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良逢,她的夏天由此开始,只剩热烈。
新浪微博:@三月逢江
蒲桃讨厌夏天。
夏天有黏腻的汗水,还有至亲的别离。
所以,她往南逃去,却不料闯进了一个更热的夏天,闯进了一个小院,那主人倚在雕花围栏上看她。
她就站在他的楼下,他的树下,悄悄红了一整张脸。
直到太阳缓缓沉到地平线下,晚风吹来,蝉鸣依然聒噪,却惊奇地抚平了她心中叫嚣着的郁闷。
因为良逢,她的夏天由此开始,只剩热烈。
①如果我说是你家蒲桃先动的手,你相不相信?
芒种刚过,早就是个火炉般的桑城像是又被添了一把火,哪怕临近日暮,西城区的老街上也没有什么人走動。
巷子深处的一户院门前,站着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女孩,几个小学生像蘑菇似的蹲在她的脚边,仰头喊她。
“蒲桃姐姐,你不是让我们带你摘蒲桃果吗?良爷爷家的果子是最甜的,你去摘,我们在这望风。”
被叫作蒲桃的女孩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此时眉头微皱,狐疑道:“望风?这听起来像是要入室盗窃啊。”
他们连忙解释:“不、不,良爷爷说过,我们可以随便来摘果子的,只是下手一定要快,要是那人回来了,就完蛋了。他凶神恶煞,你千万别碰到他。”
蒲桃还想问些什么,却被他们合力推进了院子。她跌跌撞撞,往前冲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一抬眼便看见院子里那棵挂满了粉红色果子的大树。
蒲桃第一次来南方,第一次看到这种树。
树上的果实芬芳馥郁,她被吸引着走近,伸手去摘,却够不到。这一整天,她都跟着这群小孩爬树、下河,到处疯玩,这时麻利地脱了鞋子准备爬树。
可在她两只脚都离了地,整个人攀附在树上时,突然头顶一声巨响,几颗果子连带着树叶簌簌地往下掉,正好砸在她的脑门上。
蒲桃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院门外的小孩们便哇的一声大叫,然后逃跑了。
这时,她听见一声轻笑,仿佛距离特别近,就在她耳边似的,又像是错觉似的。
可下一秒,那个清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怎么不跑?”
又是一声响动,一颗果子恰好掉进了她的怀里。
蒲桃四下张望,穿过繁茂的树叶,只看到一个身影。对方站在二楼,手上拿着一根长竹竿,方才掉下来的果子就是他用竹竿敲下来的。而他们的确离得极近,这棵树的树枝甚至能触到他面前的雕花围栏。
这人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凶神恶煞”了。
蒲桃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脚下一滑,连忙抱住树干稳住了,而树枝晃动,影影绰绰间她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那是个清瘦的少年,此时一双修长的手臂撑在围栏上,似乎以为树上的人是附近哪个小鬼,便含着清浅的笑想要戏耍一番。等看清她的模样后,他也有点诧异,正歪着头与她对视。
可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生不太礼貌,但蒲桃看清他的脸后,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就是“艳若桃李”,第二个念头就是——这到底哪里凶神恶煞了?!
见蒲桃盯着自己愣神,他一双桃花眼弯了弯,似乎又起了戏耍之心,要用竹竿继续敲果子。
蒲桃终于回过神来,红着脸抱紧了树干,假装淡定地冲他点头打招呼:“你好呀。”
她跳下树,一双赤脚踩在了树叶上。她手中还握着一颗果子,正是这场行动的“赃物”,而她的同伴早已逃跑。
蒲桃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害怕他真的把自己当成小偷,便飞快地看一眼他,仗着他并不如传闻所说,第二句话就开始碰瓷。
她抬头捂住自己被砸的脑门,一副吃痛的样子,委屈道:“如果我说是你家蒲桃先动的手,你相不相信?”
话音刚落,对方笑意更深,问道:“外地人?”
蒲桃以为他要放过自己,便乖乖答道:“是,第一天来桑城。”
“那你叫什么名字?”
