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偏要（六）

新浪微博：@画画画盏眠

沈言曦以为早上和季礼呛这两句算今日最惨之事，没想到远远不止。

统筹排了一天的绿幕，沈言曦预想没有难度，但和她搭戏的男配角是个新人，屡屡笑场，多次NG后，导演气急败坏地把喇叭一摔，直接回了酒店。

男配角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眼巴巴地来找沈言曦：“沈老师，怎么办，我们一起把导演劝回来？”

沈言曦不耐烦，但出声状若平常：“劝回来再摔一次吗？”

男配角一滞，露出些可怜的姿态：“我知错了，言曦姐，你把导演劝回来，我们重拍一次，我保证一条过。”

沈言曦怕自己骂人，没理他。

男配角以为沈言曦上钩了，愈发软声道：“言曦姐，刚刚真的不好意思，姐姐。”

“对不起，我是独生子女。”沈言曦不动声色地躲开男配角伸过来的手，握着手机起身出了片场。

她去休息室的路上给唐素打了个电话，唐素似乎在和导演争执男配角的问题，让她休息半天。

沈言曦对后面的进度有数，也没说什么，换下了戏服回了房间。

她让安洁把工作室留给她处理的文件带过来，只是安洁还在路上，电话先来了：“老板，你上热门微博了。”

沈言曦昨晚吃了不少，这厢一边打电话，一边很有觉悟地找了包助消化的茶：“昨天刚开完见面会，我今天上热门不是很正常吗？”

安洁的语气并不轻松：“不是见面会的热门。”

沈言曦把茶叶抖进杯中：“那我重新下载微博看看。”

沈言曦没太当回事，慢条斯理地倒水、上盖、泡茶、揭盖、喝一口。当她重新登上微博，看到热门微博上的“沈言曦、孙娇娇”，脸上的平和逐渐烟消云散。

在她断网这几天，孙娇娇和秦旭被拍到约会，但他们都糊了，基本没什么水花。秦旭有几次想用“沈言曦的前男友”买热门消息，安洁看到，就直接“控”了。

然后是几篇通稿，吹孙娇娇是白富美，配图无外乎是她和秦旭约会时开豪车、戴名表，措辞朝“孙娇娇和秦旭是真爱”的方向引导，也没几条评论。

最后就是今天上午，孙娇娇去了一个大主播的直播间做客，沈言曦的不少粉丝骂她，她踢了那些粉丝。

主播顺势八卦三人的感情纠葛，孙娇娇拿着大小姐人设，格外直接地说自己和秦旭在一起的时候，秦旭已经和沈言曦分手了。沈言曦舍不得秦旭而各种纠缠并且拿工作室的合约威胁他。他不堪她的折磨，不愿和她复合，她就找狗仔拍了自己和他，把一盆出轨的脏水泼到他们身上。

这和沈言曦分手时网友们吃到的瓜截然相反，偏偏孙娇娇还把时间线说得那么清晰。

主播好奇秦旭为什么不出律师函告沈言曦诽谤，孙娇娇脱口而出说秦旭当时还没解约，沈言曦是他的老板，他的团队都是她配的，他拿什么去和她正面撕。

这“瓜”又大又刺激，主播一下子啃蒙了，而孙娇娇自己带起节奏，朝明了说沈言曦打压新人，工作室条款不合理，抢资源的手段肮脏……

沈言曦是何其大的流量，孙娇娇点名道姓指责，直接把直播间送到热门第一，评论区立马炸了。

“反转！我就说娱乐圈没什么好人，当时沈言曦手起刀落，估计也是给秦旭一个警告，怕他爆出猛料。”

“秦旭和孙娇娇签在了千禾，千禾不是姚婉莹的工作室吗？为什么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等沈言曦把自己的“瓜”吃完，安洁刚好到，她把孙娇娇祖宗十八代及姚婉莹的工作室“问候”了一遍，问沈言曦要不要直接发律师函。

沈言曦反问安洁：“你觉得孙娇娇真的只是为了踩我一脚？”

安洁脱口而出：“踩你一脚还不过分吗？”

“过分，过分，”沈言曦莞尔，给安洁倒了茶，不急不缓道，“想踩我一脚的是孙娇娇，让她踩我的是姚婉莹，但姚婉莹的目的是借我把秦旭捧出来而已。”

