汉语语料中,直接缓和语的使用整体上呈显著的性别差异(p=0.047<0.05),究其原因与女性较男性更多使用含糊推测型直接缓和语相关(p=0.041<0.05)。而台湾青年人常用的13个直接缓和语中,共有2个在使用中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占总数的15.385%,其中女性运用“应该”和“好像”的频率显著高于男性,具体见表2表中数据为标准化频率的值,其计算公式:标准化频率=原始频数/语料总词语数*10000;* p<0.05,* * p<0.01,* * * p<0.001;所有非整数数据均保留了三位小数,下文同。。
而男女分项对比结果表明,两岸男性运用主观见解型(p=0.942>0.05)和含糊推测型(p=0.063>0.05)直接缓和语的总频率均无显著的地域差异,而台湾女性较大陆女性更频繁使用含糊推测型直接缓和语(p=0.000<0.001),具体见表3。
表4分別从男性和女性两个维度,展示了使用呈显著地域差异的直接缓和语。据此可知,与大陆相比,台湾男性和女性均更多使用直接缓和语“我觉得”和“可能”,且较少使用“我感觉”和“估计”。但是大陆男性还较台湾男性更频繁地使用主观见解型直接缓和语“我以为”,而台湾女性还较大陆女性更多地使用含糊推测型直接缓和语“大概”。
“我觉得”和“我感觉”虽意义相近,但“感觉”的认知量值要弱于“觉得”利红阳:《“感觉”类认识立场标记研究》,武汉:华中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20。,比如“我感觉她很忙”要较“我觉得她很忙”的主观确信度低,语气也更委婉。因此大陆青年人更常使用“我感觉”,利于所表达的见解被他人接受,推动会话的顺利进行。此外,在表示含糊推测时,大陆青年人更多地使用动词“估计”,而台湾青年人更多地使用助动词“可能”和副词“大概”,这体现了大陆青年人说话时的逻辑性较强,所陈述内容是基于客观事实的推断和估量,而台湾青年人则更倾向利用修饰限制性词语来凸显话语内容的可斟酌性。
(1)我不知道后面要怎么演,估计后面剧情应该会很快。(陆·女)
(2)她可能对我哥不当外人了吧,已经像是自己人。(台·女)
综上可知,性别对两岸直接缓和语使用的影响较小,且主要体现在含糊推测型直接缓和语的运用上。而两岸青年人中,台湾女性最常在互动交际中使用含糊推测型直接缓和语,这说明台湾女性的言语表达最为谨慎,会为自身留有更多重新考虑的余地。
(二)间接缓和语
两岸汉语语料中,男性和女性均较少使用间接缓和语,其中大陆男性和女性使用间接缓和语的总频率分别为每万词2.338个和每万词2.534个(p=1.000>0.05),而台湾男性和女性使用间接缓和语的总频率分别为每万词2.684 个和每万词2.763 个(p=1.000>0.05),虽然两岸女性运用间接缓和语的总频率均高于男性,但其使用差异均未达到统计学的显著程度。就具体词语来看(见表5),两岸常用的3个间接缓和语在使用中均未呈显著的性别差异,这说明性别对两岸间接缓和语使用的影响较小。
而男女分项对比结果表明,虽然台湾男性和女性运用间接缓和语的总频率均高于大陆的,但都未达到统计学的显著程度(男性:p=1.000>0.05;女性:p=1.000>0.05)。而在“听说”“都说”和“他们说”的使用上,两岸男性使用这3个间接缓和语时无显著的地域差异,p值分别为0.111、0.301和0.217,两岸女性使用这3个间接缓和语时也都未呈显著的地域差异,p值分别为0.768、1.000和0.585,这表明间接缓和语使用的地域差异也不明显。但间接表达个人观点时,两岸青年人中,台湾男性最常使用“听说”,而大陆男性最常使用“他们说”且未使用“听说”。“他们”表明持该观点的人数多,这说明大陆男性最善于利用间接缓和语增强话语的可信性。
(3)他们说南苑的饭不好吃。(陆·男)
(4)听说三燔好像更好吃。(台·男)
在间接表达某地饭菜是否好吃的观点时,大陆男性通过“他们说”表明了“南苑的饭不好吃”的看法已被较多的人认可,因此较台湾男性利用“听说”所引述的观点更具可信度。
三 性别对两岸变动型模糊限制语使用的影响
(一)频率变动型模糊限制语