“……蒲桃。”
楼上那人听见了,愣了两秒,突然伏在围栏上笑出声来,探出来的半个身子都在抖。
而树下的蒲桃,从脸蛋到赤裸的足都在他的笑声中慢慢染上粉色。
②小户人家,谢绝碰瓷
“我叫良逢。”
夜色四起,树干上挂着的感应灯亮了起来,良逢走下楼来,拿着篮子弯腰捡果子。
蒲桃凑上前,回道:“我叫蒲桃。”
良逢便又笑起来,举了颗果子到她的眼前:“这是洋蒲桃,我们一般叫它莲雾,和你是亲戚,但是有差别。所以……”
“我相信是蒲桃先动的手,可蒲桃不是我家的。”将莲雾轻轻抵上蒲桃的额头,良逢吐出四个字来回应她方才的狡辩,“谢绝碰瓷。”
说罢,他提着一篮莲雾起身走开,而蒲桃愣了几秒后跟了上去,一只手抓住他,一只手提着凉鞋。他垂眸便看到她轻颤的眼睫。
“……他们带走了我的手机,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亲戚家去?”
良逢轻轻啧一声,蒲桃立即摆手,道:“这次绝对不是碰瓷,而是我请求你,拜托了!”
良逢又在心里轻轻啧一声,看着她讨好的笑脸和水光闪烁的眸子,心道:这人怎么这么烦人。
蒲桃的确很烦人,见风使舵得十分顺畅。
起初,她看他并不凶神恶煞,便耍无赖碰瓷;后来见他也不为难自己,又乖乖示弱。
如今使唤他送她回家的路上,她手捧着莲雾吃完,嘴里鼓鼓的,还不忘点评:“真的好甜。”
良逢无情地嘲讽:“所以他们想吃,所以他们骗你去摘。”
“嘿嘿,第一次看到实物,没分清也很正常啦。”他不笑的时候的确有点冷美人的感觉,蒲桃却嘻嘻笑着不害怕,“这名字是我妈妈取的。我从小住在北方,大家都喊我小葡萄。上了初中之后,我才知道,蒲桃也是一种水果。”
她轻轻的声音传来,好像裹挟着一丝哀伤隐匿在夜风中,良逢侧头去看,她却突然凑了上来。
“南方可真好啊,”蒲桃掰着手指数道,“有杧果、荔枝、波罗蜜、木瓜……我从火车站过来的路上都惊呆了。”
她又亢奋起来,一个北方人绝对拒绝不了两广地区的各种果树。良逢不懂,却被她的快乐感染,第一次觉得好像真的不错。
可下一秒,蒲桃问道:“这些水果,你家都种了吗?你家的水果格外……”
“抱歉,没有。”
良逢已经摸清她的路数,在她习惯性地得寸进尺时无情地打断。
不远处的路灯下,眼熟的几个小鬼躲在角落里心虚地看着他们。
蒲桃因为他的拒绝还鼓着脸,小声地嗫嚅着什么。他忍住笑,把人转过去:“你到了。”
蒲桃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才认出地方,看到鬼鬼祟祟的幾个小孩,没忍住,问道:“他们怎么这么怕你?”
美人有什么好怕的——蒲桃在心里偷偷加上一句。
“我会强制他们留下来写作业,摘一个莲雾,写半小时。”
良逢说得轻飘飘的,蒲桃却目瞪口呆,没想到美人竟有如此手段。
她的反应逗笑了良逢,他的目光转向手中提着装满莲雾的篮子,作势要清点,一边道:“我看看,这么多莲雾,你得写多少个小时的作业……”
“我刚高考完!”蒲桃连连后退,只想逃跑,没注意脚下的台阶。
就在蒲桃要绊倒之际,良逢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无奈地笑着,把手中的篮子递给她:“给小馋鬼们分了吧。”
这里的“小馋鬼”当然也包含她,她不争气地耳根发烫。
“谢谢你。”
下次还可以去你家摘吗?蒲桃下意识就想问出这句话,想到他的条件,便又咽了回去。
可良逢又猜到了,他轻声骂道:“想得美。”
两人便一起笑出声来。
随后,良逢转过身去,独自沿着来时的街道离开,高高瘦瘦的影子在他身后拖得老长。
等他终于消失不见后,那几个小孩跑上前来,拉着还站在原地的蒲桃过了街。分完一篮子莲雾后,他们又打闹着各自回家。
而蒲桃宝贝似的抱着良逢的篮子,一扭身,走进了一旁的宾馆里,还一边兴奋地想着明天去他家送篮子,这总不能再拒绝她了吧?