安洁是个优秀的执行官而非战略者，沈言曦則恰好相反。她想问题的方式是季礼手把手教出来的，几乎在看到“秦旭#创造青春”的话题的瞬间，她就前前后后地想完了整件事情。

“秦旭知道我这个人分手后从不回头，他急着从我这里走，给姚婉莹开的分成一定高。姚婉莹打的算盘是什么呢？”沈言曦道，“她先让秦旭和孙娇娇公布恋情，再立孙娇娇的人设，说两人是真爱。如果我放过了他们，她就让秦旭在之后的访谈中表达对我的想念。我第一次不翻脸，第二次肯定懒得翻，CP粉也必定会刷我和秦旭以前的同台，她顺着热度把他送到《创造青春》一个比较高的位置上。

“如果我翻脸，她就把我打孙娇娇的事情爆出来，我和他们正面撕，事情越闹越大，其实也是帮秦旭把知名度打出来。不怕黑红就怕不红，他是男团出身，唱跳本来就可以，如果他在《创造青春》第二季C位（中心位）出道，流量差不多就到顶了。新粉丝都是男团粉，谁还会在乎他是谁的前任、是不是吃过软饭、劈过腿。”

安洁被这么一点，也明白了几分。

她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你打孙娇娇了？什么时候打的？你说过不冲动！”

“啊？”沈言曦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不是我年轻气盛刚好在气头上吗，渣男贱女什么的，打就打了。”

——无所谓。

安洁焦虑：“你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主要是给人落了把柄。”

“我当然知道，但我当时真的控制不住，你看我现在不就成熟稳重了，冷静地给你分析事情。”沈言曦有点求表扬的意思。

安洁白她一眼，警告：“我去一趟星娱和小道，你不许乱来。”

沈言曦一副“你不信任我”的样子：“我乱来什么啊。”

“打人！”安洁咬牙道，“这次你得保证不冲动，做事之前先和我商量。”

沈言曦应道：“我保证。”

安洁：“真的？”

沈言曦诚恳：“比你的发际线还真。”

安洁怀疑自己和沈言曦的雇佣关系出现了一丝罅隙，她则是夸张做作地向安洁表达了爱意。

安洁联系好星娱的人，离开了沈言曦的酒店套房，而上一秒还信誓旦旦保证的沈言曦下一秒直接上微博@了孙娇娇。

沈言曦：@孙娇娇，1.秦旭出轨在先，我分手在后，没多一秒纠缠;2.合同的事，我不介意公开原件;3.说我泼你和秦旭的脏水，你们配让我端盆吗？

沈言曦一个脏字都没骂。

孙娇娇似乎也是个脾气大的主。

孙娇娇：@沈言曦，万事讲证据。

沈言曦看到这句话，忽然不知道该说孙娇娇缺心眼，还是脑子不好使到可爱，她直接贴了秦旭和自己的聊天记录。

沈言曦：@孙娇娇，第一次见人要巴掌的，勉为其难满足你。哦，对，你还需要秦旭哭着求我原谅的电话录音吗？

沈言曦发完就退出了微博，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光景。她满意地摸了摸手，却发现戒指不见了，她回忆自己今天走过的地方，神清气爽、难得好态度地给季礼打了电话……

半小时后，华盛集团总部顶楼总裁办公室。

明亮的阳光倾泻在落地窗前，高大挺拔的盆栽洋溢着绿意和生机。

办公桌后的男人专注地工作，脖子和侧脸的线条冷然清贵，旁边的小沙发上倚着个女人，肤如凝脂。她打量着小指上失而复得的戒指，顾盼间尽是亮色。

沈言曦开心：“果然祸福相依、否极泰来，你送我、被误戏是‘否’，找撕的人不是对手、找到失而复得的戒指是‘泰’。不过，还是有点动容，”她想到什么，颇为感触道，“刚开始被喷、被骂，觉得天都要塌了，全世界都不爱自己，后来发现黑粉骂来骂去都不换词，其实也就还好。

“不过，秦旭和孙娇娇，加上一个姚婉莹，也真不够看的，他们手上就一个料，想想都知道待会儿热门新闻是我朝孙娇娇动手，还没‘锤’。”

沈言曦有些兴致缺缺，季礼偶尔看她一眼，眼底的似笑非笑如浮光般轻掠而过。

沈言曦自顾自地说着，转了话锋：“不过，也不能全怪他们，毕竟我这样完美、聪明、漂亮、每根头发丝都发亮的仙女世间难有，人间难寻，上穷碧落下……”

沈言曦范儿还没起，唐素发了语音过来，她暂停表演，点开，对方的声音响在季礼的办公室内。

“言曦，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保密工作做得够好，‘锤’这么实，我都不知道。”

沈言曦蒙了。

然后是乔悦的语音：“圈内人吗？姐，看着不像啊！不过感觉是帅的，那种朦朦胧胧的帅！”

