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叶青 陈大进
作者单位/1.海宁市人民医院2.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
1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夹杂着孩子的大哭声,一位年轻时尚的女子抱着一个小女孩冲进了急诊室。小女孩六七岁的模样,满脸是血。外科医师接诊,发现是额头上一拇指甲大小的伤口。
请美容科医师会诊,经过简单的清洗后,医生拿出清创包,准备予以清创缝合。
在经历了最初的疼痛及恐惧后,小女孩的哭声渐小了,紧紧依在妈妈的怀里逐渐安静下来。细看,那真是一个漂亮的萌公主,圆圆的脸蛋,嵌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此时,额头的创口开始撕裂着年轻妈妈的心。
“宝贝,别怕,都是妈妈不好,没看好你,那个地方我们再不去了。”
可能是想到要在女儿稚嫩的皮肤上穿针引线,年轻女子眼睛里,开始掉眼泪了。
小女孩着急了,“妈妈,你别哭呀,妈妈,我不痛呀。”
女儿一说话,妈妈的眼泪掉得更多了。
小女孩更急了,“妈妈,你别哭呀,你一哭,我就想哭了呀。”
大朵大朵的泪珠从女孩晶莹剔透的眼睛中滑落,就像是清晨的露珠,明亮而无垠。她的小手,不停地在帮妈妈擦眼泪。
年轻的妈妈,嘴里赶紧说着不哭不哭,眼睛却像忘关的水龙头,眼泪“哗啦啦哗啦啦”流得更急了。
看着这对相互安慰却愈哭得勤的母女,护士赶紧来安慰,医生也变得柔软,轻声细气地说:“我会轻轻地缝,用最小的线,保证不留下疤痕。但前提是都不能再哭了噢。”
目睹眼前温情脉脉的这一幕,我的内心也被融化了似的,柔软成一片。
2
五月的一个晚上,轮到我总值班。照例,我先到急诊室转一圈。晚上七时许,急诊室夜门诊已经排着长队,急诊抢救大厅的床位上也已躺满了病人。
急诊医生、会诊医生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想着某门诊医生说的话:“我们上班时间,不敢多喝水,怕上厕所费时间。”
八点不到,救护车呼啸而至。
监护室的门打开了,担架上一位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软绵绵地被抱到床上。那紧闭的双眼,苍白得无一丝血色的小脸,毫无知觉的反应,种种迹象让我的心不由一紧,情况不太妙啊。急诊医护人员赶紧实施吸氧、插管等一系列抢救措施。与此同时,脑外、ICU医生赶到急诊室加入抢救队伍。
孩子是遭遇了车祸所致,孩子的父亲悔恨不已,不停地用头撞急诊室的墙,一个女人瘫坐在地上哭喊,应该是孩子的母亲,显然已处在崩溃的状态。
一路上,从急救室到各个辅助检查的科室,那里的医生、护士,那些路过的医务人员都掉泪了。护送孩子做检查的一位勤工大伯也掉泪了。都为孩子的性命揪心。
大约半个月后,我看到一个女人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不停地掉眼泪,嘴里反反复复说着一句:“我当时怎么只顾着哭了,忘了抱抱了,抱抱我的小宝贝。”
走近,想安慰一下,女人突然一阵嚎啕,“孩子,你该有多冷,多害怕啊。”
3
总值班,最怕遇到突发事件,特别是晚上。
那晚十点余,我正庆幸今夜无事,便开始洗漱。一个投诉电话进来,说一定要总值班到现场处理。
我扔下刷了一半的牙刷,冲了下去,急诊室外候诊大厅里,两个穿得衣鲜光亮的中年女子跟一个保安站在大厅的显眼位置。
我表明身份,两人就强烈地谴责刚刚预检分诊处的护士态度恶劣到了极点。
问明起因,两女子说她俩是姐妹,父亲在我院住院。原来是妹妹一个人在送饭,所以做了妹妹的核酸检测。现在妹妹要求姐姐送饭,便带姐姐来急诊做核酸检测。
预检分诊处的护士说,按流程,要去发热门诊。
妹妹坚持说那天她是在急诊做的,一来二去,便有了几句不太友好的对话。
刚好入口处有一个保安不让外来人进病区探望,姐妹俩看见了,故意在预检分诊处护士面前一搭一档说这个医院怎么怎么差之类的。
急诊室出来一位年轻护士,拼命跟她俩解释疫情防控期间,有流程规定的,说是处置没错的。
一看有人接茬,她们便开始对着年轻护士打嘴仗。并且说,一定要告到医院领导那里,要给个说法,要护士给她们道歉。
事实很清楚,投诉人不依不饶。经过一番解释、安抚,姐妹俩实在抓不住什么,就抓住态度不好这一点不放,还是摞下一定要医院出面给个回复、一定要严惩那位小护士的狠话。
我代表医院很郑重地告诉对方,事关疫情防控,该护士按处理流程告知,并无过错,而且医院也是按照此流程执行。
我回头找到了那位护士,在治疗室里,她正在忙碌地加着液体。戴着口罩的脸上,双眼明显红肿。
“刚进急诊吧?”
对方拼命点头。
“觉得委屈吗?”
又一阵猛点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
我拍拍她的双肩,望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想着找一些安慰的话来说,又觉得大概时间会教她适应急诊节奏、看尽人间百态、知晓世事冷暖。
又一阵救护车声由远而近急速驶来,我看她飞快地擦干眼泪,奔了出去,加入了抢救的队伍。
在医院的急诊室里,大概是见识眼泪最多的地方。绝望地痛哭流涕,无声地痛彻心扉,害怕恐惧地声泪俱下。有人会说,医务人员见得多了,他们的心是冰冷的。确实因职业的要求,急诊人要时刻保持冷静的头脑、快速的反应,长期的职业习惯让他们说话声音干脆响亮、语速极快,乍一听很凶很冷。其实,他们也都是极其普通的人,会痛、会委屈、会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