③能吃吗?好吃吗?
蒲桃还没来得及去送篮子,第二天上午竟然在清园碰到了良逢。
清园是桑城的著名景点,岭南的四大园林之一,蒲桃在里面转了三个小时之后,坐在凉亭里开始画画。而她身后路过一支队伍,年轻的导游拿着喇叭介绍着园内的花草树木。
“这是人心果,原产美洲热带地区,是一种山榄科的热带水果……”
远远听到“水果”二字,蒲桃眼睛一亮,连忙起身跟在了队尾。
蒲桃听着那位导游的声音莫名觉得熟悉,却因为喇叭有点失真而分辨不出来。她看了几眼高高的背影,注意力又被园内的果树吸引了过去。
他们又转了一圈,在导游每次介绍果树时,蒲桃都要喊上一句:“能吃吗?好吃吗?”
她兀自拿着纸和笔写写画画,没在意耳边游客们的笑声,也全然没注意到导游听见她声音回头后,一时失笑的样子。
队伍停在了一处院子里,他们面前是一棵高大的树,树上的果子青中带黄,乍一眼看上去像是未成熟的石榴。
导游站在树下,开始介绍。
“——蒲桃!”
他这二字突然拔高音量,大家不明所以,下一秒便听到队伍里有人高声回应。
“到!”
蒲桃完全是下意识回答的,愣愣地抬头寻找声源所在,一晃眼便看到了穿着导游服的良逢。
他正站在树下,看着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
蒲桃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失聪般听不到蝉鸣,听不到人群嘈杂,此刻只知道,他笑得如此好看。
等到她的感知渐渐回笼时,良逢已经站在她的面前,科普道:“蒲桃,树高十米,味甜而香,能吃,好吃。”最后四个字让游客们哄笑出声,而他靠近蒲桃,低头在她的耳边道,“这才是你要找的蒲桃,下次可别再认错了。”
良逢结束今天的工作后,踏着夕阳回到家,一进院子,便看到了莲雾树下、石桌前坐着的蒲桃。
她依然拿着本子在画些什么,听到响动后,抬头看向良逢,笑得灿烂:“你回来啦!”
良逢站在门口不动,蒲桃便解释道:“这次我没有擅自进来哦,是良爷爷帮我开门的。”
他这才点点头,挪动步子进了房子。
蒲桃立马像膏药似的跟了上去,怀里抱着一杯奶茶,举着手中的本子给他:“我想请你帮个忙。”
良逢接过本子打开,终于知道她泡在清园的一个上午都做了什么。
她把见过的树,都画了下来,先是粗略几笔树的形状,然后画上细节,画技精湛。
这时,蒲桃却有点羞涩了,偷看一眼良逢。
“我想弄一个关于植物主题的绘画游记,你简直是行走的《植物百科全书》,能帮帮我吗?”
良逢沉吟一会儿,指着本子答非所问道:“‘能吃、不能吃、看上去不太好吃’,这是你本子上唯一的批注了。”
良逢笑着看她:“你确定这是植物主题,而不是美食主题?”
蒲桃招架不住他的问题,也招架不住他的笑,另一只手握着一支七彩的圆珠笔藏在背后,被她按得啪嗒作响。
“但好像也蛮有趣的。” 他最后说道。
得到表扬的蒲桃欣喜地抬头,随即愣住了。
夜幕即将降临,老房子里阴沉沉的,良逢正捧着她的本子仔细翻看,一双眸子格外亮。
她像被迷惑了似的,突然举起奶茶,壮志凌云道:“那干了这杯奶茶,你就是我师父了!”
④这是我师父,我勉强也能算作半个家属吧?
良逢只是暑假在清园内当临时导游,并不是每天都有工作安排,下一次工作在两天后,所以,在空闲的时间里,他带着蒲桃来到清园手把手地教她。
两人站在清园的大门前,蒲桃直奔售票处而去,可刚走几步,就被人拎住了衣领。
她一回头,一个吊牌晃晃悠悠地荡在她的眼前。
“不是已经拜师了吗?”良逢把吊牌扔进她的怀里,一边进园,一边道:“给你办的临时工作证,进出就不用门票了。”
蒲桃这才看到牌子上写着“导游助理”,于是三两步追上去,惊喜道:“哇,那拿着这张证去良浦路三十三号也可以畅通无阻吗?”