还有导演的询问，编剧的八卦，演员朋友的揣测。

安洁直接一个电话过来，俨然即将喷发的火山：“你回复微博的事，我们晚点再说。你谈恋爱，我居然不知道？身为掌握你二十四小时行踪的经纪人，你谈恋爱，我竟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沈言曦从听到唐素的语音开始，整个人就处于茫然状态，现在脑袋更是空空的：“没有啊，我谈恋爱了，我自己都不知道。”

安洁咆哮：“你不知道，那热门上的‘沈言曦的新恋情’是什么！还被‘锤’了！算了，算了，我发给你。”

安洁无比愤怒地挂了电话。

沈言曦知道这是姚婉莹的反击，可这也太匪夷所思、空穴来风了吧，她连一根毛都没见到，哪里来的男朋友？

安洁把链接发过来。

“沈言曦与神秘男子彻夜同游，疑似恋情曝光。”

别说吃瓜群众，就是沈言曦自己都难掩兴奋地点了进去。

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五十，加载得让人心痒难耐。

百分之一百，进度条加载完，沈言曦看到内容，大脑瞬间回血，噗地一下就笑了出来。

“你要看一眼我的新男友吗？”她问季礼。

季礼头也没抬：“我对你那些整容、软饭、智障无脑的小白脸没有兴趣。”

沈言曦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季礼的身边，把手机推到他的面前。

季禮反感，沈言曦偏要他看。

沈言曦：“你就当看一堆垃圾。”

季礼：“知道是堆垃圾，为什么还要看……”

他逐渐消音。

图片加载出来，只有背影和侧影的神秘男人，赫然是季礼！

这是沈言曦第一次在季礼的脸上看到这么多样的神色，先漠然，再嘲讽，然后复杂，最后发出和她一模一样的笑声。

意思相同，太离谱、无稽、匪夷所思。

季礼评价：“这个记者可能有个伟大的梦想。”

沈言曦拿回手机：“拆除柏林墙。”

季礼：“升起铁幕。”

沈言曦：“统一南北。”

季礼：“走向共和。”

两人难得在某件事上出奇地保持一致，沈言曦高兴地向季礼伸手：“默契。”

季礼绅士地握了沈言曦的半个手掌表示同意。

季礼明显不想再提“看一堆垃圾”的问题，但沈言曦回想他一脸刻薄地骂他自己，舒服得每根神经都好像泡在蜂蜜水里。

来问沈言曦情况的人很多，她索性静音微信。临近饭点，她邀请季礼：“一起吃个饭吗？”

她心情太好。

季礼还没回答，沈言曦大方地补充：“你想吃什么，我请。”

季礼本来想下逐客令，听到这话，改了主意，从善如流地把沈言曦带去公司的高层用餐区。

总厨过来问要吃什么菜，季礼信手在平板上滑了几下。

高层用餐区和普通用餐区隔了一堵墙，墙外人声鼎沸、热火朝天，墙内两人相对而坐，音乐轻柔，气氛舒缓。

沈言曦穿了条漂亮的及膝小黑裙，从指尖到发尾，每一寸都美得发光。她时不时拨弄一下头发，时不时用手机照照脸，把仙女的愉悦表现得淋漓尽致。

季礼时不时看她一眼，没什么情绪。

没一会儿，小厨房开始上菜，沈言曦的笑容僵了一下，之后每上一道菜，她的笑意就减少一分。

韭菜炒蛋、莴笋炒肉、凉拌西蓝花、水煮茼蒿……

等总厨上完最后一道菜，亲自给沈言曦和季礼满上西芹汁后退下，沈言曦望着满桌生机盎然的绿，冷笑：“我有理由怀疑你故意翻我被‘绿’的旧账，用讽刺来反击。”

季礼不置可否：“你可以去掉怀疑。”

沈言曦将筷子拿起又放下：“是因为你对我的每一次绯闻都充满敌意，而不是我故意挖坑让你跳。”

季礼：“是你让我自己点，我是顺着你的意思。”

沈言曦：“我难得一次来华盛欸，朋友，我嘴上客套一下，你就不能绅士一点，考虑女士的口感、喜好，西蓝花里加只虾，茼蒿里面加条鱼。”

季礼淡淡道：“下次你可以直接说‘我请你吃饭，但我矫情，所以你必须点我喜欢吃的东西’。”

沈言曦面如死水：“下次如果我再请你吃饭，我脑子一定被驴踢过，请你一定拒绝我好吗？”

季礼一脸“你太客气”的样子：“正合我意。”