参照周小兵周小兵:《频度副词的划类与使用规则》,《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4期,第116—119页。对频率副词的分类,频率变动型模糊限制语可分为高频型、中频型和低频型三类。表6数据表明,普通话语料中,性别对频率变动型模糊限制语使用的影响较小,各频率变动型模糊限制语的使用均未呈显著的性别差异。而台湾汉语语料中,虽然男性和女性运用频率变动型模糊限制语的总频率无显著的性别差异(p=0.948>0.05),但是逐一比较后可知,台湾青年人常用的6个频率变动型模糊限制语中,有2個在使用中呈显著的性别差异,占总数的33.333%。其中各中频变动型和低频变动型模糊限制语的使用无显著的性别差异,但是男性较女性更多地使用“通常”,而女性较男性更多地使用“一直”。尽管两者都是高频变动型模糊限制语,“通常”更凸显动作行为发生的规律性杨智渤:《“通常”与“常常”的凸显差异》,《汉语学习》2013年第3期,第84—90页。,而“一直”更强调动作行为发生的客观连续性蒋静忠、魏红华:《“一直”与“总是”辨析》,《中国语文》2017年第4期,第412—420页。,这表明使用此类模糊限制语去修正话语的频率信息时,台湾男性和女性的侧重点存在一定的差异。
男女分项对比后可知,中频变动型和低频变动型模糊限制语的使用整体上均未呈显著的地域差异,而高频变动型模糊限制语的使用整体上均呈显著的地域差异(男性:p=0.002<0.01;女性:p=0.000<0.001),这说明台湾青年人较大陆青年人更常强调动作行为发生的高频性,具体见表7。
据表8可知,与大陆相比,台湾的男性与女性均更多使用“一直”和“有时候”,且未使用“经常”和“没怎么”。但是台湾男性还较大陆男性更多使用高频变动型模糊限制语“通常”,而台湾女性还较大陆女性更多使用中频变动型模糊限制语“常常”。“经常”更强调动作行为具有一贯性,而“常常”则表示动作行为发生次数间的间隔短,具有密集性金莹:《编辑校对中误用率较高的“经常”类副词的语义、语用考察》,《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6期,第132—139页。,这说明台湾青年人,特别是台湾女性,更侧重从时间间隔的角度描述动作行为出现得较频繁。
而台湾青年人较少使用“没怎么”来说明动作行为发生的低频性,可能与“怎么”的用法在两岸存在差异相关。“怎么”在两岸虽都存在不表示疑问和指代的用法,但台湾汉语语料中,“怎么”常用于加强否定性主观语气,一般不能被否定词直接否定,而普通话语料中,“怎么”可用于表示主观感受量王小穹、何洪峰:《疑问代词“怎么”的语义扩展过程》,《汉语学习》2013年第6期,第65—73页。,与否定词搭配后,会改变否定的范围,起到修正动作行为发生频率的作用。
(5)那个《侠岚》我没怎么看过,就看了一点点。(陆·女)
(6)他写书真的很慢,怎么可以有人写书写这么慢啊!(台·男)
例(5)中言者利用模糊限制语“没怎么”传递出自己“看《侠岚》的次数很少、频率很低”的信息,而例(6)则表达了言者认为“不可以写这么慢”的主观感受。
综上可知,性别对两岸频率变动型模糊限制语使用的影响较小,仅台湾男性和女性分别最常使用“通常”和“一直”去强调动作行为发生的高频性。尽管中频变动型和低频变动型模糊限制语的使用在两岸均未呈显著的性别差异,但两岸青年人修正频率的侧重点和方式存在一定的地域差异,其中台湾青年人更侧重从时间间隔的角度说明动作行为出现得较频繁,而大陆青年人则更倾向运用委婉否定的方式表述动作行为发生的低频性。
(二)程度变动型模糊限制语
表9数据表明,两岸的女性均较男性更频繁地使用程度变动型模糊限制语(大陆:p=0.012< 0.05;台湾:p=0.000<0.001)。就具体词语来看,大陆青年人常用的19个程度变动型模糊限制语中,有6个在使用中呈显著的性别差异,占总数的31.579%,其中男性较女性更多使用“还”和“老”,而女性较男性更常使用“有点”“特别”“很”和“好”。而台湾青年人常用的16个程度变动型模糊限制语中,有7个在使用中呈显著的性别差异,占总数的43.75%,其中男性较女性更多使用“基本上”作为标准去限制命题,而女性则较男性更常使用“比较”“还”“很” “太”“好”和“蛮”去改变模糊词的隶属度和隶属函数。这表明两岸女性均较男性更常使用表示高程度的模糊限制语,这反映了互动交际中女性所表达的主观评价和感受要较男性更强烈。
男女分项对比可知,两岸男性程度变动型模糊限制语的使用整体上无显著的地域差异(p=0.598>0.05),而台湾女性运用程度变动型模糊限制语的频率不仅显著高于台湾男性,更显著高于大陆女性(p=0.005<0.01),这说明台湾女性最常利用程度变动型模糊限制语去修正话语的真实程度,使其接近事件的实际情况。