良浦路三十三号正是良逢家。
他停下脚步,刚想说话,蒲桃突然仰着头露出灿烂的笑,撒娇似的喊道:“师父!”
良逢无奈,拒绝的话含在喉咙里,最后说道:“行,谁让我一日为师呢。”
蒲桃得逞,笑得更加放肆,良逢便摘下头上的帽子,一把扣在了她的脸上。
蒲桃视线一暗,便听到他低低的、带笑的声音:“那蒲桃同学,上课时间到了。”
太阳逐渐毒辣,她把帽子戴好,看着前面的背影,笑着追了上去。
接下来,良逢便带着她认识植物。他先是一一介绍植物的名字、习性,再拿着叶子告诉她特征。
蒲桃格外认真,笔记本上记得终于不再只是“能吃、不能吃、看上去不太好吃”这类文字了。
等两人结束了一上午的“认植物”活动,良逢手上已经拿着一沓树叶。出园时,是熟悉他的工作人员在检票,对方还取笑他从小把树叶当宝贝。
良逢去买水了,蒲桃便坐在门口石阶上翻看笔记。方才那位工作人员下班路过,停下脚步看她。
“小姑娘,你看着好面生呀。”
蒲桃如实答道:“嗯,我不是本地的,刚到桑城。”
面善的阿姨笑道:“良逢的女朋友哦?好般配欸!”
蒲桃赶紧否认,阿姨便道:“你那个临时证是不是他给你办的?”
蒲桃点头:“对,因为我拜托他教我……”
“那就对了,”阿姨兴奋地打断,“在我们这,本地人进园子不收费的,外地人想要不收费,可是要写进他们家户口本的。”
阿姨明显不想听她辩解,兴高采烈地走了。
而蒲桃捏着自己的临时工作证,耳朵都红了。看着从不远处逐渐走近的良逢,她自言自语道:“他是我师父,我勉强能算作半个家属吧?”
莫非我把他当师父,而他想把我写进户口本?
蒲桃内心戏十足,等良逢停在她的眼前时,她的脸都红透了。
将一瓶冰水贴在她的脸蛋上,良逢弯腰靠近,带着冰凉水珠的大手也贴在了她的额上。
“中暑了?”
蒲桃抬头,两人的鼻子差点撞在一起。
两厢对视,她愣了两秒,随即捂着口鼻迅速撤离,卷起笔记本和书包便逃跑了。
走到马路对面,她才敢停下来,回头朝他喊道:“下午我去良浦路三十三号找你!”
而留在原地的良逢摸摸自己的鼻子,扭开冰水瓶盖,喝了一大口,唇边有一抹笑。
⑤身后多条小尾巴
傍晚时分,蒲桃像蘑菇似的蹲在巷子里,半晌后,终于起身推门而入。见到二楼倚着围栏的良逢时,她虽然耳根红了,但心里是雀跃的。
良逢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她便问道:“你干吗?”
“你干吗?”良逢反问道,“在我家门口埋什么好东西了?”
蒲桃震惊似的抬头,没想到他能看见,她刚才迟迟不进门,只是想到上午阿姨说的话,有点……害羞。
楼上的良逢继续道:“蹲半个小时了吧,脚麻吗?”
蒲桃便红着脸瞪他一眼,径直走到石桌前坐下,虚张声势地大喊:“良逢师父,快下来传道授业解惑吧!”
“天都快黑了,”良逢一边下楼,一边道,“你这样的小同学放在学校里是要给老师加课时费的。”
蒲桃不听,摇头晃脑地连声喊“师父”,良逢笑弯了一双桃花眼,轻轻骂道:“多叫几声师父也没用。”
良逢又仔细讲解一遍,让蒲桃拿着那堆树叶找到相应的名字和介绍,再夹在笔记本里。等她完成时,天真的黑了。
“明天我们再学一天,后天我要上班,你来辅助我讲解。”
蒲桃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惊道:“怎么还有考试!”
良逢笑道:“我总得检验下教学成果吧。”
蒲桃哀叹一声趴在石桌上,中午刚刚泛起的旖旎心思全被赶跑了,现在满头满脑只剩下各种植物。
之后,两人便又在清园泡了一天,等闭园前逛上一遍,蒲桃已经能介绍大部分植物了。
她松了一口气,十分紧张的样子,良逢便拍拍她的頭:“放轻松,你只是个助理,别想着抢我正牌导游的活儿。”
“那样最好!”