沈言曦讨厌蔬菜、讨厌绿色，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一想到自己付钱，她又不甘心，高贵冷艳地喝一口西芹汁，结果被呛得猛咳，差点咽气。

沈言曦郁闷得不想说话，季礼保持着食不言的良好习惯，安静间，几道小声、模糊的议论从走廊传来。

“你看到沈言曦那个‘瓜’了吗，孙娇娇求‘锤’得‘锤’，没有底气还那么嚣张，在沈言曦面前就和跳梁小丑似的。”

另一人道：“我倒觉得没有空穴来风的事，孙娇娇说得有鼻子有眼，是沈言曦太强势，压下去了也不一定。”

再一人道：“明星圈子里的事，我们普通人怎么说得清。既然沈言曦也恋爱了，秦旭也恋爱了，这事估计就过了，相忘于娱乐圈不挺好吗。”

最开始开口那人道：“你们没感觉沈言曦新男友像季总吗？我之前在停車场远远见过一次总裁，感觉完全一样。”

“季总不近女色。”

“季总不爱女人。”

沈言曦生怕季礼扩大报复而如坐针毡，他望着她一脸想走但又不想表现出来的纠结，面不改色。

这时，安洁的电话进来，沈言曦宛如抓到救命稻草般起身道：“我把微信静音了，没听到语音。你到了啊，我马上下来……”

她对季礼道：“账单发到我的邮箱，”她又微笑着问，“我不说再见没关系？”

季礼优雅地用餐巾拭嘴角：“随意。”

再也不见，沈言曦翻个白眼，高跟鞋踩在地上如踩着季礼般快步离开。

程胜把沈言曦送下楼后回来，季礼刚好出餐区，他的目光落向刚刚发出议论的地方，程胜明白，转身朝领班室走去。

沈言曦上了男人的迈巴赫，迈巴赫驶入一处私人庄园，狗仔连大门都没能进去，只能蹲守在外。

沈言曦一夜未出，第二天早上九点，迈巴赫从庄园出来，直接驶向片场，而她在片场下车时，身上的衣服已换！

如果没换衣服，可以说她去朋友家借宿或者春风一度，但衣服一换，恋爱的事基本就坐实了。

这处庄园的设计出自大家之手，设计师在某个访谈中透露过主人姓宋。

八竿子打不着的“宋”。

华盛总部停车场，安洁在等沈言曦的时候，翻来覆去把爆料看了无数遍，无论如何想不通沈言曦怎么会恋爱。拍戏常常拍到半夜才收工，她哪里来的时间找对象恋爱？

沈言曦坐上保姆车，司机关门驶离。

安洁没看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别拍戏了，出书教大家做时间管理，版税分分钟千万元，多轻松，多容易。”

沈言曦叹气：“季礼。”

安洁抬头看她：“啊？”

沈言曦解释：“回的是季礼父母家，户主是季礼的妈妈，姓宋。他家留着我的房间和衣服。”

她按了按眉心，有些心累。

今天的“锤”本来是潇潇洒洒地甩在孙娇娇脸上的，她撬墙脚还出来找原主，不是找骂，那是什么。可这“新恋情”一出来，多多少少给了她和秦旭退路的意思——你沈言曦都恋爱了，她和秦旭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恋爱了。如果沈言曦过分点，她甚至还会说沈言曦心狠手辣，自己都恋爱了，还不放过前任。

可沈言曦她恋爱个鬼啊，光明正大个鬼！

沈言曦不喜欢这种被牵制的感觉。

安洁看出她的不开心，试探道：“不然，你和季总商量一下，就让季总澄清一下，说两家是世交，两人是朋友，这样，无论如何都没问题。”

沈言曦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个百利而无一害的提议：“我和季礼不对盘归不对盘，但我们说了，工作互不干涉就是互不干涉。我惹出来的麻烦没有让他去收拾的道理。”

沈言曦看得太明白，以季礼现在的地位、身份来说，她和他的友谊爆出来，华视高层做决策的标准会发生倾斜，投资商找她的目的会发生变化，很多人都会经由她给他献殷勤，复杂又麻烦。

沈言曦不愿意。

安洁自然打住：“那我们再想想。”

沈言曦闭眼小憩：“嗯。”

正午的阳光把马路上的车画成一块块阴影，利落而快速地扫过排列整齐的行道树。

与此同时，千禾工作室的会议室。

姚婉莹坐在会议桌的主座，孙娇娇坐在下首的座位上一个劲儿地哭，她的经纪人不停地给她擦眼泪。

姚婉莹的助理打完了电话，回到会议室。

姚婉莹用手机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沈言曦还没回应？”

“嗯，”助理道，“我给几个公关团队打了电话，沈言曦都没有要联系他们的迹象。”