就具体词语来看,与大陆相比,台湾男性和女性均更多地使用“超”“很”和“蛮”,较少使用“特别”,且未使用“挺”“贼”和“老”。模糊限制语“贼”和“老”具有典型的北方方言特色,而台湾汉语的形成和发展受吴闽粤等南方方言的影响较深,这可能是台湾青年人未使用这两个模糊限制语的重要原因。此外,台湾男性还较大陆男性更多使用“完全”,较少使用“还”,而台湾女性使用“超级”的频率显著低于大陆女性,详见表10。
“超”是近年新兴的程度变动型模糊限制语,台湾青年人使用“超”时常和“的”搭配,构成“超XP的”结构,这种用法在台湾汉语语料中共计出现61例(男性24例,女性37例),占“超”用法的48.031%。而普通话语料中,大陆男性和女性均未使用该类结构,这表明“超”在两岸的用法也存在较明显的地域差异。
(7)我买耳机送了一个熊,哇,真是走到哪毛掉到哪,真的是超恐怖。(陆·男)
(8)我们在那个会谈真的超无聊的。(台·男)
虽然男性语料和女性语料中,模糊限制语“比较”的使用频率均未呈显著的地域差异,但其用法在两岸有所不同,这主要体现为以下两方面:一是台湾汉语语料中“比较”较少用于修正心理活动(如“喜欢”“害怕”等)的强弱程度,其中“比较+V心理” 的用法仅出现2例(男性0例,女性2例),占总数的1.191%;普通话语料中,“比较+V心理”的用法共计出现8例(男性4例,女性4例),占总数的12.698%,明显高于台湾汉语的。二是普通话语料中“比较”一般不修飾否定式,而台湾汉语语料中却有“比较不”“比较没”等用法(男性3例,女性7例)。
(9)如果你觉得说睡我家比较不自在,那你就回家睡啊。(台·女)
(10)第二天的喔,就比较没什么了,第一天有听一些演讲嘛。(台·男)
上例中“比较”可以弱化“不自在”“没什么”的否定程度,使话语更加委婉和礼貌。而普通话语料中,“比较”自身具有通比的意义方清明:《基于口语库统计的两岸汉语程度副词比较研究》,《世界华文教学(第一辑)》,2015年。,一般不用于否定结构。
综上可知,性别对两岸程度变动型模糊限制语使用的影响较大,两岸女性均较男性更常运用表示高程度的模糊限制语,以强化主观评价和感受的程度。此外,两岸青年人中,大陆男性最常使用“老”,大陆女性最频繁使用“特别”,而台湾男性运用“还”的频率最低,台湾女性运用“蛮”和“很”的频率最高。与大陆相比,台湾青年人虽较少使用带有典型北方方言特色的程度变动型模糊限制语,但个别词语的用法却较大陆更灵活。
(三)范围变动型模糊限制语
表11数据表明,两岸范围变动型模糊限制语的使用整体上均呈显著的性别差异,两岸男性均较女性更多使用范围变动型模糊限制语(大陆:p<0.001;台湾:p=0.008<0.01)。
就具体词语而言,大陆青年人常用的11个范围变动型模糊限制语中,有2个在使用中呈显著的性别差异,占总数的18.182%,即男性较女性更多使用“一些”和“之类的”。而台湾青年人常用的10个范围变动型模糊限制语中,有4个在使用中呈显著的性别差异,占总数的40%,即男性较女性更多使用“主要”“有些”“某些”和“各种”。据此可知,一方面,性别对台湾青年人范围变动型模糊限制语使用的影响较大陆更显著;另一方面,两岸男性均较女性更常利用模糊限制语去修正命题涉及的范围,这使得男性的言语表达更加客观全面。
(11)我造字造了好多,我自己还写了一些,因为那些篆书啊之类的,我懒得去找了,自己干脆在那边描写一下。(陆·男)
(12)有些公司规定你不能穿制服在外面走,像我记得我哥他们长荣就是。(台·男)
例(11)中“之类的”表明言者除“篆书”外还写了其他形体的字,而例(12)中言者利用“有些”将“不让穿制服在外走的公司”的具体所指虚化。上述模糊限制语的使用使得话语涉及的范围具有一定浮动的空间,避免了表达上的片面和漏洞。
男女分项对比结果表明,两岸男性和两岸女性范围变动型模糊限制语的使用整体上未呈显著的地域差异(男性:p=0.316>0.05;女性:p=0.432>0.05)。但逐一比较后可知,大陆男性使用“啥的”的频率显著高于台湾男性,大陆女性则较台湾女性更多使用“主要”和“各种”,较少使用“之类的”。虽然“啥的”和“之类的”都是现代汉语常用的列举标记,但前者口语色彩更浓,这说明利用模糊限制语表示不完全列举时,大陆青年人的说法更口语化,详见表12。
综上可知,两岸青年人中,台湾女性最不倾向使用“主要”和“各种”去修正数量的变动范围,大陆女性最少使用“之类的”来表示不完全列举。而与女性相比,两岸男性均更常运用模糊限制语去修正命题涉及的范围,这使得男性的话语更接近事实,具有权威性。
四 结 论
本文以两岸汉语的口语会话作为分析语料,通过对模糊限制语使用情况的两岸分项对比和男女分项对比,实证调查了互动交际语境中,两岸男性和女性模糊限制语的使用差异和使用特征。其中两岸分项对比结果表明,虽然间接缓和语使用的性别差异在两岸均不明显,且两岸男性均较女性更多使用范围变动型模糊限制语,较少使用程度变动型模糊限制语,但受地域因素影响,性别在两岸的影响也有所不同,这主要体现为以下两方面:
(1)总体上看,普通话语料中,除范围变动型模糊限制语和程度变动型模糊限制语外,其他类型模糊限制语的使用整体上均未呈显著的性别差异,且常用的49个模糊限制语中,使用呈显著性别差异的共有9个,仅占总数的18.367%。而台湾汉语语料中,女性还较男性更多使用直接缓和语,且常用的48个模糊限制语中,使用呈显著性别差异的共有15个,占总数的31.25%。这说明性别对台湾青年人模糊限制语使用的影响较大陆更显著。
(2)就具体词语而言,普通话语料中,男性较女性更多使用“不一定”“还”“老”“一些”“之类的”等5个模糊限制语,较少使用“有点”“特别”“很”“好”等4个模糊限制语。而台湾汉语语料中,男性较女性更多使用“通常”“基本上”“主要”“有些”“某些”“各种” 等6个模糊限制语,较少使用“应该”“好像”“一直”“比较”“还”“很”“太”“好”“蛮” 等9个模糊限制语。上述使用呈显著性别差异的模糊限制语中,仅“很”和“好”的使用情况在两岸是一致的,这说明男性和女性模糊限制语使用的具体差异在两岸差别明显。
然而男女分项对比结果表明,两岸男性使用呈显著地域差异的模糊限制语共计20个,而两岸女性使用呈显著地域差异的模糊限制语共计21个。与大陆相比,台湾男性和女性均更多使用“我觉得”“可能”“一直”“有时候”“超”“很”“蛮”等7个模糊限制语,较少使用“我感觉”“估计”“经常”“没怎么”“特别”“挺”“贼”和“老”等8个模糊限制语,具有较强的地域一致性。据此可知,地域较性别更影响两岸模糊限制语的使用。
上述发现有助于从言语交际的视角更全面地揭示两岸汉语现实的共性和个性,促进两岸汉语的共通共融。但是本文的调查对象只是两岸的青年人,不能完全代表海峡两岸所有人群,因此未能反映两岸模糊限制语使用的全貌。扩大调查对象,更广泛地收集适合对比的两岸真实语料,对现有的研究发现做进一步的验证,将是下一步的工作任务。
Abstract: Linguistic hedge is an important pragmatic strategy in verbal communication. Based on the cross - strait spoken Chinese corpus, this paper empirically investigates th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in the use of hedges between men and women on both sides of the Strait.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gender and region affects the use of hedges on both sides of the Strait, which is mainly reflected in the following two aspects: First, the influence of gender in the hedges used by young people in Taiwan is more obvious than that in the Mainland. Second, the hedges with gender differences in Taiwan are obviously different from those in the Mainland. However, there is a strong consistency in the use of hedges with significant regional differences in the male and female corpus, which indicates that the use of hedges on both sides of the Taiwan Strait is affected more by region than by gender.
Keywords: linguistic hedges; both sides of the Taiwan Strait; gender; region
【責任编辑:陈 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