第二天,良逢穿着工作服来到清园,一眼便看到了门口穿着同样衣服的蒲桃。
她也转头望过来,立刻便扬起笑容小跑过来。
待游客们来了,两人便集结起自己的队伍,进园去了。
这一次,蒲桃不再是跟在队伍后面只记录果树的吃货北方人了,她时不时被良逢叫上前,生动有趣地向游客介绍各类植物。
而他站在一旁,看着阳光透过缝隙洒在地上、树底下正在闪闪发光的女孩子。
中途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蒲桃离队去了洗手间,突然外边嘈杂无比,当她走出来时,便听到游客落水的消息——正是在方才他们队伍所在的位置附近。
蒲桃赶忙跑过去,挤进围观的人群,可她太娇小,只隐隐约约看到有人跳下水去救人。她高声叫着良逢的名字,此时便听到身旁的游客说道:“有个年轻导游跳下去救人了。”
她更焦急了,正往前凑时,被人拉住了手臂。
她一扭头,看到良逢同样焦急的脸。
随即,她便被他搂抱着出了人群。
蒲桃树下,两人坐在石阶上,蒲桃仍然紧紧地揪着他的衣角,像条小尾巴似的黏着他。他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安抚她。
“你会水吗?我以为你跳下去了。”蒲桃问道。
“嗯,你会水吗?”
良逢垂眸看着她的头顶,想到自己找到蒲桃的时候,她一副要扒开人群一同跳下水的模样。
而此时,蒲桃扭过身子彻底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闷闷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
“我只落过水,呜呜呜……”
⑥牵紧自己的小朋友
去清园学习的事情告一段落,蒲桃消失了两天,在宾馆里整理好了笔记,开始画图。
这天,良逢收到她发来的照片,照片是一幅画,画中正是他眼前的院子和一棵高大的、结满粉红果实的莲雾树。
她又发来一条语音:“良逢,快出来!”
良逢也录音,用好听的声音轻笑着骂人:“这才不学习几天,连师父都不喊了。”
他一边骂,一边利落起身出门。他刚穿过巷子,蒲桃便从一侧蹦了出来,头上戴着一个粉色头盔。
她嬉笑着跑到路边停着的一辆电动车前,把另一个头盔递给良逢:“走,带你去兜风。”
可她刚骑出这条街,电动车就停下了,她讪讪地转身,尴尬地抬头问道:“劳驾,渔人码头怎么走?”良逢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她便找补道,“那……劳驾您帮我开个导航也行。”
他们到渔人码头的时候,太阳正好浮在水面上,轮船驶过,一阵阵汽笛声在回荡,蒲桃从后座上跳下来,在一旁等着良逢停车。
暑假是旅游高峰期,游客们熙熙攘攘地往远处的白塔那儿走去,时不时地停下来拍照。有无人机飘在上空,广播里一个小姐姐俏皮地提醒道:“亲爱的游客们,码头风景虽然好,但请注意安全,不要贪凉下水,照顾好身边的老人,牵紧自己的小朋友,防止走丢……”
等良逢走到面前,蒲桃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他歪头,疑惑道:“手怎么了?”
蒲桃便笑嘻嘻地牵住他的手,声音却小到听不清。
良逢:“?”
“牵紧你的小朋友!”