姚婉莹抚着小腹，更加烦躁：“安洁回复你消息了吗？”

助理小心地说：“回了，但措辞很含糊，说她不清楚。”

姚婉莹“一个头两个大”。

偏偏孙娇娇边哭，边抱怨：“我不就说了沈言曦两句吗，她干吗发那么大火啊。她要是没问题，秦旭怎么会和我在一起——”

“闭嘴，你长脑子了吗！”姚婉莹啪地一下直接把手机拍在桌上，怒道，“我让你公开恋情，顺便试探沈言曦，明白什么叫试探吗！就是说，沈言曦很好，但感情的事情很复杂，你把自己放在弱势的位置，她朝你动手，那叫仗势欺人。你张牙舞爪地跳到她面前，她打你就叫理所应当。”

孙娇娇哭得更厉害了：“可她打我了。”

姚婉莹拍桌怒起：“她是打你了，可你一蠢，我怎么爆？我能爆吗？

“她打你，你没还手，明眼人都知道你今天说谎了。你自己打自己的脸，你应该庆幸今天没碰到她，她今天要是再打你一次，你敢还手吗？你能还手吗？！”

姚婉莹气得快自闭了，“沈言曦打人”这种料本来是她手上的炸弹，被孙娇娇一作，连一张小牌都算不上了，硬生生地废掉了。

沈言曦的新恋情本来也是王炸，可现在为了帮秦旭和孙娇娇脱困，她连对方是谁都没来得及挖就匆匆爆料。她觉得对方眼熟，可她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孙娇娇哭着还想说什么。

姚婉莹剜她一眼，收回视线：“你最好祈祷这事赶紧过去，不然……”

她点到为止。

孙娇娇泪眼婆娑地点头。

姚婉莹边朝外走，边吩咐助理：“盯紧沈言曦。”

助理：“好。”

下午两点，就在“吃瓜”群众等得望眼欲穿时，沈言曦的工作室给孙娇娇发了律师函，希望她本人于二十四小时内就直播间的诽谤性言论向沈言曦女士道歉，沈言曦女士会酌情考虑原谅，否则将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身权益。

两点半，沈言曦转发仍然挂着“爆”字的爆料。

沈言曦：今天天气很好，心情也很好，看树叶的时候，感觉树叶在跳舞，细微的浮尘在温暖的阳光下无序地飘动。爱情的意义是什么？爱情的意义就是在任何一个普通的日子里，我都因為和他在一起而心生欢喜，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散步，一起旅行。虽然他偶尔会凶我，欺负我，但我需要他的每个瞬间，他都在;我应该被保护的瞬间，他都紧紧地抱着我;我想撒娇的时候，他看着我笑;我难过的时候，他低声安慰我。本来没想这么快公开，但既然被拍到，索性就不再遮掩，谢谢大家关心，我和他很好……

“吃瓜”群众激动地点开全文，然后看到沈言曦@小道传媒的后半段——

@小道传媒，台本写完了，男朋友什么时候发？

措辞那么激情，搞得当事人百爪挠心，你们不负责出个后续吗？

就算我每次公布恋情的速度快，你们KPI上不去，心存不满，也别这样搞我的心态吧？

需要我把认识的人、流落在外的衣服都列个清单出来发给你们吗？

第三张角度绝美，我开双倍工资加五险一金，师傅，来我工作室吧，别跟拍了，蛮辛苦的。

……

沈言曦的“娱乐圈文豪”之称不是浪得虚名，短短一段话，表达了她听说自己有男朋友的惊喜，认清没有男朋友的现状后的愤懑，抒发情感再落回现实，体谅狗仔辛苦并公开挖墙脚。

小道传媒可能刚好是拍沈言曦的狗仔在上号，秒回。

小道传媒：@沈言曦，那个……双倍工资是真的吗！

沈言曦秒回。

沈言曦：@小道传媒，当然！你把简历发到我经纪人的邮箱！

沈言曦回完微博，真的给安洁交代了这件事，“吃瓜”群众被这个“弯”震得猝不及防。

“哈哈哈，曦宝教会我一件事，如果不能打败敌人，就把敌人变成自己人，策反一流，狗仔是不是没想到！”

“公关手段真厉害！也就是娇娇不和你计较，发张律师函唬谁呢？”

“关注作品，关注作品，关注作品。”

