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泽平
2401
据文献记载,困住剧作家的最后一个难题
将是如何把自己从固有的
情节中剥离。或者拆卸,组成新的火种和房子
基础元素也不再是
那些磨损过心脏和腿骨的爱情
痛感是什么?当文献记载也显得可疑,当我们
重新在阅读中点燃记忆
面向剧作家种植的蔷薇,面向篱笆围住的
开阔领地。据说,这将会构成
新的哲学命题
我们并不总是生活在一起
城市,地铁,堡垒
恐怕已经没有人能够表述清楚
花园究竟该造在哪里
有时候也形成悖论,比如题目中的数字:2401
可能只是某个地址
比如文献(请继续质疑它的可信程度)
能否容纳剧作家缓慢消逝的一生
但事实往往是,剧作家并不为之所动
平静得像是在二十一世纪
寄出一封书信
甚至连收件人和署名都觉得多余
钥匙
如果由一枚丢失的钥匙
联想到晚年艾略特
“不完美的一生”,算不算另一种困顿
如果只聚焦于眼前这道门
坐久了,抽一支烟
会不会有人突然从内部推开
我的假设没有答案
它不在口袋里,也不在夹层中
它轻易地击碎哲学概念的
种种可能性
门已嵌入思维的褐色墙壁
我还能倚仗哪种工具?
“荒地上长着丁香”,瞧,这并不是传记中的一句
我只是需要借助它说出我的渴望:
我需要找到钥匙
金黄色的,像早晨的霞光,照在我的阳台上
可钥匙还是丢了
现在,我不得不面对墙壁和门
向虚无中的主宰承认
这事实将贯穿我的就要度过的余生
桔子酒店
——題赠王明法兄
在镇江留宿的两夜,我只有一回是清醒的
也只有一回
站在酒店巨大的落地玻璃前
以目光搜寻你远去的背影
在镇江的两天,我们走了许多路
爬了几座山
但只是听,只是看,只是默默地感受
说的话太少了,说错的话更少
我多想我们像
吹落小虫头顶帽子的那阵江风
错误地吹过两棵松柏
吹过石阶和铁塔
甚至使时空扭曲、变形,渡故纸中的沈括
回北宋。而我敲开的永远是另一道房门
踏上的和我想走的路
永远不同,我愿意,背道而驰
我已经厌倦处处谨慎
正点上班,在对的时间吃过晚饭
厌倦剃胡须
在人群里,小心地隐藏起心事
我甚至想换种称呼
比如把老师,改做兄长
把各有主张的你我他
写成我们
明法吾兄,你可能不知道,三十多年了
我没有体会过酒醉
我常常只能在梦中,因为
没有彻底地错过一回而喟叹和惭愧
有所感
读到一位诗人的简介
突然惊觉他已经
六十多岁了
六十多岁,像黄昏
均匀地给世界涂上暮色
像海平面悬浮的枯枝
被无形中的一双巨手拖拽住下沉
而我几乎还没有读完
这首诗
我吃惊的是
我以为自己还很年轻
摊开册子
第一次读他写到的河滩和少年
仿佛光阴是静止的
彼此孤立的我们,谁都不会先老去
但现在
我恰好读到了年纪
读到结尾几句
读到灯油就要耗尽
我也即将步入另一个年纪
可能还会探求未知
但留心的已不再是过往事
可能我也会活到他现在的年纪
可能还会写几行句子
像我现在读到的遒劲和空茫
填充现在的他,那时的我
我们所共有的
六十多岁的某个黄昏