这一次,她虚张声势般声音极大,金色的夕阳照着她,仰起的脸蛋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整个人金灿灿的。
她瞪着良逢,仿佛他要是说个“不”字,她就要原路返回。
可向来喜欢跟她吵嘴的良逢这次没拒绝她,手还握紧了点。
良逢从小在桑城长大,对这儿熟悉得很,穿街走巷地带她离开嘈杂的人群,来到了无人的河畔。
他们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广播里小姐姐的声音,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台词。
这一次,良逢听见了,轻笑一声,直到在长椅上坐下,也没有松开小朋友的手。
望着即将沉入河底的太阳,蒲桃轻轻感慨:“我好喜欢这里啊,大概是……”
“这也算作是我的故乡。”
良逢侧头看她,发现她的脸上又带上一抹哀伤,如同二人初见的那个晚上。
蒲桃回头与他对视,把心事全部吐露出来。
蒲桃的母亲是桑城人,中学时父母离异,便跟着母亲北上,留在了北方,再没回来过。之后,她嫁人生子,给女儿取名时莫名地想起故乡的植物,便给女儿取了个容易被人误会的名字。
然后,她在去年夏天永远地离开。
“所以我想来看看这里的夏天。”蒲桃道,“那本游记,也是我想送给她的礼物。”
太阳沉下,还有一点光辉留在水面,良逢听到蒲桃轻轻地讲:“我得回家一趟。”
⑦送你一棵蒲桃树,谢谢你送我的夏天
蒲桃完成游记的时候,抱着本子第一时间跑向良浦路三十三号。途中经过一个花鸟市场,她身子一转,跑了进去。
十分钟后,良逢等来了她,还有她手上提着的一棵小树苗。
蒲桃把笔记本交给良逢,自己熟门熟路地找来铁锹,随即哼哧哼哧地在一旁挖土。
良逢悠悠地踱步,问道:“你这是在干吗?”
蒲桃的手一抹脸上的汗珠,脸颊边留下一点泥土,但是她仰起脸,笑得开怀无比。
“我看你家是块风水宝地,就缺一棵能在危急时刻给人碰瓷的小蒲桃。
“送你一棵蒲桃树,明年夏天我再来时,它会结果吗?”
良逢在她旁边蹲下,轻柔地替她抹掉泥土,轻笑着道:“想得美。”
“你明年夏天再来的时候,一颗莲雾都不会留给你。
“所以你……早点来。”
蒲桃走的那一个晚上,她拖着行李箱从宾馆楼上下来,和熟悉的小鬼们告别后,打车离开。
而与此同时,良浦路三十三号的大门突然打开,一道又高又瘦的身影匆忙跑了出去,身后是老人的惊呼。
“良逢,你去哪儿?”
院子里的莲雾树上已经没有果子了,下午蒲桃离开前还爬上树,把果子全部摘下,一股脑地藏进自己的包里。被抓包后,她还要继续撒娇卖乖,连声喊“师父”。
师父心里很受用,面上却装作无奈道:“送给你。”
晚风吹来,莲雾树上挂着的吊灯晃晃悠悠的,一块小木牌也跟着晃晃悠悠,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字,是她走后,良逢写的——蒲桃的莲雾。
而一旁那棵半人高的小树苗上也挂着同样一块——良逢的蒲桃。
⑧秋天、冬天、春天太长久,我等不及和你再见面
一个多月后,是各个高校新生报到的日子,火车站候车区坐着的大多是等待前往外地的学生,另一边的出口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推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她风尘仆仆,却神采飞扬——正是蒲桃。
原本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桑城却依然不减燥热,她抹一把汗,拦住出租车,直奔良浦路。
下午六点半,良逢结束暑期最后一天导游的工作,從清园回到家,满身疲累,正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一分钟后,一阵行李箱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巷子里响起,越来越近,停在几米开外的地方。
良逢已经踏进院子,却似有感应般探头出来。蒲桃就站在门外,朝他嘻嘻笑,一如既往地可爱。
良逢太过惊讶,一时说不出话。
蒲桃便笑道:“下一个夏天要等太久了,我等不了,我想早点见到你。”
话音刚落,良逢笑了,张开手臂,蒲桃便像只归家的小鸟扑进他的怀里。
夜里,良逢搬来躺椅放在莲雾树下,两人窝在一块吹晚风。
树影摇晃,良逢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蒲桃疑惑道:“我过来上大学啊,就在广州,你不知道?”
良逢:“……我不知道。”
蒲桃便嘻嘻笑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把良逢气笑了。分别的一个多月,他都做好跨越半个中国谈异地恋的准备了。他实在气不过,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她立即撒娇求饶道:“给你惊喜嘛。”随即,她捂着被捏红的脸问道,“过来时,司机师傅问我去哪儿,我说去男朋友家。”
她用双手捂住脸,这次却不是因为吃痛——暖黄色的灯光下,良逢清晰地捕捉到她瞬间通红的耳根,便听见她闷闷的声音。
“到底是不是呀?”
良逢许久没说话,蒲桃内心紧张,偷偷张开手指,从指缝看他,便撞进他无限温柔的眸子里。
下一秒,她的手便被拿开,这一次,是良逢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
这是最好的回答。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