舆论将热度顶得居高不下，孙娇娇之前肆无忌惮，现在缩在龟壳里一声不吭。

沈言曦也有耐心，每隔一小时让工作室更新时间，距离孙娇娇道歉的截止时间还有二十三小时，二十二小时，二十一小时……不给余地，不留情面。

等到下午六点，孙娇娇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穿，发了道歉信。

沈言曦工作室好心强调律师函上的关键字，表示希望看到孙娇娇本人道歉。

沈言曦的意思很明显，你怎么给我抹的黑，你就怎么给我洗白了。

晚上七点，孙娇娇开直播，承认自己说谎，沈言曦和秦旭曾经的合同、分手时间都没问题。

路人都骂孙娇娇自作孽不可活，她的少数粉丝心疼她哭得梨花带雨，跑到沈言曦的微博下骂沈言曦咄咄逼人。

沈言曦勾了勾嘴角，直接就回复了。

沈言曦：但凡我有点问题，现在哭的人就是我。理在我手上，我要求道歉，我还有罪？狗咬我一口，我都得把它的牙一颗颗拔了，现在人欺负到我头上，难道我要说“哎呀，虽然你做错了事，但我不怪你。”如果我怪你，就是我不好？您家圣母院晚上不断网，您还在这冲浪呢？

一言激起千层浪，只是这浪并非冲沈言曦而来。

沈言曦态度明确，不退不让，孙娇娇删微博、关评论，正式将事情盖棺定论。

明明是孙娇娇先爆沈言曦的黑料，结果几番辗转下来，沈言曦反而涨了百万粉丝，冲破五千万大关。

初夏的傍晚，微风轻拂，空气中裹挟着植物的香气，浓烈而恣意。

沈言曦刚回剧组安排的酒店，唐素便笑着来敲门。她把人迎进来，要去给唐素拿水。

“自己人，别麻烦，”唐素阻止了，揶揄道，“真没恋爱啊？”

沈言曦和唐素同坐在沙发上，倒也说实话：“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青梅竹马啊，”唐素遗憾，“我刚还在和导演说你这次的这个很不错，气场压得住你，之前那些太弱了。”

沈言曦摇头：“强弱倒没关系，我和他八字犯冲，见面就掐。我小时候所有不好的回忆都是关于他，四舍五入就是童年的噩梦。”

唐素不信：“你的微博不是发过小时候学生证的照片吗，你那么漂亮、可爱，谁舍得对你不好。就算你做错事情，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人一看，哎哟，谁不是心都被萌化了。”

沈言曦脸上的淡定和季礼如出一辙：“他眼瞎。”

唐素好笑，继而暗示沈言曦今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秦旭都没出现，可能真的在闭关训练。姚婉莹想送他进《创造青春》，后续可能还要蹭沈言曦的热度。

沈言曦心里和明镜似的，脸上则是一副受到提点的表情，对唐素千恩万谢。

唐素离开后，沈言曦宛如被抽去骨头般瘫倒在床上，长长地舒一口气，望着头顶花纹繁复的天花板，今天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闪过。

男配角的意图，孙娇娇的意图，姚婉莹的意图，唐素的意图，还有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单纯的季狗蛋以及他点的那桌“绿”。

沈言曦耳边回响着唐素说“谁舍得对你不好”，又想起季礼云淡风轻地说的“去掉怀疑”“正合我意”。

沈言曦把爆料里绝美的第三张照片发给季礼，提出的问题发人深省。

沈言曦：看看这好看的额头，这长而卷翘的睫毛，这小巧精致的鼻子，这精致的唇形，是不是每一个像素都在告诉你美的定义，是不是每一寸画面都在给你诠释颜值天花板？就这样一个仙女，让粉丝咣咣撞大墙的仙女，你为什么总不让她好过？你究竟是眼睛被狒狒抓瞎了，还是在雷雨夜带着你的金条去楼顶避雷针旁边让老天爷劈坏了脑子？

季礼：粉丝们没见过你换牙漏风、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端着玉米糊摔得狗啃泥的样子·ETC（抬杠）。

季礼把后缀加得严格而贴切。

沈言曦：山长水阔，与君诀别。

季礼：1。

剧组安排的酒店内，沈言曦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孙娇娇费那么大力气没伤到自己半分，为什么季礼一句话就能把自己的心扫射得千疮百孔？为什么别人说的话是文字，他说的话是武器？

华盛总裁办公室内，季礼闭眼休憩，程胜站在办公桌前汇报工作。

季礼忽然出声：“华盛资本原定IPO（上市）发布会是下个月二十一号？”

程胜核对后：“是。”

季礼：“提前。”

上市不是小事，过程繁杂严苛，人力、物力耗费巨大，一句“提前”不知道会牵一发动几何，又引得多少新的波谲云诡，但季礼的心思没人能揣测。

“是。”程胜应下，继续汇报工作。

金属边眼镜被钩下放到办公桌上，季礼抬手轻按眉骨，他神态清淡，宛如一团云，让人看得见、猜不透、摸不着。

而城市另一边，沈言曦自闭良久，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自己和季礼的相处模式从来都是针尖对麦芒，所以她不让他，他也不让她，偶尔服服软，两个人都反感得恨不得把肠子悔青。

如果，沈言曦想的是如果，自己稍微温和一点，季礼是不是也会温和一点？不是激烈矛盾之后的温和，而是日常的温和，也许两人就能维系一段安稳的友谊？

沈言曦怀着自我牺牲、壮烈的决心和奉献精神给季礼发了一个气球小人可爱地跺脚表情包。

沈言曦：气到膨胀。

沈言曦了解季礼，让他摸摸头不可能，他可能回复“1”，也可能回个嘲讽的微笑——都没关系，这只是自己的尝试而已。

几秒后，手机震动。

沈言曦抱着开奖般忐忑激动的心情点开图片。

季礼回了一个……打火机。

简单的长方体仿佛化作季礼的脸，无比冷酷地告诉沈言曦：气什么气，直接炸吧。

砰的一声，继一万八一双的高跟鞋后，季礼再次打响吵架号令枪，一万四的手机在空中滑过一道短而急促的弧线，光荣落地。

之后几天，沈言曦在剧组赶进度，季礼在外出差，两人保持着默契的互不打扰。

原先的男配角被换掉了，很多戏都在重新补拍。

安洁问了一句原因，沈言曦事不关己道：“演得烂还撕番，不换他，换谁。”

所以，沈言曦也明白，唐素也好，乔悦也好，她们对自己的好只是基于自己给剧带去的收益，简单又清晰。

等到周五下午，沈言曦终于得空准备回江山公寓休整一下，姚婉莹来了消息——于今晚在苏城家设宴给沈言曦赔罪。

这事太有意思了。

苏城是《她杀》的投资商，姚婉莹在投资商家设宴给女主角赔罪。

保姆车上，沈言曦把这条信息看了三遍，笑了，忍不住问安洁：“我脸上写着‘特好欺负’四个字吗？”

安洁端详片刻，中肯道：“没有。”

远天有大片绚烂的晚霞，橘色主调自地平线晕染开来，主别墅外豪车云集，主别墅内衣香鬓影，清脆的碰杯声此起彼伏。

姚婉莹说是给沈言曦赔罪，沈言曦到场后，她却好似没看到沈言曦，宴会上也不见孙娇娇和秦旭的身影。

沈言曦心里明白个七八分，她连熬几个通夜，浑身没力气，刚好在角落躲清闲。她穿了条浅粉的裙子，衬得肌肤愈发白皙，乍一看不惹眼，细细看着五官，娇艳似初开的玫瑰。不少相熟的艺人过来寒暄，她明白姚婉莹说赔罪只是让自己挂个名，她也懒得戳穿。

三五艺人扎堆闲聊，投资商则是组了牌局，沈言曦时不时单手托脸掩盖疲态。季礼没刻意，只是出牌时、拿牌时、推筹码时，不动声色地越过人群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沈言曦喝了口果汁，和男艺人聊了两句，掩嘴打了个哈欠，闭了几秒眼睛。

疲倦中，周围人的议论声好似听得格外清晰。

“华盛资本提前上市了，你知道吗？这下季总的身家估计又要涨几成，算是最年轻的千亿富豪吧？”

“去年就千亿了，而且这还只是看得到的，看不到的，你不知道人家有多少。”

上一人還没说完，同伴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看看，快看，人家影后过去敬酒，季总都没搭理。”

“大资本家怎么看得上艺人。”

……

哦，季礼在啊，她们在说他啊，沈言曦没看他，不着痕迹地挪了地方。

又有几个艺人。

“沈言曦的面子也够大，姚婉莹都说要亲自给她赔罪，不过她也是因祸得福，粉丝涨了几百万个，前任们没一个说她不好。”

“姚婉莹说赔罪，你就信了？怎么沈言曦来这么久，她没理？”

“什么意思？”

“姚婉莹现在跟着苏总，她想要什么，还不是苏总钩钩手指头的事。沈言曦一个艺人，就算再红、咖位再大，和苏总能是一个量级吗？”

……

这种讨论对沈言曦的杀伤力就和学生时代同学不带自己去上厕所一样，挠痒痒似的，还有点好玩。

她津津有味地听了一会儿自己的八卦，姚婉莹终于带着几个小姐妹站到她的面前。

沈言曦袅袅婷婷地起身。

“言曦躲在这做什么，我找了你半天。”姚婉莹穿了条酒红色丝绒长裙，整个人有了几分富贵之色，笑容灿烂地朝沈言曦举杯，“之前工作室的小孩不懂事，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沈老师见谅。”

沈言曦嘴角同样勾着场面上的笑：“一码归一码，其他人做错事，我怎么会和姚老师计较。”

酒却没喝。

姚婉莹的目光落在沈言曦的酒杯上，笑意没变：“沈老师的意思是不给我面子吗，是不给我面子，还是不给苏城面子？”

沈言曦受冤：“我没驳过姚老师的面子，怎么说得上给？苏总的面子又哪是我能驳的，姚老师说我驳苏总面子才是真的驳苏总面子啊。”

和姚婉莹从一场场酒局里喝出来的八面玲珑不一样，沈言曦的通透就好像是天生的，天生的不落话柄，天生的游刃有余，天生的无懈可击。

“沈老师这张嘴能把狗仔都说去自己工作室，我甘拜下风。”姚婉莹笑着站到沈言曦的旁边，故作亲近地问，“不过，你那绯闻怎么回事，真没谈？”

沈言曦笑：“真没谈。”

“不然，我给你介绍一个。”姚婉莹用眼神示意，“好些条件都不错，你上次来，好像见过一些，有几个私下里还向我打听你。”

沈言曦没怎么见过的一个女艺人心直口快：“大佬们不都要求身家清白吗？”

姚婉莹故意瞪女艺人一眼：“怎么说话呢？”

另一个女艺人道：“我刚刚没看到投资商给沈老师敬酒啊。”

姚婉莹又轻轻呵斥：“会不会说话，就知道拆我的台。”态度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又一个女艺人道：“不知道被拍到的迈巴赫是哪个男团小流量的，沈老师送车的品位越来越高。”

再一个女艺人道：“沈老师自己红，爱和小男星谈恋爱就和小男星谈恋爱，轻松又自在。小男星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人，甩不掉也没关系，沈老师撕得过来。”

“扑哧。”姚婉莹和几个女艺人忍不住笑起来。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你“搭梯子”，我接话，无外乎是秀一下自己的靠山，讽刺一下沈言曦。娱乐圈本来就是个良莠不齐的地方，一朝得势，狐假虎威的人不在少数。

左一个新欢迈巴赫，右一个身家不清白，沈言曦听得太阳穴微微发疼。

她觉得这是季礼的锅，他就在不远处，但冲着他每时每刻都想让她死的那张嘴，她并不指望他会帮自己，不雪上加霜绝对是他最大的善意。

她忍着身体不适等那群女艺人说完，在嘴角勾起了一抹明艳的弧度，刚准备千娇百媚地怼回去，便见季礼站起来。

所有人看向季礼。明亮的琉璃顶灯将他卓越的身形、气质烘托到极致。

沈言曦和他对视，他轻抬手，嗓音和目光温润平缓。

“过来，”他唤，“沈言曦。”

所有人转而看向沈言曦。沈言曦怔了一瞬，随即调整好呼吸，笑吟吟地朝季礼走去。

季礼抬起长腿迈出座位，极其绅士地站在沈言曦的旁边，从左到右挨着给她介绍投资商。

“沈言曦，这是张总。”

沈言曦礼数周到地点头：“张总好，我是沈言曦。”

被叫张总的人立马反应过来，道：“我女儿可喜欢你了，真的漂亮。”

下一个。

“这是李董事长。”

“李董幸会，我是沈言曦。”

李董这下恢复记忆了：“沈老师，我们上次见过，也是在苏总家，你记得吗？”

沈言曦含笑：“当然记得。”

再一个。

“这是赵部。”

“赵部好，我是沈言曦。”

季礼没介绍自己和沈言曦的关系，她也没介绍自己和他的关系。

就是这种没介绍，反而让在场的人心里七上八下。你说季礼和沈言曦暧昧吧，两人并没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季礼把她拉进自己的圈子时，都极其礼貌，让她的半掌搭在自己的手上。但你要说两人不暧昧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宛如护着她打姚婉莹的脸一样。

所以，他们到底要不要讨好沈言曦？讨好吧，怕她和季礼不熟;不讨好吧，又怕两人私下很熟。

季礼保持着一贯不露底牌、折磨人心的做法，而沈言曦太了解他，和他配合得天衣無缝。

就在现场的人八卦得快要爆棚时，季礼问沈言曦：“我送你回家？”

“恭敬不如从命，”沈言曦从善如流地挽上季礼的胳膊，“谢谢季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